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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天下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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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斗酒

第五十章 斗酒

素盈漲紅臉,提高了聲音:「我願意對誰好,也要看別人的臉色、找個理由讓他們信服?」
素盈手滑了一下,酒碗跌落,身上洇濕一片。
素瀾轉身緊盯著姐姐,琢磨她的用意。見素盈也有了醉相,她只當是句戲言,咯咯笑道:「為何不要?古來那些謀反篡位的,別說是一年權傾天下,只怕連坐擁半壁江山、半載叱詫風雲也難保證,照樣情願把命搭上。」
素盈不以為然,正要發話,素沉卻又道:「娘娘過去對素槐很親。為何同是你的妹妹,素瀾投之以桃,娘娘卻報以冰雪?」
「娘娘,請不要輕視我們的姐姐。」素瀾沒有顯出十分意外,卻有一點真實的傷感:「姐姐是真正的素氏女子,不是那麼容易露馬腳的人——除非她自願。她被沒入浣衣房的最初幾天,我曾經央可靠的人去見她。她說,她的餘生只剩一場戰爭,就是要當時還未被廢黜的素若星和『柔媛』一樣,獲罪而死、席捲歸家。」
素沉泰然一笑:「娘娘與我都明白,想找一個人代替東宮很難。誰在這時候出頭,就是明白地表示對儲君不信任,不信任他的實力,或者不信任他對聖上的忠孝之心。」他苦澀地說:「我想,如果是我,大概沒有這種顧慮——我是蘭陵郡王的兄長,這時援救也非情理之外。東宮那邊,鳳燁公主自然有交待。」
素盈把碗中殘酒倒凈,重新斟滿道:「再喝一碗。」
「在那邊請過罪,才到娘娘這裏。」素沉不慌不忙地回答。
素盈從他的話里聽出同情:在父親眼裡,素盈素瀾有高下之分,但對大哥而言,她們都是身世多噩的妹妹。素瀾有立足宮廷的能力,卻被摒除在宮廷之外;素盈遜色許多,卻陰差陽錯登上后位,舉步維艱。皇后之家固然榮耀,但皇后一旦行差踏錯,娘家受到的牽連也不小。這兩個妹妹最好能相得益彰。
「娘娘!」素沉吃了一驚,「您想做什麼?」
「我不知道。」素瀾痛快地說,「宮裡的事情那麼多,總有我們無法知道的。她的事情已經無關緊要。」
他見素盈沉得住氣,不免有些好奇:「聖上有把握信賴儲君,不怕東宮生變,誰也無話可說。可是娘娘不擔心么?」
成全她的不是老天,是幾個把她當作棋子放來放去的人。
素盈埋頭喝酒,裝作沒有聽見。「記得先祖德皇帝的榮妃是為什麼被廢?」她喝得眼前有些發暈,抹抹嘴,說:「有人發現她的妹妹在家中詛咒重病的隆徽皇后晏駕,祈禱榮妃早登后位。據說榮妃與此事難脫干係,所以她被幽禁北宮,她的妹妹被鬼箭亂射而死,妹夫生瘞。其實……素氏之間一直暗傳,是隆徽皇后擔心她死後,榮妃晉位會將她的親眷趕盡殺絕,所以垂彌之際泯絕隱患。榮妃的妹妹未嘗不是個聰明的素氏小姐,好好地過日子也許能夠長命百歲,但她偏偏自作聰明去管宮廷中的事。」
最後一句真心話,她說:「你日後會後悔。」
素瀾自認遜色一籌,托著腮道:「姐姐你是個好人——你從來不曾得到什麼好東西,所以別人對你好,你就寧願相信對方是真心的。只要別人一生之中對你有一次好,你就會記得她的好處。這絕對算得上是個好人,可惜也為這緣故,才被素槐擺布如戲弄嬰兒。」
「你也參与在裏面。」素盈小口啜飲,眼睛從酒碗的邊沿望過去,觀察素瀾的神色,「原本姑姑告訴我,素www.hetubook.com•com若星和阿槐的死沒有關係。其實很多人都有謀害阿槐的嫌疑,但是——是你暗示我:你說,阿槐的亡魂攪得皇後日夜不寧。也是你對我說,那香膏只有皇后在用。其實,你可以把相府調配的香膏給我,自然也可以給大姐、二姐。那烏絮是大姐做的,但你讓我以為是素若星……害阿槐的人是你,至於素若星——其實她什麼都沒有做過,沒有與伶人通姦,沒有謀害阿槐。你只是幫你姐姐邁出報仇的一步。」
