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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科醫生

作者: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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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微量的愛

第三十六章 微量的愛

「你去蘇靜芳的屋子時,她已經死了是嗎?」
李唯西連忙出門,卻被眼前的一幕徹底驚呆。
李唯西搖了搖頭,「他沒多說。」
「太噁心了。」
男人抬起胳膊想扇她一個耳光,卻被身後的李唯西一把攥住腕子,疼得呲牙咧嘴。
「你是誰?」
宋摘星上前問道:「你和蘇靜芳怎麼認識的?」
「昨天。」
李唯西有一件事沒有想明白,他猜測蔣超剛剛也沒和自己說實話,他看著假手男人說道:「我想聽一句真話,蘇靜芳上午到底為什麼去找蔣超?」
李唯西跟著進來,看見桌子上小雪畫的那幅畫被他撕去了一塊。他撕掉了父親,藍天白雲下,母親帶著兩個可愛的女兒唱歌跳舞。
李唯西看到男人的左手是只假手,塑料感很強,他身高約莫一米七五,精瘦,四十多歲的樣子。一雙眼睛瘦長,眸光幽深看不見底。
中年男人拿著手機的手微微一頓,皺眉,「你又是誰?」
他又往馬路上吐了口痰,接著給另外一個人打過去。
假手男人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臉,那隻手黑黢黢的,都是皺皮,乾巴巴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
狹窄的街道影子寂寥。路燈昏黃,通平的夏夜沒有一絲風,一切都被濃稠的空氣吞噬著。
「她在救她。」李唯西凝視著床上的人,慢慢說道,「在小雪撲進她懷裡的那一刻,她根本不想對小雪動手。所以她推了小雪,狠狠地推開她,讓她不要接近自己,以免受到傷害。」
對面的時越心寒,不知他到底愛女兒還是愛他自己,連這種事情都能以女兒為籌碼。擅自爭奪撫養權還要花錢訴訟,等蘇靜芳死了,他接收小雪便順理成章。
李唯西牽起她的手,「我還需要再去見一下隔壁的鄰居。」
「誰會殺一個病人?」宋摘星轉回頭,看著床上的蘇靜芳道,「而且她為什麼要這麼打扮呢?」
宋摘星眼眶盈淚,「她最終沒做,她沒傷害小雪。」
中年男人叼著煙,歪著頭半捂著打火機啪嗒一聲將煙點燃,狠狠嘬了一口。
宋摘星痛哭出聲,眼淚落到圖畫里:「她們終於在一起了,她們再也沒有煩惱了。」
「不……」宋摘星一時難以接受,「難道蘇靜芳下午也想殺了小雪?」
他慢慢在房間中踱步,再次檢查了床鋪和衣櫃,最終將那本兒童寓言讀物再次拿了起來。
「是,她狠狠推了小雪一把。」
李唯西站在原地,此刻對蘇靜芳充滿敬重和欽佩。一個苟活在生活重壓下的女人,肉體和心靈得到了雙重摧殘,長期苦痛下連精神也出現了問題,她活在滔天的恨意里,可她卻對傷害自己的人毫無辦法。她隱忍、克制住自己的情感,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蔣超嘗到苦澀的滋味,然而事實卻不斷向她證明著,蔣超沒有得到半分懲罰,他遠比自己活得風光,活得好。
「你沒借給她錢,她有什麼反應?」
「已經通知他了,半個小時后就會到。」宋摘星半抬頭,看著遠空中小小的月亮恍惚道,「小雪爸爸早就和她媽媽離婚了,聽說是婚內出軌,捲走了大部分錢。小雪得雙相情感障礙得了很久,她媽媽很排斥她,並不常去看她。」
「晚飯時我見過她,當時還好好的。」男人臨走之前又加了一句,「屋子我沒動過,一直坐在那等你們。」
蔣超掛了電話后神清氣爽,他得意地哼著曲子,伸了個懶腰。他又拿出來一顆煙,忽然聽見警笛聲傳來,由遠及近,愈發尖銳刺耳。他連忙往前走了兩步,把煙塞到西褲口袋裡,翹首盼著警察趕緊過來。
宋摘星跟著出來,單手捂住嘴巴,她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蔣超死前的一抹笑意還沒消失,整個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嘴巴里不斷冒出鮮血,腦勺後面已蔓延開一灘濃稠的血跡。假手男人衣衫襤褸,半坐在蔣超身上,而蔣超華麗的手錶,光鮮的衣服和名牌皮包在假手男人的襯托下顯得愈發冰冷璀璨。
