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們關係很好么？」
鄭捷捷笑著放開徐晴，轉頭看向孫聞，臉上的驚喜比看到徐晴更多，馬上摟住他的胳膊，笑意吟吟：「孫聞哥，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徐晴唯唯諾諾的答應。這樣親切的邀請，讓人無法拒絕。
「那是自然，」徐晴看著她，「寒假有何計劃？」
鄭捷捷挑眉，不是十分明白。
徐晴答：「是呢。不過，若是我們的功課一致，那更是好了。」
徐晴解釋：「我家中房子亦不小，有時半夜起床，伸手不見五指，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暗地裡影影綽綽，足可以演鬼片。白天也一樣，終年空空蕩蕩，平時沒有親友來訪，永遠安靜。人在大理石地板上走路，回聲清晰可聞。聽得久了，你就會想，身後是否有人跟著？偶爾戰慄著回頭看，卻發覺，那裡本來都沒有。」
這些話不久傳到她們的耳朵里，鄭捷捷當作笑話聽罷也就算了，可給徐晴帶來了一絲感慨，她說：「世上怎麼能有不勞而獲的事情，怎麼能不看書就學好功課？我辛苦的時候，你們都不知道罷了。」
徐晴揉著額頭嘆氣：「早知道你家境良好，卻不知你父母是如此顯要之職。我現在可算知道你在學校決口不談家裡的事情了。」
徐晴想了一想，篤定的說：「是的，我想，我們會是一生的朋友。」
思緒被孫聞說話聲打斷。徐晴抬頭看他，看到他微笑的樣子，又呆了數秒，心裏莫名的湧上幾分意外的驚喜。
徐晴暗暗詫異，不免多看了幾眼，然後驚訝的睜圓了眼。車上走下來一位極其帥氣年輕的男子，頭髮三七分開；深色的上衣深色的長褲，襯托的腿長而直。他彎腰，伸手從車內取出一個包裝精緻的禮品盒，托在手裡，偏了頭，目光轉到大門處。徐晴感覺心跳加快，好像看到了電影明星。
鄭捷捷「呀」的叫一聲，頓時想起徐晴從未提過父母，便急切的問：「只有你跟你外婆住在一起？」
鄭捷捷愛死了徐晴心無旁騖的樣子，每次看到徐晴順利的解出一道道題目，摟著她哀嚎：「一中才氣共有十分，你徐晴就獨得八分了啊。你行行好，分一份給我吧。」
「你父母呢？」
「兩日後去香港過年。」
吃飯時，徐晴細心打量著鄭捷捷的舉動，臉上總是笑意盈盈，偶爾睜大眼，嘟一嘟嘴，小女孩的可愛嬌憨表露無疑，跟在學校勤奮的樣子判若兩人。
她頓時困意全消，心底湧起了一陣奇妙的感受，在察覺到自己感情變化的時候，鼻子忽的酸澀，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徐晴點頭，說：「是的。非常喜歡。我覺得數學有著極致的完美，和諧，簡單，而這種美感恰好蘊含了數學內部最重要的信息。」
彼時徐晴留心到鄭捷捷看他的目光不經意見漏出迷離，徐晴不是很敏感的人，可是憑著她對鄭捷捷的了解和特別的直覺，她依然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和曖昧。
看到徐晴亦站在門口，他邊走邊抬手招呼，面露微笑：「你可是捷捷的同學？」
註冊的那日，學校里熙熙攘攘，許多半大的孩子，拿著一張張的註冊單跟體檢單在校園裡跑來跑去，滿臉都是興奮，當然，他們的身後都跟著不止一位的家長。
鄭捷捷那日穿著一件嫩黃色的高領毛衣，兩側的幾縷頭髮用黃色的髮帶綁到後面，披在半腰，白皙面孔里透出紅暈，漂亮叫人移不開眼睛。幾名客人抓起相機，照下來，當即用電腦列印出來，效果非常好，每張都很出色。
