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風起青萍

作者:皎皎
風起青萍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八章 質問

第八章 質問

回家的時候,楊里也回來了,趴在茶几上寫作業。她倒水的時候,之璐順手拿起兩張卷子看了看,順帶著指出英語卷子里的語法錯誤和語文卷子里的錯誤,詫異她怎麼錯了那麼多,隨即想起下午的事,深深嘆息,拍拍她的頭,「我知道你很想你媽媽,也很想抓到兇手,可是這些事情,怎麼都急不來。一切事情,高考後再說。」
他臉色陰鬱,目光銳利如刀,眉頭漸漸地鎖了起來,說話的速度很慢:「之璐,我們開誠布公地談一次。我們認識五年多,結婚兩年十個月,你就得出這麼個結論?原來,我不尊重你,真是前所未聞。你捫心自問,什麼時候當我是你老公了?你要做記者,我依你,我支持你;你不要孩子,我也選擇不要。你還要我做到什麼地步?」
之璐獨自坐著電梯下樓。她並不想說這些,可是那些傷人傷己的話,還是不可抑制地從她嘴裏跑了出去。傷痕記憶,慘痛,破損,而且無法自拔。她這麼想著,眼光一片茫然,很久,眼淚爬了滿臉。
離開后才想起應該給魯建中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可手機已經扔在葉仲鍔的辦公室,裏面的電話也沒有保存,又不能回去拿,一時有些發怔。以前的手機給了楊里,得去買個新的手機了。這麼想著,腳步一拐,去了一家手機超市。
不過一瞬,過往的回憶又被勾起來。他提出離婚那時候,也是這個表情。之璐定定神,冷冰冰地開口:「想見你一面還真難啊。這手機是你送給我的,有兩年了吧,我不敢要了,也要不起了,特地來還給你。順便問問,裏面的跟蹤晶元是怎麼回事?」
之璐目光都凝滯了,遲疑了一下問:「連環殺人案?」
楊里眼睛里亮光一閃,躲開了她的目光,開口說:「之璐姐,你說反了。沒有了你,我才不知道怎麼辦。我到現在,都沒有認真謝謝你。我欠了你很多很多,真的,對不起。」
看到李凡的時候,他跟一個有著標準模特身材的美女從超市裡相攜著走向停車場,動作親昵得讓路人咋舌。之璐知道李凡喜歡笑,但是他現在的神情和肢體語言說明,笑容遠遠不能表達他的心情,只能用極度愉悅來形容,面容,包括頭髮都在熠熠生輝。
頓時明白過來,那一個多小時的等待,就是葉仲鍔存心安排的。他的確了解她,特地把她的脾氣都磨沒了,才肯見她。真是高明,高明。
那天晚上,之璐接到了魯建中的電話,他三言兩語地把情況略作介紹:「死者叫庄華,是萬博公司的財務科長,現在我們幾乎可以肯定,這兩樁命案是有關係的,從傷口上判斷,殺死庄華和許惠淑的是同一個人。具體的原因我們正在調查。」
回去的路上堵車得厲害,乘客們久等不住,紛紛下車步行,很快公車上只有寥寥數人。之璐向來都是隨身帶著書,於是拿出書開始看,翻了幾頁之後抬起頭,看到了楊里,她背著她那隻很舊的書包,腳步匆匆,從擁堵不堪的車輛中間穿過去,到了對街,朝附近公車站走去。對街的方向並沒有堵車,交通便利。
此時正是五一長假,大街上人來人往。魯建中跟之璐談起庄華的案子,說:「法醫已經完全確定就是同樣的兇手所為:死於自己家中,一刀穿破心臟斃命,被另一人分屍,現場沒有留下指紋,但有兩個模糊的腳印。而根據我們調查取證得知,庄華和許惠淑的確認識,但是也有相應的解釋,他們每天在一棟樓里出沒,怎麼都能混個臉熟。要說到熟悉的程度,沒人知道。」
電話聲乍然響起。本來就緊張的神經瞬間綳直,如同沒有調好的琴弦,碰不得,哪裡都不對勁。掛上電話,之璐長長鬆了一口氣,露出了這數日來第一個輕鬆的笑臉。
那天晚上他們坐大巴車回到城內,人都快癱軟成了棉花,倒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