李唯西心中泛起漣漪,隨即轉身帶著宋摘星出去。
「所以你不替她交住院費,就是為了讓她熬不下去將女兒給你?」
宋摘星皺眉,「你一直和她在一起?」
等他進了屋子,李唯西回過頭來,他繞過涼粉的汁液緩緩靠近床邊。蘇靜芳閉著眼睛,唇角沾著血跡,脖頸上一道血痕到現在還緩緩往外滲血,猙獰可怖。
她發現了假手男人的診斷單子:肝癌晚期。
李唯西慢慢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心。她的手心有些涼,他裹得更緊。
寓言故事中分成中西神話兩塊,中國古代神話包括混沌開天、女媧造人、大禹治水、夸父追日等故事,西方神話則包括諾亞方舟、伊甸園、大地女神該亞、天神宙斯、金羊毛等。大多是一些科普故事,李唯西靜靜看了幾篇,忽然抬頭問她:「時越說下午小雪媽媽去過西山病院?」
李唯西細看了看,歪歪扭扭的手繪圖色彩艷麗,畫著藍天白雲,爸爸穿著黑色西裝,媽媽穿著白裙子,兩個女兒則都穿著花裙子,頭上戴著花兒,手腕上戴著小珠子,每個人都很開心地笑。
假手男人:「蔣超的情人年輕,長得好看,花錢像流水一樣,根本不關心孩子,大女兒在她那裡病的越來越嚴重才會自殺。靜芳什麼都沒有了,他還要把靜芳的小雪搶走。」
兩人沿著樓梯一路向下進入地下室,空氣變得渾濁,泛著一股油煙味,連視線都模糊起來。微黃的燈光照著一排又一排的房門,很窄很小,像一口口洞。夏天太熱,地下室不通風,滋滋的風扇聲像蚊蟲一樣吵在耳邊。有的男人赤著上身坐在門前與人聊天,笑聲粗糲,牙齒焦黃,腳底下拖鞋斷了一半,露出又黑又皴的腳拇指。
時越聲音清冷:「一周后可以接回家。」
李唯西在房間內來回走了走,其實左右不過幾步,然而李唯西病始終沒有找到那把刀。
李唯西說明了來意,他想問他幾個問題。
華燈璀璨,路上宋摘星打開車窗,藉著風聲和李唯西說道:「鄰居從蘇靜芳手裡發現一串電話號碼,打過去是時越。鄰居本想報警,時越覺得死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離奇,希望我們先過去看看。」
宋摘星點頭,「小雪住院時時越有和蘇靜芳聊過,我去打聽一下。」
李唯西問道:「你知道金羊毛的故事嗎?」
中年男人惡狠狠地看著他們兩個,猛地抽出胳膊罵道:「我馬上報警,你倆都給我滾蛋。」
他房間中連風扇都沒有,整個地下又悶又熱,沒想到他屋子裡更加不堪,連床腿都高低不一,一條床腿底下墊著兩塊磚頭,勉強支撐著床的平穩。
趕來的警察迅速支開圍觀的人,將現場封鎖起來。而宋摘星忽地轉身向著假手男人的房間急速跑去,她檢查了男人的抽屜和床鋪,最終在床底下發現了一堆藥瓶。
「要麼說醫生聰明呢。」蔣超痞笑,「我這也是沒辦法。」
宋摘星將書合上,接著道:「然而成功之後伊阿宋從國王的眼神中覺察出他不會善罷甘休,遲則生變,於是當晚就盜取了金羊毛。得手后他帶著美狄亞回到故土,最終復讎成功坐上王座。」
宋摘星再次看著頭上戴著各種發卡,手腕上戴著各種劣質珠子的蘇靜芳。她在不甘中死去,她把自己畫成一個小孩子,在死之前還想為自己的一生鳴一聲不平。離婚時那麼恨她的丈夫,卻又為了小雪以後的生活硬撐著去求他,然而他毫不珍惜,毫無憐憫,她有多絕望才想對自己的女兒下手,想著兩人一起死去,也好過在這世間苦捱。
中年男人掏出根煙,緩緩進入房間,只是轉瞬就捏起了鼻子,「什麼味兒啊。」
中年男人面色一寒,「上午還見過,問我要錢。」
時越接到小雪媽媽去世的消息時很是震驚,他第一時間給宋摘星打了電話,而另外一幢大樓里的瀟瀟則闖進了高璨媽媽的病房。李唯西聯繫不上,她希望雲主任能有辦法通知他。
假手男人流下一行濁淚,「她去求蔣超,求他給她一些錢。她的小雪要康復了,她要看好病帶著小雪好好活下去。可是蔣超不僅不給她錢,還盼著她儘快死掉,這樣他就能撫養小雪了。」
宋摘星哽咽道:「時越說小雪媽媽走後,小雪還做了沙盤,希望父母兩個人能複合。看來蘇靜芳從沒有在小雪面前說過她父親的壞話,還讓小雪保持著對情感和生活的熱愛,她真是一位勇敢的母親。」
中年男人退後,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李唯西看著他,「蘇靜芳死的有些蹊蹺,我想查一查。」
中年男人嫌惡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蘇靜芳,臉色有些慘白,「她怎麼死的?」
