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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青萍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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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番外

在自己母親面前,葉仲鍔只覺得哭笑不得,說,媽,你也知道我不小了,我哪裡需要你來操心?你兒子不會找不到老婆。
他想起她曾經跟他提過的老家,就笑問,環境很好吧,山清水秀的地方,你現在每天都幹什麼?
馬路寬闊,雪花密集;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還是顯得消瘦修長,漆黑的頭髮被風吹往一個方向;她從一輛輛車子的縫隙中穿過去,腳步踉蹌,一腳深一腳淺,背影彷彿一道青煙,朦朧的,彷彿隨時都能消失在這場暴風雪裡。
原以為他會問很多問題,可陶儒一句話都沒再說,拉著她的手離開,打車返回學校,又去吃飯。兩人回到賓館,陶儒坐在床上,皺著眉頭開口:「之璐,跟我出國吧。」
他從來沒那麼嚴肅的跟她說過話,而他的話和神態配合著他的目光,彷彿是千萬根釘子;之璐瞠目,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於是乾脆閉了嘴,從包里拿出那隻白色的信封給他,手卻不有自主有點抖:「都是坐車,也沒什麼關係。對了,是這封信。」
吃完飯時間還早,童展提議去酒吧消磨時間,之璐並不想去,表情稍微有些猶豫;可最後看到葉仲鍔的期盼的眼神,還是去了。
之璐連忙搖頭:「不用了不用了。」然後慶幸是冬天,她可以穿著秋衣秋褲睡覺。
不過,無人注意的時候,她就很難擺出笑容,坐在靠牆的位子上,捧著果汁靜靜的喝,偶爾目光落在跟人相談甚歡的葉仲鍔身上。
在咖啡館前,之璐欠了欠身,做最後的靠別,被他一把抓住手臂:「我送你回學校。」之璐習慣而自然的拒絕,話一出口,他眉毛往下一壓,似笑非笑的表情:「下這麼大的雪,你還崴了腳,我自然應該送你。不過,之璐,你今天怎麼那麼拘束?以前不是這樣吧。」
顯然鍾之璐並不這麼想,她徹底清醒之後,迅速的從他懷裡掙脫開,手忙腳亂的躲到了沙發的另一邊,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的說:「我沒注意到,真的,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我不是有心的。」
葉仲鍔恍若不覺的笑了笑,握著她的手下電梯,滿是玩笑的口吻:「不過有些地方很有意思,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在美國讀書,暑假開車穿越西部,路 過了電影里的一些地方,三五個小時都未必能見到一個人。順路去了幾個國家公園兜了一圈,最後到了舊金山,去看夕陽里的金門大橋。」
陶儒重重的呼吸。
鍾之璐永遠都是那副坦坦蕩蕩,笑容明媚的樣子。她很興奮的提起裝書的紙袋,禮貌的跟他道謝,照例要把錢給他。
之璐目瞪口呆:「我說了什麼?」
葉仲鍔笑笑。我知道。
葉仲鍔自然不會給她機會逃避。他猛地伸出手,這麼沒有任何預兆的把她抱在懷裡,頭埋在她的脖頸,在她耳邊呢喃:「之璐,之璐。你知道我的心意的,對不對?你不要再逃避了,接受我,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她靜了一會,最後才開口:謝謝你幫我查這件事。我不要不義之財。我會把這筆錢捐出去。
馬路寬闊,雪花密集;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還是顯得消瘦修長,漆黑的頭髮被風吹往一個方向;她從一輛輛車子的縫隙中穿過去,腳步踉蹌,一腳深一腳淺,背影彷彿一道青煙,朦朧的,彷彿隨時都能消失在這場暴風雪裡。
擱下電話,葉仲鍔下意識的就去摸車鑰匙,拿外套,動作一氣呵成。匆匆走到門口時才想起來,她壓根就不希望自己去看她,進退兩難,就這麼怔在辦公室門口,嘴角浮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認識這麼久,她第一次上他的車,到底是好車,車廂里的每一個細節都無從挑剔,味道都是宜人的,彷彿他身上的味道,應該是用了香水吧。之璐對香水首 飾這類東西完全沒有興緻,聞不出來是哪種香水,只覺得好聞,不由得深吸了幾口氣。狹窄的車廂,裏面很暖,之璐很快覺得熱,想脫羽絨服,拉鏈都扯到了一半, 雙手猛然停住,重新拉回去。葉仲鍔看了她一眼,輕輕一笑。
「的確好得差不多了。」之璐堅持己見。
沉默的聽完,之璐面無表情的站起來,「我知道了。」
咖啡館里有著淡淡醇香和縹緲的音樂,情調和格調一如既往的高雅。之璐站在廳里,看到了坐在牆角雙卡座里的葉仲鍔,他身穿深色毛衣,大衣搭在沙發 上,左手端著咖啡杯,頭微低,專心看著一本很厚的書。他長得是真的英俊,別的詞都不能形容。英挺,俊朗,很簡單的兩個詞,早就被人被人用爛了,可實際上確 不是人人都能夠這麼形容的。之璐想,能用英俊形容的男子,一定是成熟,並且富有魅力。他五官硬朗,輪廓明顯,側臉看上去,顴骨,睫毛,鼻樑,下顎,線條一 氣呵成。
「是因為那個姓葉的?」
他小心翼翼的問她問題,她很聽話的一一回答,那次事件之後,他知道,半睡半醒的時候是她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不論問什麼,她都會回答。
葉仲鍔瞥了一眼窗外,的確如此。可他已經有若干天沒有見到她,不想這樣跟她分別,他捏著信封微微晃動:「你看過沒有?」
兩三個同學縮著脖子路過,之璐深呼吸,放低聲音:「我們真的沒什麼關係,不過是很談得來的朋友而已。你怎麼就能這麼懷疑我?我一早就告訴每個同學我有男朋友了,我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到底有什麼不放心的?」
「沒有,」葉仲鍔凝視她,隨口說,「我帶葯幹什麼?」
童展笑容森然:「哪天不都是一樣?反正都是你欠我的。」
研究生的假期總時分外的長,等到她從家鄉回來的時候,新年都走到了尾聲。一切都很正常,他們恢復到了以往的關係,出乎他意外的,她居然主動聯繫他。那時他剛下班,回到空無一人黑暗的家裡,他如此的想念她的聲音,拿出手機;可不等他摁出撥號鍵,手機就響了。聽到聲音,他當即一愣,說話人並不是她,是一個他從未聽過但相當年輕的聲音:「你是不是葉仲鍔?」
之璐下意識抓緊裝書的帶子,覺得手心有冷汗,嗓子也有些乾澀。在他的注視下,她窘迫的收回目光,低頭出去:「再見。」
他們來到操場,坐在看台上。有一群老師的孩子在操場上踢足球。她指著一個穿白色運動服的小孩,側頭跟陶儒說:「那不是郭老師的孩子么,都這麼大了,當年可凶了,最喜歡拿著棍子滿學校跑。」
之璐舉手投降:麻煩您老人家讓我看完書在批評我好不好?
他應該給她時間想一想,追得太急,只會適得其反。
這麼一聊,幾乎就剎不住車,從電影到天文地理,不覺大半個小時就過去了。之璐從來沒有燙電話煲的習慣,可跟他就是例外,總能滔滔不絕的談下去。目光從電腦上掃過,猛然想起時間,之璐恍然:「啊,都聊了這麼久。葉先生,真不好意思,浪費你的時間了。」
之璐哪裡肯讓他來找她,他如果在宿舍樓下出現,後果簡直難以想象。她以更確信的語氣開口:「不,不麻煩你過來。我的腳已經沒事了。所以還是我去找你好。請問在哪裡見面比較好?」
「怎麼了?」之璐完全摸不著頭腦,「去就去啊。」
羅羅笑嘻嘻,偏偏在她另一邊耳語:「你男朋友挺帥啊,難怪你肯等他這麼些年。」
之璐停止了爭辯,改了改語氣:「所以啊,人的記憶真是有偏差的,我們雖然共同度過了一段時光,記住的卻不一定是同樣的東西。是不是?」
葉仲鍔沉思片刻,沒有回答。
道理固然不那麼順耳和浪漫,說的卻是實情。雖然他從來不是本著這個條件找老婆,但次時一聽,她恰好就時父親要求的那種人。父子倆的觀點都差不多。隨即想起鍾之璐笑盈盈的臉和他們之間不冷不熱的關係,愉快的心情不翼而飛。
那個晚上,之璐沒有睡好。
晚一點的時候,他再給她打電話,提示音說她手機欠費,他才想起她在外省,有漫遊費,接電話絕對不會便宜,當即就往她卡里交了錢。
葉仲鍔頭重腳輕的開了門,摸索找到沙發坐下,不開燈,只是坐在黑夜裡,直到電話響起來。是交易所理事長的電話,問他這趟出國,有沒有把事情處理 完;葉仲鍔振作起精神,一一回答。他比誰都清楚,生活和工作還是要繼續。在其位謀其職,無論多麼的精神不濟也不能讓人察覺。
陶儒說:「你既然要上課不能陪我,那隻好我每天跟你去上課了。」
然後才發現那男生也是瓷牙咧嘴的。他明明沒有受傷,扶著那輛昂貴的自行車站得穩穩的,說了一串她聽不懂的韓語,神情桀驁不馴,一雙眼睛朝上空看, 怎麼看都不像道歉。之璐更沒好氣,很兇的吼:「在中國的土地上還這麼囂張跋扈!為什麼不學好禮儀再出國?你的父母,你的國家就是這麼教育你的?」
「你的意思,我跟他以前的女朋友不一樣?」口吻平淡。
「三個小時?」之璐傻了眼,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居然要三個小時?今天果真諸事不宜啊。」
羅羅完全是一幅陰陽怪氣、故作誇張的神情:「我說你可以了吧,這麼好的男朋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不知道你在挑剔什麼,你還想找什麼樣的男人才滿 意?之璐,以前我真是佩服你,那麼漂亮,還聰明,做人不驕不躁,有點上古士人的氣質,怎麼現在成這個樣子了?不就是比別人漂亮幾分,就這麼折騰你們家那 位?」
「交易所的副總經理?」
陶儒一愣,追出去,在新聞學院外轉角處的僻靜地方抓住她的胳膊。這個角落正在風口,吹得之璐頭髮亂了,眼睛也疼。她掙扎了幾下,掙不開,怒火一下子衝出來:「我告訴過你,不要來教室,我上課讀書日子過得好好的,你偏偏要來,為了監視我,干涉我的生活?」
之璐想了想,只有這個辦法,點頭贊同:「那樣也好,真的很謝謝你。」
「我在國外呆的年數比你長,什麼事情我都見過,什麼人我都見過。而你,就不是那種一心一意等下去的人,你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如果我有個心愛的女朋 友在國內,我不可能三年都不回來見她。而你卻做到了,真是了不起。你說你非常愛她,我也相信。你看膩了金髮碧眼的女孩,再回頭看,終於發現還是最初的女朋 友最好,於是你說,我愛她。說話當然完全不費力氣。如果鍾之璐問你,過去幾年有沒有別的女人,你怎麼回答?」
不需要刻意的問出來,一切昭然若揭。他總是由辦法把話題往自己想要的那個方向上引。這個問題,不論肯定回答還是否定回答,結果都不能樂觀。之璐哪裡敢搭腔,唯有「哈哈」兩聲掩飾緊張情緒,笑意勉強,快裝不下去了。
她說,能不能退回去?
如何開口談分手從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其實陶儒以前都沒碰過她,又或許是見面太少,沒機會親近;如果她沒踩那一腳,接下來的後果有多嚴重?打又打不過,推也推不開。男生總是有點血性的,她還記得,高中時,有一次,陶儒差點跟老師打起來。
這都是預料里的反應。葉仲鍔松一點懷抱,兩人隔開了一點距離。他半點不惱,無比仔細的看她的臉:「可剛才我問你的時候,你不是這麼回答的。」
之璐詫異的抬起眼睛:「跟你?」
他說,你腳好了?
