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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海一愣。他還沒來得及給這高學歷三人組展示周宏傑的「遺言」，而他們從哪裡得知周宏傑去世前寫了什麼？

「三個攝像頭，分別拍攝於客廳、廚房和書房。」蔣園正直道，「雖然我希望查出周宏傑的秘密，但底線是存在的——我不可能在卧室和衛生間安裝攝像頭。」

「明白了，」徐雲江百感交集，「三者的交集只有一個，周宏傑。」

郗羽靜靜看著投影大屏幕，這封遺書是一切的起因。就是因為知道里遺書的內容，李澤文才跟她回到南都，重新調查潘越墜樓的原因。

「程茵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把毒放到純凈水瓶里。她第一次進入廚房時沒有動手，因為她要考慮如何投毒才能完全將自己的嫌疑撇開。經過一小時的思索后，她有了答案。將毒鼠強放在水裡是最合理的，毒鼠強無色無味，且微溶於水，100毫升的水裡可以溶解25毫克的毒鼠強，毒鼠強對成年人的致死量是10毫克，可以保證毒死一個人，」蔣園說，「而且，只要去了周宏傑的家，就知道他有嚴重的潔癖，喝完水之後一定會馬上扔掉這個瓶子，他還是獨身居住，那麼，等到案發任何證據都不會留下了，垃圾也會銷毀了。」

滿屋刑警安靜了兩秒。專業人士的話是有力度的。徐雲江更是愧疚，他是當時參与調查的刑警之一，深知整個調查組剩下，完全忽視了「偽造的遺書」這樣的可能。

蔣園對這位年輕警官露出一個「你還太年輕」的眼神：「誰會戴著手套往瓶子里放鹽？誰自殺前還要吃治療抑鬱症的葯？」

蔣園交代得很快：「昨天晚上九點時，我回到南都二中的教工宿舍區時才聽說周老師去世了，我當時就知道他的死一定不單純。凌晨三點時，我偷偷進入了他家，拿走了攝像頭。」

「我最後對他進行了試探。他對我承認，當天下午5點40左右，他離開了教室辦公室。具體的談話錄音在U盤的音頻文件里。」

王文海道：「但他還留下了一封『遺言』，你們怎麼否定？從這封遺言看，他的確和潘越之死有關。」

李澤文一邊解說，王文海「唰唰唰」地快速翻看當年的案卷，並提出自己的看法。

「自然狀態下的鎖不可能有這麼乾淨，說明最近一兩天內有人仔細地擦了這把鎖。南都二中絕大多ｈｔtｐs://ｍ.hｅｔｕbook.ｃｏｍ.ｃom數人學生放了暑假，只有少數初三年級的班級在補課，那幾天的最高氣溫是39攝氏度，如此炎熱的夏日，我相信不會有初三學生跑上初中教學樓的五樓將一把舊鎖擦乾淨。只有有潔癖的人才會習慣性把自己雙手接觸到的東西都擦得乾乾淨淨。我和郗羽去了初三年級的教師辦公室，教師辦公室最整潔的桌子就是周宏傑的。我找借口和他一起去衛生間時，注意到他花了兩分鐘洗手。」

年輕警官拿出一個U盤遞過來：「這是我們對周宏傑心理醫生陳醫生的訪談記錄。」

「正如他遺言說的那樣，愧疚。之前幾天，郗羽去南都二中祭奠潘越，且遇到了周宏傑。對郗羽和潘越，周宏傑深感愧疚——這種愧疚促使他再次走到潘越墜樓的地方，因為本人的潔癖習慣，他下意識擦乾淨了鎖。兩個疑點都不大，但已經可以構成合理懷疑。」

蔣園從王文海手裡拖過筆記本，掌握了這台筆記本的控制權，她點開了文檔文件夾的一張圖片，左側是書頁的照片，右側是遺書的照片：「潘越的這封『遺書』是屏幕上這首英文詩的翻譯版，被人利用當成了遺書。」

在場所有人都有著比常人更敏銳的觀察力，兩人的互動瞞不過會議室的其他人，當然也沒想瞞。

警察們互看一眼，季時峻這樣的級別的心理學教授的話當然有著可信性。

李澤文對角落的一名年輕刑警微微頷首，他注意到這位躍躍欲試的警察有一陣子了。

王文海點了會議室里最年輕的小吳警官：「你去一趟犯罪現場，把這本素材本取出來。」

「最簡單的排除法。第一，潘越的性格決定不會大肆宣揚自己翻譯了一首外文詩，能知道他素材本里寫了什麼的人，只有語文老師和英語老師，至於其他人，通過孟冬的證詞，可以知道他的父母、同學對他在素材本里記錄里什麼並不在意；第二，有人告知潘越，5月11號放學后留在學校里等郗羽，潘越對此毫不質疑，我想，只有老師的話和郗羽的好友說的話才具有這樣的說服力；第三，警方案卷顯示，五點半后還留在教學樓第五層的人，只有郗羽和周宏傑。」

