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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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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心思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心思

不知是畏懼楊芳,還是不願她們師生一場落到動私刑的地步,崔落花看了看素盈冷酷的眼睛,鬆了口:「娘娘可知,我的姐姐,廢後身邊那位崔落霞,後來怎麼樣?」她見素盈無動於衷,不疾不徐地說:「她不是X您的姐姐,您可以不介意——她現在很好。宰相為她通融,她從廢后的案中脫身。」
「公主的心飄忽不定,家人都為我捏把汗,唯恐不能成功——我能用平平淡淡的口吻,告訴他們『一切隨緣,順其自然』嗎?這不是一場可以揚長而去的遊戲。自從我家被改姓為『白』,我是走到最高處的一個。誰知日後風水輪轉,白家會如何?有良機,絕不能錯過。」他平靜地說。
素盈心頭冷笑,已明白這是什麼——又一場精心安排的巧遇。怪不得他哥哥白信則事前打聽她的今日的日程。
「我若無用,你怎會費心思出現在這裏?」
信默忽然抬起眼睛望向她:「那天獻給娘娘的玉匣,今在何處?」
「就算漸漸覺察到,被利用的女孩兒比印象當中的素氏可愛……難道可以為了她,把一切拋到腦後?不。捨本逐末的事,我不會做。是真正的不會——根本不知道那樣的事該怎麼去構想、去實踐。」
信則雖不明白,仍然如獲至寶,感激地告退去追榮安。素盈目送他離去,幽幽地問身旁佇立的崔落花:「你心裏責備我多管閑事吧?」
信默的目光依然如常,仔仔細細地看著她的臉孔。他總是在對話的時候專註地看著對方,像一個無比真誠的聽眾。可素盈無法再被這種真誠打動。
信默苦笑一聲,看著她時有些憂傷:「故意嗎?故意讓人發現其中的字條,又匿名舉報說我事前知道申時將生劇變。」這話讓素盈惱怒。她瞪著他,很快又別過臉不理他。為這個人生氣,一點也不值得。
想左右逢源的人,遲早有一天受到左右夾擊,兩面不討好。素盈覺得自己不該對這事情有興趣,可她竟然聽了這麼久而不乏味。也許是信則打動了她,她安慰似的說:「他還有榮安呢。」榮安不會拋棄他。
素盈笑了笑,搖頭說:「不,我也是那樣想的。」
素盈很想打斷他的話。她很想厲聲說:「誰要聽你說這些!」可是竟沒有張開嘴。
「丟了。」素盈淡淡地回答。
信默彷彿聽到了一個天真孩子的主要,看著她無聲地笑了下:「你救不了我。」
他堅定地說,「為這緣故,不能不管信默……」
「為什麼要對我講這些呢?」素盈仔細地看著信則,不知他坦誠相告的信心從哪裡來。
若非效忠那人,信默從哪裡得知臘八當日hetubook.com.com將生變故?
信默槁灰一樣的臉色讓素盈覺得自己有點殘忍。而這殘忍讓她內心深處一個長久無法平靜的地方,得到一點痛快。
素盈冷冷地看他片刻,問:「怎麼沒見到公主?」
素盈面上如覆冰風,口氣也冰涼:「怎麼不能?她父皇為她,不異毀人婚姻,引起朝臣非議。」
信則半晌沒有回話。素盈又道:「我知道你心裏有話。不要賣關子。」
他認真而鎮定地回答:「只此一次。以後不會了。」
「只是想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他倉促地笑了一下,彷彿自嘲:「依然是那個我不太了解的你。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很遲鈍,看不懂,猜不透。奇怪的是,我雖然不了解你,有時候……卻忍不住向著你。明明知道這樣做並沒有好處。」
素盈向左右道:「攆出去。」宮女們立刻上前推搡拉扯。榮安口中說道「只要你對聖上說,信默提醒過你,他就洗脫了。為什麼說謊害人對你來說那麼容易,說一句真話幫人,卻像要了你的命?!你是不是恨我們?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今日死在丹茜宮,你是不是會改變主意?」
信則沒有否認,把頭垂得更低,說「行走宮廷,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不夠圓滑機變,而是失去立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與誰一起前行,不知道自己希望誰成功、誰快樂。為了白家,他傷害娘娘。對娘娘糾結於心,他又背叛了宰相,臘月初七,臣在丹茜宮前攔住信默,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可是已猜到,他從那件事開始,徹底失去了立場。他將成為眾矢之的,他幫助過和傷害過的,都不會管他。這樣的弟弟,我能夠拋棄嗎?」
