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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顫動一下，凝眸向他望時，那幽深的瞳仁，被雪光映出了屬於少年時代的溫軟的透明和輕輕流動的一抹墨藍。

拓跋頊遲疑地問道：「你……你還冷么？」

我笑而不答，提了茶盞喝時，心下已是一跳。

可他想我表明怎樣的態度？

心裏悶疼得厲害，卻分明理智地告訴自己，不能放棄任何機會，不能放棄任何重獲自由的機會。

「我沒事！」

他的意思，是讓我等他北魏鐵騎將我南朝踏平之後，再讓我以北魏皇后的身份回到南朝，面對我的江東父老和昔日故臣？

拓跋頊扶我做了，往自己的銀盞中倒了酒，又給我倒了茶，卻也是銀盞裝的。

那種彷彿隨時會被擊打破裂的透明和不敢確定的痛苦和希冀，在望住我時很輕易便如芒刺般透膚而入，尖銳地磨和圖書挫著我的每一寸肌膚，讓我在疼痛中坐立難安。

我不去看他的神情，抬眼望著泛著微藍的天空，淡淡笑道：「阿頊，有的異種梅花，只適合江南的氣候。移栽到北方，很快就會凍病枯萎，不治而亡。」

一縷簫聲，便在暗香浮動中幽幽散開，純凈得如同這滿地滿樹滿檐未給人踩踏觸碰過的白雪，不染半點塵埃。

他想看一看，我還肯不肯如當日那般為他而舞，肯不肯再將他視為夫婿，和他偕手並老，不離不棄。

「哦？」我淡淡而笑，「好，殿下有命，我從命便是。」

「不冷。」

拓跋頊等不到我的回答，慢慢垂下了眼睫，卻將玉簫提起。

他們會想法幫助我離開拓跋頊……

上好的獅口銀芽，恬淡甘美，正是我所愛的那類；連泡和-圖-書茶的水也是梅花上的雪，可見是刻意迎合我的胃口了。

拓跋頊並沒有喝酒，只是捻著酒盞，沉吟著問道：「阿墨，跳支舞給我看，好么？」

我不覺挪向前一步，欲要查看他是否給燙傷，拓跋頊卻已抬眼，眼眸映著雪光，明亮得出奇。

即便，扣押我的人，是我曾經最喜歡的阿頊……

拓跋頊將酒盞重重頓下，剛燙過的酒水潑灑出來，淋了一手晶亮的水珠，顫動間已經肌膚發紅，騰起一陣水汽。

而此時，若有若無的梅香已轉為濃冽清郁。

那種採集留存的工藝，也不是一般的人家所能辦到的；而我並不認為如拓跋頊這樣出生在刀兵血火之中的武者會想著帶一罈子陳了多少年的雪水上戰場。

朝中掌權足有三年，對我忠心的文臣武將並不少，便https://m.hetubook.com.com是公主府的能人異士，得過我恩惠籠絡的，也不在少數。如果有人發現了我被困於南浦，極可能聯合我的那些追隨者採取行動。

他說得不經意，眼睛卻一霎不霎地瞥向我，如墨藍的寶石般閃著異樣的光亮，分明是借梅花來試探我的態度了。

林中並無一人，卻早設了案榻，放置了一壺燙好的酒，幾碟小菜，幾樣乾果，還有一柄紫砂茶壺，壺嘴氤氳著淡白的熱氣。

我已不知該為此感動，還是為此憤怒。

他說得極輕柔懇切，帶了委曲求全般的小心翼翼，甚至接近低聲下氣了。

此地沒有綠萼梅，更不會有陳了多年的綠萼梅雪水。

強行按捺了心中的羞惱，我若無其事地從他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只作整理自己的衣袍，然後將斗篷的兩襟緊緊wｗｗ.ｈｅｔｕbｏok.cｏm•ｃoｍ握著，不再和他攜手并行。

拓跋頊徐徐踱著步，沉默片刻，唇角依然含一抹笑，溫柔望向我，說道：「那麼，你且忍耐幾時，給我三至五年的時間，我還帶你回南朝來。到時，你願做文墨公主或安平公主也罷，願做中宮皇后也罷，我都由著你。」

果然是大片的梅花林，風前度暗香，雪色侵花冷，別樣清幽，標格天然，盡在疏淡梅影中。

他急匆匆地隨手抖了抖水珠，用帕子拭去水珠，方才的怒氣已杳然無蹤。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樣清淡卻唇齒留香回味悠久的茶香，應該是至少陳了三年以上的綠萼梅上的雪水。

他並不是只想我為他跳一曲舞，他只是聽我說過，我將只舞給我的夫婿一人看。

《倦尋芳》，果然是《倦尋芳》。

可這雪水……絕對不是新從和_圖_書臘梅花上採集的雪水。

他輕笑道：「阿墨，秋天那件事，你把我嚇得幾個月都不敢喝茶了！也不曉得你怎麼算計我的，那迷|葯怎生單單就迷倒我一個人了？明明沒見你服什麼解藥。」

我沉默地品著茶，閉著眼睛只作感受茶香，掌心卻已沁出了薄薄的汗水。

想讓我表明，我願意丟開我的故國故鄉，丟開生我的蕭彥，丟開養我的蕭寶溶，丟開我辛苦經營了幾年，終於能從被人操控命運轉為操控他們命運的南朝權勢，跟在他後面去那個深淺莫測的北朝，從此繼續心驚膽戰地生活著，看著他或拓跋頊的臉色度日？

我加快了步伐，不想他的手環到我的腰上。

從寬大的斗篷間取出一支玉簫來，他低聲道：「嗯，是我不對，不該大聲。我只想再看你跳一遍那曲《倦尋芳》，我吹簫，你跳舞，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