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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歡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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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帳中香 第二十章 青山盡處碧水藏

第二卷 帳中香

第二十章 青山盡處碧水藏

慕北湮也不待叫門,衝上前奮力一踹,已將大門踹開。
「那他……」
她看向景辭,隔著紗帷都能覺出那眼底忽然閃動的光芒,「賀王世子不是真心想保薛照意吧?」
阿原不太明白,景辭這幾日明明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怎麼忽然又病了。
阿原等也很快知道薛照意被慕北湮弄到哪裡去了。
景辭已走到桌前,看著熬得黏稠清香的粥,被夜色浸得黯淡的眸子忽然閃亮了下,「你熬的粥?」
慕北湮唇角彎了彎,笑得有點苦,「我當然知道。九歲那年,我一時看他不順眼想揍他,結果反被他揍了。我老子看我連他都打不過,又把我更結實地揍了一頓,從此他就沒再練武了,後來明明是送出去學兵法的,結果學了身醫術回來。——他當我不知道,他怕折了我面子,又怕我老子比較後會遷怒我,才故意裝出那雲淡風輕的斯文人模樣。」
景辭身軀一震,長長地吸著氣,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緋紅面龐。
她一伸手,又「啪」地將門扇關上,然後身形一矮,果然盡職盡責地坐在門檻上守著了。
景辭忽抬眼,黑潭般的眼底閃過一抹清亮如水的笑,「我忽然覺得,這案子快破了!」
阿原道:「那是你蠢!論起公門裡當差的本分,便是小偷小摸的瑣碎案子,都不可以在外面胡說半個字!這一向把你寵壞了!再嘴碎不知輕重,回頭讓李大人好好打你一頓板子,給你長長記性!」
阿原點頭,「也好。」
阿原聞得沖鼻的血腥氣,忽有種不妙的感覺,喝道:「且慢!你看看他的脖頸……」
阿原不敢看他幽亮的眼,盯著他淡白的唇,乾笑道:「其實……嗯,其實這時機也不大對。好歹得讓你養好病,是不是?」
他抬頭,清亮眼底若幽泉瀲灧,「何況我腸胃不好,吃了這豆子不適,知夏姑姑又該為難你了!」
若她指證左言希是那晚想殺她的黑衣人,景辭會相信嗎?
慕北湮卻不曾留意她眼底的猶疑,重複著阿原的稱呼,默默看著她一如往昔的清麗面龐,桃花眼裡已是不勝悵惘。
卻聽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不可!」
阿原盯著他,再看不出他的話是真是假。
「我等本來在外面守著,看裏面開始有叫喚,後來沒了動靜,以為這賤人認命了呢!誰知後來進去一看,買她頭一晚的那個恩客倒在地上,被一根金簪活活扎在胸口刺死了!」
林氏道:「我怎知你們做下了多少殺千刀的勾當!我膝下有兒有女,只求你們做下的那些事別連累我兒女就好!至於我是不是污賴,叫人將薛夫人胸口檢查一下不就清楚了?我久在沁河,身份卑微,跟這次才從京城跟來的薛夫人並不熟悉,編不出這謊來。」
尤其想起父親征戰沙場,一世英雄,竟被枕邊人以如此陰毒的手段害得死不瞑目,慕北湮恨得咬牙切齒,握緊的拳已將指甲掐入肉間。
她抬眼看他深黑的眸,雙臂環上他的腰,靠在他胸前感受他懷抱的堅實和溫暖,——她愈發相信他們的確相知相識已久。
老鴇驚得篩糠般顫抖,忙道:「小王爺放心,我們有一百種手段讓人舒坦,也有一千種手段讓人生不如死!到底該怎樣……怎樣收拾這賤人,小王爺請明示,請明示……」
李斐愁道:「可如今豈不是一切又回到了原點?靳大德到底為什麼舍下性命來陷害他?」
「你……還敢說不是嫁禍?」
阿原擦著額上大顆大顆滲出的冷汗,含糊應道:「也是,也是……」
慕北湮倒也認識,「你是廚娘林氏?嗯,聽過你和靳大德的事……」
她滿腹疑惑,想問更多時,景辭已輕嘆道:「別再想著你從前是什麼樣了。真正的原大小姐究竟是怎樣的,其實知道的人並不多。我以為我知道,後來才曉得錯得離譜。如今……這樣的你,也挺好,挺好……」
不過,從小到大,他就是賀王府頭一號的混世小魔王,最大的混亂似乎都是他掀起來的,他沒在府中,或許賀王府那座沒了主人的別院,反而更安生些。
小鹿駭然道:「難道殺她的人是說書人?」
靳大德垂著頭不敢回答,片刻後方繼續說道:「我從薛夫人屋裡出來時已經不早,也怕被人議論,準備悄悄離開,這時忽瞧見有人從賀王卧房後窗奔出,忙閃到一邊。」
小鹿忙將剩下的包子皮塞入口中,含糊地擊掌叫好道:「對……對……就是這樣!別院和醫館的門禁都在他掌握中,想進左公子房間,誰能比他更方便?」
景辭也不答話,摸了摸腰間暗藏的軟劍,啟門走了出去。

阿原頗是受用,深感有時候做迴風流瀟洒的原大小姐的確不賴。
更有甚者,小饅頭證實,有一次夜間有人病危求醫,十萬火急敲開醫館大門,小饅頭一時心軟,趕去公子卧房相喚時,竟發現床榻間空空如也。
薛照意早已哭得肝腸寸斷,只是哀哀訴道:「小王爺,我當真不曾半分對不住王爺,為何這般待我?」
阿原看著她全無心機的笑臉,半晌方能道:「有志氣!有志氣!我真是……太謝謝你能想那麼周到了!」
長樂公主不禁一掌拍在案上,高聲道:「對!那朵香氣飄飄的白蓮花!」
不過,他曾經傾心過她嗎?
此案雖然還有疑點,但靳大德已錄下口供。這不是死無對證,而是以死明志,更坐實左言希弒父罪名。
他驚魂未定般看向慕北湮,「小王爺,言希公子雖然出門在外的時候多,但在家的時候也不少吧?你可曉得言希公子竟這般地深藏不露?」
景辭顫了顫,鬆開了她。
說話間,忽聽那邊人聲嘈雜,一群人舉著火把沖了出來,領頭的竟是慕北湮和井乙等人。
慕北湮微哂,「這樣也能睡著?」
雖然是男裝,但她眉眼蘊彩,眸心含光,唇角一抹笑意張揚自信,宛若拂動青青柳枝的一縷清風,不經意間便能吹皺一池碧水。
於是,薛照意心思越玲瓏,退得便越快。
林氏剛在廚房被阿原等審過,小鹿等包子時又不知添了多少的話,此刻她滿面的驚嚇惶恐猶存,也不敢瞧向靳大備,只磕頭道:「小王爺恕罪!小王爺恕罪!奴婢雖曾與靳總管相好,但靳總管所作所為從不與奴婢商議,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呀!」
左言希身份尊貴,雖然是大夫,尋常坐診的時候多,出診的時候少。但他這兩個月不時出門,據說是出診,可坐堂的夥計們並不曾發現有人前來求醫。
小鹿從懷中掏出絹帕包住的兩隻包子,遞給阿原,悄聲道:「小姐,吃剛出籠的熱包子!可香呢!靳大德翻不了身了,我才不過說了幾句,林氏就認定是靳大德和薛夫人私通,戀慕女色,害死了賀王爺……其實我只是順著你們的話頭胡猜而已!」
見阿原踏入,他似從沉思中醒悟過來,居然沖她笑了笑,「你來了?」
「張先生?那個說書先生?」阿原嗤之以鼻,「瞧你這狂熱勁兒,還真打算拜他為師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嗓音中竟似有一絲哽咽,又似有著隱約的期待。
靳大德浮泛油光的臉漲得紅紫如豬肝,幾乎嘶吼道:「林氏,我素來待你不薄,竟敢如此污賴我,污賴薛夫人?」
他們認定賀王是勇武之人所殺,前提是賀王神智清醒。
「阿原!」
那麼薛照意和說書人又是什麼關係?