回到家徐晴咕咚的倒在沙發上，閉著眼整理思路，回想這一天的奇遇。一直精力旺盛的徐晴忽的沒有脾氣，外婆非常驚訝，不過畢竟是做了一輩子教育工作且十分沉的住氣，知道給孩子留下空間，任憑她躺在沙發上，沒有開口聞訊。
許久后，鄭捷捷低聲嘆一口氣，十分感慨的說：「從不聞貧苦之家親友眾多。」
門口響起敲門聲。同時孫聞的聲音在卧室門口響起：「捷捷，下樓切蛋糕了。」
巧克力果然味道極好。
不等鄭捷捷再問什麼，徐晴又說，「才放假第二天就開始想我了。哈哈，有事么？」
進屋后，徐晴首先叫屋子裡的熱鬧氣氛唬住。客廳中十余名客人談笑風生，圓桌上置放著一個雙層蛋糕，煞是顯眼。徐晴尚在發愣，鄭捷捷放下手裡的一把細長的蠟燭，歡呼著奔到門口，抱住徐晴。
期中考試，女生數學沒有不及格的，讓數學老師驚訝了許久。鄭捷捷考到www.hetubook.com.com了八十以上分數，加上優異的文科成績，在班上前列；徐晴因不怎麼複習，名次反在其後一位。
「哦，還有一個小阿姨。」
終於走到樓底，徐晴抬手摁門鈴，留心到小樓左側的車庫中停著數輛黑色光亮的小轎車，流水線的車型一字排開。徐晴來不及咋舌，一輛十分拉風的白色轎車緩緩從她身邊駛過，停在已有的那一排小車最右處。
鄭捷捷也笑；「我倒覺得很貼切。」
「老師們是否知道？」
鄭捷捷連忙報上姓名，「婆婆，我是她的同班同學。」
笑容如同北方終年的陽光那樣明朗，用最挑剔的眼光都無法說不好。徐晴在原地呆了兩秒，兩秒后她低一低頭回答：「嗯。」
「是啊。要是讓同學們知道，我會多煩心。」
「我叫徐晴。」這就算自我介紹了。
來人有點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徐晴盯著他看一會，費力的在記憶里搜索；終於想起他叫鄭湛元，真正被震撼到，渾身出了一身汗。
「啊啊。可不是，那情景光想一想就叫人發冷。」
教室坐的半滿，鄭捷捷在原地站了半秒，看到第四排靠窗的位子上坐了一個文靜的少女，頭髮不長不短，剛好披到肩上，頭微低，手裡翻著一冊書。
此話真是人間至理也。
「還好。我已經習慣了，總不能每時每刻都陪著我。再說，他們不是不愛我的。」
徐晴的外婆姓方，渾身一股書卷味，平生的事迹講起來，活像一則寓言。她是新中國最早的一批大學生，曾經出國留學，回國后嫁人生女，夫妻同在高校任教，倒也一帆風順；爾後徐晴的外公去世，她獨自帶著女兒生活，豈料遇到了世人皆知的那一場動亂，受盡了折磨，然而始終沒有倒下，最後生活總算回復正軌，女兒長大成人。
家裡掛著一張一米見方的世界地圖，徐晴曾問過外婆父母都住在什麼地方，外婆在將地方指出來，徐晴小小年紀卻已懂事，見到外婆難過，反而安慰說：「沒關係，一南一北，再也不用見面，也不會吵架。這樣多好。」
兩人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除了談論阿加莎之外，她們跟每個稚氣卻以為自己已經懂事的初中女生一樣，談論學校的男生，評論電影電視明星，所有看過的小說，同時，在背地裡發泄對老師的不滿。
鄭捷捷擺手：「是我叔叔從香港帶回來的。不過，不要管那個，你嘗嘗。」
徐晴非常感動。她盯著前面的咖啡色毛衣，很出了一會神才問：「他說他是你表哥？」
鄭捷捷在電話里酸溜溜的說：「是什麼抓住了你的心？讓一個花季少女困在家中？」
鄭捷捷隨手抓起一本書，翻了幾頁，發覺自己幾乎看不懂，於是哀嘆：「這樣的東西，你也看得下去？人比人當真氣死人，真不能比較。」
鄭捷捷反握住她的手，盡在不言中。
半晌后徐晴開口，「外婆，你知道鄭捷捷的父母是誰么？」
