第四十六章
因為她沒接，他也沒動。沈意垂頭看著男生的拖鞋，忽然升起微薄的期望。也許，他只是幫忙拿了，並沒有注意到裏面是什麼東西。
「我想他的時候。」
客廳里許久沒有聲音，好一會兒，才聽到肖讓問：「你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分開的？」
沈意忽然抽過被子，低聲說：「我一個人弄就好，你出去吧……」
少女的肌膚瑩潤而有光澤，稚嫩的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在黑暗中散發出一種致命的吸引。
「什麼時候？」
電梯一路往下，一出去就看到單元門外等待的男人，見到他立刻抱歉地說：「真是不好意思，店家沒有黑色袋子了，我跑了兩個便利店都沒找著。這麼晚了，也沒人看到，您女朋友應該不會介意吧……」
沈意原地臉爆紅三秒后，一把搶過袋子，再次逃也似地躲進衛生間，「砰」地摔上門的聲音簡直驚天動地。
沒有刻意的同情，他的語氣平靜而自然，彷彿父母分開只是一件很常見的事，卻恰好契合了她此刻的心情。
「哦對，你肚子痛不痛啊？」他像是忽然想起來，又像是扯了那麼多就是為了說這句話，「痛的話，我可以給你找熱水，我還有止痛藥……」
肖讓這才想起來，哦對，這個小區門禁很嚴，是不允許外賣上樓的。他想想這麼晚了怎麼也不可能讓女孩子下樓，於是拿過鑰匙，說：「行，您等一下，我馬上下來。」
「當然了。」肖讓笑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選這裏？這小區住的藝人可多了，上次我還看到宋菲兒老師半夜在樓下遛狗呢。」
沈意想象他笨手笨腳鋪床的樣子，即使滿心焦灼也忍不住一笑，「套被套是挺難的，我一開始也不會。」
家裡有暖氣，他早脫了羽絨服，裏面只穿了黑色連帽衛衣，這會兒想了想把衛衣帽子戴上，口罩就懶得戴了，反正拿個外賣而已，就算被認出來也沒什麼。
她說得輕鬆，可他想到聽筒里女孩的哭聲，就覺得心裏某個地方像是被揪了一下。
肖讓想到女生拒絕自己幫忙下單時的羞澀躲閃，明顯是有什麼話不方便說，他當時居然還以為她是不想花他的錢！
他進了電梯，忽然有點奇怪，外賣怎和-圖-書麼那麼確定他是幫別人拿的，還是個女生。這麼想著，他隨意拿起一個袋子里的東西一看，忽然就僵住了。
房門口傳來聲音，他抬頭一看，是沈意出來了。她這個廁所上得實在有點久，但肖讓知道她的心情，也沒好意思催她。本以為現在出來應該是平復好情緒了，誰知女生站在那裡，手揪著裙子，眼神躲閃，看起來好像更緊張了。
你什麼時候來不好，為什麼偏偏現在來？為什麼偏要在她在這裏時來？
「那個，你這裏的地址是多少呀？」沈意小聲問。
他聲音小小的，像在為自己辯解。沈意想到自己傍晚時那驚天動地的兩場大哭，還有他當時的安慰，忽然就湧起了一股傾訴的慾望。
肖讓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愕然片刻后，說：「所以，我是隔空進行了一次北大的面試嗎？」
他蹙了蹙眉，覺得自己有點奇怪。
沈意鬆了口氣，飛快下單了一個百度跑腿，點好了自己需要的東西，還特別備註：麻煩用黑色的袋子裝，謝謝！
男生幾乎是手忙腳亂地退出房間，沈意抱著被子站在床前，只覺臉頰滾燙，一顆心彷彿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肖讓莫名其妙地接過來，還沒來得及細看就又注意到他最後那句「女朋友」。他有點窘迫，之前在劇組時，也在酒店下面見過那種半夜下樓幫女朋友拿外賣的男生，自己現在和他們還真有點像……
沈意好不容易套完被子，出來卻肖讓發現不在客廳，洗手間和廚房也沒人，她有點奇怪，這麼晚了他去哪兒了？
他不禁看入了神，等反應過來已經推開房門，走到了床邊。
恰在此時，手機響了起來，那邊的男人操著一口京片子說：「喂，姑娘啊，我還是想親自跟您說一聲。外賣您男朋友剛才拿上去了，但我確實沒找著黑色的袋子，真是對不住啊。您看可以的話，回頭還是麻煩您給我一個五星好評，成嗎？」
他只是確定，他想和她多待一會兒，再多待一會兒……
然後就是焦急的等待。
像是被聲音吵到，她也睜開眼睛，迷濛地望著他。肖讓沒有避開，四目相對，他覺得自己腦子很糊塗，又好像很清醒。
否則和_圖_書，怎麼會害自己落到這個境地……
她剛才在裏面墊了厚厚一層衛生紙，第一天量少，按說是不會有問題的，但她今晚實在被整怕了，生怕再出意外，也不敢坐，就在門邊罰站，直到肖讓不好意思地湊過來。
沈意不想跟他討論這個，打斷道：「我不痛，你別說了。」
