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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到山門，剛露出瑤一師姐那特有的沉靜典雅的笑容，弟子立刻向前行禮：「瑤一師姐！曇風師弟！」

那是我小時候用過的。難為師父一個沒成過親的大男人，把當年小貓似的女嬰帶回來，抱不是，摟不是，只得放在搖籃里，耐著性子搖啊搖啊……

褪了色的紅纓子在古黑的銀鈴下方飄擺著，甚是柔和，不經意間又似看到師父的彎彎眼睛，那樣寵溺地看著我，低聲地哄著：「菱角兒，乖，快快長大吧！長大了，師父教你修仙。師父答應了一個人，一定要看著你修成地仙，再修成天界的上仙……」

赤明仙尊專註修道，不喜俗務，遂由二師伯廣昊仙尊當了崑崙掌門。

他和瑤一師姐都是大師伯赤明仙尊的弟子。

我也知此地不宜久留。

曇風最初是由瑤一師姐代師和圖書傳藝的，瑤一師姐頗有大姐風範，對這個師弟也格外照拂。而我和這位師姐接觸不少，對她頗為了解，化作她的模樣后，可以惟妙惟肖模仿她的音容笑貌，守衛山門的外圍弟子不可能分辨得出。

景予攬著我，輕聲道：「菱角兒，先安葬了皚東師叔要緊。」

我吸吸鼻子，輕聲道：「不用啦！師父魂魄未遠，說不準會回來看看。咱別動他的屋子。」

忍不住悄悄地先回我住了兩百年的木屋看了兩眼，只見窗明几淨，陳設依舊，卻再聽不到往日的笑聲，頓時鼻子一酸，差點又掉下淚來。

據說開始時他也曾試探著唱兒歌哄我睡，但總以我驚嚇大哭告終，最後不得已在搖籃上扣了一枚銀鈴。

額…職…

眾弟子齊齊低頭稱是，臉上都已露欽服之色。

說來曇風師弟wｗｗ•ｈｅｔubｏｏk•coｍ•ｃｏｍ的性情和景予很有幾分相像，比如都沉默寡言，都冷若冰霜，都別彆扭扭不愛搭理別人……

當日我曾暗自腹誹，那是因為他唱兒歌實在太難聽了，我如此天姿聰穎，自然懂得趨避之道，為免自己耳朵受他蹂躪，只得乖乖逼自己聽著那鈴聲快快睡著。

若換了從前，除非再進入仙尊們各自的洞府或殿宇，再不會有人盤查。如今崑崙外面看著與往日無異，但各大山峰間不時可見弟子巡守，分明早已提高警戒，時時防範著外敵入侵。

趁著巡守的弟子不留心，我們很快拐離山道，尋了小道直奔孤鶩峰。

「丁鈴鈴……丁鈴鈴……」

我自然不會因為曇風師弟送過我檀木簪子便決定讓景予師兄變化成他的模樣。

我假扮瑤一上山，未必能瞞多久。若和圖書是早早給對出來，仙尊們第一個懷疑的就會是我，第一個找到的也必然是這裏。

好在我和師父所住的孤鶩峰向來只有紫堇花開得熱鬧，論起弟子卻是最不熱鬧的。

——棺材臉以及無事裝死之類的，不正是他的看家本領么……

旁的仙尊都是樓閣相連，庭宇相襲，弟子成群，獨師父只收了我一個弟子，且在收了我這個弟子后才在孤鶩峰下建了幾櫞木屋好為我遮風擋雨。

景予見我對著搖籃出神，柔聲道：「要不，我們把這搖籃一起帶走？以後咱們生了孩子，也用得上。」

眼瞧著景予那笨蛋身子一僵，我忙若無其事地笑道：「近日仙界不寧，師尊令我多多督促師弟們練功。我瞧著曇風師弟移形換影之術始終不甚高明，剛帶他多練兩圈，不知不覺便從子規峰晃到山下去了。本想ｈtｔｐs://wwｗ•ｈeｔｕｂｏok•ｃｏm•ｃoｍ順路再去山下查探查探，也好為眾仙尊分憂，又怕師尊召喚，只得先回來。諸位師弟把守山門，責任重大，還望多多費心，如有魔界之人出現，速速示警知會才是。」

待過了山門，便已在數千年前太乙天尊所布的護山大陣環護之中。

我必定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聽著，聽著這個貌不驚人的樸實長者發自心底的真摯情意。

搖那搖籃時，銀鈴晃動，聲音很清脆，很悅耳，我便會止了哭聲靜靜地聽，瞪著大眼睛看著銀鈴下方的紅纓子飄啊飄啊……

師父說我小時候很乖，其明證就是我不用他哄，只需一枚銀鈴便能乖乖入睡。

他只需跟在我身後扮演好棺材臉師弟的角色便行。

聽累了，瞪累了，便睡著了。

我笑著點點頭，帶了景予大踏步向上行去。

他終究是看不到這一天了。和*圖*書

這時，一位弟子忽道：「咦，瑤一師姐不是半個時辰前剛剛上山嗎？什麼時候又下山了？」

輕輕推了推那搖籃，陳舊的木製機杼間發出嘔啞的吱嘎聲，銀鈴聲卻依然悅耳動聽。

看來我們的運氣不怎麼好。

至少，景予聽我說了幾句后，便放了一大半的心枳。

廣昊仙尊虛懷若谷，對赤明仙尊極為尊敬，從不敢以掌門自傲，故而赤明仙尊的弟子在崑崙也格外受人敬重。

而我已施施然帶著景予走遠了。

而我也沒那麼想修成地仙，修成上仙。我只想聽我這矮冬瓜師父再笑呵呵地喊一聲菱角兒，再用他難聽的嗓音唱一首逼得人人掩耳的兒歌。

收了師父的酒葫蘆、破襖子和舊簪子做紀念，我又去看屋角的小小搖籃。

如今師父不在，我又成了崑崙門內最驚世駭俗的醜聞，自然不會有弟子再往這邊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