她很少來這種燈紅酒綠的地方。雖然這間酒吧看上去格調高雅,她依然不習慣。略一留心就可發現,往來客人的穿著打扮無不說明他們非富則貴。這就是他的生活圈子?之璐審視的打量四周。這是她完全沒有接觸過的,徹底陌生的環境。

她打球打得很糟,跟葉仲鍔朋友的女伴比起來差得很多。葉仲鍔一旁仔細的指點她,解說著手的動作,腳的動作,揮杆的力度角度,可她笨拙的動作只換來他們不明的笑容。
之璐給她說的表情僵硬無比,食慾全無。她們來食堂的時間很晚,現在幾乎沒有人了,飯菜早就涼了,冷而且硬,就像她現在的心情。怪異情緒在心裏如同潮水起伏不定,之璐垂眸:「那如果我跟他分手,你會不會罵我瘋了,身在福中不知福?」
葉仲鍔恍若未聞,輕輕抬起她的下顎:「之璐,我們都知道,你看了那張便條。」
「我們分手吧。」陶儒終於說。
之璐抬頭,她見到過很多人生氣,但是從來沒見到他生氣,沒見到他氣成這個樣子。他的全部面容變得生硬而僵滯,前額青筋歷歷可見,眸子里的激亮的光 芒猶如裂空而出無際無涯的閃電,即將失去控制。憤怒是一種可怕的情感,是一種讓人震怖的情感,蘊藏著極其強烈的力量。之璐朝後縮著身體,手摸索著觸到車 把,即將旋開的時候,他緊緊扣住了她的肩膀。
「別理他。他跟你開玩笑呢。」葉仲鍔握一握之璐的手,又看向童展,「以後我請你,今天免談,我們去別家。」
冬天黑的很早,不過六點半天色就已經黑盡。好在交易所前的長街地處最繁華的地段,亮如白晝。葉仲鍔的辦公室樓層較高,地面上的行人都不能完全看 清。但他一眼就看清了鍾之璐和她身邊的高個子男生,二人並肩而行,低聲交談。路燈的光芒把兩個人影子在人行道上給的很長。彷彿,世界上只有他們。
「朋友?」葉仲鍔依舊不動聲色,朝屋子裡走了一步,她也朝後一退,「這麼久以來,你覺得我們之間只是朋友?」
葉仲鍔是真的又累又乏。他剛從國外開會回來,連續幾天的高壓工作,時差未能調整,發著高燒,這三條中隨便哪一條都讓人有得受,何況同時積累在他身 上。若是平時,他也能咬牙堅持,但現在卻不一樣。疲倦的神經經不起更深的思考,他只知道,她在他身邊,呼吸如蘭,彷彿再也不會離開,他安心至極,不由得昏 昏欲睡。
「他對我很好。」說完這句,之璐不肯再說。
「沒有打擾。」之璐掩飾住抑鬱的心情,客氣的回答。因為失神,大腦不能成功的找出下一句話,就頓在那裡。
哪裡還說得出什麼話。
童展的棋藝跟他有相當的距離,知道自己反正是輸,並不關心棋盤上的動態,「嘖嘖」了兩聲說:「葉仲鍔,我是說你用心良苦呢,還是說你卑鄙陰險?這種伎倆也用,還真不是你一慣的做法,太不高明了。」
「嗯,我不要了,我不太喜歡喝咖啡。」
之璐用力抽回手,打開車門,站穩后她彎下腰:「我剛剛看到路邊有藥店,我去買點葯回來,還不知道要堵車到什麼時候。啊,你不要動,我很快就回來。」
她其實沒有去多久,可他覺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
「哎。」之璐一想起這件事情就頭疼,「大概太久不見了,不習慣吧。一點小事就能吵起來。其實也沒什麼。不說了。」
「噢,」之璐想不到說什麼了。其實她的問題很多,但不好意思問出來。例如她怎麼上樓,怎麼脫鞋,怎麼來到沙發上,又在他懷裡多久了。她的包在茶几,她探這身子摸過來,翻出手機看時間,彷彿被燙到,「什麼,都兩點了!看來是不能回學校了。」
「是么,」葉仲鍔詫異,「什麼信?」
好了。
至少,他去飯店接她回來的時候,已經徹底把這番話拋之腦後。他把她抱在懷裡,覺得前所未有的舒心,她找不到別的理由再拒絕他了。
「是么。」
雪簌簌的連陣而下,鋪天蓋地,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逆風行駛,大團的雪花席捲而來,砸在擋風玻璃上,然後散開,雨刷的作用實在不大。漸漸車速變 緩,葉仲鍔踩了剎車,車子徹底停下路中央。從前後的擋風玻璃看出去,長街上車子堵成了一片,綿延到看不見的遠方。電台的節目主持人說:請大家稍安勿躁,這 次的暴雪來得忽然,市內主幹道發生了大規模的堵車。交通管理部門估計,三個小時內應該恢復通車。
「沒有沒有,」之璐唬了一跳,立刻辯解。
認識這麼久,她第一次上他的車,到底是好車,車廂里的每一個細節都無從挑剔,味道都是宜人的,彷彿他身上的味道,應該是用了香水吧。之璐對香水首 飾這類東西完全沒有興緻,聞不出來是哪種香水,只覺得好聞,不由得深吸了幾口氣。狹窄的車廂,裏面很暖,之璐很快覺得熱,想脫羽絨服,拉鏈都扯到了一半, 雙手猛然停住,重新拉回去。葉仲鍔看了她一眼,輕輕一笑。
一瞬間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我為什麼要站在這裏,被我都不認識的人說得如此不堪?恨不得立刻離開。最後還是沒能先走。因為葉仲鍔很忙,就連陪客人打高爾夫都是他工作的一部份,不可能送她回去。
與此同時,葉仲鍔帶著胸有成竹的表情把手機放到桌旁,拿起棋盤上黑子的「皇后」,朝左挪動三步,吃掉童展的馬。
「一個朋友。」之璐不疑有它,笑盈盈道,「他剛剛說,給我帶了普拉切特的一套書。」
「沒有沒有,」之璐唬了一跳,立刻辯解。
第一天見面就吵架,這不是什麼好兆頭。之璐不想跟他爭執下去,硬生生的把「幾年不見,你也學得這麼刻薄」這句話吞回肚子里,冷冰冰的說:「我沒撒謊。信不信由你。就這樣吧,我回寢室了。太晚阿姨就鎖門了。」
「今天晚上有空沒有,一起吃飯?」
回去的路上,葉仲鍔不停的反思自己的舉動。把那封和_圖_書信夾在書里實在是無奈之舉,他私心作祟,希望她看到信后能把主動給他打電話,也希望她能明白他的 心意。除了第一次的採訪要求,她極少主動找他。沒錯,他暫時不想把兩人的關係揭開,可是她下午的表現,讓他覺得溫暖,讓他確信她對自己並非毫無感覺。問題 是,她不讓自己這麼想。她堅持自己沒有看到信里的內容,然後靜靜坐在車裡,緘默不言,寧願看著雪花也不看他。
葉仲鍔覺得自己不吃藥也能好,他極輕的拍掉她肩上的雪,然後是頭髮,手指順勢插入她的頭髮里,說:「小心一點,到處都是雪。」
其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再見過她。一考完試,她就回家去了。他的工作更加忙碌,每過幾天都有一家公司上市,那些金融股票的數據和不得不小心處理的人際關係在他身邊織成一張又一張的大網。
之璐剜了她一眼。認識之璐四五年,羅羅從來不知道她的目光也可以寒冷到這個地步,隨便就可以把人凍死,嚇得立刻噤聲,預感到這對男女朋友之間問題不小。
「那怎麼行。不行不行,」之璐連連搖頭,發覺陶儒的臉色一暗,趕緊把下一句話補上,「我們上課也就二三十個人,你去了會很扎眼的。」
「你心裏肯定是這麼想的,」之璐眼帘低垂,猛的又抬起來,「童展,別說你奇怪,我自己也奇怪。仲鍔的那些朋友,例如你,例如別人,看到我的時候是不是都這麼想,覺得我一無是處?你別這樣看著我,我很認真的問你這個問題,不過如果你不方便回答,當我沒說過。」
之璐「哦」了一聲,吃到一半她抬起頭,發現葉仲鍔和童展的眼神中交換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她心想也許他們有事要談,於是放下筷子,借口去衛生間,暫時離開了包廂。
之璐動了動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飯店裡裝飾得很有聖誕節的氣氛,陶儒環顧四周:「都不跟他們介紹我?」
她剛剛躺下,敲門聲就響起來,她穿上外套踩著拖鞋去開門,心裏斟酌要說什麼;葉仲鍔站在門口,身穿灰色的睡衣,顯得更高,他沒有進來,手扶著門,「我來說晚安的。」
陶儒看看窗外,熱鬧的機場,陸續有人拖著行李出來,「你往年都是怎麼過聖誕節的?」
她好笑,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方便的話,你能幫我去查一查么?我是擔心,如果是有人錯誤的把錢沖值到我的卡上,現在一定很著急。這筆錢並不小。
愛之彌深,恨之彌切。
葉仲鍔拿過信,掃了一眼封面,又把裏面的兩三張便條抽出來看了看,折好放回去,解釋說:「我朋友給我寫的,我請他幫我買的這套書。」
接到葉仲鍔電話的時候,照例是之璐和羅羅在食堂吃碗飯的時候。他問她有空沒有,之璐把昨天的回答變了一下:「我已經吃過了。今天晚上要去圖書館查資料寫一篇文章,肯定沒有時間。對不起,你忙你的事情,好嗎?」
問話雖然低,但也讓葉仲鍔側過頭去,一眼看清幾米外的鍾之璐。他動作很快,之璐沒有把自己的神情和動作藏好,被他深深的目光逮了個正著。葉仲鍔放 下咖啡杯,想,果然,她看到信里的便條了。他不動聲色對她點頭示意,平常那樣笑。她也回了他一個笑,似乎有點勉強,然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
道理固然不那麼順耳和浪漫,說的卻是實情。雖然他從來不是本著這個條件找老婆,但次時一聽,她恰好就時父親要求的那種人。父子倆的觀點都差不多。隨即想起鍾之璐笑盈盈的臉和他們之間不冷不熱的關係,愉快的心情不翼而飛。
她從家鄉回來的當天傍晚,陶儒來找她。他們的事情得到父母默許的,她披上外套就跟他出去。
除了這點,她淺薄的愛情經歷,後知後覺的感情細胞也是重要的原因。很少再有人像她那樣看過那麼多書,愛情小說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不過一旦發生在自 己身上,就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理解。她跟陶儒懵懵懂懂的開始,在他出國前兩個人連手都沒拉過,他離開前讓她等他,她就說「好」;上了大學,雖然所有人都在 忙著談戀愛,可她彷彿與此絕緣,實在沒有男生讓她動心了。
四周無人,葉仲鍔淡淡開口:「你不是說腳好了?你這樣,是好了?」
話一出口就開始知道說錯,果然陶儒的臉色越發難看:「挺有意思的啊,不過是一本書一個電話,你卻比我回來還高興。你老實告訴我,你們是什麼關係?」
之璐看著他的臉,彷佛心口被什麼扎了一下,本來的堅持忽的開始退縮。
之璐靜了靜,她的確沒想過這個問題。
陶儒說:「屋子裡不冷,你穿這麼多,不熱?」
下一個瞬間,他伸出手臂,準確的勾住了她的腰,強行抱著她跟自己一起站起來,另一隻手擒住她的下顎,沒有任何預見性的,吻了上去。
很簡單,一句話就可以說清楚,他帶她去打高爾夫球。
之璐有點詫異:「你還喜歡看這個電影?我以為男生都不會太喜歡,深澀難懂到了極點。」
「你為了她把自己的原則都壞了。你可從來不屑玩這種陰謀詭計的,哪怕對商場上敵人都不屑用,」童展說,「別的辦法不行?直接跟她說,名正言順把她搶過來?」
「怎麼了?」他不動聲色。
掛上電話后稍微鬆一口氣,羅羅朝她投來一個鄙夷的眼神。她冷哼了一聲:「你那篇文章不是昨天晚上就寫好了?今天還要寫?」
「還好。」
「說得也是。」
葉仲鍔瞥了一眼窗外,的確如此。可他已經有若干天沒有見到她,不想這樣跟她分別,他捏著信封微微晃動:「你看過沒有?」
葉仲鍔緩緩搖頭:「不行。之璐道德感太強,不然你以為她為什麼能等五年?她能把別的男生拒之門外,也能這麼對我。其實她跟那個陶儒並不相配,一個 正直剛烈,一個多疑善妒,他們分開是遲早的事情。不過,我不想再等,我要讓他們自動分手。如果這幾年在一起,他們早就感情破裂而分開;正因為不在一起,反 而能夠延續這幾年。等待從來就不是分手的必要條件。」
四周無人,葉仲鍔淡淡開口:「你不是說腳好了?你這樣,是好了?」
他後背緊抵著座位,閉著眼睛,臉色發白,薄薄的唇抿著,臉上有不可言說的疲憊。他前額上有冷汗,打濕了頭髮。之璐這才意識到他的感冒也許並不象剛剛他說的那樣輕鬆,可能相當嚴重,短暫的一愣之後,她毫不猶豫的伸手撫上他的額頭,果然燙得驚人。
在她開口之前,陶儒先搶過她的話:「之璐,早上的事,是我唐突,對不起。我本來是想給你一個最好的聖誕節,可現在發現,給不了你。我們兩個人,不 論是性格還是思考方式,在這些年裡都變化得太多了。你什麼都不用再說。我需要時間思考,而你也比我更需要時間想一想你的感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糊塗下去, 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
之路呆了呆,自然是不可能在他面前說出吵架緣由,隨便的搪塞的了幾句,心慌意亂的掛了電話。
邊說邊站起來,葉仲鍔見狀,拿過大衣手上,手從桌上拂過,把那封信順手塞到衣兜里,衣兜很深,信封幾乎完全沒入,只露出一角白邊。
劉玉說,合適的不多。
之璐第一次不願意下車。她坐在車子里不動,咬著唇,盯著儀錶台上的相框發獃,裏面是一楨他們的合照。這種情況出現過若干次了,她懊惱直想抓頭髮,又覺得無奈。他總是有辦法成功的轉移她的注意力,他太了解她的弱點,比她自己還要了解。
「是啊,我前兩天就跟你說過這事了,我男朋友今天回國,現在住在這裏。
之璐愕然,辯解:「我們沒什麼關係,純粹的朋友而已。」
之璐安靜的下了車,平時絕對會顧及的禮貌也不顧的下了車。葉仲鍔坐在車裡,看著她削瘦背影漸行漸遠,他抓起手機給她打電話,希望她能略作停留;可 實際情況是,她站住了,拿出手機看了看,又掛上,繼續前行,沒有回頭。葉仲鍔雙手狠狠方向盤,太用力的緣故,手腕上的青筋歷歷可見。
這番冷靜甚至冷漠的話讓陶儒一呆,咬牙切齒的開口:「她不過是被你騙了,你以為你有錢就了不起!我會告訴她你的真面目。」
葉仲鍔眼睛微眯,目光從他臉上帶過;童展立刻補充了一句「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隨後很知趣的站起來去了別桌,很快幾個男女的說笑聲就從幾張桌子外傳來。
新年伊始,葉仲鍔手頭上的事情堆積如山,忙碌不堪的時候又接到消息,是分管財政的部長三日後前來交易所視察;隨從記者若干,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交 易所,先從觀光廊俯瞰大廳,然後去了貴賓廳。部長問題非常多,不停的詢問著分置改革、上市公司數量和每年上市公司數量的增加情況等等常規問題;部長談興正 高,隨口又提起幾個大國的利率政策,其他人面面相覷,只有葉仲鍔能夠作答,邏輯清楚,具體詳盡;他的態度從容不迫,給部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拍了拍他的肩 膀,問得更加深入。這次會面因此而延長了半個小時。
葉仲鍔在影院門口停住,外面天色正好,明亮得近乎詭異,他看著她,發現她左邊鬢角的頭髮有點亂,揚起手,小心翼翼的把那幾根不聽話的頭髮壓下去;指腹又從上到下,輕輕擦過她的臉:「電影不好看?」
葉青茂想了想,又說,仲鍔,我的兒媳婦,一定要人品好,不能貪心,不能虛榮,要正直。你年輕氣盛,身邊需要一個這樣的人,才不會走錯。以人為鏡,可以正得失。這都時老話了,不過還是有用。
她回頭,看到是他,緩了緩腳步:「曾老師剛剛在教室暈倒了,我得過去看看。你怎麼也出來了?」
之璐關了手機,坐在圖書館,身上一真冷一陣熱,面前書上的字也模糊起來。
陶儒神色一變,把毛巾往床上一扔,坐到她對面:「你說,我聽著。」
之璐猛然覺得自己看到他眼底不明的笑意,不敢再留,重複說了一次:「你病了,早點回去休息吧。下雪了,天也晚了。」
因此,他不會讓那種情況出現。
之璐胡亂點了點頭,去樓下取車騎到賓館。正是吃午飯的時間,學校的每條路上都人滿為患。她到的時候,陶儒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滿屋子打轉:「你動作還真快的啊。」
離得近了,葉仲鍔發覺她似乎又瘦了。她穿著收腰的外套,腰身不盈一握,一隻手臂就能丈量長度。
「鍾之璐,你是一開始就打算跟我分手,對不對?你不肯花我的錢,你不要我送給你的禮物,你不肯讓我送你,你不願意見我的朋友,就是因為,你從來就 沒想跟我長久下去,是不是?是不是!我知道你不願意跟我出來見我的朋友夥伴,我知道你覺得我們的生活圈子不一樣,我能理解,我在等你告訴我,只要你跟我 說,我什麼都依你,然後找辦法解決。可是你呢?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麼跟我提出分手!你怎麼做的出來!