她終於覺得困了，聲音也變得迷迷糊糊，「每當我想他的時候，我最怪他。」
「不用。」她立刻阻止，「我自己點。我不是想吃東西，是想買點，洗漱用品……」
這一整個晚上，他都有些奇怪。心裏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就像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她留下來。
但現在說這些都遲了。沈意拚命讓自己冷靜，一雙眼在洗手間里四處尋找，只求能找到一個有用的東西。直到，看到了自己的手機。
肖讓：「還行吧，往南一點的陽光上東也不遑多讓。」
沈意又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暮洲，許暮洲嗎？」
宋菲兒也是成名已久的小花，沈意無語三秒，說：「那你們小區附近狗仔一定很多。」
短短的一句話，透露了太多的信息。
她忽然翻了個身，像是覺得有點熱，把被子掀開了一點。她沒帶睡衣，他找了一件沒穿過的T恤給她當睡裙，寬鬆的棉麻布料貼在女孩身上，此刻在掙扎時露出光裸的小臂和手肘。
他沒說完，怕提到這個又惹她難過，沈意卻搖搖頭，「不是因為考試。」
「你……」沈意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黑色袋子，為什麼還要黑色袋子？
肖讓一愣，直覺這個話題有點敏感，問：「他沒來，去哪兒了？」
這個、這個是……肖讓使勁眨眨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他手裡拿的真的是一包粉粉的七度空間少女系列。他又往袋子里掃了一眼，還看到一包深藍色的夜用，更下面還有一個透明袋子，裏面裝的是一次性內褲……
這倒是。
肖讓躺在沙發上，卻久久無法閉上眼睛。終於，他掀開被子，也沒穿鞋，赤著腳走到了卧室邊。
浴室的燈光照下來，沈意覺得後背有點涼，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急出了一身的汗。想到肖讓就在門外，她只覺得這房子里ｍ.ｈｅtuｂook•com.com彷彿藏著洪水猛獸，如果可以真的想奪門而逃，再也不見任何人！
聖誕那夜漫天煙火，她凍得臉頰微紅，而他看著她櫻桃般的唇。
他忽然問：「你會怪他嗎？」
沈意這才注意到混亂的床鋪，肖讓撓撓頭，「我之前看阿姨弄，覺得挺簡單的，沒想到……」
現在要怎麼辦？！
她不該和肖讓來看這個熱鬧，不該和他上樓參觀房子，最最不該的就是剛才同意留下來！
大概是臉已經丟無可丟，等沈意終於收拾好一切躺到床上，回想起這一晚發生的一切，竟覺得心情有一種詭異的平靜。
肖讓的床很軟，她躺在上面，一手按著肚子。小腹在隱隱作痛，她其實不太會痛經，大多數時候都只會覺得腰酸疲憊，嫉妒壞了每次來例假都會痛得驚天動地的關越越。但大概是這一次拖了太久，她感覺比以往都強烈，不僅肚子痛，渾身上下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酸軟無力。身子陷在柔軟的床上，好像怎麼都拔不出來。
念頭還沒轉完，就聽到男生悶悶的聲音，「你現在要注意休息，別老站著了……」
這一次，又過了很久她才說：「有時候會。」
怎麼會這樣？
肖讓正在卧室鋪床。他幾個月沒回來，這床單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換的了，既然沈意要住下來當然得換一套乾淨的。但他沒幹過這種活兒，把被芯取出來后就不知道怎麼塞回去了，床單也鋪不平整，折騰了十分鐘，最後對著一床凌亂髮呆。
有一件事，從那時他就想做了。
這麼多年，她都是帶著這樣的感情過來的嗎？
「你知道我為什麼哭嗎？」
電梯明亮的燈光中，肖讓一張俊朗的臉像燒上一團火，連耳根都紅透了。
她被這種感覺弄得遲遲睡不著，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問：「你睡了嗎？」
「那個，你可不可以自己鋪一下床啊。」
因為一直收到假信號，沈意這趟來北京是帶了衛生巾的。但今天出來的匆忙，她只拿了手機，別的什麼都沒帶，現在對著馬桶，只覺整個人都被打懵了。
男生不說話，外賣小哥神情疑惑，忽然覺得他好像有點面熟。肖讓忙扯了扯帽子，低聲說：「沒事兒，謝謝您。」
什、什麼？
「https://m.hetubook.com.com很多年了。我八歲時，他就跟我媽媽離婚了。後來他來了北京，在這邊有了新的事業，還有新的家庭。他過得挺好的，我和媽媽也過得挺好。每年過年我們都會見面。」
