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因為你不想拒絕他
「乾哥哥乾妹妹這種關係，說不清呀。」羅音撇嘴搖頭，很是不以為然，「不排除人家就是光風霽月的兄妹情，可也不能排除有曖昧的可能。你如果就是介意的話，先別急著檢討自己。」
張新靠邊停好車，王燦跟他們道別下車，這時手機鈴聲突然停止，她哭笑不得地看一下手機，遲疑著要不要打回去，想了想，還是扔進手袋裡，垂著頭慢慢往家走去。轉到自己家樓下，她赫然發現一輛銀灰色福克斯停在那裡，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正倚車站著抽煙，儘管路燈昏暗，那人又背朝她這邊，她還是一下認出來了，竟然是陳向遠。
她跑完新聞，回到報社寫稿，一邊自覺有點兒鬼祟地隱身登上MSN，一樣也沒有留言，陳向遠的頭像安靜地掛在那裡。彷彿那天在車上說的話只是再平常不過的禮貌對白，王燦甚至疑惑自己是不是酒量低下，給一瓶啤酒喝高了，做了一個荒唐的夢。
對於這個針對戴維凡的挖苦，張新只是好脾氣地笑。
「你還記得這首歌？」陳向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CD響起，傳來王燦早已經熟悉的歌聲，還是那首《夏日何再來》。王燦將車窗搖下一點兒，讓夜風吹拂著自己，靜靜地聽著。
「要是這麼說，沈小娜何嘗不是呢。她的追求者可一向不少，偏偏要來糾纏不怎麼理會她的老戴。」
「放心，我沒冤屈要訴，就是想問你點兒事。」
Et Vive la vie, je t'aime fort 為生活而歡呼吧，讓我狠狠的愛你
「是啊。」
王燦講完前因，困惑地問，「他表現得很坦然，一點兒也不避諱地當著我的面關心沈小娜，也講清楚了沈小娜是拿他當哥哥在依賴。我如果還要介意或者多想，是不是顯得我太猥瑣太多疑？」
「我對你，可能不止是一點兒好感，」王燦止步，抬頭看著他，「但是我真的很猶豫。」
「是啊，總算寫完了，已經弄得我內傷了，我得去吃點兒東西安慰一下自己。」吳靜收拾著桌上的東西，關著電腦。
「據說現在小資都學法語聽法語歌呢，我看這位陳向遠先生還真是蠻有小資傾向的，這不能算證據，別多想。」
「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笑起來看著很開心，很有感染力。」
王燦一聽這番對話，也大致弄明白了，沈小娜對戴維凡動的那點兒心思，還是未遂階段。她知道羅音是幫她問的，心裏感激又惆悵，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蹚進這不知有多深的一池水中。
陳向遠笑著搖頭，「這可是個很大的打擊，我怕我一時半會兒忘不了。」
Mon Amie, mon Echappée 我親愛的，你讓我愛得九死一生
羅音打字和寫稿的速度在報社是出了名的快。王燦只好回一個「哦」字過去不做聲了。
羅音笑得頗不懷好意，拖長聲音說：「ｗｗw.hetuｂooｋ•cｏm•ｃom明白了明白了。王燦，你是不知道，張新跟老戴一會兒長大，也算得上青梅竹馬了，感情鐵得針插不入。我再詆毀他，張新大概要跟我翻臉了。」
「你剛才打電話就是想跟我說這些嗎？」
張新嘿嘿直笑，完全拿羅音沒辦法。
「所以我已經躲著不正視他的眼睛了，而且嚴厲警告他，要跟我講話就通過網路，不然我就當他是空氣。」
「王燦，瞧瞧我的工作環境；一個男同事的老婆懷孕待產，成天講爸爸經，就差也有孕期反應了。」吳靜說的是另一個傾訴版記者馬建華，她再指一下羅音，「一個女同事馬上要結婚，有空就講新娘經。也就是我心理素質強啊，以一個大齡未婚女青年的身份待在這個女性荷爾蒙嚴重泛濫的辦公室里，聽他們不道德地炫耀各種幸福，還能保持淡定。我得跟我們主任談談，要求特殊津貼。」
王燦將車窗再搖下一點兒，「夏日何再來，其實本地的夏天早就已經來了，不是嗎？」
「那很好啊，我正好奇這男人還要猶豫悶騷到什麼時候。」
王燦苦笑，「可是我要熱情，也要浪漫。我並不恨嫁，不打算早婚，如果將來決定要在一起，還有大把實際的日子要過呢，何必一開始就這樣。」
A qui vient danser dans tes Flammes 為此，讓我們在你愛的火焰里共舞吧
王燦瞪她一眼，「哎，還記得我們上次在香格里拉看婚紗發布會，被你嚴重鄙視了的那個帥哥嗎？」