素瀾聽她說得嚴重,話鋒仍是對自己不大放心,於是斂容道:「人的命運是很難說的,老天想要成全的人是姐姐您。」
「四歲受教,十年苦功,卻沒能踏入宮廷。她曾經自信滿滿地以為自己能夠陪侍君王、影響這個國家的未來,在國家的頂峰留下她的痕迹,結果卻無可奈何地嫁了人。一切都成了泡影,接下來只剩下生幾個孩子、相夫教子、吆喝一大家人……這樣的一輩子,絕不是她立志要過的生活。」素沉又道:「如今宰相活著,她是相府的少夫人。一旦宰相故去,她不過是個鹽商的妻子。她不甘心。但是只要娘娘還是皇后,她就是皇后的妹妹——娘娘是她的希望,她不會對娘娘不利。」
素瀾用沉默做了回答。
「大哥!」素盈嗔怪道:「你想去西陲為何不與人商量?」
「聖上並未應允。」素沉的神情很不安,說:「聖上雖然是說鳳燁公主身體欠佳,不能擔驚受怕。但我聽他的口氣,似乎已經決定由東宮領軍。」
在這種時候,家人才是一體的:一人有罪,眾人同擔。
「老天不成全我,我只能指望姐姐成全。」素瀾忙不迭地為姐姐擦拭裙上的酒漬。
「姐姐……」素瀾已有三分醉意,與素盈背靠著背,嘟囔著說:「有謠傳說東平素氏,也就是我們家,中了詛咒,註定姐妹相殘。可我知道,讓我們沒有姐妹情分的,是父親縱容,不是詛咒。」指責父親時,她絲毫沒有冒犯了長輩的感覺。
「有趣。」素瀾仰脖將一碗酒灌下,剛放下酒碗就覺得一陣眩暈,不住搖頭:「這酒勁竄得好快!」
素盈認認真真地聽她說,在她停頓的時候陪她嘆了一聲。
「姐姐是皇后,哥哥是駙馬、是郡王、是二品龍驤將軍,而我,是鹽商的妻子……十四歲嫁人時,只當郎才女貌、門當戶對、錦衣玉食,我也可以像其他女人那樣一生滿足。現在才知:我不可以這樣過一輩子。」素瀾仰頭大口喝了幾口,再添滿了酒與素盈的酒碗一碰:「我和姐姐——不會相殘。」
素瀾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向姐姐露出不服輸的笑容:「罰什麼?」斗酒是國中風尚,貴族常常以此消遣。素盈端起酒碗,揚眉道:「落下風的人,要說一句真心話!嬴的人聽過之後就必須忘記。」
她為自己斟滿,不屑地笑道:「這宮裡,誰也不是清清白白。不然聖上也不會廢她!史書上說,曾參因為一碗夾生飯休了他的妻子——你以為這會是真相?這個借口,不過是他還留著幾分舊情,不想把真相昭告天下,讓他妻子承擔更嚴重的惡名。」
她說完了就搶著去將酒碗倒滿。
素瀾卻說:「姐姐,後悔並不可怕。誰沒做過幾件後悔的事?連後悔的機會也沒有、渾渾噩噩過一輩子,才可怕。」
素盈已經喝得有些麻木,眼前白衣女人的身影是唯一不變的和*圖*書清晰。她淡淡地問:「阿瀾,如果給你一年時間權傾天下,但是要很大的代價,你要不要?」
這句話似乎很得白衣女人的賞識,她輕飄飄地落在素盈身邊,溫柔地把手壓在素盈肩上,說:「對皇后而言,世上的一切都很難得,只有權力,任何時候下得了狠心,總能得到。為什麼不要?也許你現在不知道要它來做什麼,但到你丈夫死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沒有它,你連自己也保不住。」
素盈笑道:「送人。一副給盛樂公主,一副給太子妃。」
素瀾知道素盈借這個名目與她挑明態度,她也知道依素盈的性格,絕不會率先開口,因此先讓了兩步。在這之後,她又喝盡一碗烈酒,臉色絲毫未添狼狽,笑吟吟地等著素盈做出表示。
她說話時,素沉一直眉頭緊鎖,素盈看在眼中不禁慨嘆:「大哥對我一直都不放心呢。」
素盈端起碗,卻覺得難以下咽,只喝了一半就放下認輸。