葉仲鍔是真的又累又乏。他剛從國外開會回來,連續幾天的高壓工作,時差未能調整,發著高燒,這三條中隨便哪一條都讓人有得受,何況同時積累在他身 上。若是平時,他也能咬牙堅持,但現在卻不一樣。疲倦的神經經不起更深的思考,他只知道,她在他身邊,呼吸如蘭,彷彿再也不會離開,他安心至極,不由得昏 昏欲睡。
之璐連連點頭說:「是的是的。不過你說的這本書我倒沒有看過,明天去圖書館找一找。」
「沒事了嗎,那晚安。」
「說得也是。」
葉仲鍔最後說,以鍾之璐的性格和脾氣,你也清楚,你們不可能長久下去。這段時間,你也在想跟她分手,是不是?你是忍不下這口氣,覺得我破壞了你們 的關係?我能理解你。不過,這都是沒必要的,少年意氣應該有,但要分清場合時間,還有對象。沒有我出現,你們也會走到這一步。不如現在收手,把事情做得干 脆一點,互相留下好印象,這才是明智之舉。
來之前就猜到了她會有這場發作,陶儒竭盡全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抓著她的一隻手臂讓她冷靜,緩緩的說:「之璐,你別生氣。我就是想看看你平時在學校里怎麼生活,怎麼上課,怎麼學習,都有什麼朋友同學。我們太長時間沒見了,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事情,不是想監視你。」
因為高興滿足,她眉眼笑彎,白皙的皮膚下透出朦朧的晶瑩光輝來。不知怎的,陶儒就覺得看見了之璐眼中的光芒,那光芒是他從來沒見到過的。他五臟六腑彷彿灌滿了鉛和醋,因為見到她帶來的愉快心情一瞬間就消失殆盡,沉聲問她:「是誰的電話?」
愛因斯坦說過,人的最高本領是適應環境的能力。她後知後覺的發現,適應並且了解葉仲鍔的生活環境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從來沒那麼嚴肅的跟她說過話,而他的話和神態配合著他的目光,彷彿是千萬根釘子;之璐瞠目,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於是乾脆閉了嘴,從包里拿出那隻白色的信封給他,手卻不有自主有點抖:「都是坐車,也沒什麼關係。對了,是這封信。」

陶儒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彷彿是箴言。復婚後,葉仲鍔想,真的沒有超過六年。如果不是那場車禍,如果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他們也許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那天晚上回到學校時已經是九點多了,之璐在校門門下了車。雪宣告暫停,所有的建築物和樹木都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外衣,有燈的地方,雪堆閃閃發亮。
他要了單人間,秀美的前台小姐問他:「請問住幾天?」
之璐坐直,手搭在膝蓋上,伸直,就像個小學生那樣坐著;理論上來說,談分手的時候應該看著對方以示誠意和肯定,可她就是沒勇氣多看他一眼,怕一看自己就會改變主意,於是,她目不斜視的緩緩開口:「仲鍔,我想了很久,我們——」
電梯到了,裏面空無一人。葉仲鍔伸手請她進去,隨後自己跟進去,玩笑般說:「其實在國外並不像人們想象中那般優越。我爸教育我說,年輕輕輕,跑去 給美國人賣命,實在可氣!學到東西了,就應該回來為國效命。一個人的價值,始終是要在自己的國家才能體現出來,就好像早期的科學家,在國外也許會小有小 成,可在國內,卻是大的成就,例如,把中國的第一枚火箭送上天。」
「我想說——」
是第二次來葉仲鍔的辦公室了,上次來還是兩個月前了,她把校報給他。之璐站在電梯里,想著陶儒的話,猛然一個讓她不安念頭從大腦深處飄浮起來:葉仲鍔會不會喜歡她?
童展一愣,在記憶里搜索了一下,「啊,是了,我知道他,是姓鍾。據說挺剛烈的,年輕的時候被人整得夠慘,後來機緣巧合又起來了,脾氣好了很多,但還是鐵面無私,我有朋友做生意想貸款,送了一大筆錢上門,最後灰頭土臉的回來了。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確實沒想到這麼巧,她真的感到高興;那路公車眼看著駛近,她怕趕不上,在他回答之前就衝過了斑馬線,伸手敏捷的飛速鑽進車廂。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高興的對他招手說再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葉仲鍔看到,路燈光芒下她笑靨如花,他下意識前行數步,但公車絕塵而去。
問話雖然低,但也讓葉仲鍔側過頭去,一眼看清幾米外的鍾之璐。他動作很快,之璐沒有把自己的神情和動作藏好,被他深深的目光逮了個正著。葉仲鍔放 下咖啡杯,想,果然,她看到信里的便條了。他不動聲色對她點頭示意,平常那樣笑。她也回了他一個笑,似乎有點勉強,然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
這些問題她沒有想過,給問得無所適從。凄惶之中感覺他的臉近在咫尺,之璐咬著唇不讓眼淚流奪眶而出,艱難說:「我們遲早要分手,越拖越糟,那不如早點分手。仲鍔,你要找什麼女朋友沒有?她們都比我好得多——」
直到貼在他額前的微涼小手叫醒了她。條件反射的,他睜開眼睛,同時抓住了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璀璨猶如鑽石的眼睛和如玉但是焦灼的臉頰就在眼前,他回想她剛剛的那句話,慢慢的開口:「你發現什麼了?怎麼不說下去?」
想不到是葉仲鍔,他聲音溫潤:「之璐,你手機關機了?所以我打到寢室,沒有打擾你吧。」
之路說:「也沒什麼。我跟陶儒吵架了。」
在咖啡館前,之璐欠了欠身,做最後的靠別,被他一把抓住手臂:「我送你回學校。」之璐習慣而自然的拒絕,話一出口,他眉毛往下一壓,似笑非笑的表情:「下這麼大的雪,你還崴了腳,我自然應該送你。不過,之璐,你今天怎麼那麼拘束?以前不是這樣吧。」
葉仲鍔發現她跟自己一樣,都尊敬父親,受他們的影響很深。在這一點上,兩人有許多的共同語言,彷彿幾天幾夜都聊不夠。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叫她去吃飯的聲音。
「那也沒什麼不好啊,我不信你導師會把我趕出去。」陶儒笑笑,「老師從來都不會嫌學生太多。」
有人拍了拍她,她回頭。陶儒目光陰沉,看了她一會,又看著電梯的方向,說:「你就是來見剛剛那和圖書個男人?」
她幾乎無力走出衛生間。
之璐一頓:「葉先生,你剛剛下飛機,肯定很累。又病了,早點回去休息吧,那我也回學校了,」她指了指窗外,「雪越下越大了。」
陶儒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當然不會逼我,你根本就不在乎我。這麼些年,你主動給我打過電話,寫過信,發過一封郵件嗎?我回來了你不 高興;我去教室找你,你板著臉。我跟你去拿書,你還不讓。你不許我干涉你的生活。以前不再你身邊,那是沒辦法;可既然都重新見到,發現我還是愛你,怎麼能 完全不干涉?」
葉仲鍔笑笑。我知道。
害怕他再做出什麼事情,之璐逃一樣跑出房間。
之璐終於能夠喘氣,扶著牆大口大口的呼吸。氣息稍微平和一點,她憤怒的扭頭,看到陶儒也以同樣不可思議而憤怒的目光盯著她,漂亮的臉有些扭曲,戾氣隱隱流動。視線略一交錯,他彎了腰,揉了揉腳。
一封極薄的信封從封面和扉頁之間滑了出來。信封潔白,底部有淡淡的藍色條紋,沒有郵戳和地址,只有幾個簡單的英文單詞。字體圓滑優美,精美的彷彿是印刷出來的:送給我親愛的朋友。
「風格不重要,結果達到了就行。」葉仲鍔把玩著棋子,微微一笑。
之璐皺眉:「我不喜歡請假,城市這麼大,你去哪裡看一看玩一玩不行,為什麼要等我?不說這個了,去哪裡吃午飯?」
「這個時候路上人多。我已經很快了。」
葉仲鍔恍若未聞,輕輕抬起她的下顎:「之璐,我們都知道,你看了那張便條。」
他沉默了這麼久,想不到第一句就是說這個。之璐想都不用想就回答:「不可能。我們早就討論過這個問題了。」
從醫院回到寢室,之璐用座機給陶儒打電話,他大概正在回家的車上,可以聽到車聲風聲交織在一起。
再次感受出她那種倔強的堅持,葉仲鍔頓了頓,想著她的腳也許是真的痊癒了,答應她:「第一次見面的咖啡館,怎麼樣?」
葉仲鍔嘴角浮起一絲笑:「我教你一件事,威脅別人之前,首先考慮一下自己是否夠資格,多想一想有沒有把柄在別人手裡。」
他不死心,「那明天你方便么?」
「先不說這個。你喜歡他么?」
不可能不尷尬。之璐目光從他肩頭飄過去,說:「你先穿上衣服吧。」
他沒回來時,她和朋友同學一起學習生活,要多自由有多自由,上課上自習去圖書館,平時參加不少社團活動。別人為愛情為學業煩惱,她都沒怎麼煩惱。 她記憶力好,英文不錯,中文系的課程對她來說完全不在話下,不用費勁就能爬到前三名;當然也有鬱悶的時候,例如,騎車被人撞倒可那人並不道歉,組織活動為 生患疾病的同學捐款收效甚微,寢室同學打工被騙,媽媽打電話來訓斥她……等等,但總的來說,是奮發向上的。所有讓她鬱悶的事情里,似乎都沒有感情。
葉仲鍔眉毛一挑,隨口問,「你們昨天吵架了?」
離開自習室時前,之璐終於打開手機,頓時彈出六七條未閱讀簡訊。大都是陶儒發來的,前面幾條都是抱歉對不起,請她回電話;最後一條格外的長:我在學 校里找了你很久,可是都找不到。之璐,我才知道,你那麼生氣。我現在賓館,我會等你到八點,如果你還不回我的電話,那我回家了,反正,你也不想見到我。
吃午飯的時候她去了洗手間,在廁所里聽到一起打球的女人對她品頭論足,言辭難聽,嘲諷輕蔑到了極點。之璐長這麼大,何嘗被人譏諷冷笑成這個樣子, 罵得這麼不堪入耳?她氣得渾身發抖。勢利的人她見得不少,最小的時候無人問津,後來爸爸被上級升職之後,有一段時間,每到晚上,門庭若市,拜訪的人絡繹不 絕,有些人神情凄苦,更多的人油光滿面。
葉仲鍔目光不移動的看著她的每個動作,待她落座后說;「喝什麼?」
之璐一隻手摁著額角,「嗯」了一聲。
之璐想到樓下的陶儒,搖了搖頭,「我男朋友還在下面等我。」
「那就太多了。」
不過那時候葉仲鍔心情太過愉快,沒有深想,只把這番話當作了敗軍之將挽回顏面的一種方式。他自然不會跟他多做計較。
「不出去玩?今天晚上很多活動。」
雪簌簌的連陣而下,鋪天蓋地,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逆風行駛,大團的雪花席捲而來,砸在擋風玻璃上,然後散開,雨刷的作用實在不大。漸漸車速變 緩,葉仲鍔踩了剎車,車子徹底停下路中央。從前後的擋風玻璃看出去,長街上車子堵成了一片,綿延到看不見的遠方。電台的節目主持人說:請大家稍安勿躁,這 次的暴雪來得忽然,市內主幹道發生了大規模的堵車。交通管理部門估計,三個小時內應該恢復通車。
完全沒想到自己好心的舉動反而給她帶來了麻煩。葉仲鍔握著電話,想著認識她以來的林林總總,漸漸微笑,她性子倔強得對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但心裏更多了一份激賞。
之璐訥訥的接過杯子,仰頭給看她:「我怎麼會到了你家?」
平時在網上或者打電話的時候兩人話題就不多。他有興趣的,她沒興趣;她喜歡的,他不喜歡。現在更不知道說什麼。她想,不論怎麼說,還是應該找個話 題來談談,這個念頭剛在腦海里閃過,陶儒就握住了她的手。她有些不習慣,下意識的想甩開,可他也用了力氣更緊的握住,然後似笑非笑的問她:「看到我回來 了,怎麼不高興?」
「的確好得差不多了。」之璐堅持己見。
之璐不理她,繼續讀書。
他微笑:「那慢慢改吧。今天晚上,準備幹什麼?」
陶儒彎腰,看著她的眼睛,說:「鍾之璐,你還喜歡我嗎?」
不論她樂不樂意,需要擺出笑容跟他們招呼。之璐從小到大被人誇聽話懂事,自然也深諳禮儀,她說話不多,有人跟她交談,讚美或者問訊,她都微笑,禮貌的看著對方的臉和眼神,滿臉的聚精會神,因此顯得眼睛極亮。更何況漂亮的人天生就佔優勢,很容易就博得好感和信任。
