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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歡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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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帳中香 第十六章 飛花留夢輕踏浪

第二卷 帳中香

第十六章 飛花留夢輕踏浪

他忽然間萬分慶幸,昨天被賀王羞辱后,沒能有機會在景辭身上找補。
阿原笑道:「剛才你所說的,連同這個珠釵的事,那邊的書吏都會記錄下來,你去按個指印,若到時我不還你,你讓你家公子拿著那證詞找我算帳好了!他跟我們典史大人熟著呢!」
景辭便問阿原,「你覺得呢?」
李斐哆嗦了下,看了眼阿原,問道:「景典史是不是去花月樓了?我繞個彎兒,喊他一起回去迎接謝大人吧!」
阿原愈迦納悶,撓頭道:「怎樣的來頭連謝岩都退避三舍?」
阿原不由瞪向景辭,「你怎跟他說這個?你可知他很可能就是那晚在涵秋坡想殺我的那名殺手?」
阿原尷尬地揉著鼻子笑道:「我這個原家大小姐,咳……的確算不得好好的姑娘家。我以後不吃紅豆了,還成不?」
門被小心推開,卻是靳大德帶著賀王的一名侍衛悄悄蹩了進來。
賀王已裝入棺槨,慕北湮、左言希除了配合查案,每日都在靈堂守著。只是案子未破,使臣未至,暫未通知京中親友,如今只有他們和數名姬妾守著,並請了兩名高僧念頌經文。
阿原怔了怔,「什麼樣的年輕人?」
陳設奢華的卧房裡,慕北湮踉蹌走入,撲到桌上抓過茶壺,仰頭便灌。
靳大德喝道:「心驚膽戰也得繼續憋著!回頭使臣再來排查訊問,你一定要當這事沒發生過,聽到沒有?等回頭有機會,我會再細問言希公子是怎麼回事。」
阿原警惕地看向他,「你問這個做什麼?」
賀王意外遇害,左言希明顯支持官府查案,世子慕北湮驚痛父親之死,尚未回過神來,何況已知曉景辭身份非同尋常,遂也不曾對小小沁河知縣敢在賀王府興師動眾排查兇手提出異議。賀王府聲勢再暄赫,此時那些武將沒了憑恃,倒也斂了氣焰,乖乖配合一次次的調查盤問,趕緊先洗清自己嫌疑要緊。
景辭眸光黯沉下來,「我父母早逝,是舅父將我養育成人。」
阿原閃身從窗外躍出,依然關好門窗,正要潛出別院,趕到花月樓找傅蔓卿查證,忽見左言希拉著慕北湮正從靈堂出來,正想著要不要跟上去看看時,忽聽不遠處一疊聲有人在高喚道:「原捕快!原捕快!快出來,有急事,急事!」
賀王府上下,包括左言希在內,都認定小玉是因為母親重病回老家了……
左言希伸手搭住他脈門,眼底焦灼,聲音卻甚是柔和:「我知道你為義父之死難過,但慕家就你一根獨苗,你還是得保重自己,才能承繼慕家香火,也才能配合使臣,查出真兇!」
二人緊張地四下尋找著什麼,卻又顧忌著被人察覺,並不敢胡亂翻動。
她愕然抬頭時,景辭正無奈地瞅著她,「我說你現在舉止跟個男人似的,言語也動不動粗俗不堪……你沒覺得哪裡不對嗎?」
阿原瞧他面色很不好看,似乎有些羞怒;再聽他說什麼橋歸橋路歸路,倒似有一刀兩斷的意思。
她的笑容溫柔,好看的眼睛里清清瑩瑩地倒映著小饅頭看痴了的臉。
李斐忙整理衣冠,急問道:「知不知道來的是哪位大人?」
他愧悔交加,這兩日守著父親棺槨,幾乎不吃不喝。剛左言希再三相勸,才渾渾噩噩隨他回房更衣。
他忽然一拍書案,「莫非小玉之死與賀王有關?賀王不是急著想帶走靳大德,而是不想我們查小玉的案子?」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將一切能預備的都預備好,等使臣過來,能準確無誤地陳明案情,再讓景辭能趕到前方替他擋掉些風雨,他便無功無過地把這事交給使臣。