阿原立時想起這豆子多半就是那五十七顆不曾被煮掉的紅豆,頓時紅了臉,說道:「你這麼愛紅豆,不如把這豆給我,隔天也煮給你吃了吧!省得你天天惦記。」
「我……以前熬過?」
阿原給纏得無奈,答道:「你可記得小饅頭曾說過,小玉遇害前一天,曾到茶樓聽說書?當時我們曾因此斷定,小玉至少在白天尚未得到母親病重的消息。隨後那說書人就病了,也是你打聽到的,說嗓子不好,歇了四天。」
阿原顫悸了下,便覺身心俱已如春|水般柔軟。
小鹿道:「這樣的老.江湖,就仗著這個混飯吃,每到一個地方必會打聽些新鮮事兒。你看他不就從我這裏打聽到了賀王案的細節了么?」
長樂公主睡夢中聽聞,也不顧污穢,披了衣袍起身,親自趕到牢中查看,然後問向謝岩:「你還覺得左言希無辜嗎?」
郢王朱友珪,梁帝朱晃的第三子,也是梁帝最年長的親生兒子。
這晚阿原終於有床榻睡了。
所以她順從著自己的內心,伸手抽開景辭的衣帶,暖暖的纖長手指貼著他單薄的中衣。
小鹿低頭想了想,點頭道:「好像蠻仔細,還問我左公子是不是已經回府了,又問起花月樓的情形,問薛照意被送到花月樓后是怎樣的言行舉止……」
先前逃婚,那是因為無法面對她的過去,也無法想象嫁給一個即將死去的陌生人是何等情形。如今她已見到景辭,確定了彼此的心意,當然願意光明正大地嫁過去,從此與他雙宿雙飛,何等快活!
慕北湮已不屑道:「靳大德,你在旁人面前裝正經人也就罷了,怎麼著,想連我一起糊弄?你那些破事,瞞得過誰?那日你被從衙門裡帶回,我早就問明白了,你淫人|妻子,致人小產而死,確有其事。父親看你多年辛勤侍奉,才肯百般維護。要了這葯來,也不知打算禍害誰。」
蕭瀟道:「和-圖-書那晚左公子的確曾離開他的卧房,但不是去了賀王住處,而是出了醫館,向東南方向至少行出七八里路,接近丑初才回了醫館。而賀王在亥正左右遇害,前後相差一兩個時辰,怎麼可能是他下的手?」
林氏是寡婦,又有三分姿色,靳大德妻妾俱在京城,二人有點什麼倒也不奇,阿原等在賀王府查了數日,也聽過些風聲。
蕭瀟清亮撓了撓頭,說道:「公主,我沒想到他會被當作兇手呀!而且那晚他曾出門,除我之外,必定還有其他人可以證明他當時不在別院。他寧願被指認弒父,都不肯說出那個證人,倒也是奇事!」
阿原撫額,「你不會什麼都說了吧?」
長樂公主道:「認為左言希跟小玉沒那麼親近,弒父動機不足?這個方便,把他提上堂,打個一百杖,或許他便自己交待了。」
景辭取出一個包子來,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著,不緊不慢地問道:「研究她的香料,還是研究陰陽和合?」
阿原撫額道:「好,好……學得能說會道,以後可以幫我吵架罵人也是極好的。」
阿原也有些舌干口燥,也不好和他搶茶喝,遂過去打開門,踢了踢正慌忙背過臉的小鹿,問道:「玩到這時候,瘋哪裡去了?」
景辭的癥狀一直到入夜後才漸漸緩解,披衣坐起向花月樓的方向眺望。
阿原的身體抖得漸漸沒那麼厲害。
景辭睨她,「你知道什麼,又不知道什麼?」
景辭若無其事地說道:「既然左言希只是被陷害,可以放他回府了吧?」
若賀王是薛照意所害,說書人從傅蔓卿處拿走的絹帕,隨後當然也是被薛照意放在謀殺現場,用於嫁禍慕北湮。
別說慕北湮,就是阿原、景辭都不由得抬頭盯住靳大德。
長樂公主有些無奈,卻也擺手道:「罷了,賀王已逝,咱們也不能落個欺負他遺孀的罵名,賀王世子想保她,就由他去吧!」
謝岩苦笑道:「此案尚有疑點。」
但他滿身煞氣坐于樓下喝酒時,花月樓那些千嬌百媚的姑娘竟一個也不敢靠近這位以風流聞名的小賀王爺。
一道聲音來自坐于堂下聽審的景辭,另一道聲音卻來自屋外。
慕北湮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嘆道:「可惜我爹已然遇害,再救不了你!何況,你心裏也該清楚,你們不想讓我和言希好過,你們一個個也別想好過!」
阿原明知必與兇手有關,清叱道:「哪裡逃!」
他一字字幾乎從齒縫中擠出字來:「便是翻遍沁河城,我也要將她找出來,挫骨揚灰!」
他不是尋常劍客,而是梁帝近侍,連長樂公主都已認出他來。
「什麼話?」
小鹿懵然道:「說書人……小玉……八杆子打不著呀!」
蕭瀟是侍奉梁帝的近衛,身份特殊,不論前來沁河查什麼案子,都不可能偏私為左言希作偽證。
這是實話。
靳大德戰慄,卻磕著頭堅持道:「小人肖想主母,的確不忠不義!但小人想為主人報仇,也是一心一意!」
阿原喘著氣,努力調勻呼吸,終於強迫自己慢慢從幻覺中醒過神來。
如靳大德那等人精,人前人後向來是兩張面孔。如今獄中向隅,傷痛落魄之餘,指不定會有什麼異常舉止,留下些可資參考的線索。
眾人舉目看時,一俊秀乾淨的少年劍客自屋檐翩然而下,正是那個神出鬼沒的蕭瀟。
門扇被「啪」地一聲推開,二人相擁相親的模樣頓時一覽無餘,連阿原不老實伸出的手都落入小鹿眼底。

阿原道:「我倒沒想太多。最早疑心靳大德、建議從靳大德情婦下手追查的,是阿辭。」
她將兩隻大拇指駢起,勾了兩勾,比了個成雙結對的手勢。
「不是嫁禍……就是左言希殺了王爺,是我親眼看到的!」
景辭垂眸瞧她,眼底星光愈發璀璨,如倒映了一天的銀河,明明滅滅,杳不見底,卻越發誘得人只想極目探索。
小鹿嘖嘖兩聲,「小賀王爺果然不負多情名聲,都這時候了,還不忘記憐香惜玉呢!」
事後,左言希說是臨時出診,但小饅頭明明記得那晚是看著公子睡下的,根本沒發現有人過來相請。
靳大德擦著滿額的汗,叫冤不迭,哭嚎道:「小王爺,王爺待我恩重如山,我再怎麼著也不能謀害他的事呀!便是薛夫人,也是老奴一時糊塗,見她常守空房,便不時尋借口去瞧瞧她,挑逗幾句,其實並未真的怎樣。」
小鹿向獄中揚了揚拳,悄聲道:「原來他竟想過殺了小姐,真太壞了!活該他落得如此下場!」
這回連小鹿都聽明白了,「兇手竟是薛照意!她迷昏了賀王,然後用陌刀殺死了賀王!」
長樂公主來查的,不就是賀王案?