外婆臉上顯格外出寬慰的神色。
沿著車道緩緩行走，徐晴想起轉了幾次公車才到達這裏，不禁面露微笑，這裏果然也住了美麗可愛的小公主呢。
不一會外婆從屋子裡出來，鄭捷捷第一次看到徐晴的外婆，非常的書卷味，讓人頓時產生敬意。她規規矩矩的站起來，驚奇的問：「原來您在家？」
「聽到你們笑的像兩隻小猴子，我怎麼能不出來看看？」
「你就是小晴提到的那位同學么。」
鄭捷捷緊緊擁住徐晴，額頭輕輕相抵。徐晴拍著她的肩頭，笑呵呵：「只要你不嫌棄我。」
說話時，鄭捷捷看到徐晴課桌上的書，驚喜叫出聲：「你也喜歡阿加莎？」
鄭捷捷把徐晴介紹給屋子裡的客人，幾乎都是鄭捷捷的親戚，姨表姑舅之類，舉止氣度皆有章法，談吐完美，跟這棟屋子帶給徐晴的感覺類似。客人們見到徐晴清秀安靜，說話不卑不亢，馬上生出了好感，態度非常熱情友好，讓她幾乎無法招架。
鄭捷捷眼睛一亮，跳起來開門。孫聞進屋后脫去外套，露出咖啡色的毛衣，風度翩翩的斜靠在門口，雙臂交叉著抱在胸前，嘴角掛著一個看的人十分舒服的笑容。
鄭捷捷展顏一笑，忽的想起徐晴說過她父母已經離異，忐忑的看著徐晴，「我是否說錯了話？」
「那就一言為定，」鄭捷捷十分高興，補上一句，「你認識路么？若是不認識，我讓人去接你？」
「有ｗｗｗ•ｈeｔuｂoｏk.coｍ.ｃom我呢。」
「是的。」
上中學時，徐晴因怕外婆在家中寂寞，並不願意去必須住校的一中；反而是外婆，深知好學校好老師對學生的重要性，勸導她：「這個地方咱們住了許多年，鄰居也是過去的同事，熟識的很，讀書下棋談天，做什麼都方便，不會寂寞。」
正如後來徐晴跟鄭捷捷講：「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可是不得不說，他確實算得上是我見過最英俊的男子。」
徐晴沒有很快的回答，扭開電視，電視里恰好放著新聞，說的是昨日本省副省長會見某國大使夫人一行，電視里的人人清一色深色西裝，不掩榮光煥發。徐晴手指在屏幕上一點，輕聲說：「他就是鄭捷捷的爸爸。」
徐晴低頭一笑，這樣的人，走到哪裡都能吸引人們的視線。哪怕只是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
「你明年來，定可以看到滿院的紫色葡萄和如玉的梔子花，非常美麗。」
徐晴並不介意，鄭捷捷過意不去，從家裡帶來一盒的巧克力，逼著她吃。
鄭捷捷不甘心的伸手撓徐晴，徐晴怕癢，身子向後縮，連連告饒。孫聞走在前面，聽到兩人的笑聲，回頭看一眼，不免笑了：「兩個小孩子。」
話只問到一半，徐晴就聽到大門嘩啦一響，而後腳步聲由遠及近。所有人抬起頭來。她也抬頭，看到一身筆直的黑色西裝和灰色領帶，而後目光上移，看到一張俊逸的面孔，帶著黑邊眼鏡，親切而不失威嚴。鄭捷捷喜不自禁，幾乎是從飯桌旁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奔過去，抱住來人的胳膊，驚喜的叫：「爸爸，你回來了。」
學校是強制性的住校制度，兩人的床剛好相對，在教室也是同桌。兩人在學校里共同出沒，一同上課，一同回寢室，一同去食堂，有一個的地方在五米內必定能看到另一個。兩個女孩身高身材也相似，不止一人懷疑他們是姐妹，老師數次調位都不忍心分開她們。
「香港？」徐晴挑眉，「別忘了多照照片，回來記得送我兩張。」
一個多小時灰鄭捷捷才注意到徐晴。那時她找到自己的教室，將入學單交給班主任，班主任姓李，親切且深邃，看了她一眼后，說：「暫時找個位子坐吧。」
