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平兩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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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交給你了。」隗辛對琥珀點了下頭。
「沒有。」隗辛若無其事地放下了通訊器。
「『催熟』？」琥珀眼帘垂了下來，眉頭也皺著，似乎對這兩個字極其反感。
隗辛上小學的時候，老師向孩子們灌輸的概念是生命是無價的。
琥珀看了她半分鐘，忍不住問：「錢有什麼問題嗎？」
「這是琥珀。」隗辛鬆開了四葉的手，輕輕推著他的後背讓他往前走，走到琥珀面前，「他是個很好的人，就像獵隼一樣。」
他這次沒有喊隗辛的代號，像是在刻意提醒著什麼。
琥珀問：「這二百億你打算用來做什麼？」
四葉緊緊地牽著隗辛的手，像跟在她身後的小狗，只有被信任的人用牽引繩拽著才能放心大胆地在陌生的地方行走。
「嗯。」琥珀又對隗辛說，「謝謝。」
「你說的對，總部的選址需要好好考慮。」隗辛說，「白鯨市不合適。」
她起來走路的時候久違地感到腳下有一點飄忽，整個人輕飄飄的，好像被輕盈的空氣包裹了，透著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兩百億可以來幹什麼？」隗辛嚴肅的眼神讓琥珀不由自主地開始認真計算。
他並沒有考慮多久。
「這的確有可能，可我不認為琥珀會這麼做。」隗辛說，「因為他也是人造人，他知道被控制的痛苦，連思想都不是自己的，這種感覺讓他憎惡……所以他不喜歡用自己的能力去控制自己的同類，那怕只是對他施加一點微不足道的精神暗示。」
隗辛回答：「十五分鐘。」
「你們的成長方式，我還算了解。」隗辛迂迴地說，「我知道你為什麼對這種強行灌輸式的『成長』這麼抵觸。」
「好。」琥珀的眉眼舒展了一些，語氣也變得溫和了。
「稍後是多久？」四葉說。
「是。」哪怕琥珀表現出了這樣強烈的抵觸感，隗辛的語氣依然沒有變化，「你知道這是有必要的舉措和*圖*書。」
當然了，第二世界的人應該不會向孩子們灌輸「生命是無價的」這種觀念，因為人從出生開始就被劃分了三六九等，就被確定了價值多少，高等公民的命值錢些，低等公民的命就不值錢了。
它繼續說：「如果你對這些太過遙遠的東西沒有概念，那麼我還可以多舉幾個例子。二百億可以供上萬名學生讀到博士學位，是兩百萬個普通三口之家一個月的收入，能讓將近兩千萬貧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吃飽穿暖過上幸福的日子……」
不到十分鐘，隗辛就帶著四葉返回了這處據點。
過了許久，琥珀輕輕「嗯」了一聲。
「雖然眼前的情況似乎不允許我們長線作戰，但我們還是要做好長線作戰的打算，不能等危險臨近了才開始布局。」隗辛回過神說，「有了這些錢，無光可以跳過資本積累階段……就學夏娃的組織架構模式吧，建立一個可以立於明面上的公司方便活動和完成各項事務，公司之下設立基地，基地之外設立據點。」
「她……目前不是。」琥珀斟酌地說。
「你好，四葉。」琥珀因他的問好而愣了一下，很快就給了回應。
「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一個有靈魂的人，你們對於世界的認識、價值觀的形成，不應該是由別人灌輸的，應該是親身體會過，然後自行判斷，最終形成一套完整世界觀和價值觀。」隗辛說，「你認為由別人灌輸的真實不是真實，自己體會到的真實才是真實，你痛恨被控制與被灌輸。你一定更希望四葉親身體會這個世界，自己判斷世界是什麼樣的，自己判斷誰是敵人誰是同伴，自己決定自己應該怎樣生活。」
