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怕我還是錯過了你
陳向遠手握方向盤注視著前方,不時側頭看一下王燦,她睡得很沉,嘴唇微張,劉海已經長長了,本來分掠在額頭兩側,這會兒也耷到了一邊,小小的一張臉,在暖氣吹拂下透出一點兒嫣紅。他只覺得幾個月來從沒有過如此的平靜安詳。
直到窗紗后的燈光熄滅了,他仍坐在原處,不知過了多久,才開車回家。
「好的,我願意等,多久都行。」
僅僅隔了兩天,在頂峰的寫字樓撞到王燦,他的心加快跳動,所有被壓抑的渴望清晰地躥了出來。
「燦燦,你好。」
正在這時,王燦的手機響了,她慌亂地伸手去摸,陳向遠放開她,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拾起落到變速桿邊的包遞給她。她拿出手機一看,是報社打來的,連忙接聽,主任問她到哪兒,說雪現在下大了,如果車不好搭不要爭著往報社趕,注意安全。王燦連忙說差不多快到了。
他自嘲地笑,悶騷?可能吧,在別人眼裡他向來冷靜克制內斂,唯有于琳,幾乎是第一時間看透了他。
王燦匆匆跑進辦公室,發現李進軒已經先回來寫稿子了,他們將兩天各自採訪得來的資料匯總,大致理清了脈絡,王燦被李進軒帶回來的消息嚇到了。
王燦熱得臉緋紅,鼻尖沁出了汗,原本冰涼的雙手也開始發燙,她脫去厚厚的羽絨服,長長出了口氣。陳向遠發動車子,看她一眼,忍不住又笑了,那絲笑意一直掛在他嘴角。王燦並不問他為什麼,她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子也是夠好笑了,她好久沒瘋得這麼——用蘇珊的話說——「過癮」了。這樣瘋過之後,似乎卸下了某些重負,突然有了輕鬆的感覺。
王燦差一點兒脫口問他為什麼沒去信和,但她控制住了自己,默然將名片夾入筆記本,繼續看著採訪記錄。
王燦接過筆記本,機械地答道:「你好。」
陳向遠略微皺眉,「我也跟他約好了,要談點兒事情。」
「不用,今天畢業班的晚自習都取消了,我早回家了。你爸問要不要他上車站接你。」
他想出去,可是此刻他內心有個聲音在說:看看你給王燦帶來了什麼?這麼短的時間,你沒有讓她享受多少戀愛的喜悅,卻給她平添了多少煩惱,那個曾經開朗的王燦,那個眉眼彎彎永遠帶著笑意的王燦,那個毫不猶豫回應你熱情的王燦,那個睡得無憂無慮像個孩子的王燦……
王明宇的話在他耳邊響起,「于琳說的沒錯,你就是個悶騷。」
陳向遠一怔,王燦聳聳肩,「我不是打聽隱私,而是採訪需要,如果需要保密的話,我不會報道出去的。」
下班后,他再度來到綠門。
李進軒笑,「趕緊寫吧,我已經跟主任打好了招呼,應該能趕上今天截稿。」
「媽,你今天還上晚自習嗎?我來接你吧?」
輪到王燦怔住,陳向遠顯然意識到了什麼,從中控台上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上面清清楚楚印著一家資產管理公司,下面是她的名字與經理頭銜。她盯著名片,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邵伊敏是羅音的同學,王燦早就見過。她也是王燦歡迎的採訪對象,與徐華英豪爽的風格不同,她口風異常嚴謹,說起話來條理清楚面面俱到,幾乎不用整理就可以直接登出去。王燦不敢指望次次都有抓到徐總「信口開河」的機會,所以對邵伊敏聽著誠懇卻什麼也沒透露的有問必答也知足了。
王燦一看,蘇珊居然只穿了薄薄一件黑色低領毛衣,頭髮隨便綰在腦後,雪白的皮膚襯著漫天雪花好不誘人,牛仔褲塞在長筒靴里,越發顯得纖腰長腿,身材窈窕。她尖叫一聲,捏了一團雪對著羅音丟過去,「叫你歧https://www.hetubook•com•com視我。」
她撫著自己的嘴唇,似乎還微有脹痛感。那麼熾烈得近乎霸道的吻,激發起她心底的蕩漾。可是這個從來都內斂不動聲色、寧可坐在她家樓下或者報社對面等她也不肯主動的男人突然如此直接了當地行動,完全不像他一向的風格,又讓她覺得陌生。