從小爸爸教導她「獨立自強」,中學六年和大學四年,十年已經是她生命中一半的時間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足以讓一個人養成許多決定人生的習慣,這些習慣,日積月累成了她現在的性格。
之璐硬著頭皮,感覺他並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話,刻意的加以強調:「當然了。我怎麼可能看別人給你的信呢,絕對不可能。」
掛上電話,之璐抱著膝蓋蜷縮著坐到椅子上,大腦一團混亂。她想不清楚自己怎麼了。她不喜歡陶儒碰她;但是他要走,那麼失望的離開,她心裏一樣失 落。她順手打開電腦,點開一部歐洲電影,四個小故事里都有一個美麗修長的女人,喜船深色風衣,眸子里溢滿光澤,那雙眼睛,就是過去。
之璐硬著頭皮,感覺他並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話,刻意的加以強調:「當然了。我怎麼可能看別人給你的信呢,絕對不可能。」
之璐傻了眼,下意識的伸手伸手,用手肘在兩人之間隔開距離,可他沒有放開的意思,一隻手制住她兩隻手,扯到她身後背著;血一下涌到腦門,之璐憤怒之極,張張嘴想說話叫人;可這明顯是愚蠢的舉動,不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屬於別人的舌頭藉機佔據了她的嘴巴。
想到今天是周末,之璐坐在床上,想了想,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拿著書包和鑰匙出了門,去找陶儒。學校里安靜得很,霧氣如同稀釋后的牛奶。
他說:「寒假過得好不好?」
深藍色風衣的衣角從她面前輕輕晃過,平緩地向後舒展開去,像一隻深色的翅膀。他重新上了電梯,之璐不覺嘴角一彎,笑了出來。想不到他也會疏忽大意,犯這種錯誤,剛才的神情真像孩子。
他指了指角落的那間:「很乾凈,每過兩天就有鐘點工來打掃。」
「三個小時?」之璐傻了眼,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居然要三個小時?今天果真諸事不宜啊。」
之璐「哦」了一聲,不敢深想下去;遲疑的說:「你聲音有點啞,感冒了?」
之璐到達咖啡館的時候,雪已經下的初具規模。屋子裡溫暖,外面細雪飛舞,彷彿另一個世界。的確,今天不適合出門。
三年的時候,會讓一個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原來你還想回學校?」葉仲鍔啼笑皆非,「明天周六,你們沒課的,不用著急。」
之璐在他的注視下不由心虛氣短,深深覺得慚愧:「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以後再也不喝這麼多酒了。」
「朋友?你無意中說過一次,他就記住了,主動把書給你帶回來。普通朋友能做到這一步?鍾之璐,原來幾年不見,你連撒謊都撒得面不改色了。我還真是看錯你了。」
「我看過安東尼奧尼的《一個導演的故事》,所以特地找了這部電影看了看。文字和電影結合起來,感覺不比一般。我記得,電影里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 每一幕映像背後都不僅僅是它本身,而在那映像之後又有另一個,周而復始,生生不息;直至那最絕對無人可見的終極現實。是這樣吧?我記不太准了。」
「不是啊,」陶儒看著她的眼睛,黑是黑,白是白,他心裏發酸,自言自語般說,「不是啊。我們更早就認識了,高一的時候,學校的詩歌朗誦比賽上,參 加預賽的時候,我們是一組,你跟我借筆簽到,然後我們坐在一起,我問你是哪個班,你說自己是一班的。我早就知道你了,想借故跟你搭話而已。」
葉仲鍔宛若電擊,猛的鬆開手。她說什麼,她說她要被累死了?他起初震驚,其後取而代之的是慣有的強勢和堅持,它們本來就在他的身體里,調用起來, 毫不費力。他取得的所有的成功,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強勢和堅持,有些問題上,他從不讓步,退一步,萬劫不復。他看著她打開了車門,這次再沒有阻攔,只在她 將要離座時冷冰冰的扔下一句:不可能。我沒說完,我們就不可能完——
葉青茂想了想,又說,仲鍔,我的兒媳婦,一定要人品好,不能貪心,不能虛榮,要正直。你年輕氣盛,身邊需要一個這樣的人,才不會走錯。以人為鏡,可以正得失。這都時老話了,不過還是有用。
邊說邊站起來,葉仲鍔見狀,拿過大衣手上,手從桌上拂過,把那封信順手塞到衣兜里,衣兜很深,信封幾乎完全沒入,只露出一角白邊。
他從來沒那麼嚴肅的跟她說過話,而他的話和神態配合著他的目光,彷彿是千萬根釘子;之璐瞠目,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於是乾脆閉了嘴,從包里拿出那隻白色的信封給他,手卻不有自主有點抖:「都是坐車,也沒什麼關係。對了,是這封信。」
「好。」

回到市區后,之璐帶陶儒去就讀大學的招待所住宿。陶儒對住處向來挑剔,又或許因為在國外呆的時間過長,一看到招待所陳舊的老房子就皺起了眉頭,明 顯不符合他的審美習慣。之璐無奈,又帶著他去了學校西面的西苑賓館。這裏條件設施相當不錯,檔次也高,重要的客人來了都是住在這裏,因此價格不菲。
陶儒盯著她:「跟老師請個假都不行?難道我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等你下課?」
之璐把目光從菜單上抬起來,「他們沒問啊。」
一天後她很疑惑的跟他提起這件事,說發現自己手機卡里多了數百塊錢,真是奇怪。會不會有人弄錯了?
葉仲鍔目光不移動的看著她的每個動作,待她落座后說;「喝什麼?」
「點心呢?」
聖誕節元旦一過,期末考試漸漸逼近。之璐每天拖著腿去上課上自習,被班上的同學譽為本年最佳勞動模範。她受了傷,不能到處採訪,校報的工作暫時告停,偶爾寫寫稿子,幫忙校對一下。因此,空閑時間相較以前,反而更多。
忽然,手機叫起來。她找出手機,摁了接聽鍵,拿到耳邊,開口:「葉先生,你好。有事嗎?」
在自己母親面前,葉仲鍔只覺得哭笑不得,說,媽,你也知道我不小了,我哪裡需要你來操心?你兒子不會找不到老婆。
之璐一頓:「葉先生,你剛剛下飛機,肯定很累。又病了,早點回去休息吧,那我也回學校了,」她指了指窗外,「雪越下越大了。」
幾乎不需要思考,他確信,說話的人是陶儒。
看都不看他的樣子,之璐當即轉身出門。酒店電梯徐徐下降,之路看著牆上鏡子里的自己,漂亮的年輕女孩,眉心緊蹙,神色憤然。三年不見,感情到底生 疏,話都沒了幾句,見面就吵架,他懷疑她,怨恨她,說她撒謊撒的面不改色。他們哪裡像是男女朋友?等待原來遠遠沒有見面后的互相傷害來的殘酷。
一下課之璐就去西苑賓館找陶儒,羅羅在教室門口一把拽住她,陰險的笑:「有空的時候帶來給我們瞧瞧,我還真想知道他有什麼魅力讓你等這麼久。」
邊說邊站起來,葉仲鍔見狀,拿過大衣手上,手從桌上拂過,把那封信順手塞到衣兜里,衣兜很深,信封幾乎完全沒入,只露出一角白邊。
藉著最後一點暮色,陶儒打量著那個孩子,搖搖頭:「不是。那是教歷史的黃老師的孩子,」
一直有人說她異類。大一的時候,總有些面部不清的男生追她,給她寫信,送花送禮物到宿舍,過分一點的,在她下自習回來的路上攔著她,甚至跟蹤她。好在都沒鬧出什麼事情。她那段時間真是不勝其煩。
「你真的不肯跟去美國?」
問話雖然低,但也讓葉仲鍔側過頭去,一眼看清幾米外的鍾之璐。他動作很快,之璐沒有把自己的神情和動作藏好,被他深深的目光逮了個正著。葉仲鍔放 下咖啡杯,想,果然,她看到信里的便條了。他不動聲色對她點頭示意,平常那樣笑。她也回了他一個笑,似乎有點勉強,然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
「不用麻煩你送過來了,我明天去找你拿好不好,太感謝了。
葉仲鍔瞥了一眼窗外,的確如此。可他已經有若干天沒有見到她,不想這樣跟她分別,他捏著信封微微晃動:「你看過沒有?」
葉仲鍔想,到底是年輕的男孩子,真是沉不住氣。不過,他自己送上門,省得他去找他。他姿勢都沒動一下,說:「你沒資格命令我。之璐也不是你所有物,你更不能限制她的自由。你不過暫時是她的男朋友。而且,你真的以為,你能跟我抗衡?不論哪個方面,你爭得過我?」
他勸她,不能退的,退給誰。有這樣的事情,你就接受吧,當它作天上掉下來的新年禮物,好不好?
之璐把那七八種葯抱在懷裡,一個個拿給他看:「你平時是吃的哪一種?」
「總之不行,我不習慣這樣。」之璐說。
之璐牽了下嘴角,若無其事的說,「修改啊,誰說寫完了不能修改。」
「肯定是郭老師的,教物理的那個。」
果不其然,葉仲鍔一坐上主席台,就看到了她。她坐在第五排的角落,埋首寫著什麼,時不時的抬頭看看。那一塊地方坐的都是記者,電視台報社,擁擠得水泄不通。這一切都那麼像初見她的那種光景。
「男的?」
之璐猛然覺得自己看到他眼底不明的笑意,不敢再留,重複說了一次:「你病了,早點回去休息吧。下雪了,天也晚了。」
葉仲鍔瞥他一眼:「之璐性子倔強,她說要請你吃飯就肯定會請,去金德吃醉蝦,你想坑死她,然後坑死我?她連跟我在一起吃飯都要把帳算清楚,我給她買的禮物都送不出去。」
兩人就此討論起來,爭論中,天徹底的黑下去。
「我有朋友在你就讀大學任教,稍微一打聽,你過去幾年做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真正的秘密。不過,請你放心,我沒這麼做,我對你的事情完全沒有興趣,暫時也沒告訴她的打算。我怕她傷心。我感到遺憾,為她感到不值。你配不上他。」
「三個小時?」之璐傻了眼,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居然要三個小時?今天果真諸事不宜啊。」
說完不再理他,之璐把手機放到耳邊,聽到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傳來,頓時想起昨天答應了葉仲鍔今天去他那裡拿書,可這下午發生每一件事都讓她生氣,完全忘記此事,連聲道歉:「對不起,你等我很久了么?那我現在過去吧。麻煩你再等我一個小時,好嗎?」
可他又以什麼借口去看她?她不善說謊,笨拙的自圓其說不用戳就破了。不論有心無心,她已經開始防著他。如果,他現在出現在她面前,她再怎麼遲鈍,恐怕也能猜到三分。只要一日沒跟陶儒徹底分開,她就不可能接受他。
葉仲鍔端著咖啡喝了一口,一言不發。
童展晃晃酒杯:「你現在又是幹什麼?她回來知道你付了錢,豈不是很生氣?」
「聽到沒有?說話,回答我。」
之璐猛然覺得自己看到他眼底不明的笑意,不敢再留,重複說了一次:「你病了,早點回去休息吧。下雪了,天也晚了。」
他理所應當的笑笑,「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同學說你喝醉了,我順路經過那裡,就帶你回來了。」
之璐忽然無法動彈。服務員小心翼翼問她:「小姐,你找誰?」
「跟他有什麼關係?陶儒,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她親眼見到過這些人是如何的前恭https://www•hetubook•com•com后倨,翻臉比翻書還快。得不到想要的東西,他們的臉都變了顏色,好幾次,那些人一出門就用很難聽的話罵她的父母。爸爸倒是很寬容的笑了,可她不。那時候她才十一二歲,只覺得異常悲憤和屈辱;也意識到,地位和權勢不會總帶給人好事。
之璐忽然無法動彈。服務員小心翼翼問她:「小姐,你找誰?」
「我卻覺得諸事皆宜,」葉仲鍔心平氣和的看她,款款微笑,「江州很少有這樣的大雪,我印象里也只有小時候有一次,之璐,欣賞一下雪景也不錯。」
其實葉仲鍔那時就想,如果之璐沒遇到他,會怎麼樣?大概她也會像她的父親,在新聞界一路摸爬滾打,最後傷痕纍纍,心力交瘁,也許是肉體上的,也許是精神上的。男人有先天的條件,也許能夠在血淚里重新站起來,但是她呢?受到那麼多的傷害之後,還能不能再次振作?
