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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歡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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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鴛鴦譜 第三十六章 相逢斂恨念舊緣

第三卷 鴛鴦譜

第三十六章 相逢斂恨念舊緣

慕北湮冷笑,「就近診治?是就近跟你的心上人姜探姑娘相見吧?」
慕北湮猜他是不是進去抓藥,遂在門口等了片刻,始終不見他出來,遂踏步進去察看時,哪裡還有左言希蹤影。
慕北湮真的驚住了,不由鬆開了那夥計。
雖然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這麼著離經叛道過了半輩子,到底是對還是錯。
說話間已經到了賀王府,那邊閽者認出是原府小姐的馬車,連忙打開門,一徑將馬車引了進去。
慕北湮苦笑道:「你也該看得出來,皇上對郢王並不滿意,不然早就該立作太子了!」
在查賀王案時,隱約的線索指向姜探曾參与其中,阿原便在結案后挖開了姜探的墳墓,證實姜探未死,並曾在墓地出現,陪伴過因她而瘋癲的朱繼飛。
慕北湮失聲道:「喬府?她怎會去喬府?」
原夫人很是滿意,感慨道:「我的女兒,果然比我有志氣!」
而她究竟是怎樣在他莫測的目光下沉淪的,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在這邊見的人,都不簡單。」慕北湮的臉色有些陰沉,轉頭看到阿原專註認真的目光,又笑了起來,「既然來了,咱們就一起過去瞧瞧,韓勍偷偷摸摸見的這位,到底是什麼人……」
和朱繼飛一樣對這泥足深陷的,是左言希。
有人打著燈籠,引出一抬青布小轎,正是先前姜探所乘。
阿原盯著那小轎,低聲道:「你猜,那轎里的人是誰?」
左言希被戳中軟肋,無可辯駁,想想的確己身不正,遂只好由著慕北湮胡鬧,自己常在皇宮或端侯府住著,眼不見為凈。
眼前這情形,正與它那日被斷羽后的模樣差不多……
阿原失笑。
慕北湮嘆道:「我是不是該請些高僧回去做場法事?言希一向是聰明人,怎會忽然如此糊塗?八成是被女鬼迷了心竅吧?」
慕北湮道:「我父親雖是武將,但更傾向於待人寬仁的博王,而且……有點瞧不上郢王,覺得他急功近利,見識短淺。這些話我曾聽他跟楊大將軍提過,估計也跟皇上提過。若是二王爭奪儲位,父親無疑會相助博王。還有,升寧長公主也偏愛博王,說博王和均王是皇上諸子中最厚道的。而郢王好武,長公主便很不喜歡,說他行事狠毒,和他母親一樣,滿臉的刻薄相……」
景辭也住在這裏?
就是病得快死了,也該請大夫上門診治才是,哪有跑尋常醫館里住著的道理?梁帝恩威並施之下,再有名的大夫也不敢不出診吧?
它這一生最驚險的遭遇,當屬薛照意被殺那晚,為相助主人險些被黑衣人開膛破肚之事。後來它九死一生找回縣衙,倒也沒見它怕過,還色厲內荏地攻擊過蕭瀟。倒是數日前長公主遇害,它孤身追兇,雖只斷了幾根羽毛,回到阿原身邊時卻似受了很大驚嚇。
阿原對朝中之事不甚了了,卻很快猜到這些事的關鍵所在,「與……儲君之位有關?」
她是小姐的貼心小棉襖,最識大體,當然不能因爭寵誤了小姐的大事。
報仇誠要緊,小命價更高。
