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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如來不負卿·藍蓮花

作者: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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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少年時 第八章 我說話了

第一卷 少年時

第八章 我說話了

他訝然:「你果然是只靈狐,這些修行的法術被你用來居然能發揮出這麼大的功用。」他略沉思片刻,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恰那不知道你來找我?你沒有告訴他你會說話?」
忽必烈撫掌大笑,開闊自信的氣度非同尋常。他與端坐在一旁的美麗女子對視一眼,雙手撐在案桌上,頷首道:「諸位將領,看看八思巴,不過17歲,就如此博聞強識,才華橫溢,爾等不讀書之人汗顏否?」
「那便聽好了。」他開心地笑了,眼角彎起好看的弧度,「這些修習之法,能對你有用,那最好不過。佛法本來就是講給有緣人聽的。佛祖度化一切生靈,藍迦,你集天地之靈氣而生,你比我們這些修行的人,更適合習法呢。」
「到了松贊干布五世孫赤松德贊在位時,迎請了天竺高僧蓮花生大師來吐蕃傳法,建立了吐蕃第一座寺院——桑耶寺。赤松德贊挑選了七位貴族弟子在桑耶寺剃度,他們是吐蕃最早的僧人,史稱桑耶七覺士。我們款氏家族在吐蕃王朝地位顯赫,先祖是赤松德贊的內大臣,極受贊普器重。他的長子,便是七覺士之一。」
眾將領趕緊點頭稱是,讚揚聲不絕於耳。八思巴臉上浮起紅暈,低頭稱謝。
「醒了?」
「你要走?」他抱著我的手緊了一緊,聲音突然抬高,透著焦急,「為何?」
「藍迦!」我的小尖嘴巴被捂住了,他的掌心帶著溫暖的濡濕,將我捧到胸前,低頭頂著我的額,柔聲問,「你以前,受過什麼傷害嗎?」
我咯咯笑了起來:「那時的我真太幼稚了,從來都不知道,一隻能說話的狐狸會讓人類有多恐懼。」笑聲在我口中戛然而止,往事重上心頭,依舊能感到當時的震驚與痛。「他被嚇到了,撿了塊石頭便朝我砸來。我沒提防,眉心被重重砸到,血立刻流了下來。」
大海不會嫌水多,金庫不會嫌寶物多;人們不會嫌幸福多,學者不會嫌知識多。
「你可是睡了三天三夜了。」他伸手點了一下我的鼻子,「餓嗎?我叫人準備了牛奶和雞肉,現在吃還是等會兒?」
周圍響起一些噓聲,有人在喊:「好稀罕的狐狸啊,居然渾身藍色。」
心有些痛,停頓許久,我方才迷濛著眼繼續:「經歷這些后,我回到了昆崙山,獨自居住在父母住過的山洞,一百年間再也沒有開口對人說過一個字。」
「每次我修法,你總會偷偷出現。我盤腿打坐念佛咒,你也會hetubook.com•com跟著做。」他捏起我的小尖鼻子,促狹地眯眼對我一笑,「所以有一次我故意說,這個咒語必須閉眼全神冥想,口念300遍,方才有效。你果真上當了,雖不敢大聲念,卻一直張著嘴喃喃默念。你閉眼念誦之時,我就躲在一旁偷看。你念咒的口型跟人一模一樣,我自然知道了你會說話。」
他那寫滿驚訝的俊臉越來越模糊,我實在無法撐住,頭一歪,靠上他瘦削的胸膛,沉沉睡去。
我抬眼看他,迎上的是一雙清澈純粹的眸子,那麼乾淨明亮,照亮了心底深處無人觸及的角落。一瞬間,我醉進了這一汪清澈的潭。真是不爭氣,眼角居然浮起了些許濕意。
「為何要怕?因為你會說話?」他淡淡一笑,輕拍著我的脊背,「我早就知道了。」
我骨碌著眼瞪他:「那你為何一直不說?」