景辭道:「我說,待處理好此事,你便隨我回京吧!端侯府雖偏僻了些,倒也清靜。」
景辭丟下湯匙,搖頭道:「現在不用,等宵夜時再熱一碗就好。既然病著,也只能少吃多餐了……」
小鹿笑嘻嘻道:「我仔細想過了!我一沒小姐的容貌,二沒小姐的才情,如果學得一手說書的本領也不錯。日後小姐抓賊抓乏了,不想動彈時,我也可以靠說書來養活小姐!」
獄卒見靳大德不動彈,走上前踢了一腳,「起來!」
景辭漫聲答著,擺弄起手中的荷包,卻從其中捻出幾顆紅豆來,挑于指尖把玩著。
阿原道:「嗯,看你睡著了,橫豎花月樓那邊沒消息傳出來,就去燉了些粥。既然胸悶不適,吃什麼都嫌膩味,喝點粥想來應該不妨事。」
阿原端了碗清粥來,又問道:「你這病到底是怎麼回事?左言希那麼好的醫術,也除不了根?」
慕北湮便也懶得理他,轉身吩咐部屬道:「靳總管這幾年享福享得太多了,來呀,給他鬆鬆筋骨!」
「不知?」
景辭忽問:「他是不是問得很仔細?」
景辭忽道:「傅蔓卿被刺殺后,開始並不知道自己為何慘遭毒手,她也沒有提起左言希,而是拚命在想自己被害的緣由。若是左言希曾和她要走絹帕,那必定是殺人滅口,她怎會不知緣由?可見殺她的人不是左言希,而是她不認識的人。」
路上,小鹿已忍不住追問道:「為什麼因這區區一塊令牌就疑心張先生?那茶館熱鬧得很,每天不知多少人來往,若是有郢王府的人恰好路過,遺落了這令牌,被天天在那裡的張先生撿去,也算不得奇事吧?」
左言希微一闔眼,「嗯,沒仇沒怨。但阿辭又靠近你,本身就是件極糟糕的事。」
靳大德噎得翻白眼時,景辭清清淡淡地說道:「能吃的時候多吃些吧!看著你也不像想活的樣子,當個餓死鬼,太虧了!」
阿原點頭,「我想著葯補不如食補,粟米和著粳米,性溫味甘,陽中帶陰,清淡養體,長長久久吃著,對臟腑調理必有益處。」
阿原伸出手指,揉了揉他的眼眶,欲將他看得更加清晰。
「你不是還送了她珠釵嗎?」
半晌,她又問道:「你既喜歡阿辭,怎會因為小玉殺賀王?」
長樂公主一笑,「憑你空口白牙一句話,我便該信你?」
阿原愕然看著門縫中隱約看到的小鹿背影,一時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下去。
她幾乎拚命全力在叫,想要破開眼前突如其來的幻覺。
靳大德哭嚎道:「小王爺,小人睡不著!小人一闔眼,便是王爺遇害的模樣,這幾日何曾睡過一時半刻?後來我還聽說,左言希原先有心嫁禍小王爺,第二日不知是後悔了還是怎麼著,又悄悄將絹帕收了。以性情,若是知道后必定心存威感激,再不肯懷疑他。小人實不想王爺含冤而死,想著一定要為王爺報仇,這才想出嫁禍這招。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小人甘願領罪,可絕對不能再讓害死王爺的真兇逍遙法外!」
小鹿的一對大拇指頓時豎向她家小姐,大加讚賞,「對!原家小姐出手,天下男子,誰不俯首!」
少了傅蔓卿的花月樓,惹了命案丟了花魁,眼看著門庭冷落,當然最需要有才有貌的俏佳人來拉回失去的人氣。
但如果賀王被迷.葯迷倒,即便薛照意這樣的女流之輩都能提起陌刀將他刺穿。
「眠晚!」
可她的幻覺里為什麼偏偏會有景辭,有師兄,甚至還有她熬的粥?
沉默之際,前方似有什麼芒刺般扎來。他抬眼看時,正見景辭不知什麼時候已頓在門口,負手看著他們,似在等候阿原。見慕北湮注目,他方緩緩收回那清冷如凜風般的目光,喚道:「阿原,走了!」
阿原忿忿走出牢房時,差點和臉貼在牢門上的小鹿撞個正著。
「那日我走到店鋪里為阿辭買玉簪,小玉和小饅頭跟在身邊,贊那小釵子漂亮,我便隨手一起替她們買了,有哪裡不對?也不是什麼貴重飾物,不論當時跟著的是誰,我大約都會隨手給她們買下吧!只是我早記不得那小釵是什麼模樣了……」
獄中雖然多了幾個從京中來的高手幫著監守,但阿原到底是知縣大人心腹,尚能來去自如。
長樂公主嗅著薛照意衣襟上隱隱傳出的熏香氣味,只覺臉上剛有些消褪的疹子又開始癢起來,不由冷笑道:「何必把自己摘得跟白蓮花似的乾淨?真跟靳大德清清白白,丈夫被害這般天塌下來的事兒,還肯捂著不說?你聲m.hetubook•com.com名重要,姦殺小玉、調戲主母的靳大德聲名重要,賀王被害反而不重要?」
「啊?她?」
「不,不是……香囊……的確是我放入左言希房間的。」
靳大德久在賀王府管家,林氏驚得渾身哆嗦,硬著頭皮道:「我哪知你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若你害了王爺,那是滿門抄斬的罪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何況你我不過露水情緣,本就不比你和薛夫人你儂我儂,情意深厚!」
景辭拂了拂她額前的散發,無聲嘆息一聲,張臂又將她擁入懷中,低聲道:「別想了。我問過左言希,你當日頭部受創,所以頭疼、眩暈或產生幻覺都很正常。」
便是左言希真殺了賀王,那位毫無原則信任他的端侯大人,也會想辦法把他撇出來吧?
正與靳大德先前所說的嚴絲合縫,毫無破綻。
阿原冷笑道:「不可疑嗎?一個說書的,若編些前朝往事混飯吃,倒也不奇,但他怎會有鼻子有眼地說起燕國諸皇子爭位之事?後來得空我打聽了下,居然毫無差錯,且他說的也細緻合理得多。那事發生在半年前,若他從燕國來,聽到些消息也不奇怪,但他一介草民,怎會知道得那樣詳細?」
但她親眼見他棄下兇器從傅蔓卿房中逃走,又發現他身段和所用的寶劍都與黑衣人十分相似,隨後又留心在他卧房找出那枚劍穗,著實不敢相信他會無辜。
慕北湮不怒反笑,「你是想說,你忠心耿耿,把我爹的女人都睡了,還想著為我爹報仇?」
阿原聽得莫名其妙。
他由她揉著,忽低下頭,覆上她的唇。
只是阿原很是擔心,景辭跟左言希感情深厚,待左言希比待她還要信任幾分,如今左言希以弒父之罪身陷牢籠,夜間還能不能睡得著。
可沁河到底不是京城,郢王府的令牌怎會出現在一個尋常說書先生的爐灶下?