阿原完全不曉得蕭瀟所傳達的梁帝口中的「她」是誰,但梁帝所探望的那位公子是誰,連李斐都猜到了。
景辭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噎死,指著她怒道:「你……你才喜好男風!什麼烏七八糟的,哪裡想出來的?」
傅蔓卿……
景辭沉默,然後道:「若是拖得久了,兇犯更有機會銷毀罪證,掩飾罪行,甚至可能潛逃他處。」
左言希緊跟著走進來,伸手便搶茶壺,急急說道:「別喝!這兩天咱們都沒回房,也不知這茶水放了多少天了……」
景辭果然釋懷不少,眉眼也舒展開來。他看向李斐,輕笑道:「大人,我們還是繼續查案吧!」
阿原忙道:「你腿腳不方便,還是我去吧!」

「哦!」阿原看著珠釵下方綴的鏤空鴛鴦鎏金小銀珠,笑容更是溫和,「借我把玩幾日可好?」
阿原卻已有惱意,「你這是明欺我們無法入宮找皇上對質嗎?」
蕭瀟一笑,「我自然留下來聽從公子吩咐!」
「可這是弒父!弒父呀!」侍衛幾乎要哭出來,「這事憋在我心裏幾天,我看著那些個典史捕快的就心驚膽戰……」
井乙怪異看了眼阿原,高喝道:「兀那小娘們,官府辦案,大爺有事要問,還不滾過來?」
李斐咳了幾聲,說道:「這個……都難說,難說……我先去喝盅茶。」
那衙差便笑起來,「是……前兒剛回去的謝大人!」
那段時間,因賀王大怒趕逐,隨侍們都有些忐忑,除了部分值守的,其他人聚在一起議論好久才散去,大多可以找到證人,且彼此分開詢問時,連討論小王爺最愛的是哪家的小娘子之類的證言都能對得上。
「一樣的?」
想來這香囊也是那位薛夫人所制,雖懸在帳中,但賀王心情不好,自然沒那心情賞香,也便沒人去點燃這香了。
小饅頭連忙搖頭,「我們公子向來潔身自愛,夜間並不要侍婢入內服侍。」
阿原疑惑,「什麼叫又被罰了?左言希不是挺得賀王歡心嘛,怎麼老被罰?」
「裝作也回去?」和_圖_書李斐疑惑看她,「你不打算一起去迎接謝大人?」

「那他入睡後有沒有人在他屋內聽候使喚?」
小饅頭見她雙眼發亮,有些訝異,又有些得意,說道:「是我們公子給我的。」
一顆是小玉嘴裏含著的,一顆是小饅頭珠釵上的。
阿原拈過一顆香丸,細細聞時,便能辨出其中有沉香、藿香、丁香等名貴香料,沉香行氣止痛,藿香和胃化濕,丁香舒緩心境,算來都對賀王的傷病有些益處,大約是特地為賀王所制的香料。
目測其方位,其目標應該在別院正門附近。
一模一樣的鏤空銀珠,連鴛鴦相對的姿勢都全無二致。
阿原問:「你是不是也說過,以後不會再對我說這些刻薄話兒?」
阿原已驚住,「你們認識?」
侍衛低叫道:「可小王爺……小王爺很可能是兇手呀!言希公子也不理嗎?」
他慢慢抬手撫了撫額,問道:「你剛……在說什麼?」
李斐想起賀王從衙門帶人時的威霸蠻狠,摸頭道:「那也不對呀!賀王想弄死一個自家的小侍兒,不比捏死螞蟻麻煩吧?犯得著這樣大動干戈殺人拋屍?」
他皺眉回憶著,繼續道:「夫人和侍兒們當時似乎都嚇壞了,應該都沒留意那帕子。我想來想去,都覺得是言希公子收起來了。但他並未跟人提起,我也不敢亂說。」
「我沒事……」慕北湮甩開他的手,蹲在地上,掩著這幾日驀地清瘦下來的面龐,哽咽道:「都怪我,怪我……如果不是我激怒他,他不至於那樣大發雷霆,把侍從姬妾都趕走,給了兇手可趁之機!」
李斐飛快權衡著其中利害關係,滿臉贅肉已堆得跟怒放的花兒一般,急急答道:「成,成!為皇上做事,本該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最好能趕在使臣來到前破案,皇上必對公子更加看重。」
可如果是賀王信重之人,豈會是平平之輩?若是背後有人,更是伸伸手指頭便能將他這小知縣碾個死無全屍。
景辭顯然不願意多提此事,只淡淡道:「沒什麼關係。」
阿原靈光一閃,「假如他有所顧忌,不想讓人知道小玉被殺呢?」
他拍開她的手,快步走了開去。