「死了,血都涼了。」
李唯西點頭,他的目光依舊攏在假手男人身上,「你發現了她的屍體,就將自己的晚飯挪到她的房間,摔碎了杯子造成打鬥的假象,當警察調查到她上午去找過蔣超時,會自然懷疑到蔣超身上。」
宋摘星目光清冷地看著他,驟然出聲:「你們離婚的時候她就得了病,你竟然還捲走了那麼多錢,你怎麼做得出來?」
「房間中東西不多,如果想要了解蘇靜芳的想法,就要了解她看過什麼,接觸過什麼。」
宋摘星嗓子發酸發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李唯西淺淺出聲:「單單活著,都會讓她覺得辛苦。」
李唯西緊緊盯著假手男人,「因為有人想嫁禍給蔣超。」
李唯西檢查了一下蘇靜芳的身體,又看了看她的鼻孔和嘴巴,除了脖頸處的一道血痕之外似乎沒有其他傷口。他開口道:「脖頸是致命傷。」
李唯西:「附近的鄰居和蘇靜芳熟嗎?」
宋摘星:「所以你關上燈,坐在那裡等著我們?」
緊接著所有人都嚇得驚呼後退,叫聲連連。
「是你給時越打的電話?」
「小雪的父親呢?」
「那我準時去接,這陣子辛苦你了。」
「蘇靜芳放在小雪枕頭底下的字條上寫了什麼?」他問。
李唯西靜默片刻,又問了句:「你之前見過蘇靜芳的丈夫嗎?」
「傳說科爾喀斯有一件稀世之寶金羊毛,很多人為了得到它而踏上了艱險的路程,但他們都沒成功。伊阿宋為了給父親復讎,帶著好友前往科爾喀斯拜見國王。但是國王卻讓他做兩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答應他如果做到了就將金羊毛給他。後來,國王的女兒美狄亞愛慕伊阿宋,偷偷將神葯塗遍伊阿宋的全身,讓他擁有神力,這才讓他順利刺死四面八方兇惡的武士,又制服了毒|龍,最終完成了國王讓他做的兩件事情。」
「這一點連時越都不清楚。」宋摘星嘆氣,目光暗淡,「小雪的病多數跟家庭離異有關係,但是父母都不配合,所以小雪的病才遲遲沒好。而且據時越提供的消息來看,蘇靜芳忙著賺錢,空余時間也不多。」
假手男人揚了揚唇角,嗓音低沉嘶啞:「她經常罵自己的女兒,有病還要給她添麻煩。但是每次罵完之後,就又誇小雪聰明,乖巧,說每次喊她媽媽的時候她心都化了。」
他的聲音里沒有半分悲痛,似乎蘇靜芳的死對他而言無足輕重,甚至為他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宋摘星張了張嘴,心中疑惑,「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宋摘星心尖一痛,「蘇靜芳賣房的時候不是她大女兒剛死的時候么……她為了給小女兒湊錢看病才不得已賣了房子。」
假手男人沒察覺他們的表情變化,接著說道:「我看她哭得傷心,擔心她想不開就過去看了看。沒想到她已經死了。」
李唯西再次走近床邊,看著蘇靜芳的衣服半眯眼睛,「你看她的樣子,像是專門打扮的很好看,故意勾引她前夫嗎?」
地下室中,宋摘星隱約聽到外面吵嚷紛雜的聲音,猜到警察應該快到了。只是如今她仍然不明白李唯西的舉動,不知道他怎麼這樣難過。
他剛剛報了警,出警只需要幾分鐘,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唯西眉目疏淡,「美狄亞用自己的法術幫助伊阿宋完成了自己父親定下的不可能任務,條件是伊阿宋要和她結婚。取得金羊毛后,美狄亞和伊阿宋一起逃走。美狄亞的父親派她的弟弟前往追回她,然而美狄亞卻殺死了自己hetubook•com.com的弟弟,並將弟弟的屍體切開分割成碎段,拋在山上各處,讓父親和追趕的差役忙於收屍,以此拖延時間讓她和伊阿宋順利逃走。」
李唯西默默道:「很多人都知道金羊毛的故事,卻不知道美狄亞的故事。」
宋摘星腳下趔趄,她沒料到蘇靜芳對小雪的冷淡和排斥竟然是這個原因。
「會想挽回男人的心或者,」宋摘星抬頭,「會報仇。」
「你是說現場是偽造的?」宋摘星皺眉,「為什麼?」
他沙啞出聲:「你們來了。」
「到什麼程度?」
「如果無法殺死自己的丈夫,就殺死自己的孩子讓丈夫難過。」
煙霧繚繞中他寂寂道:「醫院讓她做透析,我勸她別給自己看了,花多少錢都是打水漂。」
李唯西走近他,拿起那張紙條說道:「蘇靜芳死的時候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雪,所以想讓第一個發現她屍體的人先給時越醫生打電話。」