素盈示意他說下去。信默想了一會兒。背著手輕輕地開始說:「我十四歲時,有一天父親忽然說『你日後能娶公主就好了』。榮安公主,那個小女孩。宮廷之中她的笑聲最響亮,說話最大胆,再沒有一個人比她更活潑自在。跟她在一起,是不是可以像她一樣無拘無束?太子人很好,說他待我如同手足,一點也不誇張。但畢竟是主僕。如果能成為親戚,是不是會更好?我這樣想的時候,父親又問了,『你討厭公主嗎?』我的回答是不討厭,甚至有點欣羡。其實就算討厭,父親也會繼續追問,『你會裝作喜歡的樣子吧?』」
雖然她什麼也沒有說,可信默彷彿明白,又說:「你只是隨便看了看,就把它丟掉了?的確是這樣……如果你真明白那字條的意思,申時就不會在丹茜宮中,而是在玉屑宮。」
「到聖上面前說清楚。」榮安扯著素盈和-圖-書走了兩步,急吼吼地大聲說,「告訴他,信默不是知情不舉——他偷偷地告訴了你。只是你沒有弄明白。」
信則面朝著地,聲音聽起來不很清晰:「行刺帝后、謀圖廢立是滔天大惡。無論主謀是誰,信默知而不舉與之同罪。臣斗膽請問娘娘,是否覺得白家這一次會山窮水盡?」
「站住。」素盈沉著臉低喝一聲,留住他離去的腳步,「你我早已撕破了臉,此時還來虛情假意,有什麼意思呢?何不用你知道的事情,痛快做個交易?」
「我已經知道了——陷害信默的人就在你們之中!」榮安伸直手臂向一群女官面上指指戳戳,又指著素盈說,「正是你這丹茜宮裡出小人,造謠生事,說信默知道臘八申時將生宮變。即便信默真的知道,既然說與你知,必然是要求你。有救駕之心,怎麼能與首謀同罪?你保住一條性命,卻不管他?」她說著又想上前來抓素盈。
回憶在信默眼中綻放的光彩,在短短一瞬收斂。「要是從來沒有專註地看著你,就好了。是我太高估自己從騙局中脫身的能力。」
信則聽了這話卻笑得更苦:「信默能娶公主,不是憑他一人的小聰明便能成就,這是他拜宰相為父,求取的好處之一啊。」
「琚相對崔家寄惠頗多,崔氏滿門受其厚待。每個素氏家中的女教習,都是他的親眷,得過他的關照,不獨是我。只要他願意,就可以了解和影響每一個是崔氏教養的素氏小姐。不獨是你。」
「信默其實是宰相的人吧?」素盈笑著連連搖頭,「白信默啊白信默!原先小看了他,我以為吃一塹長一智漸漸看清了。沒想到,還是小看了他——他背叛了所有的人。我,榮安,東宮,還有他真正的主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可以背叛身邊所有人,還能活這麼久。」
「不。不是為了那一樁。」崔落花跪在素盈的腳邊說:「我們崔家的女人,有時候會處於危險。為了不讓我再去教育別的素姓小姐,不將您的閨中事迹說與他人,冊封皇后之後,平王曾經想要除掉我。我感激您施以援手,帶我入宮,雖然明白我不會有事——因為有琚相。他從不會提起這事,您大概不知道——他是崔氏的兒子。」
素盈合眼蹙眉:「宰相到底有什麼魔力?連你也……」她恍然驚起,慢慢道:「我未入宮時,被診出幻症。你本已被平王辭退,可是很快帶著包袱出現在我門前————難道從那時開始,你已聽從宰相的差遣嗎?」
「白大人,即便能夠回到從前,你仍然不會捨本逐末吧!我當年怎樣……」
得罪皇帝不死,hetubook.com.com得罪權臣必死——這是信默曾經說過的話。可他自己竟忘了。他真的不該高估自己脫身的能力。
崔落花輕柔地回答:「知無不言並不是我們在這裏做事的方法。」
崔落花的神情沒有被戳穿的尷尬,反而帶著打開心結的釋然:「琚相識清本末,對聖上有所交代。臣以為,白信默正是琚相希望臣說出的人,臣以為,娘娘也不會在乎他。」
素盈「哧」地笑了:「我不是沽名釣譽給自己惹麻煩的人。你太誇大我的善心,還有我的能力。」
「我很好。」素盈說完抱緊暖爐,轉身望著遠處披雪的樹與石,不看他。
她憐愛地看著素盈泛青的面孔,說:「可怕嗎?入宮的素氏小姐,哪一個世故圓滑,哪一個乖巧聽話,哪一個心口不一……我想,他心中大致有數。有時候我會覺得,他實在管得太多了,而他居然孜孜不倦,哪怕所指之事永無用武之地,他仍然沉迷於看不見的操縱遊戲。彷彿洞察一切,他才能感到安全。」
信則在中宮,信默和信端都是東宮心腹,無人向權勢強大的宰相示好。這合乎白家的做法嗎?素盈低下頭「撲哧」笑出聲。她心中對申時變亂的主謀早有猜測:一場人禍毀了東宮前程,並且險些要了她的小命。誰這般擅長一石二鳥?