亞當說：「建議你多攝入蛋白質和綠葉蔬菜。」
四葉對這個名字起了反應，他轉動眼睛看著琥珀。
「你不希望四葉有著被固定的價值觀，你不希望他成為一個戰士或者別和圖書的什麼，如果他非要為某些事物而戰，那他也應該為自己而戰。」隗辛平緩的語速讓琥珀心情稍微平靜下來，「我說的對嗎，琥珀？」
屬於琥珀的記憶和思想被強行灌輸進了四葉的大腦，四葉痛苦地抱住腦袋，忍不住喊：「好痛！」
「那你好好考慮一下吧。」琥珀注視著隗辛的雙眼，「現在我要見四葉，你答應我的。」
「那我去接他。」隗辛後退一步，身後展開空間漩渦。
四葉低頭看了看何康時送給他的兒童手錶加定位器，放心地放開了隗辛的胳膊。他對時間是有概念的，十五分鐘相對一天來說要短得多，他可以等。
因為一下子得到的錢實在是太多了，隗辛對賬戶上的這一大串數字失去了概念，她急於找回真實的感覺，於是扭頭問了琥珀一個問題。
……
不知過了多久，疼痛平息了，蜷縮在地板上的四葉茫然地放下手，睜開眼睛，目光空洞地看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他的表情沒有變化，渾身上下卻似乎被悲傷籠罩。
這種給人劃分三六九等的方式令隗辛聯想到冷鮮櫃里待售的豬肉，機器一掃，標籤一打，給豬肉分個等級就等著賣錢了。
後來她長大了發現不是這樣，有太多東西比生命更昂貴，來到第二世界后，她的體會尤為深刻。不是說那些昂貴的東西不該那麼昂貴……而是和那些東西對比，人命太便宜、太輕賤了。
「也許是。」亞當說，「我有一個問題。」
「那以後會是？」四葉又問。
「為什麼你給我的記憶顯示你不信任矛頭蝮？」四葉困惑地說，「她是敵人嗎？」
「做過的事我不會後悔。」隗辛說，「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在四葉的事情上，我們也需要做一個取捨。我們無法讓他正常成長，我們甚至有必要『催熟』他。」
見人要打招呼，獵隼這樣教過他。
「你問。」隗辛從貨架上挑了一塊蔬
https://www.hetubook.com.com菜多的火腿三明治。
「你一直都明白，步步緊逼的敵人不會給那個孩子成長時間的，他太脆弱太稚嫩，是一張白紙，心智宛如嬰兒。」隗辛挑明了話題。
「哦……」隗辛心底有了模糊的概念。
「那是因為接下來我要做的事讓我感覺有點可悲。」琥珀把手放在四葉的腦袋上，瞳孔深處亮起了瑩藍色的光芒，「可我還是要做。」
亞當適時地通過耳麥與隗辛交流，它對於金錢數字更敏感，「二百億可以建立一座小型近海軍事基地，搭載驅逐艦和導彈，擁有常駐軍隊的那種基地。二百億抵得上聯邦向太空發射二十枚小型衛星產生的各項費用，包括保險、研發、生產、試錯和火箭搭載。」
「可是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四葉疑惑地說。
「我很好，沒有不舒服。」琥珀勉強對他微笑了一下。
琥珀冷嘲：「你知道？你知道什麼？」
「四葉。」琥珀叫了他一聲。
「你想讓他自己成長，這很正確，不能稱之為錯誤。但是成長太慢了，他可能會死。」隗辛說，「我們面前有一道很明顯的選擇題，要麼催熟他，讓他迅速成長，要麼放任他做一個純潔無辜的『嬰兒』，一隻待宰的羔羊。選擇了前者，他活下來的幾率會大一點，當別人想殺他，他最起碼不會把想要殺掉他的人認成想要擁抱他的人。」
「可以。」隗辛說，「你在這裏等著，我把他帶過來。」
琥珀不說話了。
四葉卻避開琥珀的手獨自站了起來，露出一個有點孩子氣的笑容：「矛頭蝮不會是敵人，她把我帶到了這個世界上呢。」
隗辛正盯著通訊器屏幕上顯示出來的銀行餘額，她眼睛在那串長長的餘額上流連，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這種痛苦他曾經體會過，被機械黎明的研究員放進腦機內之後，他的腦袋就會產生這樣的疼痛，簡直疼得要裂開，不wｗｗ•ｈｅtubｏoｋ.ｃoｍ•com屬於他的東西強行侵佔了他的大腦，他的大腦自我防禦機制在生效，一邊抵抗那些記憶，一邊融合那些記憶。