阿原道:「茶樓里龍蛇混雜,我有時會過來看看,順便抓幾個小毛賊,倒沒怎麼聽書。小鹿倒是喜歡,得空兒便往這裏鑽。」
他凝視她片刻,面色雖然蒼白,神情已漸漸恢復最初的清淡平靜。他道:「哦,因為我從前也有過一個師妹,害怕時的模樣倒跟你有幾分相像。我大約病得不輕,剛有些糊塗,竟分不清你們來。」
謝岩看著狼藉的牢房,一時無言以對。
她忙撲過去,問道:「阿辭,怎麼了?」
「和睦不和睦,跟彼此有沒有感情、是不是互相信任,其實是兩回事。自小兒的兄弟情,並不是外人所能知曉的。左言希看到現場的絹帕,不也第一時間就認定慕北湮是被嫁禍的?」景辭悠然啜茶,說道:「其實有蕭瀟出來作證,左言希基本可以排除嫌疑。慕北湮不僅想為左言希洗清罪名,還想查明殺害父親的真兇。」
景辭也不說話,一匙一匙吃著,不過片刻竟已吃得底朝天。
呂氏雖是卑微營妓,卻在慈心庵中生下了郢王,因此被接入京中,再不得寵也能在梁帝跟前佔據一席之地。
阿原怒道:「這不是廢話嘛!」
「你雖不記得了,但熬制的粥倒是和從前一樣的味道。」
阿原心念電轉,脫口道:「我想,我們能找到薛照意!小鹿,快帶路!」
景辭看著主僕二人說話,清清冷冷的黑眸漸轉柔和。他輕輕笑道:「小鹿想多了。我雖然沒有滔天富貴,但養你大約還養得起。即便我註定壽促,留給你的家財也該可以讓你一世富足。」
阿原道:「別謝我。我只是看阿辭看重你,不想他傷心。」
她一身素縞,面色蒼白,神情萎蘼,眼底儘是海水般的不盡蒼涼和悲傷,被兩邊衙役喝斥時神情木然,怎麼看都是丈夫逝去后悲痛欲絕的妻妾,再挑不出半點錯來。
「什……什麼?」
阿原窺著他的神色,問道:「但左言希行蹤詭異也是實情。你跟左言希那麼熟,應該知道他藉著出診暗中前去相會的,究竟是什麼人吧?」
這兩日查案查得沸反盈天的一群人,包括長樂公主、謝岩等,無不睜大睡眠不足的通紅雙眼瞪向蕭瀟,一時說不出話。阿原立在一旁,卻清晰地聽到坐于李斐下首的景辭舒了口氣。
阿原不屑道:「她憑什麼為難我?我不為難她,她便偷著樂吧!」
他弓腰瞧著自己顫抖的雙足,額上滴落大顆汗珠。
空碗跌在地上,已經裂作數瓣。
她思索著這個玄奧難測的問題,正待跟隨景辭離去時,慕北湮忽叫住了她。
阿原盯住他,「那你為什麼想殺我?我跟你沒仇沒怨吧?」
阿原抱著肩笑起來:「這問題似乎並不太難。他不是還有個證人,證實靳大德當時是親眼看到左言希從賀王卧房離開嗎?」
小鹿道:「是,他病好開張那天,我正好去聽了。可這又怎麼了?」
小鹿在旁已聽得呆住,感慨道:「如此忠僕……真讓人大開眼界!大開眼界!回頭講給說書先生聽,又可以多編出一篇好故事,騙好多的賞錢呢!」
她負手將房間打量一番,見床榻間衾被尚算齊整,料得小姐今天不曾得手,便有些遺憾,嘆道:「早知道我便再晚個半小時回來,還可以跟張先生討教下說書的訣竅。」
長樂公主問:「你怎麼知道?」
阿原嘖嘖稱奇,問景辭道:「不是說左言希、慕北湮兄弟倆並不和睦嗎?可我瞧著慕北湮這是鐵了心想替左言希洗清罪名。」
小鹿不解,「那傅蔓卿之死和說書人有什麼關係!」
阿原道:「那公子本來就是過來做客的……」
他並不是腦袋擱在榻沿,而是用撕了一段衣帶,用衣帶穿過榻沿,系了死結套在脖頸上,然後拖著重傷的身體弔死在榻邊。
阿原道:「那我們可不可以猜測,小玉是因為去茶樓見了什麼人,才遇害的?而說書人那麼巧就生病了,是不是那日做了什麼,或知道了什麼,心裏有鬼?」
斜對面的茶樓上,阿原、景辭一邊喝茶,一邊聽衙役傳遞來的消息。
恍惚間,她彷彿聽到少女嬌糯柔美的聲音:「師兄若是愛喝我熬的粥,我天天熬給師兄喝,好不好?」
阿原奇道:「你跟那說書先生在一起也很久了吧?都沒跟他討教怎樣說書?那你去幹嘛了?」
小鹿忙道:「他說了,他對這些其實沒興趣,只是想從旁觀者的態度推斷推斷,究竟誰最可能是兇手。」
景辭道:「哦,不用。我就看著這紅豆很有趣兒,打算留著玩耍。」
身戴重孝,卻在青樓尋歡作樂,本是大罪。

他很清楚薛照意這樣的女人應該由什麼人來對付。
附近巡邏的一名獄卒一邊開牢門,一邊道:「今天來的兩名犯人倒是奇異。一個乾淨得像是來牢里做客的風雅公子,還有一個被打得血糊糊一團,但居然都是一聲都沒坑的。」
她似跌入了最適宜於她的溫暖湖泊,在其間徜徉嬉遊,沉溺酣醉,再不舍抽離。
阿原卻茫然不解,抬頭看時,景辭已開口道:「世子必定不知,這葯以熏香為主,于房事雖有助興之效,但也不至讓人完全無法把持,所以說他打算禍害誰,著實有點冤枉。不過最冤枉的該數賀王。若他知曉他的心腹把他的帽子染得綠油油,不知還會不會這般維護?」
還未及沖入,忽見裏面竄出一道黑影,躍上圍牆,向外飛奔而去。
左言希驀地抬眼,卻似比她還要驚愕幾分。
隨後,薛照意的侍兒、靳大德的小廝等也先後被提審,但最終得出的結論,二人雖走得親近,但的確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他們間有私情。

阿原疑惑抬頭時,才發現景辭抿著淡白的唇,正將手壓住胸口,微闔著黯淡的雙眸低低喘息。
她看著他那平日里讓人無法看清的眼眸,喘息良久,才從喉嗓間憋出字來:「師兄?為什麼是師兄?」
左言希抬起他被鎖住的手,撫著額道:「嗯,就是這樣,沒其他原因。」
景辭不答,輕輕鬆開她,走到桌邊取過茶盞,將盞中涼透的茶水飲盡,然後又倒了一盞,再飲盡,繼續倒了一盞……
景辭輕笑,「誰說一切回到了原點?解決后一個問題,想來一切可以迎刃而解。」
長樂公主臉上疹子未復,卻對案子的進展絲毫不敢怠慢,命人錄下供狀,又連夜審訊順兒和賀王的親信侍衛,同樣錄下證詞。
阿原立時想起他被親近之人背叛、挑斷足筋棄諸狼群的消息,不由打了個寒噤。
「去找你的好師父,那個說書人!他是同謀!」
左言希靜默片刻,答道:「是。」
他的確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向來只會疼惜女人,不曉得怎麼折磨女人。
論起那身價,倒也十分公道,根本就是半賣半送,只差點兒在薛照意額上貼個大大的「賤」字了。
景辭淡淡一笑,擊了擊掌,那邊便小鹿便推著一個婦人走進來,手中兀自抓著只剛出鍋的肉包子啃著。
景辭好一會兒才能移開目光,掃過前方空蕩蕩的小看台,換了個話題,「先前你和小鹿不時到什麼茶樓聽書,大約就是這裏?」
阿原忙道:「什麼東西?」
阿原,原清離,她們並非一個人。
阿原嘲笑一聲,正待說話時,景辭悄悄伸出手去,按了按她的手,止住她話頭,免得她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繼續在大庭廣眾之下侃侃談論https://m.hetubook.com•com男女情事。