正覺得隱隱有什麼快要浮出水面時,卻聽得外面忽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衙差匆匆奔入,氣喘吁吁回稟道:「大人,大人……京中使臣到了!」
「嗯,公子一起買的,給了我們一人一支。」

正說著時,忽聽頭頂傳來鷹唳之聲,急促而尖厲,分明有警戒之意。
「可……如果真是小王爺殺了王爺,靳總管你也不管嗎?」
思忖之際,猛看到手邊的食盒,想著耽擱這麼久,飯菜都快涼了,公子也該餓著了,忙丟開那些疑慮,飛奔著去送飯菜。
李斐摸向帽子的手頓了頓,「謝大人?謝岩?」
李斐驚疑不已,「小玉臨死時把這珠子含在口中,到底是什麼意思?想告訴我們此事與左言希有關,還是想告訴左言希什麼事?」
景辭皺眉瞥阿原一眼,也轉身走向門外。
「那皇上……」
須知近來梁帝身體也不大好,有什麼事大可把人叫進宮去吩咐,豈有紓尊降貴自己跑去看望的道理?端侯府又不在汴京城內,沿途有些地段還頗是荒涼,才有原家大小姐遭遇劫殺之事。
倒是小壞已將蕭瀟視為仇敵,見他離開,攆在後面盤旋唳叫,只是懾於他劍鋒之威,到底不敢攻擊。
李斐張了張嘴,沒敢說話。
也曾懷疑過二人之死有所關聯,但賀王近來才到別院靜養,小玉又住在左言希的醫館內,相隔甚遠。從近侍們的證詞來看,小玉心思玲瓏,聰明俊秀,頗得靳大德、薛照意等人憐愛,但並未與高高在上的賀王有所交集。若非小玉遇害,只怕賀王根本不曉得府里有這麼個叫小玉的侍兒。
靳大德道:「王爺畢竟只有小王爺這麼一點血脈,言希公子素來賢德,必定不想小王爺牽扯進去。」

若左言希在跟前,即便不曾喝茶,茶中異味飄出,也很可能被他察覺。
他咳一聲,忙向前一指,「是不是那個侍兒?」
夜間無人服侍,那麼左言希後來有沒有出去過,等於沒有了人證。
尋常女子提起這刀都吃力,更別說用它將賀王釘在地上;健壯男子倒是能做到,但賀王當時還未睡,再怎麼傷病在身,都有武者的警覺在,身手差不到哪裡去,怎麼可能毫無掙扎便被人刺倒在地?
可惜小玉的珠釵還好好的,她那支珠釵上綴的小珠子卻掉了。虧得她手巧,那日撿了顆鎏金銀珠,掛上去后渾然一體,再看不出換過珠子的痕迹。
總之就是拖也要拖到使臣到來。
「如今怎麼辦?先填好屍格,將賀王入棺,然後咱們一邊慢慢調查,一邊等著朝廷使臣到來,可好?此事不比先前朱蝕的案子,頂多兩三天,京中使臣必定趕到。」
她凝視著景辭俊秀得不似真人的面龐,細細思忖一番,終於恍然大悟,「莫非皇上喜好男風?他……他對不住你?哎,那什麼,誰過去沒點算不清的爛帳?算了,別放心上,咱們好好過以後的日子便成了……」
慕北湮抬眼,「什麼意思?我爹遇害,我肯定得追查到底,什麼叫我們卷進去脫了不身?此事我們本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又或者,根本就是衝著她來的?
他們都看向了景辭。
慕北湮不解,「被視作兇手……我?還是你?」
阿原掰了掰手指,「應該是十三吧!那日下了一整夜的雨。」
蕭瀟清秀的面龐頓時窘得泛紅,卻依然清朗答道:「是,公子!」
「嗯?他有病,平白封你為侯?」阿原撓頭,「m.hetubook.com.com你到底是怎樣的身世?往日必定告訴過我吧?可惜如今我全忘了,連你父母是誰,哪裡人氏都不曉得……」
景辭抬手撫額,「好像見過兩面。」
小小的沁河縣衙,從知縣到捕役,對威名赫赫的賀王府本該毫無威懾力。但基於賀王被認定是內賊所殺,府中之人各自忐忑,看旁人固然疑心重重,也擔憂自己被人疑心,這兩日無不謹小慎微,對著衙里的小公差們也不敢有所失禮。
若是簪在髮際,屍體泡在水中被沖刷了那麼久,自然是找不到了。
他當然沒有滾,返身離去的背影清健挺拔得像株小白楊,令阿原不覺又多看了幾眼。
阿原吸了口氣。
慕北湮看向他,「你怎麼知道來的是謝岩?他回京尚有別的事,何況資歷尚淺,皇上怎會讓他來?」
更耐人尋味的是,景辭不在,梁帝也不生氣,安安靜靜地待在他的卧房,一待就是一整夜……
這算是……證詞?