慕北湮原以為景辭羞怒之下必會大發雷霆,誰知景辭安靜了許久,才低低答他一句:「若你因那次之事懷恨在心,我向你道歉。我怎樣報復你,你也可以怎樣報復我,我承受便是。但請你善待阿原。否則,我不饒你!」
他淡淡瞥了眼左言希,並未起身,閑閑地繼續翻著書。他的面容清瘦,氣色也不大好,但眉眼清涼而堅毅,並未因病痛顯出孱弱來。
但阿原並未喚琉璃梳妝打扮,抬手隨意綰了個髻,換了身剪裁利落的衫子,便帶上小鹿、小壞,英姿颯爽地出了門。
只是左言希居然還跟捲入他父親案子的姜探不清不楚,不由讓他倍感沮喪。
她拍了拍兀自不安拍著翅膀的小壞,「怕成這樣就別在這裏礙事!去,幫找北湮去!」
慕北湮點頭,「有個情人住在這邊,他隔個三五日便來一次。但我不覺得他過來不僅僅是為了會情人。」
他退開一步,仔細將葯堂又看了看,才發現這葯堂收拾得雖然齊整亮堂,但葯櫃什麼的都有了年頭,木把手被汗漬浸得油光發亮。
慕北湮看左言希去扶姜探,不禁捏緊了拳,正待步出阻止時,阿原忙拉住他,低問道:「你做什麼?弄清姜探和韓勍的關係了嗎?這處房屋雖是尋常民居,看著挺大的,應該不是姜探一個人住著吧?」
那對燈籠上各有一個「丁」字,顯然是主人的姓氏。

慕北湮當時聽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原嘀咕,「有急事?」
當日他戲弄阿原一回,景辭設計擒他,將他吊在臭不可聞的茅廁中時,便是這樣清涼可惡的眼神。
因韓勍是梁帝心腹,在確定韓勍就是殺小印子的人後,阿原等便幾乎能確定,小印子和瑟瑟必是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才被梁帝密令滅口。
阿原於鬼神之說不過付諸一笑,撫著破塵劍沉吟道:「其實若只是兒女情長,倒還好說。」
「那小轎里的人是……」
勤姑在來到原府後,曾特地告訴阿原,小印子可能是被滅口。她更曾提過,小印子告訴過她,喬立是靠郢王之助才當上京官,隨後更因為喬貴嬪的緣故做到大理寺卿這樣的高官。喬貴嬪與郢王來往得很密切,似乎很不尋www•hetubook•com.com常。
估計它在被削斷半截翅羽后,才后覺后覺地驚恐起來,意識到對方刀劍凌厲,想取它小命易如反掌,於是慌不擇路高飛逃開,從此對此人的懼意根深蒂固,乃至剛剛見到那人後,立時嚇得斂翅而還,再顧不得報仇雪恨了。
阿原沉吟許久,向其中一名賀王府侍從道:「小賀王待會兒必定會回丁家察看,你去候著,待他回去便告訴他,我要進喬府探上一探。」
不論景辭對阿原究竟是怎樣的感情,至少他是真的不想其他男人碰她。只為慕北湮向阿原下了葯,都不曾做什麼,便能那樣對他,那如果慕北湮娶了她呢?還是藉著皇命光明正大地娶了她,愛怎麼碰她便怎麼碰她呢?
蕭瀟眼見鬧得大了,慕北湮還欲衝上去揍人,景辭冷冷看著,竟沒有插手之意,忙要放下茶盞去阻攔時,忽聽身後風起,尚未及回首,已見小壞撲進屋來,翅羽掃過他手邊,恰將他的茶盞打翻在地。
阿原嘆道:「只怕你猜對了!」

夥計受驚不輕,吃吃道:「左……左公子嗎?」
小鹿坐在馬車上想了一路,總算想明白了,「對!小姐就該這般打扮!小賀王爺不抵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公子哥兒,什麼樣花枝招展的美人兒沒見過?小姐素麵朝天,方才見得天生麗質,不同凡響!這就叫出奇制勝,對不對?」
他答畢,便知阿原在提醒他,姜探背後可能牽涉甚多,不可打草驚蛇。
但小壞無論如何都不該忽然出現在他身邊。
而不是官方結論里那個簡單而窩囊的結果。

慕北湮不答,步入房中看時,景辭坐在臨窗的竹榻上看書。他的手邊有碗葯,已經沒有半分熱氣,大約早就涼了,卻一口都沒動過。
「……」