左言希被鎖到牢獄里,景辭夜間便能和謝岩住一屋。知夏姑姑不必擔心阿原「勾引」她家公子,再懶得對著阿原那張令她見而生厭的漂亮面孔,早就尋別的地方睡去了。
左言希清淺笑意依然溫雅,卻已難掩微微的嘲諷,「喜歡阿辭的人,大約都會想著殺你。」
阿原連聲道:「好!好!你若愛吃,我以後繼續給你煮。想來知夏姑姑要挑毛病,挑不出這粥的毛病吧?」
小鹿張大嘴,「去……哪裡?」

「喜歡……喜歡阿辭?所以殺我?」阿原愕然,然後感慨,「我雖不記得從前的事,但這麼著看來,他大約真的很喜歡我,才令你嫉妒得如此喪心病狂!」
靳大德雖然在外面雖然囂張,但對府中侍僕還算厚道,對賀王府的主子更是恭恭敬敬,從無違拗。左言希時常不在賀王身邊,與靳大德的交集並不多,而且他溫雅有禮,並不像慕北湮那樣放曠不羈,跟靳大德從無嫌隙,靳大德實在沒有無故嫁禍他的理由。
謝岩點頭,「仵作推斷,賀王遇害時當在亥正左右,那時應該也不太晚。你們只不過在一處說說話而已,彼此並無私情,怎會怕人疑心,連賀王被害這樣天大的事都瞞著?」
心下卻也納悶,一時看不透慕北湮在打什麼主意。
阿原敷衍道:「嗯,難得,難得……」
靳大德呆住,「我……竟完全不知道!看著言希公子離開,納悶得很,便從他推開的窗戶往內看,便看到王爺已倒在地上。我趕緊跳進去看時,王爺身體還溫熱著,卻已沒了呼吸。待要叫人時,想著言希公子素日聲名極好,說起來旁人必定不信;我又是從薛夫人那裡出來,也解釋不出忽然出現在內院的緣由,只怕反被人疑心,連忙又退出屋去,返身去找薛夫人商議……也是小人懦弱自私,薛夫人也害怕之極,惟恐旁人發覺我們的事,便決定當作不知道,我照舊回自己屋子睡覺……」
證詞對靳大德很不利,但對左言希更不利。
慕北湮早將衙門裡的這些動靜打聽得一清二楚,聽聞薛照意查無實據,當即要求將她領回。
左言希輕嘆,「你想多了!」
若非有侍從按住,靳大德差點衝上前甩她幾耳光,掙扎著高喝道:「賤人,你胡說什麼?」
她踮起腳尖如藤蔓般糾纏著他,回應著他。
果然忠貞不二,直接將左言希襯托成大逆不道、喪心病狂的衣冠禽獸。
阿原明知他深信左言希,認定左言希不會殺人,不由捏著袖中的雙雀紋劍穗,無奈地嘆了口氣。
「師兄……」
林氏道:「我不懂得你們是主僕情深,還是夫妻情深。我只知你有一日醉后還跟我提起,薛夫人身體柔軟如棉,令人如痴如醉。又道薛夫人胸間有一豆大紅痣,晶瑩剔透。」
這中間到底有著怎樣的差別,藏著怎樣的玄機?
景辭眸中卻已閃過疑惑,負手沉吟道:「他……在暗示薛照意不是兇手?」
阿原便真的覺得很無辜。
阿原問:「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你方才已說得清楚,是因為喜歡阿辭才殺我……」
景辭喚了一聲,躍身跟了過去。
景辭不知什麼時候已將她攬於懷中,緊緊擁住。
阿原見狀大是歡暢,笑道:「想來勞碌了一整天,早就餓了。要不要再給你盛一碗?」
可惜,如今的他,她看不清晰;從前的他,她忘得一乾二淨……
小鹿道:「他說,既然左公子有了證人,薛照意又不可能拿得動陌刀,證明真兇還沒找到,需重新排查……」
蕭瀟一笑,「其實和公主所查的案子差不多。皇上為何派公主來查此案,公主應該很清楚吧?」
靳大德死了。
景辭驀地走到窗口,眺向被暗夜籠罩的街道。
景辭已站起身來,走到靳大德跟前,忽將他咬過一口的肉包子塞入靳大德口中,塞了他滿口。

只因不曾在意,阿原拿出小饅頭的小珠釵時,他根本認不出這是他送的小東西,更認不出已經換了墜珠。
薛照意垂頭道:「正是。那晚王爺因小王爺之事怒氣沖沖,我很不安,靳總管便過來安慰我,又說起近來府中的事,很久才離開。但他很快又回來,驚慌告訴我,王爺被言希公子害了……妾身又驚又怕,待要前去查看,靳總管又說我們這時候還在一處,若是旁人生疑,我們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不如不提的好。」
但對面的景辭遲遲沒有應答。
牆上,還留下了他用血寫的遺書。
榻上無人,卻有血淋淋的一團躺在地上,隱約看得出人形,腦袋卻似靠在榻沿上。
阿原道:「誠然該死。不過賀王一案疑點重重,可能真不是他殺的。」
算來賀王妻妾本就不少,小賀王爺更是戀上情人無數的原大小姐,論起風.流事迹,林氏和靳大德的這點兒完全不夠看,故而根本無人留意。
蕭瀟笑道:「我已在屋頂聽了良久,左言希之所以被認定是兇手,也不過因為靳大德空口白牙一句話而已!可靳大德絕對在撒謊!」
阿原道:「但嫁禍慕北湮的絹帕必定是從她那裡流出去的。她雖不知道絹帕被用來嫁禍慕北湮,但左言希也恰在那時候出現,她恐怕已猜到與賀王案有關。」
一氣喝了三盞茶,他不疾不徐地扣上衣帶,舉止間儼然已是素日的清貴淡然,從容不迫。
她已不記得她為他熬過粥,而他卻清晰地記得她熬制的粥的味道。
慕北湮脾氣不好,於是薛照意根本沒能回賀王府。
他說畢,一拂袖已走了出去。
因前日審完靳大德時已經太晚,還未及審訊薛照意。但薛照意的屋子早被長樂公主派人守住,連侍兒都被隔絕在外,不許和任何人通傳消息。
小鹿奇道:「可疑?他一個說書的,有什麼可疑的?」
景辭垂頭瞧了一眼,默默按住她搭在腰間的手。
阿原問:「為何我發現丁曹遺落的鳳仙后立刻向我下手?莫非你也和靈鶴髓一案有關?」
左言希苦笑,「我連小玉之死都是因為衙門傳來的消息才知曉,前後因由一概不知,又怎會為她殺害義父?」
他的聲音低低啞啞,難掩的驚慌失態,「莫怕,莫怕,師兄在這裏……」
薛照意的對面,那當然是端坐于案前的欽差大人謝岩。
謝岩已聽出其中蹊蹺,忙問:「何以見得?」
小鹿怔了怔,撓頭道:「我倒沒想那許多。他一介平民而已,能告訴誰去?何況又應了我暫時不會把賀王的案子往故事里編,所以我順口就都說了唄!」
阿原忙迎上前問:「出什麼事了?」
「他寧可背負弒父罪名,都不肯對你說出他的行蹤,讓你替他查證,還他清白……你還這麼信他?」
長樂公主斟酌許久,到底向謝岩道:「謝岩,不是我不給情面,但你看,如今這情面可沒法給了!咱們奉皇命前來,如今證據確鑿,若不稟公處置,恐怕沒法對父皇交待。」
他的動作迅捷,速度比阿原快了許多,卻奔出數丈后猛一趔趄,匆忙扶住道旁一株老樹方才站穩,卻已痛得面色慘白。
小鹿道:「他不是病著嘛,我就給他煎藥燒水了。他看在我當日送他的烏檀醒木份上,對我倒是和顏悅色,還說要收我做女弟子呢!不過張先生可真是盡職敬業,聽說我是京中來的,又是侍奉小姐的,各種打聽小姐的事迹,說以後可以編進故事里去。」
景辭勉強一笑,「沒事。休息片刻便好。」
靳大德大喘著氣,小眼睛里突突似有火焰跳動,終於說道:「那夜,王爺將我們都趕走後,我借口尋找薛夫人商談世子之事,在薛夫人那裡待了許久。」
那背影頎長高挑,蒙了霧氣般不清楚,可她卻能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他,就是景辭。