阿原默默思量著自己從前在原府時該是怎樣的言行,順便扭著腰向前走了幾步,忽聽得身後井乙叫道:「原兄弟,你腿怎麼了?扭傷了嗎?」
事發當天,慕北湮與賀王激烈爭吵,甚至動上了手;左言希無辜受累,同樣被打罵罰跪。雖是父子,可算來都有矛盾。
蕭瀟明顯有些震驚,但唇角很快彎過柔和笑弧,「可那不會是我。我當時還在京城,不可能分身出現在涵秋坡。」
侍衛道:「先是薛夫人、趙夫人帶著侍兒進去哭叫,再就是言希公子過來,將我們都趕出屋,又命趕緊報官。再後來你老人家也到了,都不曾有機會進來。我出門時,那絹帕好像就不見了。」
侍衛惶恐地看向靳大德,「可言希公子為什麼不將這事說出來?」
薛照意失聲道:「大人懷疑,是賀王府的內賊所為?」
景辭有些意外,將他細一打量,才認了出來,「是你?你就是蕭瀟?」
小饅頭不由應道:「好!」
平時左言希賞眾侍兒的錢帛其實並不少,但他不在女色上心,極少會賞這些女孩兒用的飾物,故而小玉和她對各自的珠釵都很珍愛。
小知縣不敢拿賀王府這些人怎樣,使臣奉皇命而來,一切說不準了。稍有疑心,好不好先打上幾十杖,丟入獄中百般刑訊,能不能活著出來就難說了。
阿原雖藏身得快,但也吃不準有沒有被左言希發現,又聽出是井乙等人正在尋她,只得先奔過去,問道:「什麼事?」
靳大德嘆道:「這麼看著,多半是他收起來了。據你所說,那天不只你們兩人,言希公子也在花月樓,親眼看到小王爺從傅蔓卿手裡拿走了這方帕子。你都認出來了,言希公子那麼細緻的人,怎會認不出?」
阿原忙注目看時,卻見小壞正在前方盤旋不已。
小饅頭彷彿飄來一眼,也不知是沒聽清,還是裝作沒聽清,沿著回廓徑自往前走著。
唯一的解釋,殺賀王之人乃是他所信任的熟人,他在毫無防備之下,遭受致命一擊,當場死亡。
蕭瀟聲音低了一低,「當時我正隨侍皇上身側,皇上便可證明!」
景辭卻已肯定地答他道:「賀王昨夜遇害,死於他自己的刀下,目測應該是熟人所為。」
小饅頭忙道:「是我和小鈿姐姐侍奉的。」
靳大德沉吟,「那時都誰去了?」
小饅頭看著她手中的破塵劍,戰戰兢兢道:「大約過了亥初才回來的吧!我等聽說左公子又被罰了,都不放心,已經去看了幾次,大致時間應該沒錯。公子回來后應該很累,敷完葯就睡了。」
小饅頭猶豫,「這……」
靳大德跺腳道:「叫我怎麼管?如今那帕子根本找不到,口說無憑,到時說你誣陷主人,以殺人罪反坐,掉腦袋的就成了我們了!何況這事也說不準。或許並不是小王爺做的,或許小王爺只是一時糊塗,言希公子又明擺著在包庇小王爺,便是最終能查到證據,難道將王爺親子義子一起斷送,日後連個清明上墳的後人都沒有?」
景辭懶懶看他一眼,並不答話。
嗯,必須是景辭這樣高冷好看偏偏有著好廚藝好武藝的男人!
那些受賀王信重的隨從大多跟隨賀王出生入死過,平時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李斐親見他們在縣衙打人傷人跟打稻穀劈柴火般尋常,原沒那個膽子去細查,但如今他一躬腰,頂著這事的成了景辭,便沒有太大顧忌了。
井乙笑道:「這些小娘們有什麼好學的?」
靳大德嘆道:「或許言希公子覺得小王爺情有可原,希望能保全小王爺吧?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那日王爺病中脾氣暴躁,前兒更把他們兩個都責罰了……」
井乙擺手道:「不清楚,謝大人身邊那位貴小姐,將我們掃了一眼就問那位姓原的捕快哪裡去了,李大人說還在查案,那貴小姐便說,竟敢不來迎接,立刻去找來!半個時辰內見不到人,先把李大人打個三十杖……」
何況,靳大德完全靠著賀王威勢才能作威作福。
賀王很可能是慕北湮所害?左言希有證據在手,卻暗中維護?