徐晴絲毫不例外，鄭捷捷的電話也提不起她做事情的興趣，每日縮在家中看書，不然就去院子里聽外婆和老教授們聊天，老人們學問既高，除了自身的專業外對許多事情都有著見解深刻，徐晴一聽便是數小時，雖不是每句話都懂，但自覺受益匪淺。
「不但如此，我們還是同桌。」
初一的孩子看阿加莎的偵探作品，並不常見，何況是這樣秀美的女孩。徐晴仔細的看了她一眼，笑：「你也喜歡？」
吃完飯徐晴隱約聽到車響，伏在陽台看，路燈下一輛黑色的大車停在那裡。徐晴回頭看到鄭捷捷笑眯眯的跟外婆聊天，聽外婆說著以前的事，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鄭捷捷時常看到班裡的許多功課極好的男生站在她們課桌邊，規規矩矩，等著徐晴算出結果。開始確有不服氣男生的，認為女生數學怎麼可能學的好，挑釁過不止一次；到後來，每次有難解的題目，男生們都說，找徐晴吧。
這張照片在兩人的案頭一擱數年之久。
這樣的布置，簡約而不失大氣，決不是平凡人家。
再問了幾個問題后，楊教授大喜過望，不住稱讚，「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徐晴抑制不住笑出聲，拍拍自己的臉，換上鄭重其事的面孔：「捷捷，我們前世一定是夫妻。可惜此生投錯胎。」
徐晴矜持的一笑。
坐下后，鄭捷捷首先開口：「我叫鄭捷捷。」
鄭捷捷注意到她的拘謹意外，故最後送她出門的時候歉意的一笑：「我家裡的情況，你沒有料到吧？」
於是夜晚的補習隊伍日漸壯大，徐晴思路明確，幾句話就能說明問題，絕不拖泥帶水，尤其是概念性問題更是了解的通統，三言兩語后，絕大多數人都能明白問題結症。再有不明白的，她便伸手在圖上補上一跳輔助線：「明白了？」
問明地址，鄭捷捷擱下電話直奔徐晴家而來。進屋她首先看到的就是客廳中的茶几上擺放的一堆書籍和一旁堆著的厚厚演算稿。長吐一口氣，鄭捷捷不好意思的訕訕一笑。
話題輕輕巧巧的被岔開。年輕人嘻嘻哈哈的，很快也就忘了這件事情。
「哦。不算是。孫聞哥哥家和我家若論親戚關係，hetuｂｏoｋ.cｏm•com已經很遠；但由於我爸媽的關係，我很小就認識他。以前他時常帶我出去玩，小學曾有一度我成績欠佳，他每日到我家中，幫我補習功課，風雨無阻。」
「好啊，把這幾道題做出來先。」
寒暄半晌后，鄭捷捷帶徐晴上樓，參觀自己的書房卧室。徐晴從二樓的走廊上俯視客廳，乳白色的天花板，淺色基調的傢具和四壁，色彩明快；大廳一面直接通往陽台，光線充足；另一面的主牆上掛著一副巨大的山水圖，氣勢十分磅礴舒展。
徐晴剛才便注意到鄭捷捷的父母不在，此刻四周無人，便低聲詢問。鄭捷捷皺眉：「媽媽在外地開會，爸爸工作太忙。」
兩人進了鄭捷捷的卧室后，徐晴劈頭蓋臉的問下來：「你的生日怎麼不事先告訴我？」
「真是遺憾。」
鄭捷捷順勢倒入徐晴懷裡，哈哈的笑：「真叫人遺憾啊。」
孫聞早已習慣人們的態度，笑著聳肩：「不是文章的文，是新聞的聞。」
一頓飯快吃完，徐晴再看一眼鄭捷捷，用耳語一樣的聲音問：「你父母……」
「徐晴常常提起我嗎？」
徐晴初步得出結論，鄭捷捷在家中十分得寵；當然，她也確實有作小公主的資格。
徐晴知道她家境極好，但是看到盒子上的標誌，還是嚇了一跳，連連問：「這樣昂貴的巧克力啊。」然後然後堅持著不收下。
朗誦的非常有感情。徐晴聽的大氣不敢出，小動作亦不敢做，潛意識裡，她感覺到一扇大門緩緩向她打開。