楊里眼神閃爍不定,輕輕問:「之璐姐,已經有兩個月了吧,我聽說,刑事案的最佳破案期限就是兩個月,如果兩個月內都破不了,再破案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如果警察抓不到殺我媽媽的兇手,怎麼辦?」
小姐忍住滿腔疑問,微笑著請她去大廳的沙發上坐下,片刻後接了水送過來,說:「等葉總開完會,我再叫您。」她轉身,高跟鞋踩者地板,聲音清脆。
「之璐姐?」不知何時,楊里已經回來了,正站在門口,緊張兮兮地看著她,「你拿刀幹什麼?」
葉仲鍔這個時候才回頭,看了一眼她,目光又停在手機上,沒有表情。
吊燈白亮的燈光下,楊里的表情不再是她以往成熟和憂傷交織的神情,她彷彿一下子長大了很多歲,幾近蒼老,她說:「之璐姐,好好生活下去,你說,怎麼可能呢?你能做到嗎?」
帶子快進著播放,車子駕進駕出,偶爾有人進進出出。重複累贅,之璐覺得沒有看的必要,不過魯建中依然堅持看下去。
這番話是心理醫生朱實勸告之璐時說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刻意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可她發現,做到很難,起碼,她無法克服這個困難。在計程車里,她緊攥手機,反覆地想著葉仲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的所作所為。
魯建中給她www.hetubook.com.com看周雲的口供記錄,有含量的信息不多,葉仲鍔三個半月前僱用了他,讓他確保她的安全。至於什麼原因,周雲說,葉仲鍔沒有告訴他,他自然也不會多問,無非是拿人錢財幫人做事而已。
大廳空曠,似乎都有迴音,猶如此處磨亮的地面一樣光滑。之璐不得不站住,說:「什麼事情?」
中午吃飯的時候,之璐堅持要請客。因為她的原因,害得魯建中和小王不能好好休息,她非常內疚。她以前做過公安線上的一些新聞,兩人有共通的話題,因此,相談起來,氣氛融洽。融洽到她一時間都忘記他們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以為他們只是很好的朋友。
「看來是這樣。」
「奇怪什麼?」
心知他們有事不能告訴自己,之璐知趣地不再久待。心情沉重,腳步也沉重不堪。在這兩樁案情上,魯建中並沒有瞞著她什麼,因而剛剛的行為也就顯得刻意,那看似隨意伸手一擋的動作,竟像是怕她看見信上的內容。
假日期間,商場里在搞活動,買手機送兩百塊話費,她想,這麼多話費,何年何月才能用完?以前做記者時電話絡繹不絕,現在,都不知道還能跟誰打電話。
之璐覺得無與倫比的荒謬,「你是說,有人跟蹤我?」
魯建中走近電視,用手指著左上角,沒有碰到屏幕,說:「把這個人,三個人中間這個,放大一點。」
見還是不見?最初的氣勢已經沒有了,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她上了電梯。
楊里並沒有說過今天要出門,現在這個時候,她應該在家裡學習才對。頓時想起魯建中曾經說過,小里瞞了一些事情。
此人皺眉,說了第一句話:「你憑什麼搜身?」
「是啊,你說得都對,都對。」之璐習慣性地緊了緊挎包,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帶子,被人說中心思,加上剛剛跟葉仲鍔吵了一架吵得心神俱裂,這番話聽得她都站不穩,負隅頑抗地笑一下,守住最後的防線,連連點頭,「每一個人都要把這話跟我說一遍,不停地重複,都是我的錯,我都聽著呢,謝謝指教了啊。麻煩你回去轉告葉仲鍔,我們現在半點關係都沒有了,行不行?」說完也顧不得看他的臉色,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去。