左言希的醫術,旁人不知,景辭卻是最清楚不過。
他摸著脖子,差點沒哭出來。
「小玉姐姐也有一支。」
阿原已從她髮髻間拈出一支小小的珠釵,問道:「這支珠釵哪裡來的?漂亮得很。」
蕭瀟有些猶疑,「我不確定。其實皇上一心盼公子好生養病,應該不願公子捲入這些事。但我著實放心不下,怕誤了皇上的事,才希望公子幫忙。」
阿原道:「查案當然越快越好……但如果大人有疑慮的話,等個兩三天應該也沒事吧?」
死的是當朝猛將,位列王侯,正得梁帝器重。殺人的www.hetubook.com.com疑犯必在府中,若能分開拷打審問,應該不難找出真兇。
阿原爽朗地笑,「沒什麼,沒什麼……即便你從前喜好男風也沒啥,反正我從前也荒唐……」
李斐哈著腰道:「好!好!」
「當時是什麼時辰?左公子入睡又是什麼時辰?」
阿原道:「你想多了,他沒你高,生得也沒你好。」
阿原吸了口氣,「好威風的貴小姐!這是哪尊大佛呀?謝大人也不管?」
待說完他才想起,阿原其實也是個小娘們,這兩日還和景辭走得親近,知縣大人似乎頗有撮合之意……
景辭不由轉過身站定,阿原紅著臉悶頭走,差點撞到他懷裡。
正躊躇著要不要奔去看時,外面已閽者奔來,倉皇說道:「外面有個年輕人,求見原捕快。」
於是,少了縣衙公差四處巡睃的目光,很多人抓住了這短暫的空白時段,卸下緊繃的面具,找素日交好的同僚或友人吐一吐這些日子想說卻不敢說、不便說的話,或做些想做卻不敢做、不便做的事。
景辭的笑便有些發苦,低低道:「我並不需要他看重。不過……還是趕緊查案吧!」
她覷著景辭的俊雅面容,忙笑道:「嗯,我以後改,一定會……像一個好好的姑娘家!」
阿原看那金鴨香爐中的香料,早已燃盡涼透,隔了這麼幾日,不可能還這般芳香。
尤其謝岩已知曉她是原家小姐,他身邊那位貴小姐多半也已知曉她身份,居然沒把她放在眼裡?
正沉吟時,忽聽得屋外有細微的腳步聲,阿原忙收好香囊,縱身躍起,握住大床上方頂蓋支架,藏於帳帷頂部,悄悄向下觀望。
井乙大喜,喘著氣衝上來道:「原兄弟,可找著你了!走,趕緊回去!」
賀王死得憋屈,死後又沒人供他打罵砍殺,想更不痛快。即便這經文無法超度亡魂,讓他平心靜氣、少些怒意也是好的。
景辭道:「他又不能預知賀王之死,來沁河自然有別的事,我留他下來做什麼?給你欣賞他高挑身段、俊秀臉蛋?」
阿原打開銀香囊,果見裏面有雪亮的銀缽,中間盛著滿滿的香丸,雖未點燃,兀自香氣馥郁,正和屋中所飄的淡淡清香氣味一致。
阿原也深感她辦案時著實不便進入她原家大小姐的角色,一抬右腳重重踏在旁邊青磚砌成的花壇上,手中破塵劍戳著磚面,方笑問道:「賀王遇害那晚,是你侍奉左公子洗漱睡覺的?」
李斐等臨時用來處理案情的那間屋子裡,阿原正盯著眼前的兩顆珠子。
景辭心神不屬,開始沒留意她說什麼,待聽著好像有點不對勁,才留意看向她時,她正很男子氣地一手叉著腰,一手拍著他的肩以示安撫……
阿原躍身跳下,站在那時一時懵住。
阿原嘆道:「他不想我們查下去,罰了乾的打親的,難道小玉之死跟他有關?」
抬眼看時,卻見帳中以銀鏈懸著一枚銀制石榴紋鏤空銀球,下方還用珍珠、琥珀做了小小的流蘇墜子,做工十分精湛。
阿原各處看了一圈,便潛入賀王的卧房中,再一次仔細察看現場,希望能找到一星半點與小玉或左言希有關的線索。
阿原被他這麼一叫,差點真的扭到腿,連忙站穩身,背著手笑道:「沒什麼,剛左言希的一個侍兒走去,走得好生怪異,我學著走兩步,看看是啥感覺。」
左言希已從懷中取出一方絹帕遞了過去,問道:「你還認得這個嗎?」
但衙差肯定地答道:「是謝大人!在咱們衙門裡住了好幾日,我怎會認錯?這回還帶著女眷呢,看著也是個貴家小姐,長得可好看了!不過謝大人的臉色不大好,看起來很不高興。」
阿原看時,卻是左言希那個叫小饅頭的侍兒正提著個食盒走向那邊正屋。
景辭翻著案上越來越厚的證詞,緩緩道:「也不必盤查,這些侍衛和下人不經意間的證詞,基本能證實這兩位主子那晚的行蹤。慕北湮當晚住于花月樓,整夜未歸;左言希跪得雙膝紅腫,回到醫館后便敷藥睡下。」