「我是妖啊,你們人不是最怕妖孽嗎?」想起以往被跳神念咒用狗血糞便驅逐的種種經歷,我的聲音也不由自主抬高了,冷冷地笑著咬牙,「你們這些巫師僧道,不是都以驅逐妖孽為己任嗎?」
看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我總是心疼,與他獨處時,就盡量逗他笑,跟他玩他這個年紀該玩的遊戲。唯有此時,他才會露出我最愛看到的純真笑容。
座中每個人都被這溫潤如磁石般的聲音所吸引,凝神注視他。華服美婦更是杏眼含笑,不時低頭在忽必烈耳邊輕語。
他每天學習蒙語一個時辰,學習騎馬射箭摔跤一個時辰,再到幻化寺跟著伯父哥哥學佛法一個時辰。還要以闊端女婿的身份,參加各種王府聚會或去拜會蒙古貴族。那麼個小人兒,說著大人才說的客套話,戴上大人才戴的各種面具,力不從心地扮演著大人的角色。

坐在下首的紅袍年輕僧人不卑不亢,微一鞠身,朗聲回答:「回忽必烈大王,我們吐蕃有祖孫三法王——觀世音菩薩化身的松贊干布、文殊菩薩化身的赤松德贊、金剛手化身的赤祖德贊。」
他舉止謙恭而無拘泥,言談大方而不倨傲,端坐時脊背挺如勁松,尤顯高大。聲音已褪去了變聲期的沙啞,如絲絨般扣入人心。原本光潤的額上布著些微小的青春痘,卻無損整個人的丰神俊朗。少時的青澀稚嫩,在伯父的悉心培育下已然褪去,自信開闊,從容不迫,整個人散發出無法忽視的魅力。
「再說,你捨得離開恰那嗎?這些年在王府,雖https://m.hetubook.com.com然他從不說,可我知道他過得有多不開心。公主她……唉……」他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蹙起眉頭,一臉痛惜,「他才13歲,那麼小就要承受大人才會面對的事情。我無法時刻陪伴在他身邊,可是有你陪著他,帶給他快樂,我便放心多了。」
許多次了,我都忍不住想出言安慰他,卻每次生生忍住。額頭的花形斑痕一遍遍提醒我過去的場景,那些人類聽到我說話時驚恐的表情。恰那這孩子,他在我心中太過純真,太過美好。我怕,他知道我是妖,那份美好便從此打破……「恰那要是知道你會說話,一定會很開心。」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微笑著搔搔我的頭,「他肯定一直在盼著你能跟他說話呢……」
我像是被放入火中炙烤,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燒著了,我用前爪指著額頭的斑痕,冷森森地笑道:「這塊像蘭花一樣的斑痕,是不是很漂亮?看到的人都會讚歎。可是有誰知道,這根本不是胎記!」
「這之後我又漂泊到許多地方,學會了蒙古話、漢話、党項話。每次只要我想跟人做朋友,一開口說話,就會惹來各種驚恐的表情。然後巫師、僧人、道士前來作法,燒一堆奇怪的紙頭跳怪異的舞。我終於明白,這所有的一切是因為——怕我。人類稱呼我們這些會法術的生靈為妖孽……」
已是冬日,萬物蕭瑟,呵氣成冰。蜿蜒如游龍的六盤山披著厚厚的雪衣,純白安靜。山腳扎著一座座蒙古大營,正當中最大的營帳內,坐著許多甲胄在身的男人。上首是一位長相硬朗面如滿月的中年男子,身側是位華服錦衣的美艷婦人。中年男子不怒自威,聲音沉著地發問:「你們吐蕃曾出過哪些偉人?」
我回憶著元朝歷史,凝神說道:「貴由汗只做了一年多大汗便暴斃,可汗的位置選了很久才選出蒙哥繼承。蒙哥是成吉思汗幼子拖雷的兒子,也是元世祖忽必烈的親哥哥。蒙哥上台後,蒙古政權由窩闊台系轉到了拖雷系。」
——《薩迦格言》