他抱了一床被子睡在客廳的沙發上，臨睡前關門時沈意還猶豫了一下，想鎖門，又覺得自己這樣子顯得不信任別人，可不鎖，心裏又七上八下的。最後她強行說服了自己，有什麼鎖門的必要嗎？肖讓難道還會半夜闖進來對她做什麼嗎？
沈意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大門打開，肖讓拎著個袋子進來了。她獃獃地看著他，肖讓也看到了她，立刻低頭躲開了她的視線。男生一聲不吭地走過來，有點彆扭地把袋子遞給她，沈意只瞄了一眼，就被透明袋子里的東西嚇得屏住了呼吸。
因為肖讓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也許……
門口的可視電話忽然響起來，這個時間，他立刻就想到應該是沈意的外賣。卧室的門被虛掩上了，她在裏面裝被子裝得正投入，沒有聽到，他於是過去接起來，只聽那邊一個男聲說：「喂，百度跑腿。是這樣的，您這兒保安不讓我上去，您看看可以下來拿一下嗎？」
「筆試我不知道，但我面試表現得還不錯。這還多虧了你。你押對題了你知道嗎？」
是肖讓。
是她錯了，一開始就錯了。
肖讓站在門外，看著裏面的燈光片刻，輕咳一聲，假裝鎮定地走到了客廳。
所以，她只是把門虛掩著。此刻他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有一點距離，卻在寂靜的深夜格外清晰。
肖讓這裏不留客人過夜，也就沒有一次性牙刷啊毛巾之類的，雖然他很想說這些東西也可以他幫她買啊，但女生堅持，他於是把樓號和房號都告訴了她。
卧室里安靜下來，像是女孩已經陷入沉睡。
什麼男朋友？還有外賣，誰拿上來了？
肖讓有點驚訝，「這麼晚？哦，你是夜宵沒吃飽，又餓了嗎？想吃什麼，我幫你點吧。」
肖讓愣了下，然後反應過來，有點慌亂地說：「哦好，那我出去了。你自己弄……」
「沒有。」她回道。
她沒有關門，透過虛掩的房門，他看到她縮在被子里沉沉睡著。那被子是墨綠色的，嚴嚴實實掖到了她脖ｈtｔｐs://www.heｔｕｂook•ｃom.ｃom子下面，只露出一張白凈的臉龐，還有瀑布般散在枕頭上的長發。她睡著的樣子總是這樣，有一種純稚的天真，他想到片刻前女孩的低語，脆弱中又有一股執拗。
肖讓點頭，沈意詫異道：「你們這個小區除了你，還住著別的明星？」
「他和他現在的妻子，去看他們的女兒了。她受傷住院了。」
房間里好安靜，只能聽到她的呼吸聲，還有他的。他覺得自己像是在夢遊，眼前的一切都那樣不真實，他忽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為什麼會躺在他的床上，而他又為什麼會在這裏。
「怎麼了？」
肖讓愕然，沈意忍著笑解釋，「老師問我，如何理解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俠義，我就把你那套超級英雄的理論告訴老師了。她看起來還挺喜歡的。」
所以，她要買的其實是……
肖讓訕訕住嘴，片刻后說：「我怕你又哭。」
「我也沒有。」肖讓沒話找話，「我以為我會很困的，沒想到居然會睡不著。你說我這是失眠了嗎？上次我在小區里遇到暮洲哥，他說他失眠了，我還說我都不知道失眠是什麼感覺呢。」
肖讓在客廳里站了好一會兒，那股尷尬的感覺終於散去一些，他長舒口氣，覺得自己這一晚上過得也實在有點煎熬。
肖讓疑惑，「不是因為考……」
沈意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沉默半晌，輕聲道：「因為我爸爸。他本來今晚要來接我去吃飯的，可是他沒有來。」
肖讓笑起來，剛想讚歎一下自己這驚人的才華，卻又想到另一件事，「那既然你沒考砸，為什麼哭啊？」可把他給嚇的，一晚上都在注意她的情緒。
而他就半跪在這幅雪景圖前，低頭望著她。
沈意：「……」你們這些明星怎麼回事，還搞聚居？！
「我想……叫個外賣，買點東西……」
她站到床邊想弄，肖讓立刻過來幫忙，沈意和他並排站在大床前，手裡拿著同一床被子，在這樣的深夜，這場景莫名顯出某種意味深長的暗示。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手不小心碰到床頭按鈕，只聽「咔嗒」一聲，窗帘慢慢拉開，露出後面的落地玻璃窗。雪沒有停，反而越下越大了，整扇落地窗彷彿一幅畫框，框出一幅飄飄洒洒、漫天飛舞的雪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