小鹿邊從懷中掏出一物,邊道:「像哪個府上的令牌,上面還有個字,我卻不認得。多半是他說書時在茶樓里撿的吧?所以才會漫不經心丟在了灶邊。不過這是銅的,沒法當柴燒呀!」
「我信他。每個人都有不願說起的往事,不願道出的秘密。我有,你也有。有些秘密,的確比性命更重要,寧死不肯吐露,也不足為奇。」
「哦,你還要說是言希從不會說話的香囊上識別出誰害死了小玉?」
他其實並不能指望阿原如往日的原清離一般,親親熱熱地一聲聲喚他「北湮」。可看著她與他生疏如初識,卻與景辭親密如斯,那心頭的不甘和酸楚,竟會在不知不覺間如浪潮翻湧。
謝岩高坐席上,問道:「聽聞你和靳大德私交要好?」
景辭已決然道:「絹帕是說書人要去的!他那晚很可能以別的什麼借口跟傅蔓卿要去了絹帕,傅蔓卿一直不曾將那絹帕和賀王府的案子聯繫起來,但說書人要走絹帕本身也該透著幾分古怪,所以最後一刻她終於想起來了,卻已說不出來。」
「噹啷」的碎響中,阿原抱住驀然疼痛得似要裂開的頭。
長樂公主擺手道:「帶下去,帶下去!我最見不得這種拿著美貌和才情當幌子,四處扮無辜裝可憐的賤樣兒!你家王爺都死了,這是打算扮給誰看?」
這家客棧與花月樓都在街北,夜幕中能勉強看到不遠處那座茶樓的輪廓。
若景辭近來不曾簪過,可以往角落裡再藏藏,免得他哪日看到了,心血來潮給簪和-圖-書上;若是景辭簪過,明日景辭定會聽到消息,小鹿毛手毛腳,跌斷了一根玉簪……
她道:「沒事!景典史雖信任左言希,但卻更喜歡我!便是有點內啥啥的想法,我把他搶回來不就結了?」
小鹿揉著眼睛道:「去做甚?把那個靳大德再打一頓?臟髒的,我懶得打他了!」
小鹿都想得到的,慕北湮當然也想得到。
小鹿一吐舌頭,歪頭一想,忽道:「對了,我在灶下替他燒水時在柴火邊撿到一樣東西,我瞧著有點古怪,不像尋常人用的,便撿起來打算問問他是什麼來歷,後來只顧聊賀王府的事兒,就忘了。」
他掃過小鹿和地上跪著的林氏,問道:「我想到的,其實你們也早已想到了,對不對?」
阿原側過臉,便看到他清秀蒼白的臉,漆黑焦灼的眸,全無尋常時的冷淡與驕傲。
阿原倒吸一口涼氣,「你是為阿辭殺我?」
當然,老鴇神智還清醒,再怎樣狗膽包天,也不敢把賀王的愛妾買來接客的。怎奈小賀王爺如玉面修羅,劍架在脖子上硬逼著收下賣身契。
阿原嘆道:「阿辭,這說書先生只怕不尋常。你在這裏休息吧,我先去見見他。」

靳大德道:「薛夫人住處在賀王那院子後面,何況……咳,我也有些私心,那附近夜間沒怎麼安排巡守的人,入夜罕有人至。故發現人影時,著實有點奇怪,看得格外仔細。那人……的確是言希公子。他換了件深色衣衫,並未蒙面,但神情說不出的怪異,好像有點驚慌,又有點傷心,半點不像平時優雅的模樣。我自己心虛,也不敢上前問,也虧得沒上前問,因為他一拔腿便躍身跑了,竟有一身的好武功!」
景辭、阿原臉色便都不大好看了。
「后一個問題?」李斐眼睛一亮,「靳大德為什麼舍下性命陷害左公子?」
阿原雖已記不得她的未婚夫婿到底是怎樣的來歷,卻也看出景辭很得梁帝寵信。如果他一意孤行硬要救左言希,這案子想稟公辦理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雖有謝岩暗中照顧,到底是殺害賀王的重犯,監禁左言希的牢房雖然鋪了乾淨被褥,但牢房裡滿是久不見天日的霉臭味,左言希手足都被鎖住,大約也極不舒適。
靳大德叫道:「天地可鑒,我並未嫁禍他,而是……而是他的確就是害死王爺的兇手呀!」
景辭漫不經心地答,彷彿在說著與自己無關的閑事。
慕北湮思維更敏捷,看林氏猜疑的神情,由不得驚怒交加,喝道:「如此看來,我父親遇害那晚,你與薛照意的證詞也是作不得數了?姦夫淫|婦而已,自然互相庇護!是了,若是你們夜間行那苟且之事被我父親撞破,或存著那天長地久的心思,忘恩弒主又何足為奇?為了不讓自己被疑心,自然得設法把自己撇清。於是,用絹帕嫁禍我不成,聽說言希被疑心,便將香囊等物栽贓到了言希房中?」
慈心庵之所以得到官府大力支持,香火旺盛,便是因為住持妙楓當年曾救過郢王之母呂氏。
於是,阿原、景辭離開之際,屋內棍棒虎虎生風的拍打聲里,傳出靳大德殺豬般的慘嚎。
薛照意欠身,答道:「是的,靳總管待妾身很好,有時便有些不顧嫌疑,久久不肯離去。王爺要麼在外征戰,要麼在家調養,我雖然主持中饋,王爺其實也不大放在心上,見靳總管體貼,心中感激,的確比尋常人親近些。但論起私情,那是不敢的。不信你們可以細細查問我那些侍兒,若有這等事,豈能逃過她們眼目?」
慕北湮道:「我不想知道你們那些破事兒,我現在只要你明白給我一個交待:為何嫁禍左言希?」
橫豎原大小姐不缺錢,買個十根八根賠給他天天換著簪都行。
阿原有些惱怒,問道:「你這算是承認了,那晚在涵秋坡刺殺我的黑衣人就是你?你當時忽然放棄殺我,是因為阿辭來了?他跟你很熟,即便你矇著臉,大約也瞞不過他。」
有人低低驚呼,她的身上便暖了一暖。
景辭問:「那他最後是什麼推斷?」
阿原忽聽得他說得如此直白,頓時又羞又喜,反有些手足無措,忙垂下頭掩飾自己赤燒的臉頰,說道:「其實……嗯……也是好主意。不過我終究是原家的女兒,還是要跟母親商議商議的……我雖不記得從前的事,但原府應該早就替我將嫁妝備得妥妥貼貼吧?」
這根本就不是那個唯唯諾諾跟在知夏姑姑后的小眠晚,甚至也不再是那個背著人時窺著他神色跟他撒嬌的小眠晚……
阿原撇撇嘴,笑得艷逸如榴花耀眼。
李斐、井乙等跟她一樣茫然。
她拔出破塵劍,奮力追上前去。
長樂公主也不怕辛勞,隨後又將恕心醫館眾多下人帶上堂,一個個細細審問,所得結果令眾人大是驚詫。
迷離之際,她似又有了那日被慕北湮算計后的那種炙.熱和渴求。
上一回出現,是在賀王府。他確認賀王遇害后,曾進言景辭,勸他別等使臣,繼續查案。
說話間牢門已打開,獄卒將燈籠舉了舉,高叫道:「喂,有人看你來了!」
阿原接過來細看時,果然是枚雕著如意雲紋的銅質令牌,背面正中則刻了個「郢」字。
於是,縱然謝岩一心想替左言希開脫,也已尋不出理由相助,眼睜睜看著左言希被桎梏加身,投入又臟又臭的牢獄中,嚴加看管。
長樂公主問:「那個證人是誰?你又在查什麼案?」
景辭淡淡道:「不知道。我只是得空兒跟他說了句話。」
有年輕男子彷彿哂笑一聲,不曾答她的話,轉身給了她一個冷淡的背影。
靳大德怒道:「我和薛夫人不過是主僕情誼,時常在一處打點府中事宜而已,你怎能血口噴人?」
但彼時他身中要害,迷.葯的藥效又不曾過去,根本無力反抗,終於保持著怒目圓睜的模樣死去。
這個長樂公主,看起來像是醋缸里泡大的。
長樂公主的面容掩在紗帷間,一時看不清神情,只是忽然間沉默下來,並不肯繼續追問。
拿美貌和才情當幌子,四處扮無辜裝可憐,說的難道是她?