羅音繼續看著電腦上的裝修帖子，「我的職業自豪感也被你激發了，歡迎光臨知心姐姐辦公室，你有什麼心事要跟姐姐傾訴？」
新的一周開始，王燦是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上班的。
羅音回過頭來，有點兒好笑地看著她，「可憐的孩子，真是困擾了吧。」
「你打聽她幹嗎？」
「你今天是怎麼啦，先前一聽到我提他倆你就特煩，冷嘲熱諷的，」張新樂了，「搞得老戴現在看見你就想躲。」
陳向遠回頭看到她，微微一笑，「你好，王燦。」
以前她嚮往過曲折的戀愛，但眼下這稍微複雜的劇情就弄得她如此茫然，讓她嚴重懷疑自己那一點兒葉公好龍的小情小調。
「被你這麼一誇，我有一點兒職業自豪感了。」吳靜哈哈一笑，「你們接著聊，我先走了。」
「其實我覺得他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羅音意猶未盡地說，「明明是花蝴蝶，萬花叢中過，穿梭得不亦樂乎，對容易得到的，忍不住就要擺出一個不屑的樣子。」
「你剛才是在寫她的稿子吧？」羅音問她，「難怪你寫得一臉便秘的痛苦表情。」
王燦盡量輕描淡寫，羅音顯然也沒當一回事。她轉回頭繼續看裝修帖子，「你說這人把自個兒家弄成這樣，是不是太恐怖了？」
「嗯，我是介意。他和圖書看沈小娜的眼神，是非常疼愛的那種。當然，我沒有哥哥，可能做哥哥的這樣看妹妹也沒什麼說不過去。」
「就是閑得無聊了問問唄，看老戴就範了沒有。」
「我有同情心呀，大把，不過我都用到我親愛的讀者身上了。所以我才喜歡周星馳……以及你。」隨著這行字還發過來一個周星馳的經典表情。
王燦點頭答應，她也怕站在這裏再碰上相熟的鄰居不免要問長問短，陳向遠將煙掐滅扔進垃圾桶，兩人上了車。
正糾結之間，王燦的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是陳向遠的來電。她看著顯示屏上閃動的名字，一時居然遲疑了，不知道接聽后該說什麼才好。羅音看看後視鏡，瞭然地笑了，「張新停車，反正王燦也快到了，剩下的幾步路自己走回去吧。」
羅音挑眉一笑，「不然你怎麼關心沈小娜呀？」
「那是一定的，不然她幹嗎來找你傳道解惑。」
「我還以為你已經判我出局了，正打算抽完這支煙，再打一次你的電話，如果你還是不接，我就灰溜溜地回家去睡覺。」
「沈小娜是蠻熱情的，不過老戴不怎麼有心思敷衍她呀。」他喜歡的不是沈小娜那種辣妹型。他一向說，外表對他來講不是稀缺資源，他看重的是內涵。
「不過是覺得男朋友雞肋，優點模糊，不夠吸引人；缺點討厭，可又無傷大雅；前途有是有，說不上多光明。相處六年多，愛情好像已經變成了親情。繼續下去，不甘心；真要分手，又害怕錯過這個村就沒那個店，碰到下一個人也許還不如他。唉，她才二十七歲而已，就思前想後這麼多也不嫌累得慌。姐姐我已經三十歲了，都沒操這個心。我打算把自己剩成聖鬥士也不將就，難道我的神經結構跟她不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羅音的回復過來了，「今天奇了怪了，難道你真有倒霉事要跟我說嗎？天哪，你一向是我生活中的陽光，上帝不會這麼殘忍讓你不開心吧，以後誰來娛樂我。」
王燦回一個扁著嘴的苦惱表情過去。
羅音想了想，「你是說老戴呀，他是我們家張新的合伙人，好朋友。你當時跟我說，他長得挺像你大一時暗戀過的學長。我可告訴你，你千萬別打他的主意，老戴那就是一個出了名的女人殺手加超級自戀狂。」
既然已經成稿，就不怕談論了，王燦好奇道：「她到底要做什麼艱難的選擇？」
王燦直笑，「這都哪兒跟哪兒呀。我當初的暗戀只持續了半個學期，能記憶猶新到今天，還真是托他長得好看的福了。太帥的男人不是我的菜。」
「切，缺什麼想要什麼，可以理解。」
「我看有點兒不搭調，我還是比較喜歡簡潔實用的裝修風格。」羅音搖頭關上這個窗口，突然轉頭盯著她，「陳向遠和沈小娜有奸|情嗎？」
「其實我是想問你考慮清楚沒有。可是當真見到你，我又想，我可能確實太自私了，仗著你對我有一點兒好感，就貿
和_圖_書然提這麼直接的要求。」De l'Amour tu sais donner 你懂得，愛就是給予
一個招呼打過去，羅音很快回復，「小樣兒，學會潛水了，玩什麼隱身呀。」
「音音，你對老戴有偏見，他真的是很好的人。」