他應該給她時間想一想,追得太急,只會適得其反。
然後她的聲音就斷了,沉默著。
之璐心馳神往,「我那年去西藏,也在路上遇到好幾個人徒行進藏。那一路上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
陶儒看著她的搭在沙發上的手,手腕細白,手指根根修長優雅,如同玉雕,微微的折出一點光芒。
「沒用的話又是什麼?」
葉青茂打斷她的話,說,讓他自己拿主意,你別多事。我們不需要攀附什麼權貴。國家需要我在哪裡就在哪裡,什麼時候不需要了,我就退下來。
童展臉上的肌肉劇烈的抽動了幾下:「我說你就不管管她,就這麼忍下去?別說她一個窮學生,就算有錢,你也不能讓她付啊。」
雪簌簌的連陣而下,鋪天蓋地,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逆風行駛,大團的雪花席捲而來,砸在擋風玻璃上,然後散開,雨刷的作用實在不大。漸漸車速變 緩,葉仲鍔踩了剎車,車子徹底停下路中央。從前後的擋風玻璃看出去,長街上車子堵成了一片,綿延到看不見的遠方。電台的節目主持人說:請大家稍安勿躁,這 次的暴雪來得忽然,市內主幹道發生了大規模的堵車。交通管理部門估計,三個小時內應該恢復通車。
之璐說:「看電影,反正她們今天都不回寢室,我看通宵都沒問題。」
「我也不想吃。」之璐擺手,拒不接受服務員遞過來的價目表。服務員卻不動,看著葉仲鍔徵詢意見,直到他頷首之後才欠身離開。
「你什麼意思?」陶儒聲音尖銳。
「她爸是國有銀行文州市分行的行長,媽媽也是銀行系統里的職工。」
他滿口答應,第二天告訴她答案:完全不可能查得出來,只認錢不認人的。
「你的學校自然是你熟悉,」陶儒說,「你說去哪裡吧。」
「前幾天你摔倒了,走動不方便吧。我一會來學校找你。」聲音里滿是不容置酌的意思。
葉仲鍔傾身過來,幫她解開安全帶,語氣里全是溫柔:「什麼時候你我帶你去看看那些地方,很美,跟你在國內看到的景色完全不一樣。」
他後背緊抵著座位,閉著眼睛,臉色發白,薄薄的唇抿著,臉上有不可言說的疲憊。他前額上有冷汗,打濕了頭髮。之璐這才意識到他的感冒也許並不象剛剛他說的那樣輕鬆,可能相當嚴重,短暫的一愣之後,她毫不猶豫的伸手撫上他的額頭,果然燙得驚人。
那語氣幾乎可以稱為固執了,葉仲鍔臉一沉:「腳崴可以是小病,也可以是大病。需要休息就休息,你跑這大半個城市,更嚴重了怎麼辦?」
直到貼在他額前的微涼小手叫醒了她。條件反射的,他睜開眼睛,同時抓住了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璀璨猶如鑽石的眼睛和如玉但是焦灼的臉頰就在眼前,他回想她剛剛的那句話,慢慢的開口:「你發現什麼了?怎麼不說下去?」
「是么?不過是挺聰明的。你的朋友看上去都聰明能幹,」之璐「噗嗤」一聲笑了,拿出手機看時間,抬頭跟他說,「我要走了,十一點寢室就關門。」
羅羅感謂的頓足:「之璐,你知道我有多久時間都沒見到你笑過了?既然難以開心,那就分手吧。越早越好,把傷害降到最低。趁你在還沒怎麼陷下去的時候,不然就太晚了。」
「只有勸了,」葉仲鍔說,「我不希望她好不容易拿到的獎金被你一頓飯吃掉。」
暑假沒有回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之璐想在這段時間里把事情跟他說清楚;可如今暑假都過了一大半,什麼問題都沒解決。她想,不能再拖下去了。
之璐把那七八種葯抱在懷裡,一個個拿給他看:「你平時是吃的哪一種?」
之璐「哦」了一聲,不敢深想下去;遲疑的說:「你聲音有點啞,感冒了?」
他們選了靠窗的位子坐下,幾分鐘后,就有人前來招呼,言辭客氣周到。葉仲鍔的熟人比她想象得多的多,童展的朋友亦不少,來人不論男女,目光紛紛落在她身上,意趣很濃的問:「這位美女是誰?」
幾秒鐘後葉仲鍔問:「你在看電影?」
讓她詫異的陶儒居然其起了床,裹著浴巾前來開門,他頭髮濕漉漉的,裸|露著上半身。看到對方,兩人都是一愣。認識這麼久,之璐從來沒見到他穿成這個樣子,哪裡敢細看他身材好不好,臉一紅;而陶儒對她微微一笑,讓她進屋。
他說,你腳好了?
看到她不欲多談,葉仲鍔把桌前的文件合上,拿起衣架上的風衣,說:「那一起下樓吧。我也下班了。」
之璐不知道自己又怎麼惹到他,平淡的回答:「是他。」
羅羅把碗筷收起來,鄭重的開口:「你要聽有用的還是沒用的?」
「沒有,」葉仲鍔凝視她,隨口說,「我帶葯幹什麼?」
陶儒記得自己笑了笑,這麼回答:是,我會跟她分手的。不過跟你這番話沒關係,你也不要以為你自己勝利了。她的心裏的確沒有裝著我,但也未必是你。 不然你不至於這麼費盡心機的針對我。現在我想,女孩子愛慕虛榮一點,無知一點,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有弱點,她不高興了,送她禮物她就開心。鍾之璐卻不是, 你都不知道她想要什麼她也許有一千個一萬個優點,但是她會跟自己較勁,跟她自己的事業心,跟她的正義感較勁,跟她的執著較勁,她這輩子都會這樣,改不掉的。終於有一 天,不是你受不了,就是她受不了,無法再相處下去,那結果肯定比我們現在還糟,傷害更大。從認識開始,我們也有快六年了,你們呢,能不能熬得過六年?
有空的時候她會拿出普拉切特的書開始看。之璐英文相當不錯,藉助牛津字典,很快看完了第一冊小說。普拉切特文字犀利,用詞用典都非常的冷幽默。之 璐屢屢看的笑起來,對這套書愛不釋手。羅羅同學很不滿意她這樣自己獨自一個人尋開心的做法,批評她說,鍾之璐同學,不是我說你,你看你現在的眼神,閃閃發 亮啊。就算看到絕世帥哥你都沒這麼激動過,你還是不是女人啊。
過年的時候,他得到兩三天的假期,回家看望父母。葉青茂是照樣的忙碌,市裡的團拜會和活動一個接著一個,偏偏還一個都不能缺,走哪裡都有記者跟 著,晚上才能回來;不過劉玉卻似乎比葉青茂更加忙碌,跟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極其擔心他的婚姻大事,一開口就是,王書記家的女兒還不錯,又漂亮,也很能 干,不然你去見見?你今年都二十九了,不小了。你爸在你這個歲數上,你都上幼兒園了。
之璐心驚,一邊說一邊看葉仲鍔:「我突然發現——」
片刻后她跟日報的記者說了幾句,又把自己手裡的本子交給身邊的一個男生,急匆匆轉身離開;他也立刻把手裡的事情推給秘書,從側門出去,在走廊里叫住她,「怎麼那麼快就離開了?」
陶儒冷笑了兩聲,說:「我不管你是誰,但是我告訴你,你不要再給她打電話!你別想打她主意!她是我的女朋友,不是你的。」
勸說無效,羅羅搖著頭離開;宿舍里再次只剩下她一個人。之璐把第一冊放下,略微站起來,把書架上的第二冊取出。
這場事故吸引了來往幾個同學的視線,極其美麗動人的被撞女生表情嚴肅的痛斥留學生,看得在一旁紛紛叫好,只覺得大塊人心。那個留學生瞧著不對,迅 速騎車撤退逃離,速度之快讓所有人嘆為觀止。好在同學們仗義相助,幫她扶起車,又把書包和摔成好幾塊的手機撿起來遞給她。
之璐「哦」了一聲,不敢深想下去;遲疑的說:「你聲音有點啞,感冒了?」
之璐被他問住,選擇沉默不語。
在不計後果、不顧代價、無所顧忌的坦蕩付出后,他只得到了一句「我們分手吧」。
儘管當時陶儒沒有表態,實際上,下午他真去了,在上課鈴響的前三分鐘進了教室。他站在門口環顧一圈教室,理所當然的坐在她身邊,引得所有同學詫異 和好奇的目光,他也禮貌的笑著點頭,回答對方的問題。然後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很輕,但姿勢足夠曖昧和說明兩人的親密關係。之璐動了動肩膀,把他的手從自 己的肩膀上彈下來,冷冷的說「麻煩你注意一下影響,這不是在美國」。
「大概是。」葉仲鍔說。
笑聲肆意而熱烈,之璐說:「童展人挺不錯的。」
她其實沒有去多久,可他覺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
「你是打算娶她吧?」童展沉吟著。
劉玉生氣的看著丈夫: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子?平心而論,王書記的女兒是真的不錯,人又漂亮,知書達理,你考慮一下。
這一下,之璐真是摔得人仰馬翻。腳崴了,手抽筋,手摁在地上緩衝了力度,手掌擦破了一大塊皮,露出皮肉,而車把重重的砸在小腿骨上。幾個地方的尖 銳疼痛傳來,讓她火氣頓時上來,對著撞上她的那人劈頭蓋臉的一頓責罵:「你怎麼騎車的?幹嗎逆著道騎車?還騎得這麼快!基本的交通規矩都不懂了嗎?」
之璐看著他的臉,彷佛心口被什麼扎了一下,本來的堅持忽的開始退縮。
這麼想著,天漸漸亮了。
葉仲鍔目光凌厲從她身上掃過,「轟」一聲拉上車門,因為震怒讓他的臉發青,說話宛如雷霆之勢,震得她耳朵里嗡嗡直響:「鍾之璐,你就這麼對我?」
她離開后,陶儒坐在冰冷的看台上,想到他給葉仲鍔打的個電話。葉仲鍔太精明,甚至冷酷,他坐在幕後,冷靜而熟練的操控一切,他做的每件事,說得每 句話都是有預謀的。陶儒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人,聽完電話更恨得咬牙切齒,可越恨他說的話越不能忘記。不得不承認,字字句句都像是武林高手的手指,每一下都 點中他的死穴。
這些事葉仲鍔有所耳聞,他不發表評論,笑了笑:「估計鍾伯父跟我爸很聊得來。」
之璐並不否認,澀然一笑:「可是你的話每一句都說中我的想法,讓我更加拿定主意了。」
沒錯,葉仲鍔對她很好,可以說非常好,三天兩頭給她打電話,時不時約她出來。她覺得他風度十足,能把每件事情都做得妥妥貼貼;知識極其豐富,跟他 說話受益非淺,最好的良師益友。葉仲鍔是什麼人,相貌英俊,功成名就,什麼都有,自然也不缺大批的愛慕者,他怎麼可能喜歡她?他的一舉一動都很坦誠,從來 都沒跟她表露出任何可能喜歡她的跡象,一丁點都沒有。之璐肯定的搖頭,把這個念頭徹底打入死角。
陶儒猛然抬起頭,隨後聽到她說:「不是很忙。我現在不在寢室,在西門的西苑賓館。
之璐脫下羽絨服,放在膝蓋上,稍微感覺自在一些,也能順暢的把話說出來:「陶儒,我不知道怎麼跟你形容,也許,我潛意識裡,的確不希望你回來,不 希望你回來改變我現在的生活。所以,你一回來我就使臉色給你看。我不像羅羅和其他女同學,有一半的時間圍著男朋友打轉,我學不會。我現在覺得自由,輕鬆。 我的時間每一分鐘都是自己的,我想去圖書館就去圖書館,我要什麼時候出門就什麼時候出門,我在圖書館呆多久都沒人管我。可是你一回來,我就不得不跟你在一 起,履行女朋友的義務。這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葉仲鍔微笑:「當然,這隻是一種假設。之璐很有可能不會問你。但答案你肯定知道,我也清楚,她也未必不清楚。只是,她不會說出來。她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嗯,我不要了,我不太喜歡喝咖啡。」
「劉備曹操都可以坐在一起煮酒論英雄,我們為什麼不行?」葉仲鍔眼睛微眯,細長的眉梢超上挑著,襯得頭髮如墨般漆黑。之璐猛然想起世說新語的那句 「珠玉在側,覺我形穢」,覺得有趣,嘴角不由自主的抿起。這個世界上,是有這樣的人的。而他,顯然也知道用什麼最能打動她。
有多久沒見到她了?