宋摘星出門打電話的當空,一個中年男人忽然站到門口,驚呼一聲。
假手男人臉上毫無表情,眸光更加深邃,「我只是聽她說了一句。」
都以為蘇靜芳不愛自己的女兒,殊不知蘇靜芳早已將殘存不多的愛全部給了自己的女兒,而自己卻飽嘗著如洪水一樣的痛苦。
時越似乎很不習慣他的客套,電話中傳來的聲音疏遠冷淡,「你之前從來沒看過小雪,最好來病院見見她。」
李唯西與宋摘星看了蘇靜芳最後一眼,默默地準備出門,然而兩人還沒到達門口,一聲慘叫突然襲來。
李唯西淡淡轉身,看著蘇靜芳說道:「她的打扮,是那幅畫里小雪的打扮。兩個女兒的頭髮上都扎著花,胳膊上戴著珠子,蘇靜芳在模仿她們的樣子。」
假手男人點頭。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淡淡喝了一口白開水。
男人點頭。
即便身在出口,兩人依舊能聽到下面吵雜的聲音。一切發生的太快,讓李唯西心中哀寂不已。龐雜的地下群租房像一頭看不見的猛獸隱藏在城市中,沒人在乎像螻蟻的他們,然而他們之間卻惺惺相惜,充滿溫情。
宋摘星心中難過:「時越說小雪媽媽下午還去病院看過小雪,不像要死的人,不知道她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
李唯西一時還不能判定,他需要找到割斷脖頸的刀刃。他抬頭觀察整個房間,房子並不大,頭上一根粗大的水管內傳出嘩嘩的水聲。整個房間除了倒在地上的四方凳子,只剩一張床和一個小衣櫃,衣櫃旁散落了幾本小學課本,想來是小雪上學時讀的書。如果蘇靜芳死之前掙扎過,估計這些書也是掙扎時碰倒在地上的。
宋摘星點點頭,「小雪在枕頭底下發現一張紙條,給她媽媽打電話卻沒人接,猜到她媽媽出事了。時越正忙著安撫小雪情緒,沒空出來。」
「摘星,她首先是個女人,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她無法原諒蔣超對她做的一切,如果她殺不死蔣超,很可能就要殺死他們的孩子。」
宋摘星又將寓言故事打開,發現並沒有這一段。金羊毛的故事最後只有小小的備註,宋摘星看完大吃一驚。
假手男人眼眶濕潤,泛著濃濃的苦澀,「老天爺不開眼,讓靜芳嫁了這麼一個男人。」
「嚇死我了!」
宋摘星隱著哭腔,一字一句道:「你把她當過你的妻子嗎?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給她一刀,你帶著所有的積蓄離開她,將錢花在情人身上,你就這麼心安?」
不過李唯西心中仍有些疑惑,問道:「你沒見到他丈夫?」
「紙條呢?」
無人關心過他們,他們就像被遺忘了一樣默默的生活。他們總稱地上的人怎樣怎樣,彷彿他們與世隔絕一般,自動與別人劃分了階層。每個人都帶著故事,沉重的,壓抑的,讓人絕望的,可他們仍舊接受了這樣的日子,他們努力生存,對生活仍然抱著期待和希望。
「我一直在我房間,沒出去。」男人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假手,不動聲色地回答道。
李唯西心中豁然明晰:「她已經沒了任何尊嚴,去求蔣超卻被他們夫妻合力打了一頓,她徹底絕望了。」
李唯西沒回答她,將她再次帶到蘇靜芳的房間。如今再看蘇靜芳的屍體,李唯西竟有些觸動,眼眶微紅,閃著淚光。
「她剛來的時候一直嘔吐,吵得周圍的人睡不著。我替她解了圍,就認識了。」
宋摘星眼眶還紅著,聲音寂寂,「小時候常玩,一象二獅三虎四豹五狼六狗七貓八鼠。」
「郊區那個破房子還不夠小雪的住院費。」宋摘星氣急揚聲,「當你把錢花給自己,花給情人的時候,你想想蘇靜芳在過什麼樣的日子!她住著破破爛爛的地下室,吃著最便宜的葯,一天打三份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尿毒症的早期癥狀確實是食欲不振和消化不良,會出現噁心、嘔吐或者腹瀉的情況。宋摘星猜測他說的都是實話,地下室隔音不好,如果晚上經常嘔吐,確實會給別人帶來很多麻煩。
宋摘星眨了眨眼睛,她終於明白過來,「雖然蔣超有殺蘇靜芳的動機,但是蘇靜芳本身就命不久矣,他完全沒必要動手。只要蔣超不給她錢,她過陣子也會死的。」
李唯西靜靜地看著他,片刻后問道:「蘇靜芳最近去找過你嗎?」
「就是這個房間,咱們快到了。」
宋摘星看著倒在床上的屍體,驚訝他竟然還能坐在黑暗裡與她共處。
