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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眼皆是紫堇，柔蔓迎風，紫萼堆錦，一眼看去俱是逆了時節的春光明媚，再見不著哪裡有甚人影，只聞得那或尖細或低柔的交談之聲時斷時續，時遠時近，只在山野間飄蕩。

「瀟瀟一夢，心猶鏡台。我若歸來，紫堇花開……莫非皓靈天尊真已修成歸來？」

白狼大悅，伸出長舌頭來欲在我臉上舔上幾下，忽又頓住，端著身形道：「嗯，男女有別，即便是生死之交，也當保持距離。何況我與景予也是朋友，所謂朋友妻，不可欺……」

原來山石嶙峋雜草都生得艱難的荒山，轉眼間生機盎然，山泥肥沃，滿坡芳草茵茵，碧樹搖光，密密生長的紫堇花彷彿綠原野上飄著的大片紫雲，熱烈得彷彿可以聽到它們重見天日後歡快的笑聲。

這時，只覺有道涼意嗖嗖自背脊穿過，我頓時渾身毛髮直豎，居然也覺得來了什麼東西，而且……像是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坐于紫堇花叢中，我恍如身在夢裡，一時竟辨識不清，我到底在崑崙，還是在陌生的山野；而我到底是被眾人寵愛的崑崙女仙，還是蒼老垂死的魔帝之女。

我很是不忍，安慰道：「放心，就是看不到紫堇，我一樣死得瞑目。有幾個人像我wｗw.ｈeｔｕｂooｋ.ｃｏm.ｃom這樣，活到兩百歲，到快死時還有最好的朋友連娘子都不要，不離不棄跟在旁邊守著呢？」

「是……是這藤在搞鬼？」

驚疑不定之際，已有更驚異的交談聲陸續傳來，居然帶著幾分童音。

成仙？

白狼搖頭道：「我什麼都沒看到。」

白狼悄聲問我：「五瘟，是什麼東西？」

「啊，紫堇花！好……好多的紫堇花！」

我道：「我還沒能做景予的妻子呢！回頭你幫我留意些，若他變了心，想娶綿綿或其他什麼人，設法幫我搗搗亂，別讓他娶成。」

白狼綠眼大亮，「我是姑娘最好的朋友么？」

我不由問道：「大白，你看到什麼了？」

「……」

白狼沉吟片刻下了斷言：「姑娘，這必是上天可憐你，不忍你虛弱成這樣還遠遠奔回崑崙去看紫堇，因此派榮枯藤顯了顯威風，成全了你心愿。」

「……」

我覺得他該日祈夜禱，盼著青嵐儘快回歸天界，待他有了東華帝君和朝歌上仙這樣的後台，他去閹別人時，便不至於被別人閹了。

白狼頓時氣沮，趴在我腳邊垂著頭，連這滿山的紫堇都懶得看了。

「紫堇山，哎，哪有五瘟山威風！」

m.hetubook.com.com低頭看著我用了一兩百年的榮枯藤，依稀感覺得出它奸計得逞的雀躍和得意。我苦笑道：「大白，這藤成精了！」

我疑心只是我自己的幻覺。抬眼時天還是一碧如洗，花還是爛漫壯觀，連身下的碧草也還是茵茵如絨，仿如人在三春，花深柳暗，鶯語宛轉，芳景如屏。

何況，我的蓮身已經朽壞不堪。白狼大約輸送了許多靈力給我，可惜能在我體內駐留的不過十之一二，連支撐這副軀殼都困難，更別說用術法造就這遍地的紫堇花了。

我嘆氣，卻覺手中榮枯藤在微微震動。

心念相通處，我即是榮枯藤，榮枯藤即是我。

白狼奇道：「怎麼了？」

雖說我已油盡燈枯，但好歹是修仙之人，何況身邊的白狼也不弱，如有這些玩意兒，早該避得我們遠的。

若不是親歷，我絕不信這樣一根小小的藤蘿，竟能主宰了整座山峰的草木興衰。

白狼一呆，把那榮枯藤嗅了又嗅，納悶道，「氣味沒什麼兩樣呀！應該還是原來的藤。太乙天尊留下的仙家之物怎會成精？怕是成仙了吧！」

榮枯藤自己在動？漩！

「……什麼都沒看到？」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將榮枯和圖書藤抖了又抖，抖了又抖，卻再不見它有任何動靜。