「你怎麼知道我們遲早要分手?」葉仲鍔冷冰冰的打斷她的話,「你根本連嘗試一下都不敢。」
之璐忽然覺得疲乏,一直手支著頭,慢慢喝著那杯不知道什麼味道的果汁,沒有搭腔。
她在床上翻來翻去,想起陶儒聽到她答案時無動於衷的眼神,忍不住在心裏嘆氣。安靜的夜裡,一個人想事情,很容易就明白了。
葉仲鍔送她出去,準備去停車場取車;之璐摁住他的手,大喜過望的指了指馬路對面的公車站:「這裏居然有公車直接到學校。真的太巧了。不用你送了,你回去。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她向來洗澡速度奇快,洗完后他還沒出來,於是抱著衣服和挎包鑽進了客房,發現居然是張雙人床。在她的記憶里,她好像從來沒睡過這樣的大床。讀大學 的時候自然不用說了,只有小床可以睡;家裡也是一張單人床,比學校的大不了多少。家裡的房子說起來也有一百多個平方,她的房間是最小的,放了幾個大的書架 書桌之後,給床的地方就不多了。
離開他,她居然這麼高興?竟然這麼眉飛色舞?葉仲鍔心中五味繁雜,酸澀,苦楚,失望,情緒林林總總參雜一起,最後,完全不知該露出什麼表情。
他們沉默的來到曾經就讀的中學。因為還沒有開學,學校里冷冷清清。這是全市最好的中學之一,他們在其中渡過了六年的時間。故地重遊,總是讓人諸多 感慨,偶爾有一些模糊的面孔,零散的時間,相識的氣味,在記憶里慢慢復甦,之璐邊走邊想,中學時代還是快樂的,至少,留在記憶里的都是快樂的。
葉仲鍔端著咖啡喝了一口,一言不發。
這句話說完,陶儒反而平靜而輕鬆,有徹底解脫的快|感,下面這番話也一氣呵成:「之璐,我們不合適。我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想明白了。你很好,但是你 不適合做女朋友。這麼久以來,你沒有跟我說過一句想我的話,你沒有問過我吃飽穿暖……你甚至都不讓我吻你。我也累了。我本來想為了你回國,我已經開始找工 作,目前看來,似乎,沒有必要。」
不知怎麼的,之璐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告訴他自己跟陶儒吵架的理由,她看到自己手上的淤青和擦傷,輕描淡寫的說:「沒有,沒有吵架。我們挺好的。我摔了一下而已,所以不出去。就這樣吧,再見。」
之璐看著那張便條失神,然後思考,葉,應該就是葉仲鍔了;摯愛的女孩,又是指的誰?遲疑了很久,她把便條重新折好,小心翼翼的塞回信封里,拿起手機給葉仲鍔打電話,聲音提示說關機;半個小時后他打回來,解釋說:「我剛剛下飛機,之璐,你找我有事?」
「哦。是啊。」
一些零零碎碎的句子在心裏盤桓,之璐目光茫然:「是的,我沒辦法習慣他的生活。我們的生活圈子相差太多了。我強迫自己適應了兩三個月,陪著他參加 朋友聚會,同學聚會,去打高爾夫。可還是不習慣啊。他的朋友都是商場里的成功人士,他的同學朋友功成名就,起碼比我大了八九歲,他們交談中說起的事情,說 到的人,我完全無法不了解。也許我可以刻意的迎合他們,但是我不想。」
陶儒看著她,揉了揉她的頭髮,臉上有著縱容的笑容:「你說實話,總比不跟我說實話好多得多。」
應該是很精彩精緻的一部電影,但之璐就是看的恍恍惚惚,人群離場的時候她還坐在位子上發獃,直到葉仲鍔叫她才如夢初醒。
之璐轉移了目光,「我們不是敵人啊,朋友而已。」
四周無人,葉仲鍔淡淡開口:「你不是說腳好了?你這樣,是好了?」
「沒有。」之路平心靜氣,看著他把信用卡遞給前台小姐。
「是啊。」
夏天的裙子很薄,他的手指扣著她的肩膀,很疼。有一個瞬間,之璐想後悔了,只盼望時光倒流回去,讓她把那句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咽下去。她稍微抬起一點目光,張張嘴,說了一個「我」字,就被他的聲音蓋過。
一個瞬間,葉仲鍔變得極度不耐煩,順手拉開她身邊的車門,熱氣湧進狹小的車廂。他的聲音也是,「你怎麼還不下車?我沒時間聽你再說什麼。」
她微微抬頭看他的臉,目光久久的停在他的五官上,英俊的側臉,濃黑的眉毛,挺拔的鼻樑,狹長的眼睛,舉動言行從不唐突,渾身上下找不出一點不妥貼 的地方,他本來就極有魅力,淡淡的說出那番話,那種魅力到達了頂峰,吸引住了她;葉仲鍔只做不察,彷彿待電梯到達一樓時才側頭對她一笑:「到了m.hetubook.com.com。」
「我覺得我們——」
他呼出一口氣,雙手漸漸緊握,嘴角浮起微笑,不著急,再等一等。
之璐回神,「倒是說兩三次吧,我沒答應。我的專業,也不可能出去。」
羅羅大驚失色,拿筷子敲了敲她的餐盤:「你說明白點。」
他說:大概是系統出問題了。
「我一直覺得,天下的好事情全被你佔了,」羅羅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現在更過分,男朋友又這麼厲害,如果我男朋友也像你家的那位那麼厲 害,我做夢都會笑醒,天天當家庭主婦都沒問題。我知道你有事業心,不過他那麼厲害,你幹什麼事情不是手到擒來?至於別人的說法,完全不要管。你要知道什麼 人對你重要,什麼人對你不重要。」
陶儒下了兩三級台階,面對她站著,剛剛跟她的目光平行,「是啊。之璐,你還記得住我們怎麼認識的?」
這樣的姿勢相當曖昧,之璐卻顧不得,著急的問:「你發燒很厲害。車裡有葯么?」
之璐看著他的臉,彷佛心口被什麼扎了一下,本來的堅持忽的開始退縮。
「大概是。」葉仲鍔說。
手機再次響了,顯示屏上還是剛剛的號碼。她勉強跟他聊了幾句,葉仲鍔察覺他情緒低落,問她:「怎麼不高興?」
她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語氣里有如釋重負般的輕鬆,連連說,是啊,我們本來就是。
童展心說我怎麼好回答你,這些深情款款的話難道不應該葉仲鍔來說?自己說了像什麼樣子。於是他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一無是處?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你不相信自己,難道還不相信小葉的眼光?」
再怎麼遲鈍,之璐也知道事情開始變得偏離她的想象。以前他們從未有過身體上的接觸,他也沒用過這樣溫柔的聲音說過話。她不由自主的向後退縮。可車廂就這麼大,無處可躲。她就勉強笑笑,低頭看自己的鞋子四周的一灘水跡:「我把你的車子弄濕了,對不起。」
之璐回神,「還好。」
「上周末你好像不在寢室,發生什麼事情?」
「他對你呢?」
葉仲鍔後來知道她的想法,震驚得半晌無語。他抱著她惱火說,你怎麼能說沒有跡象?你不是不知道我工作忙事情多,我哪裡有那個時間每天給女孩子打電話?只是對你啊。你以為我還能記住其他人說的每句話,想方設法費盡心力的討好?之璐,你自己心無旁騖,看別人也是啊。
也許的確說了這番話,但她記不住。記憶中自己的話是太多了點。她低下頭,酒精的味道瀰漫上來,擊得她頭暈目弦。身體不由自己作主,朝前栽倒,再次跌倒他的懷抱里去,額頭抵上他寬挺的肩膀。
衣兜里的手機在振動,之璐一邊拿手機一邊說:「你信你自己說的話?只有這個原因?」
回去的路上,葉仲鍔不停的反思自己的舉動。把那封信夾在書里實在是無奈之舉,他私心作祟,希望她看到信后能把主動給他打電話,也希望她能明白他的 心意。除了第一次的採訪要求,她極少主動找他。沒錯,他暫時不想把兩人的關係揭開,可是她下午的表現,讓他覺得溫暖,讓他確信她對自己並非毫無感覺。問題 是,她不讓自己這麼想。她堅持自己沒有看到信里的內容,然後靜靜坐在車裡,緘默不言,寧願看著雪花也不看他。
「點心呢?」
再怎麼遲鈍,之璐也知道事情開始變得偏離她的想象。以前他們從未有過身體上的接觸,他也沒用過這樣溫柔的聲音說過話。她不由自主的向後退縮。可車廂就這麼大,無處可躲。她就勉強笑笑,低頭看自己的鞋子四周的一灘水跡:「我把你的車子弄濕了,對不起。」
「好啊。」之璐點頭。
不過稍微有點不一樣的,是她這次沒追到後面的大廳要求採訪他,她退居二線,跟在日報記者的身後,表情沉靜的學習著別人採訪技巧。偶爾她會心一笑,明媚奪目;不過旁人不留心的時候,笑容就從她臉上褪得一乾二淨,眉頭微鎖,像是在為什麼事情煩心。
球場的環境自然不用說,空氣清新,環境幽雅,草坪綠意茸茸,平滑的延展到遠方;灌木被修剪得美輪美奐,好像列隊的士兵那樣一絲不亂。她對這種奢侈 型的活動從來就沒興趣,寧可坐在陰涼處安安靜靜的看書,可最後葉仲鍔奉命接待的那幾個朋友輪流前來遊說她,而他甚至都把專門的衣服鞋子都準備好了,之璐不 得不下場。
之璐看著他深邃如井的眼睛,一時也迷惑了,喃喃說:「習慣了一件事情,再改似乎就難了。是啊,我不敢嘗試,因為結果都是一樣的。仲鍔,一直以來我 都沒想過談戀愛,沒想過結婚,一個人也挺好的,真的不可怕。你知道嗎,跟你在一起,我累啊,我要被累死了,我們做朋友好不好?以前的那種朋友,好不好?」
怎麼過聖誕節的?之璐想了想。往年的這個時候,寢室的一幫姐妹出去,吃飯,喝酒,騎著車滿城市逛熱鬧的地方,跌跌撞撞的回宿舍,第二天渾身不舒服,趴在床上起不來,如果第二天有課,就瓮聲瓮氣的說,之璐,老師點名的話,幫我們請假啊。
「是的,」之璐被他說得興趣大起,「導演的文字往往比專業作家更準確和精緻,真是鏡頭一樣的語言啊……」
葉仲鍔微微一笑:「只要她同意,明天就可以去辦手續。不過,大概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
之璐仔細的打量他,驚愕的發現自己併入如自己想象的那麼想見到他,一時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停了停,展開笑容:「恩,回來啦。」
部長的下一站是江州大學,為大學的經濟研究中心落成剪綵;隨後在將學校里做一個大型的講壇。葉仲鍔心念一動,既然去了大學,之璐肯定也會去採訪。因此在部長邀請他一起出席的時候,他立刻答應。
「我也不想吃。」之璐擺手,拒不接受服務員遞過來的價目表。服務員卻不動,看著葉仲鍔徵詢意見,直到他頷首之後才欠身離開。
葉仲鍔不動聲色:「我不知道花了多少錢,朋友帶回來的,我問清楚后再給你打電話。」
那天晚上回到學校時已經是九點多了,之璐在校門門下了車。雪宣告暫停,所有的建築物和樹木都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外衣,有燈的地方,雪堆閃閃發亮。
陶儒靜靜的看著她:「之璐,我想跟你在一起,跟你多呆一會,你就那麼不耐煩?而且,我承認,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去見他。」
別的女孩子,在某些方面總喜歡誇大和加工事實;鍾之璐卻不這樣,說她驕傲也好,倔強也罷,總之,她絕不會把自己的弱點傷痛暴露出來。她說沒事,往 往就是有事;她說摔了一下,絕對摔得相當嚴重,手足受傷毫無疑問,疼痛不說,恐怕走路都有困難。那這段時間誰照顧她?不小心摔到了又怎麼辦?
之璐眨了眨眼,疑惑:「不是說過聖誕節么?三天就夠了。你要住這麼久的話,直接住在你舅舅或者姑姑家裡吧。」
之璐一頓:「葉先生,你剛剛下飛機,肯定很累。又病了,早點回去休息吧,那我也回學校了,」她指了指窗外,「雪越下越大了。」
「你知道我多在乎你,你知道我愛你。我怕你跑掉,所以我帶你去見他們,我昭告天下,讓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呢?你告訴過你幾個人你的男朋友是我?因為我有錢有權,讓你丟臉了?我有的這一切,每一分都是自己打拚掙回來的,這個也讓你的自尊、自信受損了?
童展又說:「她父母都是什麼人?」
「不完全是,最初還有一個同學跟我一起。不過半途他就放棄了,打道回府;我後來又載了一個徒步行者走了一段路,總之到了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
之璐瞥他一眼,「我沒覺得不好。」
這句話里的威脅意味之璐不會聽不出來,她摁著太陽穴:「你有沒有想過回來?公平一點。你在國外那麼些年,我從來都沒追問過你任何事情。」
好了。
半小時后,窗外已經變成了一個白色的世界,房屋、樹木、地面全都成了雪的世界。雪太大了,幾乎把人的視線完全遮蔽,什麼都看不到,眼前只有白色。世界只有一種顏色、沒有其他色調做為對比的時候,那種顏色是那樣令人驚異和茫然,甚至有幾分恐懼。
陶儒表情不明,嗓子里冒出一聲似笑非笑的聲音:「嫌我呆得時間太長?」
葉仲鍔說:「你在美國五年時間,中間只回國一次,呆了十天。這漫長的五年時間里,你都在幹什麼?不要跟我說你在學習,你連高考都無法面對而匆匆出 國,又怎麼會安心學習?而且是在到處都是誘惑的美國。世界上沒有幾個鍾之璐,沒有幾個那麼漂亮的女孩子,能一等就是五年。你可以說她是遲鈍,可以說她不在 乎,但她到底是做到了。人心複雜,你要問一個人本來的心跡,那太複雜。你不清楚,我不清楚,之璐自己也未必想得明白。判斷一個事情,是由人做出的事情判 斷,而不是說出的話。
童展取了酒回來,發現她盯著綠色的果汁發獃,滿臉的若有所思,也坐到她對面,對她一笑:「很無聊?」
簡單的應付了同學的盤問,其後的一個下午,她沉默著,再也沒說一個字。下課把抓起書包,把書往懷裡一抱,抽身就走,也不管教室里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這邊葉仲鍔笑著跟一個商場上的朋友敘完話,坐回之璐身邊,看著對面的童展問:「聊了什麼?剛剛看到你們有說有笑。」
「雲上的日子?我喜歡最後那個故事。」
「說得也是。」
「什麼!普拉切特的書?你居然找到了嗎?英文原版的?真好,謝謝你。
這樣的女孩,他怎麼可能放手?