相比于地面上又破又老的樓房,通平的地下室更加污濁不堪。一排排房間像囚牢一樣長年不見天日,房間中沒有窗戶,牆面由水泥砌成,冰冷而壓抑。昏暗的燈光在走廊里搖搖晃晃,下水道里斷斷續續發出老鼠撕咬的聲音,在深夜中這種聲音更加刺耳。居住在這裏的人早已習慣,習慣了這裏的黑暗,習慣了這裏的氣味,腐質的食物,隨意丟棄的藥渣子,破破爛爛的衣服,一張張麻木到沒有半分光澤的臉。這裏聚集著比地面上更貧窮的人,他們多在工地打工,或者早已被這個城市丟棄靠乞討為生,又或者重病在身無依無靠想要老死他鄉,最終都會選擇住在這裏。
和_圖_書我喊了幾聲她沒應,我就推門進去了。」
李唯西沉吟道:「如果一個女人被丈夫拋棄,孩子沒錢看病,自己過得生不如死,她會怎麼做?」
宋摘星嗓子發緊:「小雪好不容易快要康復了,媽媽卻死了。她要怎麼活下去。」
坐在床邊的假手男人抬起頭,目光鋒利如刀,「你想說什麼。」
計程車拐入通平街道,尾燈閃爍。
「老鼠可以殺死大象,乞丐可以殺死國王。」他帶著她離開,「人貴有敬畏之心。」
男人無意再回答李唯西的問題,順手將煙丟在牆角,「你報警沒有?」
李唯西牽著宋摘星的手離開,兩個人一路向上,出來老樓時天空黝黑,星光寂寥。
假手男人再次出聲:「死了不超過兩個小時。」
宋摘星被他拉得腳下生風,知道他很是著急,問道:「蘇靜芳對付不了蔣超,昨天就想自殺了是嗎?」
李唯西自動為他讓路,「謝謝你。」
李唯西終於看見了蘇靜芳自殺用的那把刀,刀柄還帶著污漬,灰撲撲的,卻不妨礙它穿透蔣超的身體。一截白刃露在外面,透著冷森森的寒意。
假手男人:「他沒來過。」
宋摘星下意識也聞到了藥味,但是沒發現藥瓶在哪。
時越靜默,蔣超笑嘻嘻地繼續說道:「要不是蘇靜芳一直沒死,我早就想接小雪過來了。我現在就剩這唯一的孩子了,我也捨不得我家小雪再受苦。」
他輕輕問她:「你玩過動物紙牌遊戲嗎?」
李唯西眸光大亮,「什麼時候給你的?」
假手男人沒讓他們坐,因為整個房間除了一張桌子和一張床之外再沒有別的。
「我們還需要問個人。」李唯西站起身,隨即帶著宋摘星出門,昏暗的走廊下眸光熠熠,「或許,有人比我們知道的更清楚。」
宋摘星猜到他已經有了線索,稍稍振奮起來。她跟著李唯西再次進入假手男人房間時,假手男人正痴痴地看著手中那個電話號碼。
「你又不是警察,費這功夫幹什麼?」中年男人說著就掏出手機準備撥號。恰好宋摘星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看見中年男人在這,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他是誰。
假手男人一直是個好人,他給鄰居修門,給小孩子糖水喝,給蘇靜芳送去了風扇。他的手在工廠上班時絞在了機器里,工廠許諾為他的下半生負責,然而他卻拒絕了。他帶著病住在不大的地下室坐天等死,他活著或者死了都沒什麼重要。
通平是漢州有名的窮人街區,街道一溜的髒亂差。老樓林立,晒衣繩掛的到處都是,一些窗柵欄黏滿鐵鏽,陽台上曬著蔫掉的花和破舊的內衣。此處的樓房都不高,一片低平,而大多數人選擇蝸居於此主要是因為地方偏遠,房租很低,即便周圍亂聲哄哄灰塵漫天,也不妨礙他們在這裏生活。
「兩種可能性都被否定了。」宋摘星呼吸微滯,「你是說,假手男人在撒謊?」
「是的,她還是個母親。」李唯西哽咽道,「所以你看她打扮成小雪的樣子,死在這張床上,就是為了讓蔣超看見她的那一刻,讓他以為自己的女兒死了。她想盡辦法要讓蔣超難受難過,不惜用自己的死為代價來喚醒他的良心。」
假手男人放下杯子,右手顫顫巍巍從口袋裡拿出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紙條上確實只有一串電話號碼,阿拉伯數字歪歪扭扭,一時辨認不出是誰的字跡。
「生活給她那麼多苦楚,她最終也沒有選擇傷害別人。」
宋摘星看著他,「你和蔣超聊了嗎?他有殺害蘇靜芳的嫌疑嗎?」
她緩緩讀道:「伊阿宋回國后移情別戀,美狄亞由愛生恨,將自己親生的兩個孩子殺害,同時也用下了毒的衣服殺死了伊阿宋的新歡,逃離伊阿宋的身邊,伊阿宋也抑鬱而亡。」
電話中傳來盲音,蔣超後面想說的話硬生生憋在嘴邊。他看了看手機,挑眉不屑:「牛逼什麼牛逼,我養我自己孩子犯法了。」
李唯西解釋道:「蘇靜芳房間中有半碗涼粉,還有一雙筷子,看似是飯都沒有吃完就被人殺了,但是我檢查過蘇靜芳的口腔,她死前並沒有吃過東西。」