但這一刻,慕北湮已禁不住彷徨起來。
阿原搖頭,「我不是說這個。聽聞當年呂氏懷著郢王,入京投奔皇上之際,皇上正征戰在外。途經沁河時,呂氏病困潦倒,曾向朱蝕求助,朱蝕因她是個營妓,置之不理,後來還是慈心庵的住持妙楓收留了她,並容她生下郢王。朱蝕是皇帝堂弟,皇上登基后卻沒撈著一官半職,指不定就跟這個相關?而且,朱蝕雖未入朝為官,到底是朱家的人,跟宮裡的太妃、宮外的宗親多有聯繫。聽聞諸位皇子路經沁河時,也多會前去拜望,更見得他在朝中並非全無影響力。但前去拜望的皇子里,只怕不包括郢王吧?他跟郢王這仇怨結得可不淺!」
但慕北湮等再不曾想到,姜探竟已來到京城,還跟左言希暗中有所聯繫。
小壞撲了撲翅膀,看他一眼,似有些得意的模樣,卻再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正如慕北湮完全不曉得它想表達什麼。
阿原沉吟著,看天色不早,便吩咐賀王府的兩名隨從繼續監視,正要帶小壞先回府時,卻聽那邊「吱呀」聲響,竟是丁家大門打開。
相助姜探假死脫困,在姜探刺死傅蔓卿後代為引開追兵,都是確鑿無疑之事;阿原更曾猜測,當日追殺沁河衙役丁曹、並放毒蛇試圖滅口的人,也是左言希,而不是病弱的姜探。
跟著老賀王身經百戰的侍衛果然與眾不同,惟恐晚了片刻便誤了阿原的大事,話音落下,人已飛奔而去,堪稱疾如閃電。

左言希迎向小轎時,轎簾已被輕輕挑開,裏面盈盈步出一少女,長發如墨,肌膚似雪,極美麗,極嬌弱,——正是當日在朱蝕案中「死去」的朱繼飛心上人姜探。
慕北湮不由問向那夥計:「端侯是吃錯藥吃壞了腦子,還是病得快死了?好端端的皇宮和端侯府不住,跑這裏來做什麼?」
原夫人也不禁盈了淚,親昵地攬著她肩,柔聲笑道:「傻孩子,天底下哪會有母親因為希圖兒女的回報而愛惜孩子?無非出於母女天性而已!何況我生了你卻未能庇護你,讓你流落別處,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好容易母女團聚,自然該好好補償你。」

景辭、蕭瀟都不由凝神看向左言希。
「那家主人叫丁昭浦,在郢王府里做事,聽說最得郢王寵信。誰不曉得郢王是當今皇上最年長的親生兒子?回頭郢王繼位,他身邊的人自然跟著一飛衝天。這丁家的姑娘生得好看,人又聰明,聽說還懂醫術,所以提親的還真不少,但聽說都回絕了。大伙兒都猜著,這丁昭浦是不是打算日後當了大官,把姑娘嫁給哪家的王侯公子,或者根本就是打算將她直接送入皇宮當娘娘……」
但阿原想來想去,只記得他居高臨下垂眸看向自己的目光。
約摸半個時辰后,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左言希才從丁家步出。
侍從駭然,「原大小姐想夜探喬府?」
小鹿道:「來過兩次呀!或早上,或晚上,不過好像有急事,來去都挺匆忙的,也沒進內院,就喊我出去問問你的情況,然後就走了。」
夥計便笑起來,「哦,論起他家門楣倒也不算高,只是這會兒去求親,只怕難。」
嗯,女為悅己者容,正是天大的事。
侍從聽阿原提到老賀王的案子,也不敢攔阻,躊躇片刻,說道:「大小姐既如此說,不如越性等上片刻,等屬下找回王爺,商議了再一起行動可好?」
慕北湮斥道和-圖-書:「別和我提什麼義父!你不配!再怎麼謙恭孝順受人稱讚,你都不配!你唯一的那重身份,就是那個參与害我父親的小賤人的情人!還義父……你別他媽噁心我了!父親瞎了眼才收養了你這麼個畜生!我瞎了眼才把你當兄弟!什麼狗東西!」
阿原斟酌片刻,站起身去取破塵劍,「走,咱們去賀王府瞧瞧!」