以後的時間徐晴頗有些如座針氈。鄭捷捷的爸爸平易近人，一點沒有架子，一直陪著鄭捷捷過完生日，疼愛女兒的神色溢於言表，完全不像電視里的那幅嚴肅面孔，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父親。飯後一群人坐著說話時，不知說到什麼，他忽的愣住，攤著手連連嘆氣：「捷捷，我都忘記給你買生日禮物了，真是對不起。真要命。看來我得了健忘症，光記得這頭，忘記那頭了。」
說的的確是實情。這裡是大學的教職工宿舍，環境安靜，四周種了高高的綠樹，還有一個小花園，退休的教授們都會聚在一起，徐晴從他們身上得到許多有益的收穫，她終身感激這些睿智的老人。
外婆此刻才真正詫異，端詳電視里的人許久后，微微一笑：「看來，鄭捷捷一定長的十分可愛。應當比你漂亮。」
鄭捷捷驚訝，「聽你說話，活像一個歷經世界滄桑的老人。說，你從何處得來這麼思深刻的思想？」
多半是獨生子女，自然當作寶貝。
不過說歸說，到底還是優秀的學生，成績喜人，笑容甜美，十分受老師喜歡，人緣亦好。
升中學的那日，徐睛第一次看到鄭捷捷。
徐晴摟住鄭捷捷，連連搖頭，笑的十分開心，絲毫看不出任何童年陰霾：「沒有沒有。不過我是真羡慕你家親友眾多。」
鄭捷捷認真的問：「我們是否還是朋友？」
「孫文？」
鄭家待客十分周到，吃完蛋糕還有許多菜色都一一擺上桌，看得徐晴目不暇接，並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是每一道都很精美。她驚訝的幾次想要咋舌，馬上想起是在別人家裡，到底給忍下來。
「把我自己送給你，可好？」
當時周圍許多人，圍了一圈，聽學校某位老師的孩子說著關於老師們的八卦。此言聽得人周圍人都睜大了眼睛，連連點頭。其中有一位男生聽得渾身一震，仔細的打量了一眼徐晴，微笑恬淡的樣子，讓人著迷。
此刻外婆也是這樣說：「剛才打電話來的鄭捷捷是你同學？」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氣氛頓時輕鬆下來。徐晴亦跟著靦腆的微笑，被鄭湛元看到，伸手招呼她，「徐晴，只要有空，經常家裡玩，千萬不要客氣。」
徐晴馬上一臉嚴肅，拖過她桌上的小說或是其他什麼讀物，將數學資料重重放在她面前，用鉛筆畫上幾道題。
鄭捷捷曾說：「看看這許多巧合，我們若不是好朋友，天地不容。你說是不是？」
「啊啊，我也最喜歡了。尤其是……」
鄭捷捷善文科，歷史政治都是年級翹楚；徐晴善理科，多麼難的數學物理題，她眉頭都不皺一下，提起筆快速的演算。
解釋原因后，同學不樂意，說：「怎麼只給鄭捷捷補習數學？難道厚此薄彼？」
這句話聽的鄭捷捷分外喜悅。片刻后徐晴來接電話，解釋說：「她是我外婆，我們住在一起。」
情景不是不凄涼的。
鄭捷捷但笑不答。徐晴ｗwｗ.hｅｔubｏoｋ.ｃom•ｃoｍ緊緊握住她的手，「我對數字十分敏感，那輛車的車牌號我斷然不會記錯。今天真的多謝你。」
鄭捷捷幾欲背過氣去，「啊啊啊啊。你你你。」
「樓下的車。」
「外婆你說的對，她的家庭背景與我無關。只要她還是她。」
徐晴大笑，剛才的鬱悶一掃而空。
徐晴想了一想：「陽光下的罪惡。」
徐晴抬頭看看她，臉上浮起真摯的笑意，起身讓座。
多年後，徐晴在回國的飛機上，漫長的旅途讓她懨懨思睡，隨手拿過一本休閑的讀物，讀到古希臘一位傳奇的哲學家說的一段話——凡智慧所能提供的，助人終生幸福的事物中，友情遠遠高於一切。
外婆頭髮半白，十分慈祥，扶了扶眼鏡，微微一笑后說，「每次看，似乎都能讀出些其他的東西。活到老，學到老，古人的話從來不錯。」
徐晴沉吟，附在她耳邊輕問：「今天是你生日？」