李唯西與假手男人道了謝,帶著宋摘星再次返回蘇靜芳的房間。宋摘星看了看時間,還有十分鐘蘇靜芳的丈夫應該就能到這了。
「是是,我肯定去。之前不去還不是因為蘇靜芳攔著我,她一直跟我搶女兒。」
李唯西猜測他就是蘇靜芳的前夫,看了他一會。中年男人身高約莫一米八,上衣身穿短袖襯衫,下身著黑色長西褲,手上戴著一隻國外產的手錶,腋下夾著一個皮包,微微有些駝背,正一臉震驚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李唯西一直試圖喚醒林雨澤的催眠,還差一步就要成功,如今有些疲憊。他將早已關機的手機斜插|進口袋,透過計程車車窗看著如墨的夜色,長睫微垂。
「還不知道。」
他看向摔碎的玻璃杯,有一半水混著涼粉的汁液流到床底下。房間中除了這些破碎的東西沒有過多打鬥的痕迹,他探頭看了看床底下,什麼都沒有。
宋摘星看著橫屍在床上滿臉塗盡花紅的蘇靜芳,覺得有些不對,「聽時越說蘇靜芳根本不喜歡小雪,也不去醫院看她,總感覺蘇靜芳刻意隱瞞著什麼。」
李唯西帶著宋摘星出來時,連蘇靜芳的房間都被警察團團圍住。局促的地下室更加擁擠悶熱,圍觀的人滿身是汗,卻沒有一個人為難坐在地上的假手男人。他們靜默地站在旁邊,麻木的眼睛被渾身是血的蔣超吸引著,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他們了解自己同類,知道假手男人必是有什麼苦衷。
宋摘星走近簡易衣櫃將衣櫃門打開,一股藥味刺鼻撲來。她看見衣櫃下面放著大大小小各種藥瓶,撿出來兩個發現是別嘌醇片和康腎片。她沉了口氣:「小雪媽媽有很嚴重的尿毒症。」
男人的身後,一個穿著花里胡哨服裝的女人斜倒在床上。鮮血流了半個床鋪,散發著濃重的腥味。屋子內很亂,凳子歪在地上,半碗涼粉灑了一地,一次性筷子黏在涼粉里。涼粉一邊還摔了一隻玻璃杯,玻璃碎茬迸濺在hetubook.com.com屋子裡的各個角落,男人的腳下還踩了一片。
宋摘星呼吸微滯,有些難以相信。她看著一身裝扮的蘇靜芳,皺眉問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中年男人瞪眼,「我可是給她留了房子的。」
李唯西接著問道:「她的門沒關?」
李唯西皺眉,倘若蘇靜芳的前夫來過,那麼很有可能是他殺了蘇靜芳。蘇靜芳沒錢,勢必會找他要錢或者糾纏他,他有殺人動機。
「筷子上染著涼粉的汁液,涼粉分量也不足,即便這樣也不排除你說的可能。但是有一點,房間中沒有打鬥的痕迹,床上也沒有掙扎的痕迹,凳子卻平白倒地,晚飯撒了,玻璃杯碎了,都會誤導警方房間中有人來過。」
宋摘星想到另外一種可能,「或許是買回來沒吃呢?」
「是啊。」她慢慢重複著,「壞事不能做盡,人貴有敬畏之心。」
李唯西搖頭,「我並不確定,只是覺得他的話有一些漏洞。」
李唯西下車時看了看時間,晚上八點三刻,留給他們的時間只有三十分鐘。等小雪父親一到,他會立刻報警,到時現場就會封鎖了。
電話接通后他掐了煙,聲音也變得客氣許多,「我是小雪爸爸,小雪是不是快出院了?」
宋摘星又扒了扒裏面的藥瓶,根據她吃的葯推斷道:「腎功能不全,骨骼病變,要做透析治療,不過蘇靜芳似乎一直靠這些葯拖著。」
中年男人斜著眼睛看著李唯西,抬手彈了彈煙灰,「打我,打我老婆,我一腳把她踹倒就開車走了。」
李唯西低眉看她,「蘇靜芳去找她前夫,看見前夫帶著情人衣食不缺,或許她有某一時刻想殺他,但是自己身體有病,沒有力氣,根本不可能作案。」
「小心肝兒,你不能生也沒關係,等我把小雪接回來咱們一家三口就能團聚了。」
「你胡說什麼!那是她命苦,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根本不知道她要自殺,晚飯她送我涼粉的時候還笑著。我要是知道她活不下去了,我一定會時時刻刻跟著她。」
她哭得悲戚,想到蘇靜芳死前的不堪和絕望心如刀絞。她哭了很久很久,將眼淚當做對蘇靜芳最後的祭奠。
李唯西淺淺皺眉,又問道:「她之前送過你什麼嗎?」
群租房鱗次櫛比,蘇靜芳住在廊道靠里的單間。門沒鎖,兩人打開房間的門,一股複雜的味道撲面而來。李唯西手指摸到門邊的開關,將其打開后室內有了亮光。只是剛剛打開,便看見床邊正坐著一個面色深沉的男人,宋摘星猝不及防驚叫一聲,男人緩緩站起來。
他再次拿起電話,撥通了時越的電話號碼。
假手男人搖頭,不過轉瞬道:「晚飯時看見她,她說她丈夫待會會來。」