「不,是黃老師的兒子,我去他家吃過飯,能不知道?」
床上亂成一亂,怎麼看都曖昧。之璐挑了沙發坐下,清清嗓子:「陶儒,我想了一個晚上。我覺得,我們應該談一談。」
她一離開葉仲鍔就叫來服務員先把帳結了,童展不明所以,「怕錢花不出去?怎麼這麼著急?」
「啊?」之璐叫起來,開始掙扎,「我沒答應啊。」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之璐馬上說,「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把信送還給你。」
「大概是。」葉仲鍔說。
算不算是主動投懷送抱?葉仲鍔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臉,唇吻上她光潔的額角;發現她渾身綳的緊緊的,似乎在發抖,但是卻沒有排斥他的動作。於是,那個吻一路蔓延而下,掠過眼睛,臉頰,最後印上她的唇,小心的停留和摩擦,如同想象中的那麼溫軟香甜。
童展猛然灌下去幾口酒:「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關於小葉的事情,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我跟他高中同學到現在,都認識十四五年了,你就不好奇他過去有什麼事情?」
之璐用力抽回手,打開車門,站穩后她彎下腰:「我剛剛看到路邊有藥店,我去買點葯回來,還不知道要堵車到什麼時候。啊,你不要動,我很快就回來。」
葉仲鍔頭重腳輕的開了門,摸索找到沙發坐下,不開燈,只是坐在黑夜裡,直到電話響起來。是交易所理事長的電話,問他這趟出國,有沒有把事情處理 完;葉仲鍔振作起精神,一一回答。他比誰都清楚,生活和工作還是要繼續。在其位謀其職,無論多麼的精神不濟也不能讓人察覺。
「你到底怎麼看我?」之璐沉沒片刻,說,「看我跟他之間的關係?」
劉玉說,合適的不多。
葉仲鍔沉吟著問:「你們又吵架了?」
出門的時候才發現天空忽然陰霾起來,空氣中瀰漫著寒冷的味道。從公車的玻璃窗看出去,馬路和人行道上的樹都發著慘白的光,來往的路人一個個瑟縮著身體。棉衣,帽子,高筒的長靴好像還是不能去除那份寒冷。
「點心呢?」
葉仲鍔聲音帶笑:「剛剛我聽到蘇菲馬索的聲音,她說,我殺了我的父親。她的英文很有特色。」
不知怎麼的,他聲音聽起來很是沙啞。之璐竭力讓自己鎮定,彷彿情緒完全沒有被|干擾:「葉先生,我在那套普拉切特的書里發現了一封信,是給你的。」
「你也變得這麼小心翼翼了,愛情這玩意的確沾不得,」童展嘆息,「不過說真的,女孩子太剛硬要強也不是什麼好事。你是本著跟她結婚的念頭,那就得讓她把這些毛病都改了。找個機會好好談談,不然你會累死。」
葉仲鍔用眼神示意童展緘聲,跟她說:「我今天不想去,去別的地方。」
他跟著她走了幾步:「今天不是我的主角,我是陪襯和補充說明。」
之璐猛然轉身,因為屈辱,眼睛都氣紅了,「你怎麼不說你自己都幹了什麼?」
之璐搖頭,「明天是羅羅的生日,我可能沒時間。」說晚瞥到眾人好奇的目光,又擔心老師的病情,匆匆就走。
半小時后,窗外已經變成了一個白色的世界,房屋、樹木、地面全都成了雪的世界。雪太大了,幾乎把人的視線完全遮蔽,什麼都看不到,眼前只有白色。世界只有一種顏色、沒有其他色調做為對比的時候,那種顏色是那樣令人驚異和茫然,甚至有幾分恐懼。
「沒有啊,誰說我不高興了,」之璐抿嘴笑笑,「這幾天你在江州,不回家吧?」
「我也不想吃。」之璐擺手,拒不接受服務員遞過來的價目表。服務員卻不動,看著葉仲鍔徵詢意見,直到他頷首之後才欠身離開。
葉仲鍔搖頭苦笑:「我提過兩次,她堅持己見,我也沒辦法了。」
「沒說什麼。」
葉仲鍔是真的又累又乏。他剛從國外開會回來,連續幾天的高壓工作,時差未能調整,發著高燒,這三條中隨便哪一條都讓人有得受,何況同時積累在他身 上。若是平時,他也能咬牙堅持,但現在卻不一樣。疲倦的神經經不起更深的思考,他只知道,她在他身邊,呼吸如蘭,彷彿再也不會離開,他安心至極,不由得昏 昏欲睡。
葉青茂打斷她的話,說,讓他自己拿主意,你別多事。我們不需要攀附什麼權貴。國家需要我在哪裡就在哪裡,什麼時候不需要了,我就退下來。
尤其是在電影院里,在音響效果很好的電影院里,開口說分手就更難了。好萊塢大片,情節精彩絕倫,漂亮的男男女女為了愛恨情仇你死我活,最後,英勇的男主角終於抱得美人歸,留下身後火光衝天。
他站起來,把客廳的燈都打開,倒水給她,笑容可掬,「喝一點,醒醒酒。」
「什麼?」
晚上九點,連接有數輛飛機停靠,計程車緊缺,於是他們搭機場大巴回市區。車子里有暖氣,兩個人在架子上放好行李箱,並排坐下。幾分鐘的時間,大巴里坐滿了人,呼出的氣體盤旋在車子上方的空氣里,太稠密彷彿有了味道。
想不到他也跟了出來,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邊;路過大廳里那棵巨大的聖誕樹時,之璐終於忍不住,說了句:「車庫不在負二樓?」
好在這群男生還算理智,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後,身邊的男生漸漸的少起來。她覺得得耳根清靜,徹底解脫,終於可以安心的做自己的事情。
他的確沒怎麼打擾她。之璐進入那棟氣派不凡的證券交易所大廈時,他沒要求一起上樓,好脾氣的在門口外面等著。她心裏一動,站在電梯里對他揮手:「我一會就下來。」
「暫時一個星期。」
「是么。」
發現他們已經引起了不少人,也包括不少記者的注意,之璐神經高度緊張,欠身,對他禮貌的一笑:「葉先生,現在不方便。我先走了。」
葉仲鍔微笑,眸子深處透露出溫暖的信息:「你說你喜歡我,願意做我女朋友。你想反悔?這可不是你鍾之璐做的事情。」
最後那句接近自言自語。
「就這樣?夠沒意思的。」陶儒一臉的不以為然,搖頭評論,「今年我告訴你怎麼過聖誕節。」
頓時,心底有種異樣的感覺。他咬著牙關沉思,電話響了,秘書告訴她:「鍾小姐來了。」
陶儒從她的語氣里聽到一點不快,想起不過剛剛見面,何必為了這點小事惹她不快?於是笑了笑,算是把這個問題帶過。
「這樣啊。」之璐點頭。
之璐在門口,恰好聽到最後這幾句,她不喜歡別人談論她的父母,但他們語氣里的讚揚是聽出來了。而且葉仲鍔說的「鍾伯父」三個字聽的她很舒心,她理了理衣服,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笑盈盈的推門而入。
憤憤的把書塞到書包里朝外走,照例沒好氣:「又想跟著我?」
半小時后,窗外已經變成了一個白色的世界,房屋、樹木、地面全都成了雪的世界。雪太大了,幾乎把人的視線完全遮蔽,什麼都看不到,眼前只有白色。世界只有一種顏色、沒有其他色調做為對比的時候,那種顏色是那樣令人驚異和茫然,甚至有幾分恐懼。
此刻,之璐站在燈火通明的候機大廳里,正在思考這個問題。她微微抬起頭,陶儒拖著行李箱,從出口處朝她走來。隔著十幾米的距離,看上去他沒怎麼 變,穿著深色大衣,臉上笑容依舊是那麼的燦爛。雖然她不會承認,可他五官的樣子她真的不能完全記清楚,但是那笑容她還是熟悉的。
電話又響了,她不想接,但寢室現在只有她一個人,電話不知疲倦,最後只有抓起電話,神遊物外的說了句:「喂?」
之璐驚詫:「我都習慣這麼叫了,叫別的不習慣。」
陶儒霍的站起來,因為腳趾傳來的劇疼又跌回去:「男女朋友做這種事情不是很正https://m.hetubook.com•com常?你用得著反應那麼大?你不放心,我們可以馬上回家,結婚訂婚都可以!」
之璐卻說不清是震驚居多還是憤怒更多。她無法呼吸,缺氧導致眼花繚亂,想要掙扎,拼了命的踢他,有幾腳命中,可似乎沒給他帶來什麼傷害,力氣愈發 大了,進一步把她摁在牆上;震驚中,又察覺他另一隻手變得不安分,伸到了她寬鬆的毛衣裏面,沿著脊背一路熟練的遊走,他手指微涼,彷彿一條蛇在她身上爬 行。之璐無法忍受,急則生智,狠狠的抬起腳,使出渾身的力氣踩下去,第一下腳踩了個空;她換了個地方,狠狠一腳又踩下去。
兩人結伴出去,大廈里還有人忙碌的進出,紛紛朝葉仲鍔欠身行注目禮。之璐想著自己的事情,沒有留心路人的目光,否則她一定會發現不尋常之處;葉仲 鍔看著她柔順的頭髮從耳邊垂下,只覺得手心發癢,手舉了起來,即將蹭到她頭髮的時候終於克制住,笑著談了別的事情:「他有沒有叫你一起出國?」
以前從未聽他提起過這時候的事,之璐呆了呆,興趣油然而生,無意識的反問:「挺浪漫的。你一個人么?」
「後天就是聖誕節了,我陪你過完再回家。」陶儒說。
「嗯,我不要了,我不太喜歡喝咖啡。」
陶儒想起上課的時候聽到她同學的那些話,知道她並沒有說謊,小心翼翼的開口:「那你就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保證,絕對不打擾你。」
過年的時候,他得到兩三天的假期,回家看望父母。葉青茂是照樣的忙碌,市裡的團拜會和活動一個接著一個,偏偏還一個都不能缺,走哪裡都有記者跟 著,晚上才能回來;不過劉玉卻似乎比葉青茂更加忙碌,跟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極其擔心他的婚姻大事,一開口就是,王書記家的女兒還不錯,又漂亮,也很能 干,不然你去見見?你今年都二十九了,不小了。你爸在你這個歲數上,你都上幼兒園了。
他的聲音充滿蠱惑,又或者是強勢的擁抱,之璐發現自己呼吸和說話都困難;他於是說:「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電影和文字還是有些相通。」葉仲鍔說,「表達的東西到底是一致的,」
有多久沒見到她了?