榮安的哭聲仍在宮外回蕩,顯然她遲遲不肯離去。素盈聽見苦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白信默不過是那樣一個人,榮安卻能夠說出為他死在這了,死在丹茜宮,有什麼用呢?」信則屏息凝神去聽最關鍵的後續,果然沒有失望,他聽到她說:「你不妨轉告他她,讓她去問琚相,他答應她母親的事情,終於能做到。」
信則無可奈何地搖頭:「公主的力量能夠強過宰相嗎?」
「可我卻不知道了。」素盈涼涼的笑了一下,說,「你應該清楚,我對人的信任是多麼脆弱。你可以繼續留在丹茜宮,但是不必再指望我的信賴。」
「是啊——這正是白家娶她的用意。」信則的口氣中滿是慚愧,「娘娘,您覺得白家齷齪。大概您不知道,始作俑者,正是微臣。」他把頭抬起一點,望了素盈一眼,繼續說,「臣年少無知,追隨秀王犯上作亂。臣家因此被褫奪素姓,改姓為白。家父性情大變,不敢自信識人的眼光,更不敢將全家前程押在一人身上。臣被沒入宮中,信默被當作長男養育,從小擔負全家厚望,全無一點自在。若是臣當初沒有失足,信默今日怎會如此。」
「公主去了玉屑宮。」
素盈的手指一直在輕擦著兩個寶石墜子,可是光亮的石頭珠子越擦越是模糊。和圖書她手上不知不覺用了大力。「那天的事,你比我還清楚,還說自己清白?」她呵口氣,嘆息的聲音卻留在了胸中,「想要我救你,現在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我。」
丹茜宮一陣喧鬧,宮女們攔不住混亂的源頭,一股慌張的人流頃刻涌到素盈面前。淚污妝容的榮安從眾人中掙脫出來,一把抓住素盈的手:「跟我走!」
「唉,娘娘……」崔落花還是那樣神秘地笑了笑。素盈忽然覺得傷心,一把將懷爐摔在地上。外面宮女聽見動靜,想要進來收拾。崔落花揮手制止她,自己俯身去清理。
「因為娘娘是唯一一個,明白他所有的壞處,還可能去幫他的人。」
「說。全部說出來。」無論素盈如何努力,呼吸就是無法平靜。
素盈直視她的眼睛問:「你是為了報答宰相?」
信默怔了一瞬,側身避向一旁。素盈從信默身邊走過時,淡淡地說:「以後別擋在我的路上。」
他看到素盈須臾之間的詫異,彷彿慚愧似的,把聲音壓得更低:「娘娘不要驚訝。宰相可以秘密收您為義女,將您推上后位,也可以收一個義子,讓他步步高升以備不時之需。信默九歲入東宮侍讀,本就是宰相與家父的安排。他一向很聽話,所以宰相私下在廢后與聖上面前進言,助他順利尚主。」
信默半側著身,低下頭惆悵地微笑起來:「那麼請娘娘給我一點時間,耐心地聽我說完。」
「不。我幾乎從未那樣做。他偶爾才問一二事,從不強求我回答。他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素盈一直走回丹茜官,即刻喚來信則冷笑著說:「你好大的膽子!」信則立刻跪倒,匍匐在她腳下。「我還以為你不會再管白家的事情。」素盈擁了手爐,擁緊了依然覺得冷,「是我把你想得太無情。」
「為了讓他安心,你把我這裏的一切都告訴他?」
「比那還早嗎?難道你踏入我家,為我的姐姐們當教習的那一天,就聽從他的意思做事?」
素盈吃了一驚:「你做什麼?」