我心下一凜,這年輕人真聰明!我讚許地點點頭:「蒙古政權從闊窩台系轉到托雷系后,身為大汗同母弟弟的忽必烈位高權重,被蒙哥任命總領漠南軍事。他在六盤山停留,是為了攻取雲南大理。當時四川還在南宋控制之下,要到達雲南大理,必須穿越甘肅青海的藏區。忽必烈召班智達hetubook.com.com,目的是了解藏族的歷史文化,以保證在藏區行軍順利。不料,班智達派來了17歲的八思巴。這是八思巴第一次見到忽必烈。當時的八思巴絕對沒想到,這次的會面,對他一生至關重要……」
我的心到底是怎麼啦?沒來由地又多跳動了幾下。我甩甩頭,拋開這難言的陌生感覺,嘆息著說:「醫官說班智達年已七十,油燈耗盡,至多隻能撐五六日。恰那即刻派人來接你,可是六盤山到涼州,一來一回最少也要十日。班智達一直強撐著要見你,我看恰那急得茶飯不思,就偷溜出來用最快的速度跑。這些年跟著你偷學,倒是讓我法術精進了許多,五百里路居然只用了六個時辰。你如今加緊時間趕路,應該能見班智達最後一面。」
八思巴撫摸著我的小尖耳朵,柔聲問:「他是如何反應的呢?」
年輕人沉思片刻,問道:「我記得史書上說,蒙古人為了統治需要,通常攻下一個地方,便對當地宗教採取兼收並蓄的方法,所以除了蒙古人自己的薩滿教以外,佛教、基督教、道教,蒙古王室通通都信。」年輕人擰眉看向我,思慮著問:「忽必烈見八思巴,真的只是為了聽法嗎?」
想起恰那,我的心裏一緊,愛憐之情油然而生。這個可憐的孩子,4年來在王府里受盡了苦頭。墨卡頓的冷嘲熱諷還算是小事,她動不動就發脾氣摔東西,不順心了甚至還動手打恰那。最初時,每次吵架被打,他只會縮在床頭抱著我默默垂淚。後來,無論墨卡頓說什麼做什麼,他都不再吭聲。他每日盡量避免碰上她,看見她便像小兔一樣驚慌而逃。墨卡頓常出去騎馬射箭逛街訪友,只要她不在院子里,他就會暗自舒一口氣,表情也會輕鬆許多。
「人說狐狸性疑,果然如此。你一直無法完全信任我和恰那,我便只能等你自己開口。等了4年,你終於肯說了。」他捧起我,舉到眼前。馬車飛馳,很是顛簸。車窗外斑駁的光影飛掠過他的臉,微笑浮在俊朗的臉上,黑眸中透出柔和,真摯而溫暖。
這回換我驚詫了,差點兒從他膝上跌下:「你……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怎麼鼻子里冒出了酸酸的澀感?我吸一吸鼻,將頭偏過一邊:「我跟著你這麼多年自有目的,不過是想聽法而已。」
他如墨般的黑瞳掃視過營帳中的所有人,朗聲繼續讚頌:「松贊干布這位偉大的贊普,對藏區有三大功德:其一,於六百多年前統一了整個www.hetubook.com.com烏思藏;其二,命人創立了藏文;其三,迎娶漢地的文成公主和尼泊爾的尺尊公主,大力弘揚佛教。」
忽必烈環視眾人,大發感慨:「諸位應該都知道,貴由汗仙逝后,我親哥哥蒙哥於今年六月被選為可汗。受蒙哥大汗之託,我忽必烈統領漠南軍事,駐軍在六盤山中。之前一直聽說吐蕃的薩迦班智達智慧非凡,現正在涼州,便遣使去迎請。不想班智達年事已高不便行走,由啟必帖木兒送來了班智達侄子八思巴。」忽必烈站起,緩步踱到八思巴跟前,絲毫不掩飾對其欣賞之色:「第一次與八思巴見面,本王就甚為折服。給了啟必帖木兒一百軍馬,方才讓我這小氣的堂侄同意留下八思巴。一個多月來,每日聽八思巴講法,佩服至極。如今召集諸位,就是為了讓大家一起聽聽聖者之言,你們這些老大粗也能得些福慧。」
仰頭看,清亮的雙眸晃動在眼前,如水晶般通透,深深印入我的瞳仁,莫名其妙地,我的心突然狂跳了一下。
我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心焦地偷眼看著。聽了忽必烈和他的王妃之言,更是焦慮。第一次使用法術飛速奔跑,五百里地用了六個時辰便跑完。卻在停下後頭暈目眩、噁心反胃,一直強忍著不舒服,終於在忽必烈的大營中找到八思巴,卻不想是如此隆重的場面。