「沒有沒有,」之璐唬了一跳,立刻辯解。
「你真的沒法習慣他的生活環境?」
「不客氣。明天聖誕節前夜,怎麼過?」

聖誕節的緣故,路邊的樹上都掛了彩燈,之璐想著事情,心不在焉的騎著車,沒有留心四周的,被紅綠的彩燈一晃,眼前就花了。回神的時候,恰好看到一 輛自行車高速朝她撞來,時間太短,她來不及反應,兩輛自行車就這麼在化工學院門口撞上,幾乎是同時,之璐和她的自行車狠狠翻倒在地。
之璐懵了,一時沒想到他的怒氣從何而來,訥訥的辯解:「陶儒,你別誤會。不是這麼回事,只是無意中以前跟他提起過普拉切特,沒想到他居然記住了。」
於是她坦然的走進他的辦公室。
「怎麼認識的?高三文理分班,你坐在我後面,就這樣認識了。」
她臉色猛的一變,手指絞在一起,嘴裏卻說:「挺好。很好的。」
後來,之璐越大,這類事情就見得越少;上大學之後回家少得多,這種事情幾乎絕跡;可沒想到,若干年後再次遇到相同的事情。她承認自己沒有一笑置之的神經,那些女人的話輕而易舉的,沉重的打擊了她。
陶儒在她面前停下,柔聲叫她:「之璐,我回來了。」
他看出她的心思,嘴角帶笑:「半年前裝修好的,你隨便參觀。我先去洗個澡,你洗不洗?客廳還有個衛生間,洗漱的那套都有新的。我找衣服給你。」
「喝酒也可以,找我陪你一起喝。」
「我卻覺得諸事皆宜,」葉仲鍔心平氣和的看她,款款微笑,「江州很少有這樣的大雪,我印象里也只有小時候有一次,之璐,欣賞一下雪景也不錯。」
而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四十。之璐抱著頭想了一會,也不再看剩下的簡訊,把手機往書包里一塞,出了門騎車朝西苑賓館直接衝過去。
之璐一呆:「有這種事情?」
葉仲鍔讓自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當即折身,「一時不察。那,再見。」
是啊,她很高興起來,繪聲繪色的描述了周圍的景緻和自己每天做的事情。說著說著又說了她的父親身上。
西苑賓館的條件果真是不錯,安靜,裝修到位,難得陶儒都很滿意,暖氣的存在,幾分鐘后屋子暖和起來。他把行李箱放在床上,整理箱子里的東西;之璐沒過去幫他,坐在沙發上,捧著紙杯喝水。其實喝水只是個幌子,她在猶豫,在思考。
「不知道呢。」之璐說,「瞎過吧。」
其實寒假的最後兩天,的確發生了不少事情。
此舉頗有成效,陶儒低低的驚呼了一聲,猛的鬆開她,後退幾步,跌坐回床上。她穿著皮鞋,而他穿這賓館里薄薄的拖鞋,這一腳下去,剛剛踩到了腳趾,後果顯而易見。
劉玉生氣的看著丈夫: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子?平心而論,王書記的女兒是真的不錯,人又漂亮,知書達理,你考慮一下。
葉仲鍔沉默半晌,把外套重新掛在衣架上,折回辦公桌前,重新坐下。
羅羅搖頭,深入揭發她:喂喂,聽到我說話了沒有。我可告訴你,你再這麼故步自封下去,再漂亮都沒人要啊。你看,陶儒都跑了。
這樣的姿勢相當曖昧,之璐卻顧不得,著急的問:「你發燒很厲害。車裡有葯么?」
風聲從安靜的校園裡吹過,她緊了緊衣服,輕聲說:「對不起。我也沒印象了。」
都是無解的,找不到答案。
「不出去,」之璐歪著頭,臉頰慢慢的擱在膝蓋上,「一個人也挺好的。」
葉仲鍔端著咖啡喝了一口,一言不發。
「是么。」
羅羅的目光在她臉上一停,冷不防說:「話說回來,之璐,你願意跟我談這件事,恐怕你早就盤算好跟他分手了吧?但又希望我說服你?」
之璐硬著頭皮,感覺他並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話,刻意的加以強調:「當然了。我怎麼可能看別人給你的信呢,絕對不可能。」
正是午飯這個時候,哪個飯店餐廳都是人滿為患。好容易才在西苑附近的一家川味餐廳找到位子,剛坐下,卻發現幾個師弟師妹在另一張桌子招呼她,笑容曖昧。
他終於沒忍住,一回到江州他給她打電話,以鍾之璐的個性,是不大會主動給她打電話。他絕口不提那天的事情,很平淡的祝她新年快樂,彷彿他們還的關係還跟以前一模一樣。好在她也很配合,笑微微的說自己在外省的老家,跟爺爺奶奶一起過年,開學前兩天才會回來。
葉仲鍔拿過信,掃了一眼封面,又把裏面的兩三張便條抽出來看了看,折好放回去,解釋說:「我朋友給我寫的,我請他幫我買的這套書。」
之璐氣的哆嗦,眼淚就要掉下來,可有些話實在說不出口:「你說正常?你不跟我道歉,居然說正常?你去找別人做去,我不奉陪!」
結果去了一家日本料理店,很安靜的地方,廳堂不大,單間環境不錯,很隱秘,隔音效果也好。這頓飯吃得有說有笑。童展拿著杯子跟之璐捧杯,說:「之 璐啊,你可要對小葉好一點,他為了你,可吃了很多苦啊。別看他一副能幹的樣子,可唯獨對你,一點轍都沒有。舉個例子,你讓他往西,他都不敢往東的。」
之璐想了想,安心的點頭:「有多餘的卧室沒有?」
「你從來都是這樣,只按照你既定的目標和想法生活,你守著你的習慣,從來都不想要去改變它,以為這就是你想要的,甚至不會深想一下它到底適不適合你,」發現她吃痛的表情,葉仲鍔手臂上的力道稍微減少,語氣依然強烈,「之璐,別這樣了,好嗎?」
之璐沉默不語。是的,她是不敢,在可以預料的範圍內,她看不到他們之前的前途。
在咖啡館前,之璐欠了欠身,做最後的靠別,被他一把抓住手臂:「我送你回學校。」之璐習慣而自然的拒絕,話一出口,他眉毛往下一壓,似笑非笑的表情:「下這麼大的雪,你還崴了腳,我自然應該送你。不過,之璐,你今天怎麼那麼拘束?以前不是這樣吧。」
葉仲鍔覺得自己不吃藥也能好,他極輕的拍掉她肩上的雪,然後是頭髮,手指順勢插入她的頭髮里,說:「小心一點,到處都是雪。」
「國內沒有,你可以讓我從國外帶回來,」陶儒怒火頓起,「你要什麼書我不能給你帶回來?反而去找一個外人幫忙!」
憤怒未消,之璐迅速扯直了被他弄的亂七八糟的衣服,把羽絨服套上,抓起書包就要走,兩步之後聽到陶儒冰冷的聲音:「原來你討厭我到這個份上。」
之璐安靜的下了車,平時絕對會顧及的禮貌也不顧的下了車。葉仲鍔坐在車裡,看著她削瘦背影漸行漸遠,他抓起手機給她打電話,希望她能略作停留;可 實際情況是,她站住了,拿出手機看了看,又掛上,繼續前行,沒有回頭。葉仲鍔雙手狠狠方向盤,太用力的緣故,手腕上的青筋歷歷可見。
這一聊起來似乎就沒個盡頭,直到他們吃了晚飯,他開車送她回學校的路上,才想起來自己今天跟他見面的本意是要跟他分手。
這時車子啟動,掉頭上了正街。司機關掉了車廂里的大部分燈,只留下前面駕駛台上的一盞。光芒到達車廂中部的時候,已經很黯淡了。或許因為黑暗的緣故,本來三三兩兩聊天的乘客也紛紛緘默下來,空凋和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格外響亮。
童展搖頭:「你還真是太不一樣了。」
之璐以為自己聽錯,怔住。
認識這麼久,她第一次上他的車,到底是好車,車廂里的每一個細節都無從挑剔,味道都是宜人的,彷彿他身上的味道,應該是用了香水吧。之璐對香水首 飾這類東西完全沒有興緻,聞不出來是哪種香水,只覺得好聞,不由得深吸了幾口氣。狹窄的車廂,裏面很暖,之璐很快覺得熱,想脫羽絨服,拉鏈都扯到了一半, 雙手猛然停住,重新拉回去。葉仲鍔看了她一眼,輕輕一笑。
之璐心驚,一邊說一邊看葉仲鍔:「我突然發現——」
「不過你總要習慣的,」童展伸展雙臂,大力靠在椅背上,「既然是小葉的女朋友,這些人不想見也要見,不想客套也要客套的。交際就跟吃飯一樣重要。 再說,你如果要做記者,多認識這些人,只有好處,不會有壞處。只這一點,你就比別人站的高多了,以後不論做什麼都方便,成功也比別人來的快。聽說你看書很 多,張愛玲說成名要趁早,你也應該有體會。」
「先說有用的。」
「很一般的電影。」簡單的觸碰讓之璐覺得心慌,微微一側頭,不動聲色的避開。
之璐忽然無法動彈。服務員小心翼翼問她:「小姐,你找誰?」
之璐呆了呆:「你怎麼知道我在看這個?」
葉仲鍔頓了頓:「沒有,之璐,你不用跟我這麼客氣,叫我名字好了。」
葉仲鍔目光不移動的看著她的每個動作,待她落座后說;「喝什麼?」
之璐心驚,一邊說一邊看葉仲鍔:「我突然發現——」
「我有沒有跟你提過上個周末?」
「的確好得差不多了。」之璐堅持己見。
語氣非常詼諧,但之璐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咬著唇:「你說的對。」
「為什麼吵架?」
這番話前所未聞,之璐呆了呆,可看到童展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拿不准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疑惑中又看向葉仲鍔,他微笑的神色絲毫未變,目光平滑的掃過童展,夾了塊壽司蘸醬油和芥末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嘗嘗看。」
「那你記不記得我離開的時候,是哪一天?」
她要掛電話,他立刻說,我們還是朋友?普通朋友?
毫無疑問,寫便條的人中文應該不會太好,字體歪斜,不算美觀,但卻沒有語法上的錯誤。封上的內容很簡單,不過三五行字:葉,我的朋友,這是你所需要的書。希望你摯愛的女孩看到它之後,能夠露出笑容。
「我卻覺得諸事皆宜,」葉仲鍔心平氣和的看她,款款微笑,「江州很少有這樣的大雪,我印象里也只有小時候有一次,之璐,欣賞一下雪景也不錯。」
手機是徹底的壞了,怎麼都拼不上,沒法再用。之璐手臂疼,不能再騎車,一步步的走到了西苑賓館。前台小姐聲音清脆的回答她:十分鐘前,他已經結帳離開了。也就是說,錯過了。
落款又回到了英文,一個叫亞歷克的人。
這封信是怎麼回事?送給她的么?信封沒有封口的痕迹,也沒有被人打開的痕迹,稍微一用力就鼓了起來,從敞口裡看,裏面有兩三張紙。可是還是要確認 是誰的,之璐略一猶豫,取出了其中一張。與其說是信紙,不如說是便條。看清楚便條上的內容后,有數分鐘的時間,之璐根本無法動彈。
「我們分手吧。」話一出口,彷彿有什麼東西衝破之璐的身體溜走,肌膚刺痛,但是也有一種殘忍的快意。葉仲鍔雙手扶著方向盤,車裡的燈光顏色,面無表情,沒有反應,之璐怕他沒聽到,重複說了一次,沒有任何聲調,乾癟癟的,試圖做到平穩,「我們分手吧,好嗎?」
「學校到了,」葉仲鍔打斷她的話,像平時那樣吻了吻她的額角,淡淡的說,「你快點下車,校門口不是停車的地方。」
「是啊。」之璐邊回答邊把電腦音響掉小一點。
「陶儒,我的確做的不夠好。」之璐頓一頓,說,「那時因為,我習慣了。我習慣沒有你了,但我還是喜歡你的。」
「是我。」
葉仲鍔這一輩子第一次感到這麼憤怒。一直以來,他費了所有的力氣去討好她,用了自己都不屑的手段來得到她,他知道從一開始她就不是全心全意,可這 些都無所謂。他在許多方面都有著足夠的霸氣,他有信心,終有一天他能得到她的全心全意。他同樣知道她預謀分手很久,一而再再而三的給她機會,最細心的關懷 她,可她就是妄顧他的感情,那麼直截了當的把那句他最憎惡的話說了出來。
在那張讓他心動的臉面前,在那雙靈動的眸子裏面,他無計可施,唯有噴薄而出的憤怒。別的感情不在存在,只有憤怒才能帶給他最真實的感受,就像心跳一樣真實。赤|裸裸的,新鮮的,長滿荊棘。
那語氣幾乎可以稱為固執了,葉仲鍔臉一沉:「腳崴可以是小病,也可以是大病。需要休息就休息,你跑這大半個城市,更嚴重了怎麼辦?」
童展看她一眼,即使在暗淡得發藍的燈光下,她的臉依然皎潔如玉,眸子里光澤不減;他環顧四周,看了看酒吧里身著各式時裝的年輕女子,都那麼漂亮,可自己面前的這位,無疑是氣質最獨特的。他搖頭:「我沒這麼說。我只是給你一些建議。」
其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再見過她。一考完試,她就回家去了。他的工作更加忙碌,每過幾天都有一家公司上市,那些金融股票的數據和不得不小心處理的人際關係在他身邊織成一張又一張的大網。
葉仲鍔表情詭秘,刻意壓低聲音:「讀書的時候老師說他比我聰明,我曾經不忿他很久。」
他後背緊抵著座位,閉著眼睛,臉色發白,薄薄的唇抿著,臉上有不可言說的疲憊。他前額上有冷汗,打濕了頭髮。之璐這才意識到他的感冒也許並不象剛剛他說的那樣輕鬆,可能相當嚴重,短暫的一愣之後,她毫不猶豫的伸手撫上他的額頭,果然燙得驚人。
之璐不以為然:「葉先生,可我看到很多記者想要採訪你啊,你回去吧,我先去醫院。」她站住,他也站住;她低頭看著他修長的腿,匆匆移開目光,做多 余的解釋:「曾老師的兒女都在國外,師母去世得早,學生也只有我們幾個,師姐現在都在醫院里,說她還沒有醒,狀況很不好。我也要去看看她。」
陶儒的本意,這個吻只是試探,可沒想到食髓知味,她的嘴唇又甜又軟,如何能夠放開。她白皙透亮的皮膚和溫軟身體的味道都讓他把持不住。大腦轟轟然作響,彷彿有什麼東西陸續爆炸。上次吻她還是三年前的那個寒假,太輕,不過是輕輕擦過而已。
「是啊。」之璐依然沒發現他情緒的異常之處,興奮的說,「我想看他的書已經很久了,可是他的作品在國內很少有。真想不到他託人買了回來,我真是要好好謝謝他。」
現在她才有時間環顧這套房子,光看客廳就知道這房子絕對小不了,傢具全新,吊燈上一點灰都沒有。裝修也是無可挑剔,藍白二色,大氣雅緻。
那語氣幾乎可以稱為固執了,葉仲鍔臉一沉:「腳崴可以是小病,也可以是大病。需要休息就休息,你跑這大半個城市,更嚴重了怎麼辦?」
之璐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葉仲鍔拿過信,掃了一眼封面,又把裏面的兩三張便條抽出來看了看,折好放回去,解釋說:「我朋友給我寫的,我請他幫我買的這套書。」
「我問之璐要不要知道你以前的八卦新聞呢。」童展一臉毫無心機的樣子。
他終於沒忍住,一回到江州他給她打電話,以鍾之璐的個性,是不大會主動給她打電話。他絕口不提那天的事情,很平淡的祝她新年快樂,彷彿他們還的關係還跟以前一模一樣。好在她也很配合,笑微微的說自己在外省的老家,跟爺爺奶奶一起過年,開學前兩天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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