左言希雖有武藝在身,居然不躲不閃,生生受了他大怒之際的一腳,立時被踹得飛了出去,沿著牆邊滑落,口角竟已滲出血來。
他向阿原道:「既然有了頭緒,不怕理不出真相。我現在去找言希談談,你先回去,把我兩名侍從留在這邊監視著丁家的動靜就行。一路小心,別把自己累著!」
慕北湮愕然,胸口惡怒登時翻湧而出,連罵都罵不出,抬起腿來,狠狠一腳踹在左言希胸腹間。
慕北湮怔了怔,「你認識他?」
小鹿肯定道:「或許,也在忙著預備你們的婚事?小姐這邊有夫人照應安排,他那裡得事事親力親為吧?再則,小姐這幾天精神不大好,他不來驚擾,也可見得他對小姐真不是一般的溫柔體貼呀!」
阿原微笑,「原大小姐鬧出什麼事都不稀奇,正如小賀王爺鬧出什麼事旁人都不會意外。我是不是厲害,你是不是無能,只怕沒人關注。」
慕北湮反問:「你又怎會在這裏?」
若因此被對手察覺,也是萬般無奈之事。
阿原吸了口氣,立時改變主意,向侍從一招手,緊隨那小轎躡蹤而去。
左言希面色已由紅轉白,「你……還在查韓勍?查義父遇害的案子?」
慕北湮已趕到她身後,看著那白衣男子,差點把桃花眼瞪成杏仁眼,「言希?」
半個時辰后,阿原便在一家小麵館找到了慕北湮。
連禽獸都掂得出二者的輕重緩急。
顯然是京內有年頭的老藥鋪,並有相當出名的老大夫坐診。
慕北湮的臉色已十分不好看,「如果韓勍是郢王的人,那麼……我父親的死,可能真和郢王有關。還有升寧長公主遇害,也能說得通了!」
左言希但抿著唇沉默好久,才輕聲道:「我對不起義父。」
於是,那次關於阿原終身的交談,兩人不歡而散。
慕北湮相信養兄的醫者父母心,但也不得不承認左言希身為影衛,也不是吃素的。他對阿原都起過殺心,更別說其他人了。
阿原走到近前,舉目看向門楣上的金漆大字,「喬府?」
此刻,與郢王、韓勍都有聯繫的姜探竟出現在喬府……
阿原嘆道:「找北湮,慕北湮!慕北湮!就是小賀王爺,你家姑爺!」
轎中行出之人,果然就是姜探。那府前已有人候著,一見她便飛快地迎了進去。
小壞烏溜溜的眼睛瞪她,茫然不解。
慕北湮嘆道:「我倒也願意喬作你隨從,可嘆我這顛倒眾生的模樣,想裝也裝不像吧?」
「可如果所謂的勢如水火,只是他們有心營造的錯覺呢?」阿原眸光閃動,如夕陽下的潾潾秋波,明光絢目,似要掃盡眼前的晦暗不明,「查賀王遇害案時,說書人曾遺落郢王府令牌,又故意讓李瑾青知道小玉有這麼塊令牌,還暗示姜探與小玉、薛照意有聯繫。他這是千方百計想把我們查案的目光引向郢王府。但正因為他做得太刻意,反而讓我們覺得他居心叵測,故意混淆視聽,移禍江東。可如果說書人說的是真的呢?如果郢王和韓勍,早已暗通款曲呢?」
阿原啼笑皆非,由她胡說八道一番,方道:「待會兒小賀王爺如果沒在府里,你便留在王府玩耍,到傍晚時再乘這輛馬車回府,不用等我,知道嗎?」
見面談起此事時,左言希再三說起阿原與景辭糾葛極深,慕北湮不宜捲入其中;而慕北湮則認定景辭和阿原婚約已解,又有皇上發話,憑誰也不該阻攔他的親事。且左言希因維護姜探受了個把月的牢獄之苦,慕北湮當然也會反問左言希,到底和姜探是什麼關係,怎能為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迷失本性,甚至助紂為虐……
哪怕她怎樣努力地告訴自己,記不得往事的她,只是阿原,並不是什麼風眠晚……
但以阿原今時今日在賀王府的地位,想問出慕北湮的行蹤也是輕而易舉。
不僅慕北湮,連她自己長得都太招搖了些……
慕北湮道:「自然不是。」
阿原瞪大了眼睛,「這鷹成精了!不然就是小鹿附體?」
他還待要說什麼,忽瞥到窗外,忙一拉阿原,藏了身形只從側面觀察外面動靜。
說不出那是怎樣的目光。