從滿會議室的刑警表情來看，他們對蔣園說的話並不太相信。

他帶著照片離開了書房，m.hetubook.com.com書房再次陷入黑暗；二十幾分鐘后隨著周宏傑再次進入書房才重新亮起來。

「素材本？是什麼？」

「周宏傑的疑點越來越大，我能查到的種種證據指向他，但他的性格——」李澤文很罕見地頓了頓，「至少在我看來，他不是漠視人命的那類人，他沒有殺人者的天賦。殺人不難，但是要有天賦。」

這一組視頻拍攝於周宏傑的書房。絕大多數時間里攝像頭裡的景色好像凝固了一樣，只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暗淡。到了八點四十七分時，書房裡第一次有了人的影子，周宏傑進入書房后就在靠牆的整壁書架上翻找什麼，片刻后他從書櫃的坐下側抱出一個收納箱，從收納箱里取出一張照片。因為攝像頭的角度問題，拍不到照片的內容，但從照片的顏色判斷，就是數年前郗羽和程茵的那張合影。

「準確地說，是看完案卷后。周宏傑有潔癖，常年抑鬱，更喜歡安靜。你們去過他家，應該明白這一點。潘越墜樓前後，初中教學樓天台上正在修天文台，天文台的位置正在教師辦公室樓上，根據裝修進度和現場照片，施工現場的雜訊和灰塵非常大，」李澤文說，「根據問話記錄，周宏傑說潘越墜樓時自己在辦公室里備課寫評職稱用的論文，並且還解釋說『在辦公室把工作做完才走』。通常來說，寫論文需要在舒適的環境下進行較長時間的思考，以他的潔癖和細緻程度，他不可能會喜歡這種環境，更談不上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

王文海也懶得糾正下屬的稱呼順序問題，用眼神示意他快說。

他看著李澤文，默默想，這個人恐怕從來不做沒有計劃的事情，恐怕也從來不會出錯。

他以一種很緩慢的姿態走到書房，表情有些奇特，在書房中獃獃站立了一會後，他從書架最底層的夾層里取出一本筆記本。他隨後坐在地上，一頁頁翻看著這本筆記本，慢慢的，他垂下頭，似乎是哭了。

季時峻說：「我和澤文看完了潘越發表過幾十篇文章，對潘越對性格做了一個測寫：他性格堅韌、閱讀廣泛，夢想是當作家，除非理想徹底破滅，家庭變故、愛情受挫這類瑣事不會讓他自殺，反而會成為他成長的養分；退一萬步說，就算他要自殺，也不可能用別人的詩當遺書，他會自己寫的m•ｈｅｔｕｂｏoｋ.ｃom.ｃoｍ。」

面對著王文海不讚許的表情，她舉起一隻手臂，做個了個小學生髮言的動作：「我知道那裡是罪案現場，所以我帶著手套，且用手機拍攝了我從進屋到離開的所有經過，保證沒有觸碰到任何物體。另外，這些攝像頭也拍攝下來我的舉動，警方如果懷疑，可以核實U盤裡的全部錄像。」

在場的警察們大部分英語都不怎麼樣，正面面相覷中，一個年輕刑警舉了舉手，又前傾身體小聲告訴王文海：「對，兩首詩確實是一回事。」

王文海啞然，片刻后他抬了抬下巴：「你有沒想過，這是侵犯他人隱私權獲得的視頻，而且你們使用的器材會導致證據的法律問題。」

刑偵隊調查周宏傑死因時主要集中在卧室，對書房的搜查很草率，只拿走了他的電腦，當然也不會找到這本周宏傑被精心藏好的素材本。

「攝像頭拍攝下了電腦屏幕，我對圖像進行了處理，得到了你們說的『遺言』。」

蔣園抬了抬下顎，向眾人宣告了他的存在：「還記得書房裡的視頻嗎？周宏傑從書架里取出的筆記本是潘越的素材本。王隊長，你可以讓人去他家把本子取出來。」

徐雲江道：「然後發現這個本子在周宏傑手裡？」

李澤文道：「基於對潘越的性格分析，我認為潘越墜樓一案中最關鍵的線索就是潘越的素材本，我大多數時間調查都圍繞這個素材本的去向。」

季時峻進會議時候沉默到現在，現在才說：「因為他吃了兩片氟伏沙明。氟伏沙明的最明顯的效果就是嗜睡，再加上毒鼠強的作用，他就算想求救也未必有這個力氣。你們可以做詳細的毒理檢測——或者病理測試。」

