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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作者: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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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九章 今·十九

第廿九章 今·十九

到了下半夜顧雲聲總算迷迷糊糊睡著了,等第二天下午醒過來,發現江天人不在了。按理說這天是禮拜天,江天又沒什麼別的事情,加上前一天兩個人一起過夜,他是不會走的。顧雲聲這才想起前一夜裡和江天那番短聊。現在他本身腦子就不好用,人也恍恍惚惚的,想起來之後覺得大腦更是空白一片,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空調也忘記開,就這麼睡著了。
這時江天看到顧雲聲手裡還拎著一個袋子,就問:「你手上拿了什麼?」
何彩喊得顧雲聲毛骨悚然,腳下不敢踩剎車,連闖了幾個紅燈一路開到最近的醫院,跟著醫院推出來的車子一路跑到產房門口。何彩疼得眼淚都出來了,進去之前死死抓住顧雲聲的手:「雲聲,你想辦法打通電話給黃達衡……快……」
起先一個禮拜真是難過,顧雲聲自從進了電腦報再到混成個編劇,就徹徹底底成了個腦力勞動者,跑步跑得渾身都要散架,做家務更是苦不堪言,加上又在戒酒期,睡到半夜小腿抽筋,痛得恨不得去抽江天。但是一看到他握住自己抽筋的腿,把筋抻回來時那小心翼翼的神情,一切又不了了之。
黃達衡始終盯著他們沒說話。沉默得久了,江天看出他有話想說,主動去問他:「有話就說吧,這樣乾等著也難過。你不要太擔心,何彩和孩子都會沒事的。」
「他,他去市政府開會了……手機沒開機……我媽本來今天過來的,我就是去接她呢,開到一半忽然不對了……哎呀……」
江天答得很爽快:「沒,是真的。」
喝完之後江天悄悄問他:「味道如何?」
說完又俯下去,繼續捏著方向盤,肩膀抖得和篩子一樣。顧雲聲一聽也急了,二話不說打開車門,把何彩抱出來安置在副座上,分開還在圍觀的人群,一踩油門就往醫院沖。
跑過去一看真是何彩。幾個月不見,顧雲聲都有點認不出她來。看見她握著方向盤的手都浮起了青筋,他趕快問:「何彩,何彩,你怎麼回事?」
黃達衡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m.hetubook•com•com踉蹌地衝過來抓住顧雲聲直問:「何彩怎麼樣了沒事吧?我去開個會,叫她等我回來再一起去接她媽媽,她非不聽……前幾天來產檢,還說胎位不正的……」說到這裏說不下去了,人直抖。
江天沉默了一下:「那這樣,再一個多月就是寒假了,我請這一個月的假,陪你。」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在這裏生熬吧。」江天沉默片刻吐出一句,然後鬆開手,轉過身去睡了。
「說來也怪,一杯就夠了。」顧雲聲瞥了一眼身邊的人,加深了笑容。
很久沒有經歷這樣度日如年的時刻,四下又這麼靜,而且冷,裏面的襯衣濕透了,冰涼的貼著肉,很不舒服。他覺得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每次看表,才過去兩三分鐘。
江天就笑:「那正好,等孩子生下來,我們敬新爸爸一杯酒。」
不過好事也有,累到精疲力盡之後,顧雲聲每天不到九點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人一要睡,就再不管酒精啊安定片了。
江天聞言拉住顧雲聲的手,這個小動作落在黃達衡眼裡,臉色變了變,卻沒說什麼。
「已經去找了。何彩情況怎樣?」
兩個人終於一齊笑起來,而這時黃達衡緩了過來,也欣喜若狂地大笑,三個人的笑聲交織在一起,瞬間灑滿了整條走廊。