於是,阿原、小鹿主僕舒舒服服地霸住了景辭的卧房。
「被……金簪刺死?沒聽到慘叫?」
於是,那邊薛照意該怎麼被收拾,就怎麼被收拾,再無一人敢阻攔,更無一人敢相助或說情。
長樂公主回過神來,不由羞惱交加,怒道:「你既然早已知道左言希不是兇手,為什麼不早說?」
那廂阿原、景辭都不由皺眉。阿原道:「小鹿,你這個沒長腦子的,不會竹筒倒豆子全都給說了吧?這是驚動皇上的天大案子!一個不好,朝堂里不知多少高官貴人會被連累,你居然跟一個說書的老頭談這個?」
眼見景辭不適,又放不下案情,阿原只得去附近的客棧里要了間上房,陪他在客棧里休息。
阿原瞧著慕北湮雙目通紅,又恨又悲又怒的模樣,猛地醒悟過來,脫口道:「賀王遇害那晚,喝過薛照意送的茶!薛照意還換掉過賀王先前喝的茶!」
「什……什麼?」
他要追隨賀王,在九泉之下繼續侍奉效忠;他還求公主稟公辦案,將弒父的左言希繩之以法,為賀王報仇。
小鹿道:「為啥不說?這天底下有比小姐更傳奇的女子嗎?對了,張先生也蠻關心賀王府的案子呢,我把我知道的都說了,問他,如果是說書的話,誰最可能是殺賀王的兇手……」
景辭聞聲已走過來,接過那令牌翻來覆去看著,眉峰漸漸鎖緊。
阿原已知他孤高要強,再不肯不去,對著他的背影翻了個大白眼,急急跟了上去。
而她雖然有了柔軟舒適的床榻,同樣無法成眠。
阿原腦中半是現實半是幻覺,混沌交錯間介面便道:「我怎麼覺得你就是我師兄?」
井乙慌忙答道:「薛照意跑了!」
蕭瀟欠身道:「稟公主,臣也在查案,但查的是別的案子,正好與左公子有點關聯,故而對恕心醫館很是留意。那晚我發現左公子離開,便跟了過去,只是後來跟丟了而已。但臣可以肯定,直到丑初他才回到醫館。我那晚便睡在他院子里那株梨樹上,看得很明白,他是從外面回來的。」
阿原「哦」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心思卻已不在案情上了。
「是。我們查看過了,屋裡的茶水中下了迷.葯,那恩客被迷昏在地,所以竟悄無聲息地被一根小小的金簪刺死了!」
但他在風月場里混慣還是有一樣好處。
小鹿道:「要不,咱們再去看看靳大德?」
雖說查人命案時談婚論嫁,有點不合時宜。但不管怎麼著,談婚論嫁總是喜事,何況又是景辭自己提出來的,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哪有談起喜事病如山倒的?
小鹿便道:「那我現在就去瞧瞧張先生吧!他住得離這裏不遠。想討好他教我說書,不如就趁他生病時去端個茶遞個水什麼的,必定事半功倍!」
但他很快恢復素日的清淺淡然,微笑道:「你若要這樣認為……嗯,也由得你。」
可蕭瀟剛剛明明說了,他查的是別的案子。
小鹿看著二人曖昧得不能再曖昧的姿勢,張了張嘴,然後才能嚷道:「小姐,你繼續,繼續!我在門外守著!守著!」
謝岩沉吟地盯著這個眉眼哀傷、思維卻極清晰的女子,一時沒有說話。
https://m.hetubook.com.com謝岩問:「哦,但靳大德說,賀王遇害那晚,你們兩個在一處?」
靳大德奉賀王之命殺小玉幾乎可以確定,但靳大德並沒有殺賀王的動機,也沒有陷害左言希的理由。
他雖這般說著,但眉眼淡漠,並無半點歉疚之意,分明只是因他一慣的溫和有禮,習慣性地回復了這麼一句。
景辭靜默片刻,答道:「以粥養體,本就是她教你的。」

阿原悻然,「我又沒生病,休息什麼?你若撐得住,便一起去吧!只是打架抓人那些事兒,交給我就好!」
「我說,薛照意侍妾而已,算不得賀王府主母,更算不得賀王遺孀。」
如他所說,他在鎮州,她在汴京,她這個連廚房都不知道在哪裡的原家大小姐,到底是什麼時候、又在哪裡替他熬的粥?又怎會跟知夏姑姑有交集?