李澤文說：「我相信你們已經檢驗了冰箱里的食材，應該沒有發現毒鼠強的痕迹。」

小吳警官領命而去。

「沒有啊，你們相信我，」蔣園完美地無視了刑警們的表情，還無辜地攤了攤手，「你們不會以為我有很多這樣的器材吧？這隻是試驗版，而且，這是觸犯法律的呀。」

「……不談這個舉動本身，」王文海深呼吸一口氣，他看李澤文，「李教授，說說原因吧，你怎麼想到在周宏傑家裡裝攝像頭的？」

「可以讓這位警號是212344的警官發言更好。」

「關於死者，我從心理醫生那裡知道了一些信息，基本和李教和_圖_書授的分析的情況一樣。」

片刻后，他把素材本放回原位，又打開電腦，對著屏幕發了會呆后又開始敲擊鍵盤——這恐怕就是他最後留下來的那則「遺言」了。

「一開始？」郗羽敏銳的插話，她直視李澤文，「具體時間呢？」

桌子對面的王文海咳嗽一聲，視線轉向蔣園：「那這些視頻怎麼來的？你什麼時候去事故現場取走了攝像頭？」

「視頻只能算間接證據。我們要想到最壞的可能，就是找不到那個純凈水瓶子，」徐雲江繼續提出質疑，「那我不能證明程茵手中的玻璃瓶里裝著毒藥，程茵的律師可以提出合理懷疑。」

「那動機？他這樣一位人人稱讚的老師殺害學生總有相當強有力的動機吧？」王文海看著李澤文和蔣園，真心誠意發問，「我相信二位已經調查清楚了？」

年輕刑警進入這間段會議室已經有十分鐘了，但此前存在感薄弱，之前辦公室內的交談信息量極大，他一直沒有找到說話的機會，現在通過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

徐雲江看著亮晶晶的掛鎖：「這鎖很乾凈。」

「是的。周宏傑真的不像能殺人的人，更何況是對自己的學生下手。這也是我們當年完全沒有懷疑他的原因之一。」徐雲江深深吸了口氣。

「還有一個事實加深了我對他的懷疑，」隨後投影屏幕上出現一張照片，李澤文就像是在階梯教室里給學生上課那樣，冷靜道，「這是我第一次去南都二中樓頂時，通往天台的門鎖的照片。」

「請注意，案卷還告訴我們一點，那天放學后，周宏傑是距離潘越最近的人，從教師辦公室走到樓頂潘越墜樓處只需要四十秒，下樓的速度更快，只需要三十五秒，他有充裕的時間實施犯罪行為。」

季時峻輕嘆一口氣：「那不是遺言，只是情緒發泄——他是語文老師，每天都要寫教案，於是寫出自己的想法。」

雖然場景如此嚴肅，但郗羽還是覺得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李澤文在課堂上讓學生髮言，被點到的那個人還高興得很。

「……」小吳警官啞然。

「你到底給幾個地方裝了攝像頭？」王文海不得不提出質疑。

「對啊……她也可以說瓶子里是鹽。」小吳警官附和領導，並且用自己的分析能力指出了這種可能性。

「這會涉及一個問題，他為什麼不求救？」徐雲江插話。

蔣園微微和圖書抬起下顎，不輕不重提醒滿屋子的警察：「各位，別忘了，視頻還沒看完呢。」

王文海繼續問：「你們還調查了什麼？」

王文海下意識打開了音頻文件夾，看到裏面密密麻麻的已經編號的音頻——他長長呼出一口氣。這檔案、證據、文書歸類水平，比許多在職的刑警還要強得多。

王文海這才想起U盤裡一共有三個文件夾，他點開那個叫「書房」的文件夾。

李澤文道：「潘越高墜一案是早已結案的舊案，循規蹈矩不可能有收穫。而我從一開始就對周宏傑產生了疑心，所以讓蔣園採取非常手段。」

相當縝密且獨到的推理。

王文海和徐雲江不做聲了，兩人心知肚明地對視一眼。我國的公檢法系統里，「公」的實際權利是最大的，他們當然能找到辦法讓檢察官和法庭承認這個證據。

李澤文和周宏傑三天前單獨見過一面，這是警方早就掌握的信息，但由於剛剛他帶來的線索太過石破天驚，警方的諸位暫時把這不太重要的細節拋之腦後。

王文海說：「有道理，但他為什麼要去樓頂？」

「……有道理。但案卷上說施工隊六點到達，也許他準備在施工隊到達后離開。」

從入行的第一天開始，王文海就知道「充分、透徹的準備是辦案工作的一切」，但說來容易做來難，機構問題、時間問題、人員問題都讓這句話變得有些浮於表面，文書工作難做。這位大教授的準備工作做到了這個程度，讓人只能心悅誠服。

「法律不是問題，合理採用視頻的理由可以寫出一百條，」李澤文接過話端，衝著王文海點了點頭，交換了一個眼神，「王隊長，我只是提供證據，如何使用證據由你們警方決定。」

「是的。他冰箱里還有剩菜剩飯，應該是前一天煮的，化驗后都沒有毒。」

除了技術手段，在不尋常的小細節里發現矛盾之處是刑警的主要工作，王文海認可他的說服，沒有提出質疑，只問：「李教授，以你的謹慎，應該還掌握其他線索吧？」

李澤文道：「調查中我們發現，潘越墜樓后，他書包里的素材本不見了——警方認定的那封遺書就來自於潘越的素材本。」

「真的，其他地方沒有安裝攝像頭嗎？」

王文海不笨，他飛快地說：「我記得你前幾天見了周宏傑一面，你們談了什麼？」

蔣園的話完全堵住了王文海的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