堅持了四個禮拜之後情況大大好轉,顧雲聲一方面依稀找回來一點當年市環城長跑前五名的感覺,運動完絕不至於像被卡住脖子呼吸不得的雞鴨;另一方面生活作息也正常了不少,有江天在一邊看著,那是絕對只有江天這位官老爺放火熬夜,絕沒有平頭百姓顧雲聲點燈通宵的。每次顧雲聲要抗議說自己也有稿子要交,江天坐在由以前的雜物間改成的工作室里一抬眼皮:不睡覺就再把地板抹一遍。顧雲聲想了想,終歸還是躺回床上看電視,然後再在一個小時內睡著。
大概是從這一天起,變成兩個人的戰爭的吧。
顧雲聲和江天對望一眼,誰都沒想到這件事情十年前就留下了痕迹,頓時臉上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點發熱,看著對方想笑又不敢笑,一時間氣氛變得頗有些微妙。
「你們兩個人……」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上次吃飯時候你和何彩說從缽山寺就開始了,是不是故意說出來氣她的?」
江天的設計最終中標那一天,顧雲聲去買了一瓶香檳。其實近來每發生一件好事他們還是會買一瓶酒,先放著,說等顧雲聲戒酒成功再喝。他提著酒從店裡出來,發現不遠處無數人圍著一輛車,指指點點什麼。顧雲聲起先沒放在心上,開車經過瞄了一眼,發覺無論是車子還是趴在方向盤上那個人都像是何彩,也就是一念之間,踩住了剎車。
「沒事,就是心裏有點慌。」
有人開車了何彩也就不那麼緊張了,抱著肚子呻|吟起來。顧雲聲聽得心裏發疹,一邊開車一邊安慰她:「你放鬆,沒事的,我們很快到醫院了。黃達衡呢?你都懷孕七八個月了吧,怎麼敢沒人陪就這麼出來……」
「那就是了。」黃達衡點了點頭,繼續說下去,「那個時候在缽山寺,有幾天我被蚊子咬得睡不著,出來散了一會兒步,聽見你們在井那邊沖澡、開玩笑……當時我以為只是兄弟之間的笑話,後來你走了這麼些年,我們和顧雲聲熟起來,再想當時的事情,覺得有點蹊蹺……不過這樣一說,也就都對了。」
江天還有工作要做,不可能一天到晚盯著他,顧雲聲也知道如果非要人一天到晚無數雙眼睛盯著,那這個酒也是戒不下去的。他早早地把家裡大部分的酒都扔在江天家裡,還有些沒開封的就送了人,盡量不一個人去超市,去了也不往賣酒的架子邊走;安定片倒是還在吃,但現在每拿到一瓶葯,他都倒在桌子上,然後按照每天的量包一個小紙包,用一個小藥盒兜著,其他的就鎖在抽屜里,然後開車把鑰匙扔到江天家那個一條魚也沒有的熱帶魚魚缸里。
以前他們都是周末待在一起,平時抽空去江天家住一兩個晚上,現在既然每天都在一起,江天做的第一件事情和*圖*書就是把鐘點工停了,拉著顧雲聲做家務,買菜洗碗洗衣服晾衣服拖地收拾雜物擦傢具,很多事兩個人都做不來,事倍功半,那也還是一起慢慢來做。
他也睡得不熟,聽見開門聲一下子跳起來,才發覺手腳都冰涼得都僵硬了。江天先把大箱子挪進門,看見顧雲聲滿臉睡痕,穿著單衣瑟瑟像只深秋的蚊子,立刻皺起眉問:「怎麼空調也不開就在這裏睡了?」
「快去聯繫啊……不然就只能產婦自簽了啊。」
江天默不做聲看他折騰了一個多禮拜,人瘦得走路都飄了,只有看到酒精的廣告眼睛亮一下,就像是給瀕死的病人打一針強心針。在某一晚聽了失眠的顧雲聲翻來覆去半宿后,他嘆了口氣,摸著顧雲聲的頭髮說:「你別咬牙撐了,我們去專門的勒戒所吧,或者找個心理醫生。」
不一會兒拿著三杯水回來,交給了黃達衡一杯,再坐到顧雲聲身邊,把另一杯水給了他,又低聲說:「你沒事吧。」
黃達衡一下子站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又捂著臉坐回椅子上去了。
「再喝一杯?」
何彩一抬頭,一臉都是汗,整張臉因為疼痛而扭曲了,因為一直咬著嘴唇,下唇也紫了;發現來人是顧雲聲,她像是忽然有了力氣,一把攥住顧雲聲的手,咬牙說:「顧雲聲……我……我打了120,但救護車一直沒來,你送我去醫院……我好像破水了……」
眼看顧雲聲身體和精神狀態都在逐步好轉,江天就提出加大運動量。為此他盡量在五點到家,在晚飯之前再運動一個小時。然後拉鋸就來了:江天說你當年不是籃球打得好嘛那打籃球去,樓下又有室內場,顧雲聲堅決不肯,說老骨頭一把了想起當年英姿那都是要淚灑三千里啊;江天又提議去打網球,顧雲聲就說一想到網球骨頭疼,追問下去卻不肯再說了;游泳?不行,游泳會勾起慘痛的青年回憶;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後定下來,打乒乓去了。