看左言希的神色,似乎頗有些不悅,但他隱忍著並未多說。從姜探踏出轎門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便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
慕北湮呼吸有些粗濁,「總不會是死人吧?」
慕北湮恨恨地說著,卻越想越心驚,立在夏日的夜風裡,竟覺那風冷嗖嗖地穿胸而過。他打了個寒顫,嗓子都低啞了,「若姜探曾受命參与謀害我父親,他還敢跟她交往?那他……他又成了什麼人?」
小壞聽得「姑爺」二字,立時昂起頭來,一撲翅膀便飛了出去,端端正正飛往慕北湮離開的方向。
蕭瀟也有些詫異,鬆開按劍的手,上前行了一禮,「賀王爺!」
阿原亦大笑,說道:「對,旁人越不想我們快樂,我們越該快快樂樂地過著,才是https://m.hetubook.com.com對那些居心險惡之人最大的報復!」
侍從忙道:「我會速去速回!」
他們這裡有動靜時,早有夥計飛奔入內稟報。
慕北湮跟著左言希轉過巷角,看著行人稀少,正待追上前時,卻見左言希一轉身步入旁邊的藥鋪。
喬貴嬪之父,大理寺卿喬立。

慕北湮抬頭見小壞歇於一處檐角,褐色身形幾乎與暗夜融為一體,並不惹人注目;阿原穿得也簡素,夜間看著並不出奇,便也放了心,轉身追向左言希。
小鹿懵了,「小賀王爺沒在府里?他……會去哪裡?」
小壞雖馴服未久,跟著阿原也歷過些風雨,從未有過這般退縮恐懼的時刻。

他一把揪了夥計前襟,問道:「方才進來的年輕公子呢?」
阿原留心細看時,正見那邊小巷裡一抬青布圍幔的簡樸小轎行出,看著並不招眼。她低頭一想,便明白過來,問道:「韓勍在這裡有房子?」
她道:「北湮是個有心人,雖然匆促,聘禮倒也預備得豐厚。所謂投桃報李,咱們家去的妝奩也不能少。我按他的單子,雙倍陪嫁過去。另外還有兩處最肥沃的大田莊,也會作為奩田隨嫁。至於那些四季衣物,珠寶首飾,原先便有預備,近來還在陸續趕著添補,絕不會比別家的公侯小姐差半分。」
蕭瀟記掛阿原,只得先丟開左言希,大踏步奔了出去。
慕北湮一凜,顧不得再揍左言希,忙問道:「小壞,你怎麼沒跟阿原回去?阿原呢?」
阿原失笑,卻不由地點頭,「對!長樂公主曾說,皇上派她上山,原是接升寧長公主回宮。皇上近來抱恙在身,調養了這幾個月也不曾完全好轉,必會考慮儲位問題。叫長公主回宮,很可能會跟她商議此事。對了,還有朱蝕案,如今看著可能也不是那麼簡單了!」
她拉著慕北湮悄悄退開,到附近尋了一家胭脂鋪走進去,先挑了盒胭脂買下,才向裏面的夥計打聽:「東面那戶人家是不是姓丁?昨天我哥哥經過那裡,無意見到他家的姑娘,說生得真好,喜歡得緊。若是門當戶對,便打算和父母商議,託人前去求親了!」
小壞已被阿原教過,居然也機警地不肯暴露形跡,待阿原等走出好長一段路,才振翅跟了上去。
左言希已緊跟著走進來,追問道:「北湮,你怎會知道這裏,追到這裏來找我?」
慕北湮便有些笑不出,「你知道我在查案?誰多嘴多舌又跟你提這個?」
阿原撫額道:「你跑得再快又有什麼用?難道慕北湮會在丁家門口等你?」
阿原再不料母親竟已想得如此深遠,心頭五味翻湧之際,不由握了母親的手,強抑住喉嗓間的哽咽,微笑道:「妝奩再豐厚,也抵不上母親心意萬一。可阿原從不曾好好孝順過母親,何德何能受母親如此疼愛?」
姜探弱不勝衣,卻蒼白清秀之極,瞧著的確不似活人。
顯然,左言希也不曾說起過此事。
阿原一拍他的肩,「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嬌貴小姐,有寶劍在手,又有小壞伴著,怕什麼?你忙你的去,我待會兒就回去。」
也許真的只與風眠晚有關?