元旦將到,宮中為開經筵做足準備。素盈已料到屆時不能歡度佳節,她心中準備好應對,做事便不慌亂。這天將手抄經書送到佛前禮敬之後,她穿過後花園,欣賞霧凇。
「『你當年怎樣』,有什麼意義呢?」她提高聲音說,「若是不打算回答我的疑問,就讓開!」
「崔氏?他的母親?」素盈沒有想到。
掛滿了冰晶的柳樹下,一領葡色披風裹著一個挺拔的年輕人。聽到她的腳步,他轉過身。貂領襯著一張蒼白的面孔,素盈看見愣了一下。
素盈硬生生地站立不動。榮安又拉扯兩把,拉不動她便瞪圓了眼睛和-圖-書:「你不去?」素盈流露出不情願,旁邊的女官和宮女們立刻上前,不客氣地將榮安請到一邊。「公主再攪鬧丹茜宮,下官不得不行宮規。」女官高聲厲喝,卻嚇不住榮安。
素盈聽他說到「不敢將全家前程押在一人身上」,心思不由自主地繞著這句話打轉。白家在宮廷中投機的做法她知道:即便是一家人,也要投資不同的勢力。無論哪一方得志、哪一方失勢,總不會殃及全家。
素盈彷彿沒有聽見,對掌事女官們說:「讓人沖入丹茜宮滋事,是你們失職。各自轄區領罰。」女官們氣餒地領著宮女唯唯告退。素盈又看了信則一眼,說:「看來聖上沒有應允她的請求。」
「那麼我該叫楊芳來一趟。他比我擅長挖掘真相。」
「臣不敢。」崔落花諾諾答應。見素盈似笑非笑地瞅著自己,她心一緊,卻又同時鬆了一口氣。
他想要笑一下,可沒有笑出來。「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我唯一的未來就是做好它。終身大事,是不是應該再等幾年,等一個真愛的人出現——這種事情,誰在乎?」
素盈啞然。
「是你吧?」素盈呵地笑一聲,「白信默拿來玉匣,裏面的字條只有你能看見。是你告訴宰相,信默走漏消息。」
崔落花有那麼一霎沒有動彈,不知是否為這結果略感遺憾。最後,她還是施然施禮,用完美的儀態作為結束。
「唉,娘娘!」崔落花溫柔的笑著搖頭。
「娘年一定可以想到些什麼。」信則再三叩頭,道:「娘娘所知的事情,恐怕賜告一點,便是信默的希望。」
素盈覺得自己有點明白了,眼中又充滿了輕蔑——求不到她幫忙,便想用這法子,讓她心甘情願幫他。難道他不知道嗎?相信他的話,需要極大的信任,可這信任早被他親手奪去。
「你們家的本事大得很,怎麼會呢?」素盈望著窗紙,彷彿能一直看到玉屑宮去,「榮安公主一定在她父皇身邊求情。求不到,她是不肯罷休的。」
「這算是什麼?」素盈直直地望著他,整個人彷彿散發出寒氣,「白大人,我已經沒有和你抓迷藏的情緒。」
信默在她兩步之外停住,恭謹地說:「聽聞聖上雪夜受寒,娘娘御體欠佳,臣與榮安公主特來叩問聖安。臣與公主手抄佛經十卷為聖上與娘娘祈福,方才已送往佛前供奉。」
可他顯然有自己的 打算,用安閑的口吻聊天似的說:「娘娘知道嗎?近來有些別有用心的人,竟然說臣參与臘八之變。」他一定知道素盈不會理睬他,乾脆沒有等待她的反應,大胆地繼續說下去,「臣不知道他們怎麼想。臣只知道,娘娘必定不會這樣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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