「我也不打算多想，可陳向遠說他想追求我。」
王燦只得默認。
吳靜見她進來，笑道：「王燦來得正好，我跟羅音已經快沒有共同語言了，她非要我看這些裝修帖子，還得貢獻意見，弄得我是一個頭兩個大。」
王燦笑了，她何止是記得。
陳向遠將車停下，他們已經來到了本市最大的湖畔噴泉廣場邊，很多人在廣場上閑坐聊天，小孩子們戴著頭盔踩著直排輪溜來溜去，一個看上去三歲多一點兒的小女孩直直對著王燦衝過來，撞進她懷裡。王燦抱住她，小女孩咯咯直笑，王燦也禁不住笑了，「站穩了沒有？阿姨要放手嘍。」小女孩點點頭，王燦鬆開手，她利索地一個轉身，溜向了別處。
羅音聽得詫異失笑，「的確是一個不怎麼熱情和浪漫的表白。不過他快三十歲了吧，比你大五歲，又在銀行工作，也許他是一個講求實際的人。」
「那個搞個女孩子，當時和他在一起講話的那個，穿著弔帶衫，膚色很健康，你有印象嗎？」
他當然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王燦不禁又笑了，陳向遠側頭凝視著她，「你看，就是這樣，笑得好像心底的快樂藏也藏不住，要流淌出來。」
吳靜也撇嘴，「誰說不是呢？」
她害怕接到陳向遠的電話問她考慮的結果，但是她多慮了，一連幾天，沒有電話，更沒有簡訊，陳向遠果然是非常篤定地在等她「想清楚」。意識到這一點，她不能不有說不出來的挫敗感。
吳靜搖手不迭，「我可不恨嫁，不許給我這個心理暗示。王燦，我勸你也得抗住，我昨天才接待了一個恨嫁的姑娘，真可怕。跟哈姆雷特似的，一個勁兒猶豫『To be or not to be』這個問題，簡直把我給繞暈了。」
「然後忘掉整件事嗎？」
Belle comme les hommes au coeur de femmes 如同所有女人心裏在意的男人
「到什麼山頭唱什麼曲，我既然答應了張新的求婚，當然就要對他對我們的未來負責任，該操的心一定得操。」羅音很是大言不慚地說。
就算對著的是羅音，王燦也有點兒難為情了，「那個，沈小娜和陳向遠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
王燦說：「羅音你進入角色還真是快呀，以前根本對房子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對婚姻好像看得比誰都悲觀。現在倒好，一心開始走賢良淑德路線了。」
「噢噢，那就好，過半個小時，你來我這邊吧，我快寫完了。我們當面說，我可憐的手指啊，這個和-圖-書星期都快給打斷掉了。」
羅音正在喝水，笑得差點兒嗆到，「跟我講講話沒關係嘛，我最多也就能傳染一點兒八婆恨嫁氣給你。」
王燦老實點頭，「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好什麼啊，他的表白來得很奇怪，」王燦講出了最困擾她的部分，「他的原話是：我喜歡你，你性格平和開朗，又能容忍我的內向、我的遲疑，我想我們會合得來——你覺得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們避開人群，沿著廣場旁邊的湖岸慢慢走著。
陳向遠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時間還算早，願意和我去走走嗎？我待會兒送你回家。」
王燦有點兒詫異，她一直覺得陳向遠內斂有餘，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這還是頭一次見他這麼語帶調侃。這是一個鄰居從身邊走過。特意回頭看了他們兩人一眼。王燦情不自禁地抬頭看了一下自家的陽台，她怕她有點兒神經質的媽媽又趴在那兒看了。
「沈小娜，當然記得。她是老戴美院低好幾屆的學妹，據她自己說，早就開始暗戀老戴，可惜老戴不缺女朋友，沒輪到她下手。她出國回來，又開始打他的主意，成天跑到張新和老戴的公司坐著，按張新的說法，就差添張桌子在他們那兒辦公了。看那架勢，她不把老戴搞定誓不罷休。」羅音呵呵笑，「我佩服她，現在的女孩子，真的比較勇敢。」
陳向遠突然伸手按停CD，將音響轉到收音機，一個清脆的女聲正絮絮報道著近幾天的天氣，「……氣候多變，夜晚可能有短時陣雨，不過明天仍然會是一個晴天，氣溫預計會繼續攀升……」