「就算東宮不管他兒子在我這裏的死活,東宮妃也捨不得。」素盈笑笑,「我剛聽說,東宮側妃有了身孕。素慈入宮有些日子了,好不容易懷上一胎,趕上東宮與東宮妃不在宮中主事。我打算準她回家養著,務必要這孩子安安穩穩生下來——萬一睿歆有個意外,側妃又生下男兒,吃虧的是東宮妃。」她眉毛一挑,又道:「我哥哥是死是活,一時半會兒與素璃沒有大幹系,但睿歆的安危卻不同。為了她兒子的周全,她知道該怎麼做。」
素盈啞口無言瞪著自己的大哥,終於氣餒妥協:「去叫素瀾進來吧。」
酒喝得差不多,她開始進入正題,「本來,所有的事情都是可大可小,可惜姐姐心裏清楚:三哥這件事情你既沒有鬧大的必要,也沒有化小的把握。」她氣定神逸,彷彿已有了化險為夷的法寶,又彷彿她已經認定:行走宮廷中的女人,沒有永遠的敵人,她的姐姐這時候會改變對她的態度。
素盈心中沉了一下,卻聽素瀾說:「我不會把素槐做的那些事情告訴你。把真相告訴好人,是最殘忍的事。」
「就算她不願去,娘娘賜她盔甲,她也沒有不|穿的道理。」素沉像是有幾分不贊同,「為兄愚鈍,不知娘娘逼走太子妃有何益處?」
素盈晃著酒碗,一邊尋找杯弓蛇影,一邊低聲說:「不知是她幫我除了素若星,還是我幫了她。」
「旁人卻以為,娘娘是因淳媛的緣故得到聖上青眼有加,聖上對淳媛格外垂愛,所以娘娘哪怕是曾經吃過淳媛的虧,也要在聖上面前對她追思不斷。素瀾樣樣強似娘娘,因此娘娘不願她在宮中走動。」
素瀾一臉肅然,「我勸過她,但她完全不理睬。不管是誰最後害她,只是順著她留下的線索,遂了她的心意。」
素沉頷首低吁:「娘娘不像素瀾素槐她們……素氏女子從小受教,幾乎個個玲瓏剔透、果敢堅決,她們千人一面的確令娘娘顯得稟性天然、與眾不同。但論到在宮廷里生活,她們看事情的眼光和處事方式要穩妥實用得多。世上每個人都能做幾件聰明事,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們,在國家的巔峰日日保持聰明。這就是素氏能夠長據宮廷數百年的道理。」他說得很緩慢,全無一絲責備和失望的態度,言語之間又字字屬實,素盈聽了感慨良深,默默無語。
素沉默默地沉思片刻,才說:「盛樂公主像是個情深義重的人,大約會如娘娘所言和*圖*書。但東宮妃素璃……」
素沉悶不作聲,素盈又道:「后妃從征是我國慣例。聖祖以降,帝室親征時,太子妃、皇后、太后、太妃隨軍出戰司空見慣。太子要走,太子妃隨行也不是驚世駭俗的事。」
素盈看著晶亮的液體傾入碗中,恍惚地問:「那麼,他為她找的理由,是想掩蓋什麼樣的真相?」
素盈張了張口,原想告訴他素槐過世的真相,但又覺得多說無益,改口道:「素瀾不是宮裡的人,我不願她插手皇家的事。」
素瀾一言不發地為她們滿上。姐妹倆端起碗一碰,各自一飲而盡。雖有幾分裝出的醉態,兩雙眼睛還是一樣的清亮。她們相視一笑,再斟再飲。
「太子是天下兵馬大元帥,難得這樣的機會歷練,聖上尚且有心成全,我怎麼好出面阻攔。我哥哥弄出一個爛攤子,太子去收場,無論讓誰評理,我都應該感謝他才對。」素盈不動聲色地說:「大哥,你儘快物色兩副絕好的女將盔甲來……」
他不能聲張,但他能用自己的方式查出那個人,然後用自己的方式為死去的廢后討一點公道回來。宮正司的楊芳已經暗地告知素盈:在宮正司監牢毒死她姐姐的人,是宰相爪牙。
素盈在後座上動了動身子,道:「你與三哥都離了京城,也不好。」
她停下來向素盈澀澀地一笑:「我娘八天前死了,一個人死在祁城別邸。他沒有去看一眼!他現在是平王,皇后的父親。我在他眼裡什麼也不是,『宰相的兒媳』這個身份他不放在眼裡,求不到他去見我娘一面。宰相百年之後,我恐怕更加不能指望娘家。」
素沉還想多說,素盈又道:「況且還有盛樂公主——她在西陲多年,臨陣經驗豐富。我去央求她出征,她沒有拒絕的道理。只要她自願請命,聖上也不忍拂逆她的心意。她原本就要嫁給三哥,陣前應該不會翻臉無情。」
素盈沉默了很久。素瀾知道姐姐時常這樣一聲不吭想心事,也不管她,自顧自喝酒。過了半晌,素盈才埋頭喝了一口酒,說:「妹妹有這志氣,當初要是進了宮,必定有番大出息。入主丹茜宮應該是遲早的事情。到時候,不僅這個暮氣沉沉的宮廷會面目一新,只怕這個國家也要改頭換面呢!」