若是使臣主導破案之事,不管真兇是誰都怨不到他李斐頭上,他就能平安無事繼續當他的縣太爺了……
因賀王之死,小玉之案不得不暫且靠後,這兩日主要在查賀王遇害當晚,府中那些平日讓賀王信重的隨侍有無可疑跡象。
眼見又遇需下決斷的為難之事,他當機立斷地踱了開去。
李斐道:「這個好辦,我們就請小賀王爺和左公子配合下,最近封閉別院門戶,不許任何人進出。能得賀王信任的侍衛也先一一篩查,不管有無疑點,都派人晝夜守著,不讓四處走動就是了。」
阿原怔了怔,細想當日原大小姐顛倒眾生,必定氣度高貴,優雅不凡,的確不可能像她這樣動不動拔劍拍桌子。
景辭道:「不用,那地兒不是你該去的地方。你留在這裏,去找言希的侍兒談談吧!」
阿原卻暗自納悶,待無人在跟前時,便悄聲問景辭:「喂,你跟皇上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為何封你為端侯,還特地跑郊外去看你?」
景辭的面色不大好看,眼底也微微地泛紅。半晌,他輕輕撇開話題,「你為賀王之死而來?」
只是蕭瀟性情安靜卻明澈,言語溫和又不失爽利,何況又有種少年人蕭肅磊落的氣度在,怎麼看都比清冷孤傲的景辭順眼,無怪當日的原清離迷得七葷八素,差點女霸王硬上弓。
她嗅了幾嗅,走到了床榻邊,便覺香氣更深了些。
「蕭瀟!」
李斐等日夜辛苦,足足盤查比對了兩日,卻驚異地發現,似乎別院所有可能殺害賀王的人都排除了嫌疑。
閽者慌忙地比劃著,「二十上下的年輕人,這麼高,瘦瘦的,長得倒還和*圖*書好看,但拿著劍,很兇。我只說了句今日府中有事,他就把劍擱我脖子上了……」
「皇上跟我沒關係,早已橋歸橋,路歸路。只是他自覺欠我罷了……」
小饅頭偷眼覷她,正見她模樣俊美,似比自家公子還要秀麗幾分,不覺臉頰通紅,雖縮了縮脖子,竟不曾躲閃,連看她握劍的姿態也覺得格外氣勢昂揚,再不覺得害怕。
阿原甩著被他拍疼的手,鼓起腮瞪他的背影,「弄錯了?好吧,錯就錯吧……不過我怎會喜好男風呢?我只喜歡男人!」
可賀王與小玉雖無交集,他們中間連結著一個左言希。
景辭便問:「我查案,那你呢?」
景辭道:「不用了,你滾遠點就好。越遠越好。」
這一回,連阿原都忍不住冷笑了,「不是內賊,難道還真能有刺客飛檐走壁,不驚動一名守衛,便能奪走賀王兵器,刺死賀王?若賀王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我倒還相信。」
阿原躊躇了許久,說道:「如今賀王府沒被盤查、又能讓賀王全無防備之心的,只有兩個人了。」
景辭很滿意,又叮囑道:「特別要記住,以後萬萬別再說那些糙老爺們說的髒話。跟沒刷過的馬桶似的,臭不可聞,難道你自己說著不噁心?」
好在,那證據尚與第三人有關。
她抬手,慢慢搭上小饅頭黑鴉鴉的髮髻,在其上摩挲著。
很不高興……
偏也就這麼巧,靈鶴髓一案告破沒幾天,知夏姑姑就跑沁河找他來了。
李斐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難道是你該去的地方?」
阿原問:「誰能證明?」
左言希道:「追查此事,和被視作兇手追查,完全是兩回事。」
阿原微微一笑,「我想看看衙門裡的人都撤走後,這賀王府的人都會是什麼反應。」
阿原想起謝岩清風朗月般的氣度,頗有些心嚮往之,隨即想起景辭來,忙道:「好。大人這便召集大家一起去迎接謝大人吧!我便裝作也回去了吧!」
因前日之事,李斐對靳大德頗有成見,但賀王愛姬薛照意因賀王大怒,在離開后即與靳大德商議,想在第二日設法將賀王世子勸回來,免得賀王氣壞了身子。以薛照意和她的侍女蘭冰的證詞,靳大德根本沒有作案時間。
然後,在小玉之死被揭穿的第二天,賀王死於非命……
賀王活得粗疏,賀王府兩名公子卻活得各有個性。慕北湮喜歡精緻的美人兒,而左言希自己便活得很精緻,小饅頭另外為他預備飲食便不希奇。
