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最後的拯救之路
第三百四十日（2）沙漠中的帝企鵝
「你等等。」老貓起身返回火星流浪狗的實驗艙，幾分鐘之後回來了，帶來了一盞小小的燈。
「如果能點篝火就好了。」唐躍把石頭一塊一塊地搭在一起堆在地上，像是一座小小的瑪尼堆，「我以前和老王在塔克拉瑪干訓練的時候，就經常撿些胡楊枯枝和駱駝刺生活，沙漠里晝夜溫差大，太陽一落山氣溫就驟降，我們披著羊毛毯子烤火。」
「缸中之腦的問題？」唐躍想了想，「太哲學了。」
「可這裡是沙漠。」老貓說，「沙漠里怎麼會有帝企鵝……想想這樣的場景：企鵝們成群結隊地行走在沙地上，搖搖晃晃，它們爬到沙丘的頂上，然後用肚皮貼地，在沙丘上衝浪，那可真是活見鬼了。」
究竟是前者不可思議，還是後者更異想天開？
唐躍和老貓聊得有一搭沒一搭，唐躍說他們缺一團篝火，這話沒說錯，如果能點起一堆篝火，那麼這孤寂冰冷的荒漠之夜大概能變得溫暖起來。
「這其實不是個哲學問題和-圖-書。」老貓說，「而是個非常嚴謹的生物學，物理學以及心理學問題，在達爾文，巴斯德和榮格們把人類的大腦徹底搞清楚之前，康德先生還是先坐在邊上喝個下午茶吧。」
「說出這種話的人我建議可以回爐重造。」老貓繼續在石堆上壘石頭，「把嚴謹的經驗認知，可重複的實驗驗證，以及普適的方法論與神棍的胡言亂語扯在一起混為一談，十二年義務教育全部白費了。」
「可惜我們手上沒什麼可燃物。」老貓撿起一塊石子，輕輕地放在石堆上，「也沒有足夠的氧氣，這鬼地方每一個氧分子都是珍貴的。」
一人一貓圍著昏暗的燈光坐在一起，橙黃色的光芒被兩人的身體包裹在小小的空間內，太陽能應急燈並不穩定，偶爾會閃爍，這讓它看上去更像是燭光。
「不，我從不鄙視神學。」老貓搖頭，「真的。」
「它就會轟然崩塌。」
老貓輕輕捏住一塊石頭，猛地一抽。
唐躍嘆了口氣。
和_圖_書「你知道么老貓，隔著明光鎧，我有時候會覺得自己跟這個世界相距很遠。」唐躍拋接著石塊，「我從未真正觸摸這片土地，我所見的一切，也都隔著玻璃面罩，誰知道這是真是假呢？」
「是的。」老貓回答，「從昨天開始，火星流浪狗的充電時間就開始明顯延長了，這是因為陽光的強度在減弱。」
「今天火星流浪狗的充電時間是不是比之前更長了？」
「帝企鵝們在暴風雪來臨時就會圍聚在一起，抵抗惡劣的天氣。」唐躍解釋，「這世上絕大多數生物只有聚在一起才有抵抗外來侵害的能力。」
「我已經能想象某個白鬍子老頭丟了拐杖笑得滿地打滾的模樣了。」
唐躍注視著散落一地的石塊，忽然一笑。
帝企鵝在沙漠中央找冰箱。
「帝企鵝？」老貓問。
唐躍表示懷疑。
「我想象的是某隻白鬍子老貓笑得滿地打滾。」
「陽光在減弱，季節的原因？」
唐躍默默地想。
「人類一思考和_圖_書，上帝就發笑。」
嘩啦一下。
「好吧我知道你是只鄙視神學的貓。」
老貓把那枚燈泡半埋進沙土裡，然後打開開關，唐躍和老貓的臉都被昏黃的燈光照亮。
「那我收起來了。」
「是季節的原因。」老貓說，「我們正在逐漸進入夏季，大氣活動開始加劇，空氣正在變得渾濁，光通量降低了。」
「不。」唐躍擺擺食指，「我們就是沙漠里的帝企鵝。」
老貓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唐躍的意思，他們是沙漠中跋涉的帝企鵝，那種黑白相間的大胖鳥無法飛行，在陸地上行動不便，移動笨拙遲緩，只能適應極地的寒冷低溫氣候，在乾旱炎熱的沙漠中只有死路一條——只不過唐躍這隻企鵝穿著宇航服，背著足夠的水和冰塊，它必須一邊前行一邊用冰給自己降溫，走得步履蹣跚，冰塊越用越少。
「流浪狗能堅持到終點么？」
「沒問題。」老貓回答，「我們只剩下六十公里的路程，兩天後我們就能抵達目的地和圖書，就算火星要毀滅了，也不急於這兩天。」
「在人類認識自身的艱難征程中，達爾文與赫胥黎先生毫無疑問是衝鋒陷陣的驍將，弗洛伊德和榮格先生也稱得上是有力的後援，康德和盧梭先生則搭起了攻城的雲梯——至於阿奎那先生，他媽媽該喊他回家吃飯了。」
「等等。」唐躍伸手攔住它，抬頭看著對方髒兮兮的貓臉，「還是留著吧，我覺得暖和了一點。」
在一顆滿是沙漠的星球上，帝企鵝能去什麼地方呢？
唐躍想象著那隻孤獨無助的帝企鵝在沙漠里東張西望，搖搖晃晃地往前走，留下一行淺淺的腳印，在它乾渴而死之前，能不能在茫茫無人煙的沙漠中央找到一台冰箱？
「是你先開的頭。」老貓兩爪一攤。
「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是個哲學家，世界上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哲學家。」唐躍身體後仰，抬頭望天，「後來我又想，宇宙這麼大，這麼寬廣，一個人的思想實在是太渺小……思想真的是和星空一樣偉大
和圖書的東西么？」
「即使你不|穿明光鎧，你所見所觸及的一切也僅僅是神經信號，它們在本質上是細胞間的電流，你所看見的，所觸摸的，所感受到的一定是真實的么？人類的大腦被困在一個封閉的軀殼內，依靠遍布體表的神經末梢感知外界。」老貓聳聳肩，「嚴格地來說，你們並非在主動認識世界，而是在被動獲取信息。」
「太陽能的應急燈，充滿電之後可以持續工作兩個小時，只是亮度不太高。」老貓說，「有沒有覺得暖和一點？」
「我從不否認神學在人類文化上的重要地位。」老貓繼續把石子堆加高，「人類歷史這座高塔上，每一塊磚頭都是不可或缺的，如果你想強行抽去一塊……」
「我覺得我們像是兩隻帝企鵝。」唐躍說。
「總有人說科學發展到盡頭是哲學，哲學發展到盡頭是神學。」
「我們為什麼要說這個？」
「明光鎧里的溫度是二十五攝氏度。」唐躍盤腿坐在地上，看著身前那個小小的光源，「我又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