一瞬間只覺得荒唐。跟這樣一個把自己調查得清清楚楚的人談話,完全處於劣勢地位,她好不容易忍住怒氣,語氣僵硬,毫無迴轉之意,「不勞你操心,我沒興趣知道。」
之璐目前的感覺就是如此。其一,採取指紋的結果剛剛出來,兩天前那個雷雨交加的晚上,整個房間沒有留下外人的指紋;其二,監測的結果表明,門鎖沒有被撬的痕迹,這個透露出的信息就更多了。上面兩樁事實讓人氣餒,預示著兇手的狡猾程度之高。她此時坐在公安局的房間里,跟魯建中和另一名負責這個案子的刑警小王看著他們從小區保安那裡拿來的錄像帶,準備接受第三次的打擊。
鄧牧華嘆息了一聲:「還是讀書的時候好,現在連個假期都沒有,想去什麼地方旅遊又被拉到這裏爬山。」
信封里掉出來幾張紙片,之璐沒有看到上面的內容,幾頁紙掃完,一旁的魯建中和小王臉色均是一變,兩人愕然對視一眼,好奇心發作,之璐一時沒忍住,問了句:「是什麼?」
這間辦公室相當寬大,衛生間茶水間一應俱全。大面積的玻璃被安裝在房間朝南的方向上,夕陽斜了進來,照亮了背面牆上掛著素色壁毯。壁毯下是長長的象牙白的沙發,上面有淺藍色的靠墊;地面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金色的光,乳白色的細紗軟簾將室內外隔成了兩個世界。而他就正站在窗前,照例是深色西裝,房間明亮,他的背影和光線混合模糊,宛如一片陰影。
雖然是五一假期內,此處並不寥落,時不時地有人進出。之璐臉色不好,朝電梯走過去,同時回憶著葉仲鍔的辦公室坐落在哪一層,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之璐嘴角一抿,也跟著下了車,她一路小跑,可是依然沒能追上楊里,眼睜睜地看到她上了291路公車,恰好有計程車緩慢經過她身邊,她上了車,指著前面的291,說:「師傅,麻煩你跟在那輛公車的後面。」
魯建中說:「他就是上次在超市裡跟蹤你的人。我預料不差,他每天都在跟蹤你,你對他有沒有印象?」
幾步之後聽到一句話從身後飄來:「還有一句,最大的敵人往往在你身邊,你應該多留心那個叫楊里的女孩子。」
葉仲鍔的辦公室跟她想象中並無差別。之璐跟劉秘書有過數面之緣,招呼之後,她領著她進了辦公室,從外鎖住了門。
之璐心如亂麻。萬博公司的所在地,正是名門大廈;而大廈和萬博公司的負責人,都是李凡;許惠淑的工作地點,也是名門大廈,諸多線索終於彙集到一個點上。
賀清寧倒是不同意她們的觀點,笑著把礦泉水遞過去,說:「別抱怨了,起碼這是公款遊玩啊。」
在地鐵站里,之璐靜靜看著鐵軌,忽然有種感受,人生就如同這兩條軌道,有限而又無窮地延伸著,你知道它有盡頭,但是你看不到,也找不到,只能看到站台里m•hetubook.com•com的那一點點數百米路程,就像人生那樣,未來不可預知。
他說那話也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在漫長的兩年時間里她都沒再想起過這句話,但此刻猛然憶了起來,並且覺得這話震得她耳朵發麻。捫心自問,她能解決這個案子嗎?自己的性命還因此而飽受威脅,那個跟蹤她的人又是何方神聖?
葉仲鍔「霍」的一下站起來,盯著她,英俊的面孔憤怒得扭曲,摁在桌上的雙手青筋歷歷可見,「你是我老婆,你居然說你的死活跟我沒關係?鍾之璐,怎麼以前我沒發現你這麼自私?」
之璐感謝她:「小里,都不知道離了你,我怎麼過日子了。」
之璐駐足,深深吸氣,點頭。
之璐在小屋裡見到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隔了一會才問:「為什麼跟蹤我?」
魯建中問他,有沒有發現什麼人對她不利,那天晚上她差點被人殺害又是誰乾的?