若是為了死去的賀王,得罪這位顯然深得皇上看重的貴公子,那才是背到家了。
當然,這話萬萬不能告訴景辭。她雖不記得以前是怎麼誘得那些俊秀男子神魂顛倒,至少猜得到哪些話景辭更愛聽。如今她既然打算收景辭的心,自然得挑景辭喜歡的說給他聽。
根據死亡時間推測,賀王應該在左言希、靳大德等離開不久便已遇害。
他的嗓子啞了,再抹一把眼淚,拉著那侍衛又悄悄退了出去。
井乙見她猶疑,已一把扯過她便飛奔出去,叫道:「小祖宗,半個時辰快到了,趕緊回衙吧!再晚一刻,便是三十杖沒打下來,李大人都該嚇出病了!」

阿原短短的數月記憶里,並未見過這樣的銀球,卻曉得這銀球實際上是個銀質香囊。這種香囊被稱作帳中香爐,乃是在鏤空銀球內安置兩個同心機環,環內置一小小圓缽,用以盛放香料。因其設置機巧,不論在帳中如何轉動,哪怕跌落在衾被間滾動,圓缽都會保持著水平,球內燃著的香料便不會灑到衾褥間。
阿原再一想,左言希與景辭如此親近,不好女色不假,不好色則未必……
阿原正要問左言希的事,見狀便清了清嗓子,斯斯文文地喚道:「那位姑娘,請過來說話,在下有事相詢。」
這樣護短護得不分青紅皂白的好主子,他就是打著燈籠也沒地兒找去,又怎會相害?
阿原忙跟過去,「你覺得呢?」
蕭瀟也不在意,問阿原道:「是不是賀王出事了?」
除了屍體被移走,卧室基本保持著原狀。血腥味已淡了許多,卻依然絲絲縷縷的清香在屋中縈纏。
有一日她和小玉隨她家公子路過集市,公子不知為何忽然想著拐到旁邊鋪子里買了一對珠釵,也不曉得打算送給哪位貴家小姐。她和小玉不過多往這小珠釵看了兩眼,公子便令將這小珠釵也包了兩支,賞給她們。
阿原沉吟之際,目光掃過小饅頭低垂的頭,不覺定住。
她明明只是照實說了公子那夜的作息,順便提起公子送了她一支小珠釵,為何還特地讓她按個手印?
待井乙帶著小饅頭到書吏那邊複述一遍,看書吏記錄下來,讓她按了手印,小饅頭才覺得似乎哪裡不對。
半晌,靳大德急急地低問道:「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那侍衛搖頭,「我不會瞧錯。服侍更衣的侍女是最先發現王爺遇刺的,驚得奔出來時第一個便遇上我。我一邊讓她們通知言希公子和總管,一邊進來看時,就看到一塊絹帕飄在門檻內,當時還特地彎腰瞧了瞧,上面分明綉著一樣的百合花,還有個『傅hetubook•com•com』字。我想著言希公子或你老人家過來必會處置,所以也不敢亂動,誰知後來就不見了!」
阿原道:「左言希好像很愛惜小玉,才讓我們在賀王府查案,後來被賀王責罵,也是因為小玉的事。這事鬧到賀王跟前的當天夜裡,賀王便遇害。」
景辭有些頭疼。他看著左、慕等人,輕嘆道:「那麼,這府里素日得賀王信重的健壯男子,大約都難逃嫌疑。」
李斐終於把景辭、阿原都叫到了一邊。
景辭神情陰鬱下來,大約自覺已經解釋得夠細緻,轉身便要走開。
小饅頭道:「公子性情好,王爺向來疼愛得很。可前兒小玉姐姐的事,公子擅自放官差進來查案,王爺那天早上知道,不知怎麼就惱了,罰他跪在那裡反省,直到王爺從衙門帶回靳總管,這才讓他回去。晚上則是因為小王爺的事兒,又被罰……後來我們把他扶回來看時,兩邊膝蓋都青了一大片。」
景辭漫不經心道:「這事跟你前來沁河的目的有關?」
阿原驀地猜到來人是誰,正要奔出去時,卻見小壞鳴叫著已經飛了過來,幾乎同時,另一道玄黑人影已逾牆而入,其迅捷居然不下於空中的小壞。
阿原自然明白李斐心思。但她對朝中之事一無所知,印象里端侯似乎也是個不管事的,雖不知為何封了候爵,卻不曉得夠不夠能耐擔下賀王這檔子事。
幸虧沒得罪他,幸虧還一起看秘戲圖的好同僚,幸虧他們阿原生得俊俏,便是有慢待之處,到時將阿原往他懷裡一推,再沒解決不了的事兒……
蕭瀟向阿原點一點頭,阿原還未及問他這般神出鬼沒所為何事,蕭瀟眸光一轉,已掠過她看向景辭,向上一禮,「見過公子!」