「可如果我沒記錯,郢王和韓勍素來不睦,給外人的感覺勢如水火……」
天黑如墨,弦月如鉤。
隱在暗處的慕北湮稍稍鬆了口氣,嘀咕道:「有本事你留宿在丁家,我就服了你!」
左言希面龐泛紅,尷尬之餘便也有了幾分羞惱,「北湮,你跟蹤我?」
慕北湮打量著有些陳舊的屋宇,說道:「看這情形,應該只是有點閑錢的尋常人家,不會是朝中要員。」
慕北湮也不覺嘆道:「若你推斷正確,那朱蝕受往事所累,一世白身,自然不願郢王繼位。他對皇上的影響力遠不如我父親,但成事難,敗事易,親友間挑唆幾句,郢王想當太子,阻力更大。那麼……朱蝕遇害,可能也和郢王相關?」
阿原正了正衣冠,笑道:「走吧!你這副打扮,是不是喬作我的隨從更方便?」
阿原道:「但有可能是朝中要員的外室,或手下的什麼人。」
原夫人道:「你不是那等小家子氣的矯情女子,凡事能想得明白,又有自己的主見,我也放心得很。嗯,我這輩子得不到的,我的女兒必定可以得到,必定可以一世快快樂樂的。」
那白衣男子眉眼間有些慍惱,但容貌俊秀出眾,舉止溫雅舒徐,——正是老賀王的養子、慕北湮的養兄左言希。
慕北湮雖擔憂阿原,卻一萬個看不慣景辭這氣勢凌人的模樣,怒道:「我拉她一起查案怎麼了?我們夫妻一體,不論富貴憂患,同進共退,天經地義!我的父親,她的公公,一世英雄,豈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我再不成器,也不會是左言希!我會不惜代價查到最後!」
一時原夫人離去,阿原沉吟片刻,問向小鹿,「賀王這幾日都沒過來?」
「不管是什麼事兒,先弄清這姜探的底細吧!」阿原看向大門兩側懸著的燈籠,沉吟道:「嗯,這家人姓丁。」
他恨恨地盯著左言希,「你在丁家等候,足見得你早就知道,姜探還有一重身份,是丁紹浦的女兒,是郢王的人……那麼,在姜探一再出現在先前那些案子里時,你就該知道她,或者說郢王,與父親被害和圖書有關?你還幫她?一而再地幫她?甚至回京后還在跟她暗通款曲?」
左言希聽得他來,已快步迎出,皺眉道:「北湮,你怎麼來了?」
慕北湮看到他這樣的眼神便忍不住地嫌惡。
隔日,她便將預備好的嫁妝單子拿給阿原看,竟比賀王府的聘禮單子還要長上很多。
阿原連忙帶了小壞和兩名侍從匆忙奔離原地,惟恐小壞忽然間的失態引來喬府守衛察看。

這是小壞從膽大如虎忽然變得膽小如鼠的唯一解釋。
剛踏出門檻,便聽得牆頭有人驚喜叫道:「王爺,可找到你了!我就曉得小壞也在找你,跟著它果然找到了!」
慕北湮的確生得太好一些,青衣布袍難掩一身貴氣,桃花眼宜喜宜嗔總是含情,如何裝作隨從?
兩位妃嬪的心腹宮人都被滅口,可見他們知道的那些秘密實在不宜為外人所知曉,故而連原夫人都不便去跟梁帝求證。
阿原翻看著,苦笑道:「母親,這也太多了吧?打算將半個原府給我做陪嫁嗎?」
「你是指……姜探和韓勍有來往?」
阿原藏到牆角窺望,尚未及看到轎中之人的模樣,先看到了立於宅院前默然等候的那名白衣男子,忙揉了揉眼睛。
如阿原所料,慕北湮真的沒在王府。
阿原想著姜探淡若輕雲的身姿,苦笑道:「因為朱蝕在皇家的那點影響力便決定殺他,似乎有些小題大作。或許只是姜探想報仇,郢王順水推舟?北湮,你那兄長喜歡上的,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
她對朝中大員並不熟悉,但姓喬的恰好知道一位,正與她前陣子留意過的宮人落水案有關。
慕北湮青衣布袍,正翹著腿坐在窗邊,跟兩名同樣喬作尋常百姓的侍從說笑。見阿原進來,他不由直了眼,「你不在家休養,跑這裏來做什麼?」
阿原嘆道:「他想查的,無非就是那些事兒。應該不難找。」
他故意將左言希的來歷和來意說得極清楚,意圖驚走這個好看卻不知好歹的年輕人。
景辭眸光閃了閃,終於看向左言希。
原夫人不以為然,「給上半個原府又如何?我一世謹小慎微,掙下偌大家當,不留給你們,難道留給原家旁枝兒的侄子侄孫?清離這麼著一走,離得那般遠,便是想著多多給她嫁妝,也有限得很。若不是賀王喪父未久,不宜招搖,我必定預備得更多。不過也不妨,婚後我一般地可以給你添補東西,絕不叫你和我的小外孫委屈,也不叫北湮委屈。你們母子倆,日後哪怕只靠你的嫁妝,也能豐足一世,不必看人臉色,也不必覺得佔了賀王府便宜,心裏不自在。」
於是,慕北湮對景辭的大度嗤之以鼻,再不曾當真。
景辭的眼睛只往上瞧嗎?