「都快退休了。怎麼,想考博,再回學校去讀書?」
「為人民服務啊。」魯建中說完就笑起來,笑得眉目舒展,「其實很簡單,我爸爸是警察,我就考了公安大學,畢業之後就分配回了江州,進了刑警大隊。」
在公安局門口遇到那個跟蹤她的男子獨自一人出來,神情悠閑,看來確無可疑。她面無表情地站住,盯著來人。
之璐深深為這番話折服,「有魔鬼的地方,必定有天使。雖然更多的人和事是模糊不清,沒有界線,但總是更接近善良。」
「我覺得,應該能找到。」之璐說。
她仰頭看了看這個比她高了很多的男人,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是葉仲鍔讓你跟蹤我的。」
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她盯著那張電話號碼良久,終於笑出來,只是小小的微笑,卻笑得眼睛酸麻。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可能是靜水一潭,會包含很多的挫折和傷痛,還有,無法相信的事實和背叛。
簡直是大喜,馬上說:「求之不得。」
一旁的小王忍不住插嘴:「有人跟蹤你都感覺不到?這個人應該跟上次要殺你的那人脫不了關係。」魯建中略略露出個笑,「她又不是警察,沒有我們這麼敏銳,自然不能感覺到有人跟蹤。」
鄧牧華一聽之下就笑了,往嘴裏灌了幾口水,擦一擦嘴角后說:「之璐,我真覺得你可以回去讀讀書。說起來,前不久我碰到于老師了,她還跟我提起你來著,說你去念新聞系,可惜了,還說,做新聞哪裡需要讀到研究生?簡直是浪費人才。」
「現在,不是了。」之璐輕輕說。
魯建中對她微笑,說:「自然一點,就像你平時那樣。別慌,也別亂。」
于老師是之璐本科畢業論文的指導老師,也是鄧牧華的導師。之璐沒想到這位曾經的老師還記掛自己,一時都有些說不出話,心裏卻一動,說:「于老師現在還帶博士吧?」
便走邊想著事情,心裏卻酸楚,那時候他那麼在乎她,可現在呢?迫使她辭職,迫使她找不到合適的工作。而她毫無辦法。
她略作思考,說:「我知道了,謝謝你,魯警官。」
前台笑容甜美的小姐叫住她:「小姐,你等一下。」
魯建中瞥他一眼,用一種恰到好處的威嚴和冷淡的語氣回答:「你還不知道你犯了什麼事?就憑你跟兩宗謀殺案,一宗謀殺未遂案有關。」
果然,第三盤錄像帶開始后沒多久,魯建中讓小王暫停播放,說:「就是這裏。」
細看,那裡果然有個兩三個小小的人,太遠,以至於他們的面孔模糊不清,觀其動作,大概是在匆匆地走路。小王正在一旁操作電腦,截取了圖片進行處理放大,現在看上去更清楚了一點。依稀看出那個人穿著平凡,棕色外套黑褲子,除了身材比旁邊幾個路人高大似乎再無任何特點。
之璐吁出一口氣,沒有回答。其實心中已有答案。
她的語氣有些僵硬,但小姐的禮貌堪稱完美無缺,徐徐道:「請問您找誰?」
所料不差,那人果然跟著她走進了巷子,潛藏在路邊小屋的魯建中和小王用了三五分鐘的時間,把他制伏,戴上手銬。
之璐心裏長起了巨大的仙人掌,銳利的刺,細密地沒入心臟,輕輕晃動也會疼痛,可是她不顧,聲音陡然拔高:「這個手機,我用了整整兩年啊,原來那麼早,你就開始監控我。這段時間,你知道我天天疑神疑鬼以為自己有病?你知道我已經被嚇得神經衰弱了?葉仲鍔,你憑什麼這麼做?」
男子笑了一下,靠著樹,掏出煙來點上,吸了一口後方說:「鍾小姐,你實在不應該對葉總生氣,他從來沒有對不起你,讓我跟著你,不過是擔心你的安危。我早勸過他,讓你吃幾次大虧,肯定就能學得收斂一點,工作的時候不會那麼咄咄逼人,也不會那麼不管不顧。可是,他不聽。」
實事證明之璐多心了。楊里並沒有去別的地方,她在嘉禾路口下了車,拐進了熟悉且窄小的巷子口。之璐在計程車里看著她瘦小的背影,惻然不已。不過是想回家看看,回到那個只有她和母親兩個人的家。她本想下車跟著她一起回去,可伸手拉車門的時候,又頓住了。剛剛還頤指氣使地指著葉仲鍔跟蹤她,可她現在又在做什m.hetubook.com.com麼?跟蹤楊里?於是,手緩緩地放下來,跟司機說:「去一趟公安局。」