幾次不分勝負的推杯換盞之後,素盈讓步。「你可知道,宮中勾心鬥角之後全身而退的人有幾個?」她沉默片刻,說:「淳姐姐死了。原因雖然不會公之於眾,但我們姐妹之間說說無妨:她偽造廢后筆跡,誣陷廢后與人通姦。事情露了馬腳。」
素沉像是了卻一樁心事,語重心長地對妹妹說:「正因為素瀾不是宮裡的人,才有她的好處。娘娘以後就知道了。」
既然她有這句話,素盈也不堅持追問。第二碗酒入喉,素瀾嗆了一口,面龐立刻漲得通紅。素盈忍不住笑她,素瀾也不見怪,慚愧地笑笑,又認了輸:「姐姐,你入宮的時候,全家人歡天喜地,可我看到的是一個悲劇——父親異想天開,想用兩個月時間將一個已經成型的人塑造成皇后,那是絕對不夠的。放在其他的宮廷中也許可以,但在充滿素氏的後宮里,兩個月與十年相比微不足道。姐姐這種性格的好人做皇后,註定是個悲劇,而且是個令人失望的悲劇。」
素盈為自己斟一杯酒,抿了一口,安閑地說:「太子夫婦不在,我會將皇孫睿歆帶到丹茜宮暫時照管。若是我哥哥在戰場上出了變https://www.hetubook.com.com故,我難免傷心難過、神智恍惚,也許一個照顧不周,不小心連累皇孫有閃失。」
「東宮側妃有孕的事情可靠?」素沉的口吻仍很猜疑,「娘娘與東宮那邊幾乎沒來往,這事是不是該讓人查查清楚?」
同樣的伎倆,第一次會成功,第二次就沒那麼僥倖。素淳為素盈仿造的廢后書信中共有十六個字。素盈讓她對著宰相交付的廢後手跡來寫——那封信的出現,明顯是為了助素盈偽造字跡。她卻寫了四個信中沒有的字,而且有兩個留在了未燒盡的殘紙上。琚相不會總氣急攻心,冷靜的時候,他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宮中有人能將字跡模仿得以假亂真。那麼廢后給琴師的題詩白絹,也未必是真。
素瀾宛然一笑:「娘娘賞臉,自然好喝。」
獨自回到后帳,素盈的心情已不是那麼忐忑和沮喪,然而帳中有不速之客。
「哦?」素盈說不上這消息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平靜地問:「他怎麼說?」
說罷,她端起碗將剩下的一半酒喝得一滴不剩。喝完了,頭腦也有些沉重。
素沉恭謹地回答:「我說,讓東宮帶兵西征,無異於明珠彈雀。聖上卻笑著反問,明珠藏於匣中又有何用?……東宮這些年來一直處在深宮,與軍將有些疏遠。聖上大概是考慮到日後,有意放手讓東宮培植勢力。」
回想過往,她已心力交瘁,緩緩地說:「上一次我們分別時,我說素槐才像是我的妹妹……因為我覺得她和我有些像。我們何嘗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嫁給皇帝,但這一生只能嫁一次,如果只是一場政治,難免若有所失。希望自己嫁的人,能讓這一生只一次的婚姻看起來不是那麼冰冷乏味……素槐和我,做了同樣的白日夢。」素盈的嘴唇動了動,感慨道:「現在,我沒有夢了。這個地方不能做夢,只能碎夢。可你呢?你嫁了一個好人,卻要奮不顧身淌這灘渾水?」
原本姐妹之間的對話,應該比兄妹之間親密才對,但素盈的妹妹是眾姐妹中最出類拔萃的素瀾。她們之間發生過太多事,有太多隱秘說不出口。素瀾走入后帳時,連一向張揚的白衣女人都帶著異樣的神情退避幾步。
「他只認得那些在宮裡混出頭臉的女兒,也只認得生下那些女兒的女人——白瀟瀟是個特例,連我娘都對她敬而遠之。除她之外,還有哪個姨娘不是仗著女兒在家裡度日?一旦女兒不爭氣了,他是怎麼對待的?素槐不過做了選女,每個人都變了臉,誰都不提她差點毒死我!十二姨娘那樣不中用,他也一口一個『棠君棠君』——簡直噁心!我兩個姐姐死了、廢了的時候,他又是怎麼對待我娘……」
「聖上並未見怪。」素沉又說,「只是,也沒有準許我前往西陲的請求。」
素盈坐不住,站起身踱了幾步才道:「我真不明白,素瀾怎麼就不肯消停?連大哥也來給她做說客?」