顧雲聲低頭一看,哭笑不得地說:「你不是中了民俗館的標嗎?我去買了一瓶香檳,結果一m•hetubook•com•com出門就看見何彩了,也不知道怎麼昏了頭,稀里糊塗一直抓在手上。」
然後無論幾點睡,江天一定早上七點起來,也不管顧雲聲有沒有睡醒,拉起來跑五公里,回來吃早飯,吃完早飯江天去學校,留顧雲聲在家裡寫他的稿子,再每隔一天去醫院,一個人去。
他話沒說完,產房的門又被推開了,走出了一個中年護士,大聲說:「你們是不是何彩的家人?生了個男孩,母子平安。等一下家裡人可以進去一個。」
江天一轉身,又端進來幾張繪圖板,才說:「我這段時間住過來。至少住完寒假……別發愣,穿衣服去啊。」一邊說,一邊摸起空調的開關,直接打了30度。
其實顧雲聲早就隱約覺得黃達衡知道些什麼,聞言更是心裏一咯噔,卻不說話,等著江天來答。
顧雲聲一面答應著一面手忙腳亂給黃達衡打電話,那邊何彩已經推進去了,電話果然是關機狀態。他立刻想到江天,打過去,劈頭蓋臉就是:「你知道怎麼聯繫黃達衡嗎?我在街上看見何彩,她好像早產,我送她到醫院,已經推進產房了……」
江天抿著嘴,轉過頭來看著黃達衡,略一彎腰:「多謝師兄一直兜著這件事……」
到底自己是怎麼鬆口答應從一個人苦苦奮戰變成兩個人一起戒酒的,顧雲聲不記得了。
顧雲聲微笑:「香檳不就是果味兒汽水嗎。」
是江天向護士道了謝,才和顧雲聲一起去恭喜黃達衡。他們都知道黃達衡兩口子這個孩子來得不容易,如今見到他喜極而泣,心裏也是感慨萬分。所幸現在皆大歡喜,顧雲聲笑著去拍黃達衡的肩膀,說「啊呀,你要是這樣進去何彩還以為我們欺負你了,都做爸爸的人了可別比小孩子哭得還凶啊」,江天就打開酒,還是倒了三杯。顧雲聲看到他遞過來的香檳時僵硬了一下,但是看見江天信任和鼓勵兼而有之的目光,心裏一暖,接下來,去敬了黃達衡一杯。
江天也說:「黃達衡你坐一下,我去給你倒杯水來。」
剛剛平息下去的汗又上來了。顧雲聲一愣,才搖和圖書頭:「我不是,我是她朋友。她丈夫聯繫不上……」
時間就在這規律的一天天里嘩啦啦流水一樣過。顧雲聲胖了兩公斤,江天卻瘦了下去。其間顧雲聲的一部喜劇入圍了當年電視獎的最佳劇本,林況度完蜜月回來了,又在新婚妻子的陪伴下去了美國加州一所大學讀春季開學的MBA,江天拿到了他們老家的民俗博物館的標,還聽說白翰一改以前的風流脾性,《永寧》都要殺青了……
江天帶回了酒,也留下來葯,告訴顧雲聲說:「你自己不能控制放在哪裡都是沒有用的。不然毒品那麼難買,吸毒的人照樣能搞到。」
顧雲聲先是看了一眼江天,才對黃達衡說:「你別慌啊。都推進去一會兒了,說是要剖腹產,她找不到你,自己簽了字。何彩是多強悍的人,你別擔心她了,肯定是母子均安的。」
顧雲聲不願說是起來之後沒見到江天等著等著睡著了,梗著脖子僵持一下,才看見那個箱子,指著問:「你幹嘛帶這個箱子來?要出差?」
來人見他也是不能拿主意的,沒搭理又回去了。顧雲聲不能衝進去,看了一眼表,找了張椅子坐下來等。
江天一聽也著急了:「他今天在市裡開會,你們在哪裡?這樣,你別急,我去找他,然後和他一起過來。」
過道里常常有人出出進進,顧雲聲到後來索性低著頭盯著地板上那些扭扭曲曲的花紋發愣。不知又過了多久,走道那一頭響起噼里啪啦的腳步聲,他抬頭一看,立刻站了起來。
顧雲聲告訴他醫院的地址,江天立刻掛了電話。何彩剛才那個樣子讓他心有餘悸,但電話里江天沉著的語調還是讓他逐漸鎮定了。他開始沿著走道散步,調整呼吸和心跳,忽然產房的門砰地被推開,裏面走出一個白大褂,直直衝過來,抓住顧雲聲問:「你是何彩的丈夫?她早產,胎位不正,要剖腹產,你簽個字吧。」
顧雲聲不肯:「我不去動物園,心理醫生那個套路我都能蒙,不信你坐起來我給你演兩路。」
顧雲聲也不肯:「你下學期要轉正教授,多少雙眼睛盯著,別干這種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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