宋摘星也有些迷糊,「她怎麼了?」
假手男人搖頭,「她跟往常一樣,就算病得那麼嚴重,她每天都會幫我打掃房間,一直感謝我為她做的事。」
時越最終什麼都沒說,淡淡道:「小雪只剩你一個親人了,希望你好好對待她。」
李唯西:「你那麼在意她,知道她那麼多事情,又怎麼會是一個普通的鄰居。」
宋摘星聽著他的話,心中一震。難道蘇靜芳穿著花里胡哨的衣服是為了給她前夫看?她看向李唯西,四目相匯,李唯西也想到了這一層。
「絕對沒問題,您放心好了時醫生。我可是小雪的親爸爸,我絕對會好好疼愛我女兒。」
他說罷隨即錯身出門。他的住處就在蘇靜芳斜對的方向,李唯西看他臉色有些不好,打開門時還扶住了門框。
李唯西再次牽起她的手,她的手心還是那麼涼。
李唯西緩緩站起身,「你再聯繫一下時越,多問問當時蘇靜芳離婚時的細節。」
李唯西甫一說完,假手男人眼眶中湧出霧氣,他抖動唇角,「靜芳她太傻了,她還有機會活著,還能活很久。」
李唯西聲音低下來,「蘇靜芳為什麼那麼討厭小雪?」
假手男人哽咽道:「這是她送給我的。」
宋摘星走近他,「找你的路上我詳細問過時越情況,蘇靜芳一向不喜歡小雪,不常去看她。最近小雪要出院,聯繫了蘇靜芳,結果她去的時候還推了小雪一把。」
假手男人抬頭,目光陰鷙地看著她。宋摘星心尖一寒,只覺得他的眼睛可怕至極。
「你今天去找蘇靜芳有什麼事情?」
假手男人冷冷道:「那個男人乾的事兒喪盡天良,他連靜芳唯一的房子都不放過。趁火打劫,讓人按最低價收過去的。」
李唯西問道:「小雪知道了嗎?」
「這之前你是否聽見她房間中有打鬥的聲音或者呼喊的聲音?」
「如果蘇靜芳真的請她前夫來這裏,又怎麼能確定她前夫一定來呢。」李唯西環視四周,屋子簡陋不堪,又小又舊,「何況想重新挽回他的心,又怎麼會帶他來這種地方,連氣氛都沒有。」
李唯西見他腋下夾的錢包價錢就得過萬,走到門口淺道:「我是西山精神病院的醫生。」
「蘇靜芳死的時候手裡拿著一張紙條,上面有個電話號碼,我先給電話主人打了過去。時越醫生讓我別報警,我就把燈關掉了。開著燈會被別人看見,那就等不到你們了。」
李唯西將丟在衣櫃旁邊的寓言故事拿給她,那本寓言故事的封皮很舊,裏面的一些書頁都破損了,個別地方還沾著飯粒和湯漬,看起來像是被人經常翻閱才變成了這樣。
李唯西心中一沉,看來蘇靜芳並沒有傷及她前夫。他走近床邊,看著抹得滿臉通紅的蘇靜芳想了一會,接著轉頭問他:「她約過你來這裏嗎?」
宋摘星仰頭,看著遠遠的迷濛的月亮道:「媽媽愛你。」
「判給蔣超的大女兒已經死了,蔣超想把小雪接過來?」
假手男人默了一會,轉了身子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張圖畫。上面用蠟筆畫著一家四口,爸爸媽媽牽著兩個女兒在樹下唱歌,畫法稚嫩,像是孩子畫的。
李唯西敲了敲假手男人的房門,門吱呀開了,一股熱浪襲來。
宋摘星淚光迷濛,吸了口氣和李唯西說道:「蘇靜芳和蔣超結婚十幾年,蔣超從一無所有到身價不菲,都是蘇靜芳默默陪在他身邊和-圖-書,跟著他吃了很多苦。蘇靜芳查出尿毒症的時候蔣超第一時間就轉移了自己的財產,等蘇靜芳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後來蘇靜芳沒了大女兒,為了給小雪看病才將唯一的房子賣掉。我猜蘇靜芳咬著牙過這樣的日子,就是因為小雪還在。可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喜歡小雪,聽時越說她推了小雪那一把用了很大的力氣,小雪哭了很久。」
「我看著並不像他乾的。」宋摘星心情鬱郁,「蔣超報了警,警察很快就會到這裏,可我們什麼都還沒有查到。」
宋摘星著急小雪的事情,目不轉睛地往前走。她一腳踩在水窪里,李唯西及時扶住她,淺淺道:「我會查清楚。」
這個故事宋摘星之前聽過,如今記憶有些模糊了。她翻開寓言故事,找到了講金羊毛的那一頁。
假手男人沒有說話,李唯西繼續說道:「蘇靜芳死的很安詳,想必也是解脫。她的病到了很嚴重的階段,只能做透析換腎活命,可她根本沒有錢看病。」
李唯西不動聲色,「你借給她錢了嗎?」
宋摘星心中有些難過,「多少女人都曾這麼無助過,眼睜睜看著男人算計自己,拋棄自己,可一點辦法都沒有。」
李唯西勸慰道:「蘇靜芳的病也很重,或許她沒有辦法顧全小雪。」
只見假手男人不知從哪裡一躍而起,用僅僅完好的一隻右手殺死了蔣超。他那隻乾癟露骨的手帶著巨大的力量,將尖銳的刀鋒直直插|進蔣超的脖頸。鮮血濺在假手男人的臉上,看不出他的表情。