「我……知道了。」琥珀低聲說，「催熟他吧，讓他活得久一些。活得久了，會有機會重新認識世界的。」
琥珀雙手抱胸，「總部設在哪裡？白鯨市？這裏太遠了，遠離內陸經濟政治中心，活動不便，有限的資源早已被財閥家族壟斷，有的是資源比這裏更好的城市。」
他輕聲說：「就像機械黎明做的那樣？對四葉進行催熟？」
「以後也不一定會是，我不確定她會不會是。」琥珀向四葉伸出手，想把四葉拉起來。
琥珀彷彿被隗辛的話語刺痛了，他移開視線，用手覆蓋著額頭，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凸了起來。
琥珀眉毛一動，隔了很久才慢慢說：「好吧，你在這件事上是有自己的主意的……那就不需要按照我的思想去做了。」
「往他的腦子裡塞入龐大的知識和記憶，向他灌輸價值觀，幫助他塑造世界觀，把不屬於他的觀念強加于他，讓他在很短的時間內成長為一個『成熟的人』？」琥珀表情寡淡的臉上頭一次出現如此明顯的情緒波動，那種情緒叫做「厭惡」。
隗辛離開據點后慢吞吞地拐去便利店，買了牛奶麥片，又買了一些速食包裝食品。
「你不怕琥珀在四葉的腦子裡植入什麼東西嗎？」亞當說，「比如讓四葉對你藏有叛逆之心，削弱你對他的影響力。他不信任你，害怕你會利用四葉，四葉太在意你了，他把你當最重要的人。」
隗辛轉過身，四葉連忙抓住她的胳膊說：「你……要走了嗎？」
「我教給你如何戰鬥，如何殺死敵人，如何分辨敵人，怎樣活下去，怎樣說謊怎樣偽裝自己。」琥珀說，「剩餘的，你可以慢慢去學。」
她是在數餘額上究竟有幾個零，反覆數了好幾遍。
「我去買食物，稍後回來。」隗辛和圖書說。
「對不起。」琥珀低聲說，「我給你的那些東西是你需要明白的，也是你將來一段時間需要遵守的。在你擁有自己的主意之前，你需要一直照著我教給你的東西去做。」
隗辛瞬間清醒過來，明白了銀行賬戶上這一串零所代表的含義。
四葉看到房間里有陌生人，下意識看向隗辛，表現得略微有一點認生。
這些錢對於財閥來說微不足道，在他們看來這兩百億就如同羽毛，可是換一個視角看，這二百億是如此沉重，沉重到足以從死神中買到兩千萬貧苦人的命，讓這兩千萬人活下去。
琥珀沒有任何猶豫地說：「我會保護他。」
「放在機械黎明裡，兩百億足夠一個新型外骨骼裝甲研究項目的全部經費預算，不但可以養好幾個實驗室，還可以養一大批科研人員。」琥珀說，「兩百億足夠建立數個安保功能完備武裝力量完善的大型秘密基地，還足夠這些基地全年的經費開支。」
「好。」隗辛說，「你是不是職業病又犯了？」
琥珀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
四葉在據點房間的沙發坐下了，他不明所以地看著琥珀，問：「你身體不舒服嗎？」
四葉閉上眼睛，又把眼睛睜開，「那些……」
「你沒法長長久久地給他當保姆，按照正常情況，他成長起來至少要耗費七八年，這七八年他要學習認識這個世界，建立世界觀，學會戰鬥技巧，擁有成熟的心智。」隗辛說，「這七八年你都要待在他身邊嗎，琥珀？你沒這個精力，我也沒有。」
四葉從隗辛的話語中汲取了力量，對琥珀說：「你好，琥珀。」
「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勸我放棄，不然你不會讓我見他了。」琥珀觀察隗辛的面部表情，「你習慣於走一步看很多步，你帶走四葉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情況會是這樣了，可你還是帶他走了。你不至於把他帶出地獄又轉頭拋棄他吧……隗辛？」
隗辛斬釘截鐵地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