心思沉了下來。她來到廚房,默不作聲地盯著刀架。她起碼要保護自己。很快,她取了一把出來,又從柜子里翻出許久不用的刀鞘,和細長的刀身配合得完美無缺。
魯建中瞥她一眼,伸手在字前一擋,迅速折好,站起來說:「我去跟局長彙報一下。」
楊里搖頭,「不出去了,我去圖書館看書。」
這句話是何意?之璐不明白,也沒有想弄懂的打算。她送出個禮貌的笑容,結束了這個短暫的巧遇,搭乘地鐵回家。
聽著聲音,魯建中似乎笑了一下,「想不想抓到那個跟蹤你的人?」
的確不無道理,葉仲鍔也許是有能力保護她,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從來都沒像現在這樣四面楚歌,精疲力竭。那次深夜採訪回來,中途他們的車子掛在樹上,幾欲墜落數十米的懸崖,好容易才被解救回去。那幾日葉仲鍔正在北方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連夜趕回來,又怒又心疼地說:「你怎麼一離了我就出事?」
「刑警尤其辛苦,」之璐說,「連個完整的假期都沒有。天天見到的,都是社會的醜惡面,都是人類為了私利而互相傷害。」
魯建中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說:「光說你知道了,光說你知道這個狀況了,又有什麼用?你有解決辦法嗎?」
楊里給她端茶遞水,又去廚房給她煮麵,上面還放了一個煎得正好的雞蛋。之璐沒想到楊里不但會做飯,麵條也能煮得這麼好,本來不餓,結果愣是把那碗麵條居然吃了個底朝天。
大多數同事都帶了家屬,鄧牧華和賀清寧兩個人穿著情侶裝的運動服,說說笑笑,頗見甜蜜。最後分組比賽爬山的時候,他們三人給分到了一組。
「明天上午十點,我來接你。」
「是的,還是讀大學好,」之璐贊同,「最近,我都想回去讀書了。」
說話間小王已經把他衣兜里的東西拿了出來,一個帶著液晶顯示屏的方形儀器,薄薄的,臂火柴盒大了一些,屏幕漆黑一片;還有一隻絕對屬於高科技範疇的手機。之璐不認識這個東西,魯建中皺起了眉頭,跟她說:「把你的手機給我。」
「不錯,警察做久了,就會漸漸發現,有些人能險惡到什麼地步,另一些人就能有多麼善良。」
局裡的車子停在門口,魯建中扶著車門站住,微微低垂目光,定定看她,「之璐,務必小心。」他平時都叫她「鍾小姐」或者直呼其名,可現在卻不知道怎麼了,說話的那個瞬間,他成功地把那個「鍾」字省略了。他感覺到自己對她的關心,緩緩壓下心裏的刺痛感覺,又說,「你現在跟楊里有危險,公安局的人手有限,也不能確定你們跟這個案子有多大的關聯,我們不可能二十四小時跟著你。我建議,你還是回到你前夫身邊,他有能力保護你們。」
有些時候,生活中經常會有這樣的情況,那就是在事情持續變壞,壞到白熱化的程度時,壞到你以為不可能再壞的時候,還將會出現另一件事情,它將會導致更加失控的狀態,使得事情向著不可知的深淵滑去,令所有的人大驚失色。
他回答說,不清楚,不知道有這回事。不過應該可以肯定,的確有些人想對她不利,具體是什麼人,他一無所知。
考博,之璐思考這個問題已有好幾天,一直拿不定主意,模模糊糊,此刻經過鄧牧華這一提醒,就如同層層剝開筍殼,那個念頭也如同新鮮的嫩筍暴露在清香的空氣里,顯得無比清晰。
莫不相識的路人迎面走來,潛藏在他們身後的未知,潛藏在他們心裏的惡魔蠢蠢欲動。她告訴自己要冷靜,把來人一個一個看過去,竭力看得仔細;雖然心亂如麻,但強行克制自己,緊了緊自己的挎包——那裡面有她最後的武器。
「我是不知道,你知道!」之璐不甘示弱地看他,嘴下也不甘示弱,「我是什麼人,什麼性格,你不是不知道。我受夠了,恨透了你對我生活的干涉。如果我的安全需要你用跟蹤我調查我的方式實現,那我寧可不要!路是我選的,是死是活,都跟你沒關係!」