中年男人想起她抓著自己情人的頭髮大吵大鬧的樣子,撇了撇嘴,「瘋婆子一個。」
宋摘星考慮再三,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脂粉抹得太重了,衣服也不合適。」
她想起來蘇靜芳根本不常去西山精神病院,想到連時越和瀟瀟都認為蘇靜芳不疼愛小雪,想到蘇靜芳對小雪的狠心和冷淡,愈發震驚,「蘇靜芳恨小雪,恨她的出生給了蔣超出軌的機會,恨她給自己帶來了麻煩。她……真的有殺小雪的念頭?」
「自殺。」李唯西沉默片刻,接著道,「下午去西山病院,是和小雪道別。」
假手男人似乎嗓子不適,又喝了一口水,「她晚上哭著回來,我正好遇到她。她說她前夫的情人穿著很高級很好看的衣服,前夫卻不借給她一分錢。她想挽回她前夫的心,可根本沒有辦法。」
然而讓宋摘星和李唯西奇怪的是,蘇靜芳穿著一件極不合時宜的衣服,像是演話劇才穿的演出服裝。而她臉上抹著濃厚的脂粉,打著極重的腮紅,塗著大紅的嘴唇,活像古時候唱戲的戲子。宋摘星看向她的手腕,兩條胳膊上都帶著很多珠串,珠子很是劣質,像地攤上幾塊錢就能買的小玩意兒,紅的粉的白的串在一起很是俗艷。
中年男人訕笑,「來這破地方幹什麼。」
宋摘星別過頭,不忍聽他再說。
假手男人:「這裏的人都沒什麼朋友,誰也不認識誰。周圍幾個住戶都上晚班,現在還不知道她死了。」
宋摘星知道他是寬慰自己,只是一想到小雪母親驟然離世,心中很是著急。李唯西帶著她繼續向前走,行了約莫幾十米后,兩人終於來到蘇靜芳的住處。
宋摘星看向李唯西,「如果真是蘇靜芳前夫所為,他殺掉蘇靜芳之後偷偷出去,接著等待時越給他打電話,他再返回。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殺了蘇靜芳之後還要往她手中塞一串電話號碼?」
李唯西從沒見宋摘星這麼罵過人,想來時越和她說了諸多蘇靜芳的事情。
「我相信這些恨,都是蔣超帶給她的。她要蔣超痛失愛女,要他與自己一樣生不如死。」李唯西眸光深邃,呼吸漸疾,「你還記得小雪母親下午推了小雪一把嗎?」
「當時她是否有什麼異樣?」
「可是蔣超一點反應也沒有。」宋摘星的聲音壓抑而失望。
「你是好人。」宋摘星抿著唇,「好人會有好報。」
李唯西走到衣櫃側面,半蹲下身子撿起散落的幾本書。書皮上還沾著一些飯漬,李唯西長指抹去污漬,將書重新碼好。除了小雪的課本之外還有兩本寓言故事,他翻了翻裏面的內容,大部分是上古神話和希臘神話,每個故事都配著卡通形象,是給小孩子的啟蒙讀物。
通平街道外老樓一角,滿目的垃圾隨意丟在馬路牙子上,在夏天燥熱的夜裡發出難聞的惡臭。昏黃的燈光圍成一團,照著飛蟲和蒼蠅,蔣超抽著煙站在樹下,正等著警察過來。
「是血摻著尿液的味道。」李唯西同他解釋,「蘇靜芳有尿毒症,細菌分解唾液中的尿素形成氨,導致呼出的氣體有尿味。」
宋摘星眼眶濕潤,她沒想到小雪母親活得這樣不堪。她梗著嗓子嘶啞道:「小雪爸爸出軌之前將錢都轉給了那個女人,離婚後小雪姐姐跟了爸爸,小雪跟了媽媽,集體自殺時小雪姐姐跳樓,小雪被救下后就一直住在西山病院。她媽媽也患病,估計房子也賣了,沒想到小雪爸爸一點也不管她們。」
李唯西淡淡皺眉,「從屋子裡的擺置看,蘇靜芳似乎與人發生口角,繼而被人殺害。而且兇器也沒有留在這裏,應該是被殺人犯帶走了。」
宋摘星有些奇怪,「屋子裡這麼亂,是打鬥或者掙扎過嗎?」
李唯西靠近他,輕聲問道:「晚飯時蘇靜芳有留下什麼話或者東西給你嗎?」
走廊里忽然傳來蔣超興奮的聲音,他身後跟著很多看熱鬧的人,把警察都隔在了最後面。
宋摘星驚訝,「她到底怎麼死的?」
他說完隨即出門,不願再多待半分鐘。
他緩緩向外走,房門太窄,需要他們側一下身子他才能過得去。
李唯西走近她,「蘇靜芳不是他殺。」
李唯西喑啞出聲,帶著莫大的哀涼。他從她手中拿回寓言故事,翻開美狄亞的那一頁。
宋摘星微微吃驚,「她丈夫來過?」
宋摘星直接到明圓山莊接了李唯西,兩人才又一起折轉到通平。
書上什麼都沒寫,他卻對著書本一字一字讀道:「美狄亞是最狠的女人,也是最痛的女人。她沒有瘋,卻比瘋了更加難堪,清醒帶給她的只有蝕骨的痛苦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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