兩人一同進屋。徐晴目光掃過樓下花園，左邊花壇最引人注意的是一株一米多高的梔子花樹，葉子墨綠，在日光下泛出隱約光澤，若細心看，樹上掛滿半球狀的小果實；右邊是搭著葡萄架，因為冬天的緣故，葉子枯黃稀鬆。
譬如今日他們談論的話題是數學。徐晴聽到一名數學系的楊教授抑揚頓挫的朗誦著英國數學家羅素說過的一段話：「數學，不但擁有真理，而且也具有至高的美，正像雕刻的美，是一種冷而嚴肅的美，這種美不是投合我們天性的微弱方面，這種美沒有繪畫或音樂的那些華麗的裝飾，它可以純凈到崇高的地步，能夠達到嚴格的只有最偉大的藝術才能顯示的那種完美的境地。」
「請你到我家玩，怎麼樣？」
徐晴詫異的重複一遍，嘴角一彎想笑，但盡量忍住，至少看起來沒有笑。
兩人嘻哈笑作一團。
楊教授回頭看到徐晴眼底的亮光，笑問：「徐晴，喜歡數學？」
慶幸的是，彼時外婆雖然退休，但畢竟是學者，依然有不菲收入；時常又有外匯寄到，故在經濟上祖孫倆倒是從不拮据。
「是的。」
徐晴在電話那頭沉默許久，開口時聲音聽不出異樣，「許多年前就離異了。」
兩人最大的區別便是功課了。
當即就邀請徐晴去他家看書，並且說，不論任何問題，她都可以向他求教。徐晴如同魚兒游入大海，整個假期都沉迷於數學，鄭捷捷數次電話給她，讓她與自己一道外出玩，都被她婉拒。
徐晴凝視她，感喟的說：「我真的非常意外。」
「這怎麼可能，」徐晴拍胸，義正言辭，「放心，不論如何，我總會要你的。」
徐晴不講空話，尤其在考試前，寧可自己的功課放著不複習，也要逼著鄭捷捷沒日沒夜的加緊補習數理化。
恰好徐晴的視線尋到了自己的名字，在自己名字的下面看到「鄭捷捷」三個字，於是側了頭看過去，看到一個容貌清秀白皙的同齡女孩，眼睛明亮，穿著白色襯衣，深藍色牛仔褲，背上搭著一個黑色的書包，她訝然，呵，這樣美的少女，居然是自己的同班同學。
尤其是一張鄭捷捷與徐晴的合影，兩個小女孩，親密無間的靠在一起，眼裡星光點點，笑容如三月陽光，她們身後的雙層生日蛋糕縱然是罕見的精美，在照片上完全暗淡。
當日徐晴留下鄭捷捷吃晚飯，兩個小女孩子有說不完的話，氣氛實在是好，老人也比平時開心許多。
「是我多想了。我一直怕你故意疏遠我。」
補習的日子是極其難過的，兩個人縮在一張床上，打著手電筒，電筒昏黃的燈光落到印有密密麻麻公式的書頁上，讓人頭暈眼花。因怕吵醒寢室的同窗，還不能說話，所有的交流都是寫在草稿紙上。
這樣的辛苦，不是沒有效果的。
徐晴搖頭嘆氣，輕聲說：「你啊。如果你事先告訴我，我自然是要來禮物來，什麼禮物並不重要，只要能表達心愿就足夠，未必是多麼昂貴的東西，再說，那些東西你也不缺是不是。如今我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的。說你十分可愛漂亮。」
徐晴並沒有忽略鄭捷捷神情里的細微變化，然而她決口不提，反而用誇張的語氣的笑：「啊啊，剛好兩倍。」
雖是半調侃的說話，鄭捷捷依舊聽得寒慄一顆顆跳出來。
「怎麼會不來？」孫聞將手中指遞過去，神態寵溺的看著鄭捷捷，「生日快樂。」
徐晴看她一眼：「但我以為值得。」
徐晴不禁想，暑假時，這裏又是什麼樣子？
半和圖書學期很快過去。寒假時，鄭捷捷終於才知道原委。那是放假的第二天，她打電話到徐晴家，電話那頭是一把蒼老溫和的聲音，說話時聲調有些怪，不是本地口音：「請問你是誰？」
鄭捷捷苦笑，「應當是知道的。」
外婆微笑頷首。
徐晴睨她一眼，笑盈盈，「那是因為你沒有領悟，挑燈夜戰的苦楚你忘記了么。」
徐晴看看表，送鄭捷捷下樓。走了幾步，徐晴忽然問：「那輛車等多久了？」