她說,現在不是了。,對,這句才是現實。話說得再漂亮,哪怕再愛她,可現實始終大於一切。他了解她的性格,也因為她的性格她的聰慧她的美麗她的正直義,無反顧地愛上她,到現在都沒有後悔,可是,人的一輩子,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就會被延長,在這漫長的生命里誰都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
如果你有一個想法,這個想法傷害著你自己的同時又傷害著你最愛的那個人的時候,那麼你多半會不停地、反覆地、無限地放大這個想法,心理學上管這叫做傷痕記憶。
那個男人對她點頭招呼,主動開口說話:「你可以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跟著你。不過,鍾小姐,我有一言勸告。」
之璐對她安撫地一笑,「看看而已。」這不是好的談話話題,她很快轉移,「五一要到了,你們放幾天?」楊里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麼,愣了愣才回答:「放三天。」
小王站起來,點點頭去找法醫。
魯建中看一眼她,正要開口,小王推門進來,手裡拿著m.hetubook.com.com個信封,「魯隊,剛剛收到一封信,寄給你的。」說著把信封遞過來,「你看啊,這信挺蹊蹺的,沒有寄信地址,收信地址是貼的紙條,列印出來的。」
對有些人而言,興奮或高興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身邊有那樣一個美人的陪伴,世上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不高興,哪怕是在花叢中流連多年的李凡也不例外。
說完見之璐垂首,目光低到了看不見的地方,他繼續說:「以我對你的觀察,你相當聰明,又是新聞記者,世事人心也看得清楚。決定成功的,除了個人能力,也有別的客觀因素。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可在你自己身上,就拒絕相信這個道理,一廂情願地認為都是你自己的能力,這樣,實在不好。」
接到私家偵探周雲電話的時候,葉仲鍔就已經知道她會來,並且目的明確,就是來吵架的。他刻意讓她在樓下等了等,讓她有時間平息憤怒。葉仲鍔闔上眼睛片刻,開始再一次的思考。不論什麼大風大浪都能想辦法成功解決,可偏偏一面對她,一面對所謂兒女情長,立刻技窮。
結果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眼見得夕陽西下。之璐性子本就急,其間數次不耐煩,可伸手不打笑臉人,前台小姐甜美的笑容實在讓她節節敗退。起初是等得心焦,咬著唇在原地走來走去,那些的話在心裏無數次地演練。後來是生氣,氣得心口疼,把盛水紙杯都捏成了一團,低頭一看,恨不得那紙杯就是葉仲鍔。最後已經徹底沒了脾氣,站起來要走,前台小姐覺得時機已到,幾步過去叫住她:「鍾小姐,請上樓吧。」
聞言之璐冷汗淋漓,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下屏幕,十分肯定,「完全不認識。」
之璐對手機向來沒有要求,能打電話發簡訊就可以了,很快就買下一個小巧的手機,一千出頭,倒是便宜。
站在那棟高達恢弘建築的茶色旋轉門前,之璐腳步滯留了片刻,她第一次來這裏,進去后禁不住稍微一驚。大廈一層是接待大廳,寬闊高大得不可思議,放眼望去,黑色大理石地面,純白色牆壁,數根青色的柱子散落在廳內各處。簡潔明快,讓身在其中的人都覺得舒服,一心想待在這裏,再也不用出去。
似乎都沒有多說話的意圖,互相客氣寒暄兩句,之璐想想,沒什麼好說的話,抬腳要走,李凡忽然叫住她,笑容蔓延到了每一個動作,徐徐說:「請代我向葉兄問好。」