素盈見他百般不放心,淡淡地回道:「東宮下有三府十率上千人,也不是每個都對他忠心耿耿、心無雜念。」
素瀾哈哈一笑,「我們還年輕?真正老的時候,不是鶴髮雞皮,而是把以前認為美麗的一切重新看一遍,然後全盤否定——我們已經老了。」
素盈只得再嘆口氣:「素槐也許做了我不知道的事,但在我看來,她是把我當作娘家的一個姐姐。我沒出嫁之前,你也曾經那樣對我。但如今,你把我當作皇后。你不再是我的妹妹,和*圖*書倒像是想在我身邊大放光芒的謀臣。」
素盈喝得雖然慢,但喝完之後面不改色,微笑著將酒又斟滿。
素盈托腮看著她,不明白她們怎麼會是一父所出。她竟然有這樣一個熱衷於參与宮廷權斗的妹妹。
素瀾向姐姐微微一笑:「我們不是她們——」
「素若星什麼都沒有做過?」素瀾大口喝了酒,呵呵一笑,點著頭說:「她是皇后!連方太醫那樣的小角色都有無妄之災,何況她是皇后。就算她不去害人,也有大把的人盼著她去。就算她沒做什麼,也有大把的人伺機讓她百口莫辯——誰當皇后,誰就得做好這種準備!」
素沉聽了不住搖頭:「他的兒子沒了,可以再生十個八個。素颯有個萬一,可沒人能賠——這人質,並不划算。」
「大哥可曾讀過,秦昭王幸姬為一領狐白裘在昭王面前美言,讓昭王放走孟嘗君?」素盈慢悠悠地說,「女人的目光是很短淺的。因為人心善變,就算女人看得長遠,為男人的大計犧牲,也無法知道他的偉業實現的那一天,還記不記得女人的犧牲。素璃對東宮的感情沒有什麼信心,她那一家在宮中又只剩她一個,她會先保自己,再考慮東宮。」
「自作聰明的人,雖然知道經驗之談有用,但從來不相信那些壞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素盈哼一聲,又叫一聲:「喝酒!」
素沉似乎已經等了一會兒,見妹妹回來,立即以大禮伏地。素盈忙讓他起身,賜座之後立刻問:「哥哥去御帳拜見過了?」
「酒好喝嗎?」她問。
素盈正在斟酒。皇帝出獵時最喜歡帶上這種甘醇香冽的烈酒,以壯豪情。素盈倒了兩碗放在案頭,向妹妹一挑眉:「來喝酒!」
一壇酒很快被她們喝得乾乾淨淨。素盈又拎出一壇,素瀾不客氣地揭開封印,說:「要說外朝內庭一定會出現別有用心的人,抓住三哥的事情借題發揮,倒也未必。不過姐姐應該知道,別人想針對您,總能從八杆子打不著的地方找個理由,拖到杆子下面挨打。」
素盈望著妹妹出神,不知三姨娘生的姐妹像誰,生性之中帶著一股不馴,為一口不平氣,為一個「不甘心」,向常人不能為的事情挑戰。
浣衣人妄想置皇後於死地,確實需要做好把餘生盡數投入的準備。偽造一段奸|情只是讓素若星被廢,卻還活著。她們的姐姐,在浣衣房裡看似麻木地任憑年華蹉跎,但她最終竟做到了!做到之後,她就不必再忍耐這個宮廷,她的餘生也該結束。破綻、逃宮、重杖……她自己向死亡發出一連串邀請。
「不知是崔先生教不得法,還是我們家家門不幸,入宮的幾個姐妹都沒有學到安度一生的智慧。自從娘娘腹中骨肉流失,我就擔心:不知需要多少時間,娘娘才能真正明白深宮中、您身邊發生的事情意味著什麼。」他說,「原本素瀾常常來往宮中察伺動靜,我不大操心娘娘左右。為何娘娘對她也生嫌隙,再不理睬了?」
「但……天下不是人人都能要的。」素盈一口一口品嘗美酒,卻總覺索然無味,「不是誰都能夠將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間。看看天子,再看看一人之下的宰相……相比之下,我們太年輕了。」
素沉見她動了氣,搖頭嘆道:「娘娘以前就知道,謝震因為在養父面前不敬,令聖上對他感到失望。如今外面謠傳娘娘對自己的妹妹尚且厚此薄彼、心懷猜忌,傳到聖上耳中,他如何肯在東宮無主時將皇孫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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