他與左言希的行事風格南轅北轍,性格迥異,但自幼便如親兄弟般相處,彼此了解甚深。賀王遇害后,即便有人刻意挑撥嫁禍,兩人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相信並維護對方。
也為他的可惡,升寧長公主遇害后,他特地喚出慕北湮,問他為何執著要娶阿原時,慕北湮很惡意地說只是想報復他。
小轎終於停在了某處民宅前。
侍從跳下牆來,奔上前急急稟道:「原大小姐讓小人轉告王爺,謀害升寧長公主的兇手,就是當日出現在說書人屋裡的那個黑衣高手。現在那人就在喬立府上,她要進喬府探探,看清那人真面目。」
阿原沉吟之際,小壞已飛入喬府,在喬府上空盤旋片刻,忽唳叫一聲,飛快折身而回,一氣衝下來歇到阿原肩上,蓬著翅膀哆嗦不已,一對黑眼睛東顧西盼,竟似驚恐之極。
侍從道:「那位姜姑娘在言希公子離開不久便又出門,我們跟了一路,跟到了喬府。」
他端起那葯碗,仰脖飲盡。
嗯,左言希如果不是被女鬼迷了心竅,多半是被景辭傳染了瘋病……
但見多識廣的原夫人對女兒的這樁婚事很看好,對新換的女婿也十分滿意。
阿原緊跟著姜探所乘的那抬小轎,轉過兩道巷子,便見小轎在一座氣勢不凡的府第前停了下來。
「確切地說,應該是丁昭浦,或者說是郢王……跟韓勍有來往。」
蕭瀟倒了盞茶,倚在門邊,一手抱肩,一手持著茶盞慢慢喝著,算是在為眾人守望,卻能將眾人神情盡收眼底。
景辭言語間雖未示弱,但已說得很明白。他在為上次之事道歉,並願意接受慕北湮的報復。
可惜小壞和黑衣人的實力委實相差太過懸殊。
而姜探依然一派恬恬淡淡的嬌柔模樣,一路眉眼溫柔,與左言希輕言細語,再不曉得都在說些什麼。
「禍水!標準的紅顏禍水!而且,他知道她住處,必定曉得她來歷,那麼,那麼……」
慕北湮怒道:「你天天跟在大貴人身後搖頭擺尾,我得多犯賤才有那心跟蹤你?我盯的是韓勍,發現有人鬼鬼祟祟跟他來往,順便跟著那人小轎走了一回,不想盯到郢王心腹丁紹浦家,正見姜探下轎,然後和你牽著手進屋……」
慕北湮驚異,「朱蝕案?嗯,朱蝕好歹是皇親,他的繼室夫人敢聯合姜探謀害他,多半還是因為姜探背後有郢王撐腰的緣故。」
阿原眺向黑夜籠罩下的深宅大院,緩緩道:「如果我沒猜錯,殺害升寧長公主的兇手,和當日出現在說書人屋子裡的黑衣人,應該是同一位。他是薛照意的同夥和圖書。他們背後的主子,就是殺害老賀王的主使者。如今那個黑衣人應該就在喬府。機會難得,我一定要進去看看那人的真面目!」
小壞的姑爺已被蕭瀟引入藥鋪的後院。
繼續監視丁家時,兩人都有些心事重重。
景辭終於站起身來,盯著慕北湮,「難道你拉著阿原一起在查你父親的案子?」
「怎麼說?」
慕北湮喝罵得雖狠毒,一雙桃花眼卻幽光閃過,緊緊盯著左言希,分明在等左言希的解釋。
阿原喝兩口茶潤了潤嗓子,抬眸向他一笑,「當日的清離劫殺案算是水落石出,可老賀王案中猶有疑點。我可以放下清離案,你卻不可能放下賀王案。你想查明你父親遇害的背後真相。」
若是看得順眼,果然時時處處都順眼。連過其門而不見,都能代為揣摩出一堆的善意來。
慕北湮嘆道:「不論我娶你是何居心,你既入了我賀王府,平平安安做賀王府的女主人就好。這麼著舞刀弄劍的,豈不是顯得我太無能?」
如深泉寒水,看不出半點風浪漩渦,但絕不是冷冰冰三字所能輕易形容。
蕭瀟忙抬眼,已辨出那個攀在牆頭向院內張望的人正是自己的侍從,忙問道:「你怎麼來了?阿原呢?」
以慕北湮性情,此去必起爭執。但阿原經歷過賀王案,深知二人兄弟情分頗深,想來還不至於鬧翻,倒也不怎麼擔憂。可慕北湮能從左言希口中問出多少真相,就很難說了。
夥計向後一指,「他是老賀王的義子,皇上身邊的人,如今正陪著皇上跟前最得寵的端侯住在我們家醫館,和我家老爺子一起為端侯診治呢!」