之璐摸著她的頭髮,正要開口說話,電話響了,是魯建中打來的。閑聊幾句之後,他很快切入正題,說:「明天有空沒有?」
結果四月三十號下班前接到通知,出版社搞了個活動,去爬城郊的明雲山。理由是說,這群編輯天天在辦公室坐得太久了,應該活動活動筋骨。因為是硬性規定,之璐也只有跟著去。
下午的陽光燦爛透明,之璐跟魯建中道別,用一種無心的步伐朝既定的巷子走去。白天有魯建中在一起,完全不覺得怕,甚至都不在乎。此刻獨處,恐懼終於浮出水面。
這一帶雖然經過開發,但還是難得的山野風光,空曠而清寂,原汁原味。山上樹木蔥鬱,不時有泉水從山上傾瀉下,他們邊走邊小聲聊天。臨近中午的時候,他們已經艱難地爬到半山腰,此處樹木數量多,被薄薄的霧氣一繞,青蔥翠綠凸現了出來,走在其中的人,遠離了萬丈紅塵,宛如仙人。
此人倒是頗有幾分膽色,完全居於下風也無所謂,笑了笑,沒說話。
「不是完全沒有感覺,」之璐唯有苦笑,「我走在路上,覺得人人都在跟蹤我,看誰都不對勁,開始還覺得是我的錯覺,現在才知道,其實我也未必錯了。前一段時間每天晚上都聽到屋子裡有響動,也以為是錯覺,原來也不是。」
在調查中得知,庄華非常能幹,有口皆碑,並且他沉默寡言,極少說話,沒人能從他表情上看出什麼,就像是一台工作機器。說到這裏,魯建中意味深長地說道:「循規蹈矩的人被殺是最撲朔迷離也是最難調查的案子,要麼是死案,因為你找不到作案動機;要麼,真相驚人。尤其是庄華,他有身份有地位,萬博公司的財務科長,掌管一個有著千萬上億資產的企業的財務,無論如何都跟『錢』脫不了關係。」之璐深以為然。
楊里固執地追問:「能找到,抓不到又怎麼辦?」
之璐把刀擱在案板上,另一隻手搭在楊里的肩頭,「跟我那時候一樣,喜歡看書。那等你高考結束了,我們再出去玩。」
她在公安局裡找到魯建中,他告訴她,跟蹤她的人,是本市的一位私家偵探,叫周雲,在那個行業頗有名望。
她記得的電話號碼不多,家裡的,父母家裡,想了想,打了個電話告訴父母換了個手機號,果然被批評:「怎麼老換手機號?」
男人揚了揚嘴角,「跟我沒關係。再說,證據呢?」
這句話帶給她的刺|激比剛剛的那番話更讓她震驚和無所適從。曾經,葉仲鍔也這麼說過她,不過她沒放在心上。他說:「之璐,別逞強,別倔強了。能承認一個問題不等於你能處理它,能面對一個困境,也不等於你能化解它。你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到,為什麼不讓能解決這個問題的人來解決?」
和_圖_書他們隔著桌子對坐,魯建中目光稍微一偏,就能看到她那眼睛里流露出的無奈神色。坐在這張桌子后的女人何其多,可只有她,一個蹙眉就能讓他心神不定。
之璐撫額苦笑,覺得不對,「原來周雲都跟蹤我三四個月了,我還真是遲鈍。」
葉仲鍔坐下,雙手放在桌子上,看她,「之璐,你就是來我的?我還以為你能想明白了。」
之璐不做聲,從挎包里拿出手機,扔在他的辦公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動作有點大,小巧的手機一滾,跌落到毯鋪上,聲音較剛剛那聲,小得多了。
一旁的小王同樣沒看出哪裡不對,說:「魯隊?哪裡有問題?」
抬頭才發現魯建中並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他低頭看著周雲的口供,凝眉深思,自言自語地說:「奇怪。」
挨著石頭坐下來休息的時候,鄧牧華感慨:「你倒是挺厲害的,根本想不到你這麼會走這樣彎彎拐拐的山路。」
「不能妄下結論,目前,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之璐冷淡地說:「葉仲鍔在不在?」