羅音默然，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提示收到簡訊，她拿起來看看，說：「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吧，張新來了，我們一塊兒走。」
張新並不多問，自顧自看著前方開車，這個男人實在很懂得適時地沉默，王燦羡慕他們兩人之間的默契。
A jamais, tu es mon seul Trésor 你永遠都是我唯一的珍寶
她有整個周末的時間思考，但她並沒有像陳向遠說的那樣「想清楚」。因為她完全沒辦法靜下心來，上班的忙碌反而讓她鬆了口氣。
她心神不寧地寫完稿，發給值班編輯過目。對著電腦發了一會兒呆后，她決定還是騷擾羅音比較好一些。
王燦猶豫一下，「沈小娜在法國留過學，陳向遠車裡放著法語流行歌曲CD，其實他本人不大喜歡流行音樂的。這算不算我多慮？」
「你這女人，實在太可怕了，」王燦只好賠笑，「我招，我全都招了還不行嗎？」
羅音做胸口一塊大石落地狀，笑道：「嗯，王燦，我沒白疼你，你果然比較有慧根，拿得起放得下，死抱著一個無望暗戀不撒手的痴情人我看得太多了，也太膩味了。」
Quand revient l'Ete？ 夏天何時再來？
羅音搖頭，「沒辦ｈtｔps://ｗｗｗ•hｅtｕｂoｏｋ•coｍ•ｃoｍ法，別人代替不了你做決定。你好自為之吧。如果決定開始戀愛，就好好享受那一段感情，不要患得患失，白白折磨了自己。」
兩人出報社上了張新的車，羅音閑閑地問：「老戴最近和他那小師妹，就是那個沈小娜，進展得怎麼樣了？」
她其實對羅音一向沒什麼保留，因為羅音主持傾訴專欄，聽到別人的秘密實在太多，而且從來沒有講閑話的興緻，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除了寫稿必需，其他秘密一概定時從大腦中清空，不然不用活了。」
王燦探頭看液晶顯示屏上一長溜的圖片。她跑地產行業，對裝修也算半個內行了，「拱形窗子，藍白色的主調，碎花沙發，木質櫥櫃，這是時下流行的地中海加田園風格，混搭。」
「你之所以猶豫，是因為你並不想拒絕他。」
「陳向遠？哦，你說的不知是耳朵特別長還是尾巴特別短的那位先生。這麼說，他和沈小娜是青梅竹馬嘍。」
「我正趕稿呢，寫的是一個悲情故事，誤會重重，一波三折，情深緣淺，有緣無分，再見惘然，見報以後保管讓你看了掉眼淚，所以現在不要跟我倒苦水，不然我要崩潰了。」
王燦嚇了一跳，用手指著她，「你你你……」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王燦被逗樂了。羅音笑著說：「馬建華比我癥狀嚴重得多好不好？他居然炫耀說他有孕氣，求子的人跟他講過話會傳染。」
「去，你能大我們幾歲了，少拿個當媽的派頭出來。」王燦不得不承認沈小娜勇敢，這種勇敢真和年齡沒多大關係。她和沈小娜其實差不多大，然而沈小娜那股子當著認不認識的人大聲宣布「我失戀了」的勁頭，卻是她怎麼也不可能有的。
Ne livrent qu'un Message 還是讀不懂女人的心思
半個小時后，王燦來到羅音辦公室，發現她和她的同事吳靜正在聊天。吳靜與羅音一塊兒負責傾訴版，只是兩人風格略為不同，羅音比較冷靜客觀，而吳靜偏好走文藝煽情路線，自然也有一票擁躉。
羅音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卻沒有說話。
王燦突然覺得平靜了，也許是因為他的意外出現，也許是他這個鎮定沉穩的微笑，「你好，剛才沒來得及接你的電話就斷掉了。」
「倒是已經不止一個人說過我笑得沒心沒肺了。」王燦說的是實話，她的眉眼天生彎彎，不笑也帶了幾分笑意，一笑起來當真是十分燦爛，看著無憂無慮。而且她也過了剛工作時拚命裝成熟的階段，並不介意這樣的評論。
「能夠笑的開懷的人是幸福的。」陳向遠喟然，「希望你永遠保有這份快樂，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的平靜。」
王燦哭笑不得，「現在我算是知道了，你才是最沒同情心的那個人，枉你的讀者拿你當知心人了。」
Tes milliers de visages 即使你臉上的表情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