小饅頭呆了呆,慌忙奔了過來,滿臉堆笑問道:「二位爺有何吩咐?」
蕭瀟便笑了笑,「那必定不是我。原姑娘,你認錯人了!」
蕭瀟笑了笑,聲音更低了些,「那晚我隨侍皇上去探望一位公子,但那公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京了。皇上便在那公子的卧房坐了一夜,我等便在廊下站了一夜,聽了一夜雨。那公子府上的人都可做證。皇上離開前,還跟侍奉那公子的姑姑說,『她沒說錯,他果然去沁河了。趕緊找他去吧!』那姑姑如今應該已到沁河,也可為我作證。」
閱人無數,青出於藍,紅豆都快湊成百了,她自然算不得好好的姑娘家。不過她原來怎樣的,景辭應該一清二楚吧?當日婚約,分明是兩廂情願的。
「他就給過你一個人?」
慕北湮,賀王世子;左言希,賀王義子,且是景辭好友。
蕭瀟點頭,「正是!」
景辭還未回答,蕭瀟已問向她:「哪晚?」
蕭瀟點頭,「茲事體大,未必是私仇。為皇上計,希望公子能協助沁河知縣儘快破案,不要等待朝中使臣,以免貽誤時機。」
阿原指向他腰間寶劍,說道:「我認得這劍,還有這劍穗。同樣的寶劍,同樣花紋的劍穗,難道還會有錯?」
景辭道:「我覺得你背著手一點不像好好的姑娘家。」
阿原雖憤憤,但景辭顯然沒打算跟她討論此事,轉身便坐了肩輿離開別院。
李斐也由不得沉吟道:「賀王雖霸道,但那日一早親自衝到縣衙強行把靳大德帶走,本官一直覺得蹊蹺……靳大德再怎麼受器重,到底是賀王府的下人,犯得著這麼著急?隨後為這事兒大動肝火,罰了乾兒子又打親兒子,怎麼看都像小題大作……」
想想也是,如景辭這般人物,旁邊站著個言行舉止比男人還粗俗的女子,的確不般配,太不般配……
李斐仔細聽著他們交談,聞言已不由屏住呼吸,悄悄向後退了一步。
她彎腰撿起地上那柄五十八斤重的陌刀,揮舞了兩下,也覺有些吃力。
阿原道:「我又去小玉卧房看過了,並未發現一模一樣的小珠釵。小玉的那支,應該是在遇害時遺失了。」
謝岩年輕尚輕,只在吏部掛著閑職,但到底是梁帝心腹,查朱蝕那類閑散宗親的案子資歷算是夠了,但如今遇害的是賀王,威名赫赫、手握兵權的賀王……
話未了,慕北湮已彎下腰來,痛苦嘔吐。
井乙搖頭,「不知是什麼人……謝大人臉色很不好,低聲跟我們說,還不去找?我們就趕緊騎馬奔過來了……」
左言希道:「謝岩資歷不夠,但很得皇上器重,若能從中斡旋,至少可以安排與賀王府、謝家親近的大臣前來。我就怕來的是不相干的人,你我卷進去后便脫不了身,才特地給謝岩寄了書信,請他盡量幫忙。」
阿原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手指有力地叩著那些卷宗,說道:「證詞應該不假,但慕北湮睡下后難道不能趁著夜深人靜再悄悄回來?他有武藝在身,對地形又熟悉,瞞過眾人耳目悄悄回來,應該沒什麼難度吧?左言希雖文弱了些,但住得更近,去而復返向賀王下手,估計也不難。」

如今瞧著知縣帶著公差們盡數撤出,一方面暫時鬆了口氣,另一方面不由對朝中使臣的到來捏著把冷汗。
見他走得不見人影,阿原方問:「你怎不留他下來幫忙?」
這話自然不假。小玉容色出眾,天天侍奉左言希,甚得寵愛,但被人姦殺前尚是處|子,足見左言希絕非好色之人。
慕北湮神思恍惚,似沒怎麼注意,左言希卻轉頭看了一眼,才繼續向前走。
左言希撫著他肩,安慰道:「若是有人刻意算計,那夜不下手,早晚也會下手。打起精神,等謝岩來了,再跟他好好商議,如何找出真兇。」
景辭怔了怔,淡漠地轉過臉,說道:「我去花月樓,查證下慕北湮那夜行蹤。」
蕭瀟微笑,「三面。」
阿原忙問:「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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