「什麼都看不到，但一定有什麼東西來了！」

聽到白狼不知是驚喜還是驚嚇的聲音，我悚然驚醒。

我心念一動，清了清嗓子，說道：「五瘟自是指五瘟神。木瘟劉元達、火瘟張元伯、金瘟趙公明、水瘟鍾士季、土瘟史文業，分別行惡風之病、熱毒之病、注氣之病、惡毒之病及惡瘡痛腫之病。每逢王朝末代、世風敗壞之時，此五瘟時常出沒人間，造就各類時氣瘟疫；若天尊上仙有行止不當之處，也會在山川大地間先出惡兆警示。」

真沒想到臨死之前還會遇到這麼件納悶事兒。

「可誰又能破了咱們的千年禁制，讓瞬間滿山花開？而且……是紫堇！」

這笨狼啊，你懂不懂安慰人也有過猶不及這個道理？

大地忽在秋日里萌動，有輕盈的春風溫柔地梳過蒼黑的山石，有細潤的春雨無聲地滋味乾涸的泥土，悄悄喚醒了沉睡千百年的生機，並在瞬間迸發出了所有的熱情……

白狼齒關有些打戰，卻還勉強維持著睥睨的姿態，「一定……來了什麼！」

我定定神，全神貫注看向榮枯藤，卻全然看不出一點動靜，靜心細察，只覺那種來自榮枯藤內部的悸動越和-圖-書來越明顯。

果然氣勢如虹，豪情萬丈……

我闔了眼，將心神凝入榮枯藤內。雖不曾動用靈力，但榮枯藤既認我為主，很容易便接納我的心念，與我融作一處。

這不是榮枯藤上隨意迸出的一朵兩朵紫堇，而是整座山峰在頃刻間逆了時節開滿紫堇！

可白狼忽然凝住身，渾身白毛森然豎起，警惕地看向前方。

「榮枯藤想說什麼……或者，想做什麼……」

我歪著腦袋想了片刻，嘆道：「不算。」

白狼便站起身，巨大的狼頭對著我的臉，綠熒熒的眼睛里滿是驚嚇，「姑娘，你……你病得迷糊了么？」

「不可能！如皓靈那樣的上古天尊回歸天界，乃是何等大事！早該天地震動，風雲變色，豈止是一山一峰的動靜可以比擬的？」

撲鼻皆是紫堇幽淡悠遠的清香，滿眼深深紫紫的花朵如雪霰綴于山間，一簇簇，一片片，彙集成無數紫蝶飛舞，明霞般從我跌坐之處蔓延開去，很快開得漫山遍野，敷錦凝彩。

白狼一呆，立刻道：「沒有！我瞧著姑娘和原來一般的美貌！不，比紫堇花還美貌！」

正迷惑感慨之際，眼前忽然一暗。

「算生死之交。」

「好！」白狼拍胸道，「我一定讓他為姑娘守節終身！若他敢娶和圖書別人，我閹了他！」

據說榮枯藤可觀萬物榮枯，但可觀萬物榮枯與主宰萬物榮枯是兩回事。若真有可以主宰萬物榮枯的寶物，早該由天尊仙帝們密密收藏於天界，絕不會交到我這麼個崑崙小仙的手裡。

白狼拿狼嘴拱我手臂，「姑娘，是……是你的術法？」

它一念起，我一念生；它一念滅，我一念失。

我若施展術法，也可藉著榮枯藤之力催生千百朵紫堇，但只能掌控小範圍的花木繁盛而已，而且很是耗費靈力。如這般整座山峰的改頭換面，甚至連根底地氣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則根本不是我這等修為的小仙可以做到的。

「得了得了，這樣滿山都是花，叫什麼五瘟山，索性還叫紫堇山得了！」

明明並非十分艷麗的花朵，如此熱熱鬧鬧擠擠挨挨地盛開著，如山野間一群群天然去雕飾的少女說笑著奔出，雖非天香國色，卻清新可愛，嬌媚動人，成就另一種旖旎風光。

我點頭，「好讓我死得瞑目么？」

「沒有。」

「……」

所謂大道無形，無為勝有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

白狼若有所悟，「此地明明不是什麼窮山惡水之地，卻荒涼得跟見了鬼似的，連棵青草都長不住，莫非就是那甚麼五瘟神作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