我搖頭,苦澀地說:「那孩子心中的小藍太過美好,我捨不得破壞……」停頓一下,長長呼出一口氣,我黯然扭頭,「既然信已帶到,算是我報了你的救命之恩。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我點頭,鼻子哼氣,眯眼看車窗外的靄靄暮色:「後來,這家人急匆匆搬走了。我多傻啊,居然不知道他們為何搬走。」
公元1251年——藏曆陰鐵豬年(辛亥)——南宋淳祐十一年——蒙古蒙哥汗元年班智達70歲,八思巴17歲,恰那13歲。
「藍迦,謝謝你趕來報信。」
他眉間微攏,臉上浮現不忍,輕柔地撫摸我的額頭:「就是這個蘭花形的斑痕嗎?」
我瞠目結舌。那時候我還覺得這樣的修習效果特別好,念誦過後,一股說不清的氣息遊走在周身,跑起來健步如飛,就連殘疾的後腿也無太大妨礙。沒想到太過全神貫注,居然連他在一邊偷看也未發覺。
「藍迦,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在涼州跟著恰那嗎?」正要開講的八思巴驚訝至極,將我抱起。
「到了赤松德贊之孫赤祖德贊時,他推崇佛教,休養生息,與中原大唐締結和盟,約為永不侵謀。因https://m.hetubook.com.com為唐曾嫁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和親,唐與吐蕃亦有親緣,所以這塊盟碑被稱為甥舅會盟,立於邏些城的大昭寺門前。」八思巴說得興起,挺拔的身子微微前傾,「所以吐蕃雖亡,這三位贊普的功德卻是無量,被藏人尊為祖孫三法王,在各處寺廟永世供奉。」
怎麼還在晃呢?我環顧一下,原來是坐在馬車裡。我搖頭暗笑,這晃是馬車帶來的,還以為自己仍在暈厥中呢。
忽必烈大喜:「察必王妃所言甚是。」
這麼多人在場,我不敢現身,只得忍著眩暈感,想等到八思巴獨處時再找他。可是,若依這王妃的提議,又要耗上許多時辰。眩暈感越來越強烈,頭暈得厲害。只要精神一鬆懈,我便會立刻暈厥。
我的頭沉得厲害,努力擺了擺,好不容易恢復片刻清明,貼在他耳邊,趁著周遭聲音雜亂,我用幾不可聞的藏語飛速說出:「班智達病危,速回涼州!」
不敢再多耽擱,我鼓起勇氣衝到八思巴面前,一口咬住他的僧袍。
「兩百年前,我最後一個親人也老死了。整個山洞只剩下我一個,那種沒夥伴說話的寂寞,真真如萬蟻噬心。我到山下的牧人家中,偷偷跟著他們,只為能聽到說話聲。每天聽主婦教小嬰兒說話,我便跟著學。久而久之,我自己也不知為何,居然能講人話了。」
他輕輕梳理我的毛髮,掌心的熱度透出一股值得信賴的力量,黑瞳里波光流轉,輕聲嘆息:「藍迦,別走。無論世人如何看你,我和恰那絕對不會。你可知道,初到涼州,我們都不適應。身體不舒服,又聽不懂蒙古話,除了伯父外沒有親人,沒有玩伴,這些寂寞的日子幸好有你。只要你想,我們便是你的親人,我們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我們現在日夜兼程趕回涼州,還需兩日才能到達,會很辛苦。要是不舒服,你就跟我說。」
光影氤氳,暮色漸沉,連帶心情也跟著昏黃暗淡下來:「那個叫扎西的小孩,我偷眼看他長到10歲。我熟悉他的一舉一動,就像家人一般。我想了很久,終於鼓足勇氣,趁著他放羊時,走到他身邊用藏語對他說了句『你好』。」
馬車裡只他一個人,這樣平平常常地說話,卻是對著我。我趴在他膝蓋上,立起半身,咬了咬嘴角,猶猶豫豫地問出:「你,不害怕嗎?」
眾人又趕緊附和。那個美貌艷婦哧哧笑著,用溫婉酥軟的聲音細聲說:「王爺,聽說八思巴最長於喜金剛灌頂。不如讓他趁此機會說一說我等如何受灌頂之禮,結為施主與福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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