竟坦然說出謝岩待問未問的言外之意,從容不迫,滴水不漏。
靳大德忙要伸手去掏時,景辭將他下頷一捏,差點捏得他脫臼,再將包子往下一拍,已將差不多整隻肉包子塞入他喉嗓間。
薛照意神色發苦,猶豫半晌方道:「其實那晚靳大德有跟我表白心意,並有些……有些不規不矩,我雖然將他逐出,卻也不想讓人知曉,壞了我和他的聲名。他後來返身回來說起王爺遇害,我又驚又怕,他也心虛,才決定絕口不提。這的確怪我們自己心裏有鬼。還有個緣故,言希公子暗藏武藝,心機深沉,素日里人人認為他謙和有禮,至孝至純,何況又不是當場抓住他行兇,誰肯相信他弒父?何況他是主,靳總管是仆,真鬧開去,靳總管占不了半分便宜,指不定還會被人指鹿為馬,說成兇手。」
阿原道:「不是。說書人就在斜對面的茶樓說書,兩人說到底是同一流的人物,不可能不認識。如果殺她的是說書人,她臨時有機會,早該說出來了!」
原大小姐素來很忠於自己的***,原大小姐與心愛的景辭雖未成親但早該是老夫老妻。
他眺向茶樓的方向,嘆道:「她一直指著窗外的那個方向,我當時以為她指的是窗外的什麼人,但窗外不遠就是街道,然後便是茶樓、布莊。她想說的,正是茶樓。」
小鹿想了想,笑了起來,「對!景典史跟左公子那般要好,此刻看到左公子受罪,只怕吃他的心都有!咦,你說景典史為啥那麼喜歡左公子?他們會不會……」
阿原讓小鹿到外面守著,方走過去審視他清俊的臉,「你猜到我要來?」
小鹿回憶著當時的情形,說道:「好像是吧!他說的其實挺含糊……可他又不清楚賀王有哪些親信和家眷,自然只能含糊著。」
「他是我朋友,我了解他的為人就夠了,沒必要了解他的朋友,更沒必須去盯著他的行蹤。」
至於少了主內的姬妾,少了主外的總管,賀王府會混亂成什麼模樣,他大約是不會考慮的。
「他近來脾氣不大好,聽聞左言希被指認為兇手,估計脾氣更不好。大約……不會把薛照意當作他親媽或后媽供養起來吧?」
阿原聽他耳語般低低說著,全無素日的清冷疏離,竟有種品啜美酒後的微醺,又似有道暖暖的煦陽透到心底,凌亂的思維竟不覺間飄遠了。
阿原回思著小玉、傅蔓卿遇害前後發生的事,不由越想越驚心,忙問道:「小鹿,你在說書先生那裡那麼久,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跡象?」
賀王一死,靳大德失了依恃,再不是上回走個過場似的關押,而是真真切切丟入骯髒簡陋的牢房。雖也有張木榻,但上面只鋪了些碎草,再沒有左言希的那種待遇。
小鹿跳起身來,笑嘻嘻道:「也沒去哪裡。因張先生沒在家,我想著他是不是去找大夫了,所以又去附近兩個大夫家尋了尋,都沒找到人,再晃回去時,張先生已經在家了,便跟他說了很久的話。後來看著天快黑了,趕緊回來找小姐,找半天才聽衙役說你們住這裏來了。」
阿原到底沒法像小鹿那般旁若無人啃包子,隨手將那包子接了,遞到景辭手上,說道:「嗯,說書的天分,有時蠻管用的!」

看著他眼底不知是希望還是絕望的星芒,她腦中似也有點點星芒混亂閃動。
這感覺溫馨而踏實,竟如此地熟稔。
如果單單左言希僅僅是手無縛機之力的名醫,她也願意相信左言希的無辜。
阿原剛收了空碗準備送出去,聞言不由愣在那裡。
但靳大德最後被長樂公主提回縣衙時,雖被打得鮮血淋漓,體無完膚,全無往日總管的威風,卻依然一口咬定,親眼看到左言希殺害賀王,方才嫁禍左言希,欲為賀王報仇。
他用寒光四射的劍身拍著老鴇的臉,說道:「聽見沒?我不想讓她好過!」
為了籠絡景辭,她倒是不介意扮無辜裝可憐。可她終日男裝,美貌早已大打折扣,才情那玩意兒,似乎也跟她沒什麼關係。
誰都說不清,他那雙往日笑起來如貓兒般媚意悠悠的桃花眼,如今怎會如冬日雪水般冷意森森,讓人望之膽寒,見而卻步。
但阿原掛著燈籠走進去時,左言希靜默地倚牆坐于棉被間,眉眼看著居然很安謐。
這時,只聞門外傳來小鹿的叫聲:「小姐,小姐,我可找到你了!」
左言希微微一笑,「還是要謝謝你沒有當著阿辭的面揭穿我。」
她皺眉問道:「你也想替左言希求情?」
蕭瀟微笑,眉眼間都帶著晨光般的清澈明朗,「我不是替他求情,而是敢肯定,他並不是謀害賀王的兇手。」
小鹿得了小姐應允,歡呼一聲,已奔了出去。
阿原道:「想打他的人多了,要打也輪不著咱們打。」
「不是說了么,先天弱疾,臟腑本就比尋常人虛弱些。若控制得好,沒有大悲大怒,興許還能活個幾十歲吧!」
謝岩端了茶盞在手,冷澈的眼眸掃過景辭。
阿原愕然,「你……你說什麼?」
她尚未說完,景辭已坐到桌邊,拿湯匙在粥中挑了挑,濃黑的眉峰已然挑起:「是粳米和粟米一起熬的?」
橫豎他父親姬妾不少,不在乎少掉一個姬妾哭喪。
說話間,跑到後面找夥計打探消息的小鹿已悻悻走過來,說道:「還想著來這邊茶樓等消息,可以順便聽聽書呢!誰知張先生今天又病了,說這兩日都未必能來。」
這長樂公主指桑罵槐,倒是半點不含糊。
她彷彿已聽得很明白,卻總還覺得哪裡不對。
「不知。」
左言希瞥過她面龐,「難為你了!」
景辭睨她一眼,「我睡了半日,早就沒事了。你若犯困,留在這裏休息倒也不妨。」
她不由失聲道:「郢王!是郢王府的令牌!」
當然,現在不是添亂的時候。如果景辭不相信,她便得繼續努力,讓他更加傾心,傾心到完全相信她的地步。
「阿辭……」
她思慮片刻,起身又披上衣衫,說道:「小鹿,陪我去牢里走一趟。」
慕北湮抿著唇,咬牙道:「你想說,你看到的人是左言希?」
慕北湮差點跳起來,反應卻極快,「你是說……他和薛氏?」
憑他怎樣的剛毅深沉,涵養不凡,遇到這等磨挫都不可能等閑視之。大悲大怒,引發舊疾,便是意料中事。
他竟把薛照意賣到了花月樓。
靳大德一死,薛照意天未明便被帶入衙門。
慕北湮冷笑道:「嗯,你沒對不住王爺,你只是對別的男人重情重義,連丈夫遇害都能故作不知,既然如此,我只能為你預備更多的男人,才算對得起你這般多情仗義!」
薛照意掩面垂淚,「當然是王爺重要……是我一時想岔了念頭,又怕言希公子挾怨報復,一直不敢說出真相……」
薛照意麵色雪白,哭道:「小王爺,你不能這麼對我……我到底是……到底是王爺的人呀!」
一直站在旁邊聽審的阿原耳朵有些燙,然後便注意到長樂公主冷冷瞥來的目光。
景辭黑眸如墨,緊盯著她倉皇的臉龐,呼吸頓住片刻,方道:「我生長於鎮州,你則是從小在汴京長大的原家大小姐,怎麼可能有我這個師兄?」
薛照意只能算是證人,論起過錯,頂多就是個知情不報,而且情有可原,若是賀王府的少主人決定不追究,當然也是可以不追究的。
慕北湮沒有明示。
橫豎她如今住在景辭屋中,她可以仔細翻找翻找,到底哪根才是左言希送的玉簪。
「是……是么?」
縱然靳大德跟薛夫人有私情,至少賀王被害當日的表現,不像已看破他們的樣子。退一步說,如果賀王已然知曉,必定提起陌刀奔到薛夫人那裡斬殺姦夫淫|婦,而非在自己房中毫不提防被人用自己的兵器殺害。
不得安生的,是被他弄到府外的嬌貴美人。
說書人的住處並不遠,就在後面那條巷子盡頭的一處小院,獨門獨戶,門庭破舊。
她的手速應該不太快,賀王在被刺倒后曾有瞬間的清醒,睜眼發現是日日侍奉的愛妾,自然怒目圓睜。
林氏老老實實道:「奴婢只知道靳總管和薛夫人相好,並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合謀殺了王爺……」
獄卒定睛一看,手中燈籠差點跌下,驚呼道:「人犯自盡了!自盡了!」
知夏姑姑對她,那不僅是有成見了,簡直可以用恨之入骨來形容。
竟是斷定了靳大德犯下大罪,巴不得跟他一刀兩斷,免得連累他們孤兒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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