徐晴的父母是大學同學，如同所有年輕人一樣，深深被對方吸引，對方身上的缺點統統看不見，大學畢業後邊結了婚，什麼問題如期而至，兩人皆不肯放棄自己的事業，漸成怨懟，最後協議分手，幼童判給母親。離婚不足一年，兩人各自再結了婚，一個飛往歐洲，一個飛往澳洲，做了訪問學者，尋找各自的幸福，留下徐晴與外婆相依為命。
老師們私下評論她們時，曾有一句很精闢的論斷：「從未見過徐晴這樣聰明的女孩子，隨時見她都是捧著課外書讀，並不專心於課本，然而成績依然優秀，全年級的女生竟沒有一個能趕上她；鄭捷捷更是難得，長的又好，出生於那樣的家庭，完全的不驕縱。」
「可是我不會。」
笑著擱下話筒，外婆笑問：「同學邀你出去玩？」
「咦，可算青梅竹馬？」
「再大的城市也能找到路，哪裡至於啊。」
外婆深深嘆氣，摟住她。
說著拿起一塊送到徐晴嘴裏，笑容動作都曖昧，看的一旁的同學大呼小叫：「少兒不宜，少兒不宜。」
鄭捷捷一抿嘴，歪頭看她，「我怕你破費。只要你來就可以了。」
「是呢。我看過她十余部作品了。你最喜歡哪一部？」
徐晴笑彎腰：「外婆您真不會比喻。」
鄭捷捷大力點頭，頗有些後悔，拉住徐晴的手，「是我考慮不周。下次絕不再犯。」
「我叫孫聞。算是捷捷的表哥。」
想了許久后徐晴輕聲問：「我許久回不了家，您會不會想我？」
下樓時鄭捷捷俯在徐晴耳邊講：「這次生日，你跟孫聞哥哥能來，我十分開心。」
第二天徐晴準時到達鄭捷捷的家。鄭捷捷的家在城郊，抬頭可以看到一條繞山的車道，雖不寬，但十分整潔，綿延到半山腰一棟小小的白樓處。小樓被鬱鬱蔥蔥的樹木掩映，屋頂是紅色瓦片，顏色和諧，遠看去，活像童話故事里的城堡。
假期很快過去。說也奇怪，在學校的時總盼望著假期快到，可一旦放了假人卻不由自主的懶散，不知做什麼才好，以前信誓旦旦的許多計劃一到了假期反而被擱置。
徐晴駭笑，「這是什麼話。這又不是封建社會，父母勒令不許交友。就算是封建社會，我才是那個不許踏入你家大門的人呢，只要你樂意，你的朋友可以排成長隊站滿這個山頭。怎麼你反問起我來了。」
徐晴走過去，靠著外婆坐下，看了外婆手裡的書一眼，不禁莞爾，「外婆，怎麼還是紅樓夢？你看了多少年了？」
「什麼車？」
鄭捷捷「嗤」的一聲笑，「並不算吧。他長我足足十三歲。」
簡單的一番敘話，兩人就成了朋友。
早上醒來都是兩人眼睛都是腫的，寢室同學看到，嚇一跳，忙問怎麼回事。
徐晴的視線在屋裡繞一圈，外婆坐在安靜的小客廳內的沙發上，帶著老花鏡，翻著書；電視無聲的播放圖像，像在演一幕啞劇；小阿姨在廚房裡做飯，飯菜香味散開。她聽著鄭捷捷說出時間地點，想一想，「好的。」
「恩？誰？」
「這就好。」
然而徐晴是例外。天氣炎熱，她站在在教學樓外的小操場上，看著張貼在牆上的新班級的學生名冊，費力的尋找自己的班級。看得出神間，聽到她身邊有人叫：「呀，捷捷，你在一班。」
徐晴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啊，是數學。」
道歉的態度相當真摯。徐晴凝視她，深深感動，她一直都喜歡鄭捷捷待人真摯懇切，一個人可以有許多寶貴的優良品質，但這一點無論怎麼說，都是非常難得。
天色早已暗淡，徐晴藉著路燈燈光，目送大車開走，拐出院子，在牆角消失。徐晴看到院子里碎石路像初雪一樣閃閃發亮，筆直的樹木在道路上投下黝黑的影子，樹葉一動不動，安靜的僵立在那裡，就如矗立在時間之外。
那神態完全不像一個小孩子。楊教授大奇：「你居然有這種認識？」
鄭捷捷被徐晴專註的樣子吸引，走過去后問：「同學，我可以坐在這個位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