慕北湮看到快步走出查看的英秀少年,終於相信景辭的確在這裏,「蕭瀟?」
阿原笑道:「我沒覺得受苦。如今更有母親和北湮真心待我好,我開懷得很。那些讓我不痛快的事,讓我不痛快的人,自然該遠遠甩到腦後,絕不自尋煩惱。」
阿原提過桌上油膩膩的茶壺,給自己倒了盞茶,若無其事地笑道:「沒病沒災的,難不成一直窩在家繡花?不如來瞧瞧你案子查得怎樣了……」
景辭聽他說起夫妻一體云云,竟似被人當胸射了一箭般連退數步,正退到案邊,俯首看向案上那碗涼了的葯。
她當然也算是有志氣的。

阿原、慕北湮終究分開行動,各自帶了一名隨從,一前一後盯著那小轎,一路小心謹慎,到底沒被轎中之人發現。
慕北湮白她一眼,「你就逞能吧!」
他正懊惱之際,左言希已跟姜探說了兩句什麼,竟隨之步入那院中。
阿原散漫而笑,說道:「不論你娶我是出於真心還是出於同情,我既入了賀王府,從此跟你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出點什麼事兒誰也逃不了。所以,你的事兒,沒一樁跟我無關。」
想來景辭還是吃錯藥吃壞腦子的可能性更大。
他遲疑了下,又道:「那兇手應該武藝極高,小壞發現后立刻躲了回來,根本不敢照面。小人雖勸原大小姐等找回王爺商議后再行動,但原大小姐怕錯失機會,不一定願意等。」
蕭瀟知這扁毛畜生莫名地恨他入骨,偏又是阿原的心肝寶貝,傷它不得,忙退出數步,留意防範時,小壞已越過他,一徑飛向慕北湮,歇到他肩上,傲嬌地睥睨眾人,倒也沒有找蕭瀟報仇的意思。。
小鹿歡呼雀躍,「小姐要去見姑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小夫妻倆正該如此!正該如此!我去喚琉璃姐姐來給小姐梳妝,她的手比我巧多了!」
於是,他曾將慕北湮掛在茅廁熏了一整夜,慕北湮可以報復回來,將他也掛在茅廁里熏上一夜?
阿原跟那黑衣人正面交過手,吃過虧。可當時夜色深沉,黑衣人蒙面持劍,除了武藝極高外,阿原並未對他其他特徵留下印象。但小壞視覺敏銳,並不需要依靠人的五官來辨認。它必定認得將它重傷的黑衣人,並且印象深刻。升寧長公主遇害時,它正是因發現了它天字第一號的大仇人,才顧不得通知主人,奮勇追兇而去。
原府侍奉阿原的侍兒眾多,小鹿常常插不上手,雖然地位不清閑得很。小壞兇猛,卻只認得小鹿,於是小鹿便時常跟小壞說話兒,提到慕北湮時,一口一個「你家姑爺」,再不料小壞別的聽不懂,卻已曉得慕北湮就是它家姑爺……
她的眼睛里矇著霧氣,卻格外的清亮晶瑩,顯然對眼下情形十分欣慰。
但慕北湮旋即想起,他若敢這樣做,梁帝指不定會剝了他的皮把他丟茅坑裡活活淹死。
阿原思量著回京后斷續聽到的一些傳聞,卻是越想越心驚,「老賀王……不喜歡郢王?」
待左言希、姜探等人進去,慕北湮忍不住叉腰低罵:「這個糊塗蟲,被美色迷暈了頭,打算一錯到底嗎?這都是什麼事兒!他真想把自己給搭進去?」
阿原道:「好是好。只怕等他到時,我想找的人也跑了!」
左言希對阿原沒什麼好感,當然對慕北湮自己做主定下的這門親事並不贊成,甚至十分頭疼。只是慕北湮向來我行我素,連老賀王在世時都管束不住,何況他這養兄?
左言希皺眉道:「經營這藥鋪的呂大夫與我亦師亦友,對端侯所患的這類病症頗有心得,所以帶端侯過來住幾日,方便就近診治。」
慕北湮靜默了片刻,嘆道:「阿原,這事兒跟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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