想到這裏,魯建中心裏一沉,真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他正想開口說話,忽然屋子裡的電話響了。他離電話最近,順手抓起來,越聽臉色越沉,看得一旁的二人隱隱不安。一分鐘后,他掛上電話,說:「兩個小時前接到報案,新苑小區一名男子死在家裡,死亡狀況跟許惠淑很像,小王,找法醫出現場。」
「想不想出去什麼地方旅遊?放鬆一下心情?」
之璐頗有點感慨:「小時候,爸爸帶我回老家,老家那一帶是山區,再說,大學時到處旅遊,也鍛煉過了。」
「有的。怎麼了?案子有突破?」
禮記里怎麼說來著,父母之仇,不仕,雖除喪,居處猶若喪也。弗與共天下,不可以並生,遇諸市朝,不反兵,而斗。
她踩著地毯出去,腳步無聲。拉開門的時候,她想起一件事情,停了停,說:「等小里高考完,我會儘快把房子還給你。」
猶自捏著手機發愣,可小王卻再遞過來另一部手機,說:「這人的手機,他撥出的電話都是一個號碼,你看這個號碼熟悉嗎?」
「你怎麼想到要做警察的?」她喝著滾燙的橙汁,問他。
之璐有些詫異,還是把手機遞過去,看著魯建中熟練地打開手機,取出電池和手機卡,片刻后又把電池和手機卡原封不動地裝回去。一通研究后,他把手機還給她,說:「你的手機里安裝了精密的跟蹤定位晶元,外面很少見。」
這席話他說得深入肺腑,聽得之璐直笑。
於是前台小姐擱下電話,笑著跟之璐開口:「葉總正在開會,請問,您有預約沒有?」
一時啞然,公安機關的破案率的確不是很樂觀的數字,所以從來不對外公布。而且兩個月過去了,魯建中也沒有查到什麼具有決定意義的線索。她只好避重就輕地回答:「小里,如果我被殺了,就不希望有人為我報仇。你媽媽肯定也是這麼想的。真的無法破案,你不要背包袱,好好生活下去。」
之璐無聲地笑了笑,笑完了覺得不夠,再笑。
想明白了這節,之璐猛然覺得頭暈,她重重吸了幾口氣,尖銳地開口:「還有個問題我不明白。葉仲鍔,你還背著我幹了些什麼?讓我在樓下等一個多小時,派人跟蹤我,讓報社辭退我,讓我找不到工作……你有一天尊重過我的意思嗎?我就活該任你搓圓捏扁?把我耍得團團轉,看著我做困獸之鬥,大概挺有意思的?」
葉仲鍔心涼透了,冰冷的憤怒夾雜其間,平時絕不會說的話,此時順利地脫口而出:「我憑什麼?不讓人跟著你,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那位小姐一驚,細細打量著面前這個直呼董事長姓名的女子,頓時猜到她恐怕身份非同一般,不敢輕易得罪,問了她的名字記下,拿起電話,撥了電話到劉秘書處詢問。
攝像頭的解析度很高,在電腦屏幕上顯示的畫面相當清楚。攝像頭的鏡頭面向長街,由近及遠,由上及下地往外看,最近的就是鍾之璐。她頭微微低著,掛著包,因為天要下雨而急匆匆地朝大門走,表情隱約帶著絲絲縷縷的焦灼。之璐盯著屏幕上的自己,呆了呆。在屏幕上見到自己的臉,總是覺得不真實。
之璐皺眉,「那,他什麼時候能開完會?我要見他。」
電話那頭的劉秘書彷彿是有預知一樣,簡潔明快地回答說:「來人是不是叫鍾之璐?讓她在樓下等一等。」然後交代了若干事宜。
葉仲鍔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不再看她,伸手指了指門,「我也受夠了。你出去。」
魯建中第一眼就注意到他上衣左兜里似乎有東西,於是示意小王把他衣兜里的東西拿出來。
見面的時候發現魯建中並沒有穿制服,他穿著淡藍色的休閑服,除了眼睛不像,看起來就像個剛出社會不久的大學生。他們在市中心逛街,逛商場,跟這樣的魯建中在一起,之璐感覺相當新奇,也有些緊張。而兩次無意中身體上的觸碰告訴之璐,他腰間上別了槍。
風景如斯漂亮,但路並不算好走。賀清寧和鄧牧華兩人都不善走山路,互相攙扶著,之璐在一旁看得暗暗微笑。
他們動作迅速地朝門口走去,到離開公安局,都沒有人開口講話。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