「燦燦,」他喚她的名字,卻似乎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穩一下心神才重新開口,「道這邊採訪嗎?」
他當然清楚,這個窺伺來得卑微而不理智,完全不像他會做出的事。可他無法像平常一樣控制自己的行為。
跑了一整天,王燦不得不覺睡著了,筆記本只剩一隻角還捏在手裡,堪堪要從膝上滑下。陳向遠趁等紅燈的空隙,將本子從她手裡移出來放到駕駛台上,她調整一下坐姿,臉側到另一邊,似乎睡得更沉了。
「燦燦,下班后早點兒回家,今天車不好搭,千萬小心別摔跤。」
如果王燦多點兒自信,她或許認為陳向遠是折服了,但她偏偏從來沒有自戀到那一步。
「這可比網上那點兒隱晦的傳聞要嚴重得多。頂峰畢竟是知名民企,司霄漢去年還進了福布斯富豪榜,號稱本市首富,就算有問題,怎麼會到這一步?」
他疲憊地說:「別管我的事了,小娜。」
第二天,王燦將他從MSN聯繫人名單上刪除,這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他對著電腦怔住了。
她曾經幾次在下班后張望向那裡,卻始終沒走進去。他坐在窗邊看她下班,也從沒出來攔住她。王燦知道自己從來不能算一個行事遲鈍欠缺勇氣的人,但她突然覺得她並不了解陳向遠。
陳向遠以為,眼看著王燦與高翔走出綠門,他將票遞給她后,不管怎麼不甘心割捨,都必須說服自己接受失戀了。
「那個樓盤的新區,交通不方便,要不你等我一下,我馬上跟他談完,送你們過去。」
兩人僵持著,還是陳向遠先開了口,「上車吧燦燦,就算不想理我,也等回了市區再說。」
掛了家裡電話,王燦打陳向遠手機,「向遠,我這邊忙完了,今天很累,想早點兒回家。」
「不用。我自己打車去。」王燦垂頭看一下他的手,陳向遠只好鬆開,「再見。」
「我來見司總談一筆資產處置,跟信和沒關係。」
她出來一看時間,已經快五點了,天空陰沉得可怕,更讓她傻眼的是,新區馬路修得十分漂亮,兩邊景觀帶即使在隆冬時節也青翠悅目,但往來車輛稀少,站了一會兒,根本看不到計程車。她用圍巾將自己的臉裹好,只露出兩隻眼睛,認命地往車站走。沒走出多遠,就覺得已經被呼嘯的北風吹了個透心涼。
「向遠哥,你為她不開心真的不值得,你們才分手幾天,她就已經和別人卿卿我我了。」
那部話劇語言風趣詼諧,兩個演員更是激|情四溢,演到高潮處,索性跑下台來和觀眾互動,全場笑聲掌聲不斷,氣氛十分熱烈。然而陳向遠完全沒有受到感染,他提前退場了。
王燦不等他回答,匆匆跑出了寫字樓。她突然有點兒怕自己會失控,她只知道自己必須馬上走掉,不然很可能會幹出比刪MSN聯繫人更不經大腦的舉動。
突然一個雪團啪地擊中了王燦,她轉頭一看,竟是羅音,正笑著躲到張新身後,她玩心頓起,脫下手套扔給陳向遠,也抓起一把雪,揉捏成一團對著羅音丟過去,幾個正走出來的報社同事紛紛加入戰團,一時間空中雪球亂舞起來。
他稍稍鬆開她一點兒,額頭仍抵著她,輕聲叫著她的名字:「燦燦。」
那邊有個男人在等她。
正和圖書在出神,擱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響了,王燦跑過去拿起一看,是家裡的電話,連忙接聽,是媽媽打來的。
「進咖啡館吧,先叫點東西吃。」
他的決定讓他的父母和沈家興夫婦都十分意外,他們的第二反應全都認為是王燦逼他做了這個決定。他沒做任何解釋,只說他希望換個環境工作,這個決定與別人無關。他們滿心疑惑,他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沈小娜似乎比他們都更清楚他這麼做的理由。
「 我從銀行辭職,到這家資產管理公司任職了。」
外面下起了小小的雪粒,打在車窗上沙沙作響。天色迅速暗了下來,正值交通高峰時間,從新區開到報社幾乎是橫跨了大半個市區,車子以蝸牛的速度緩緩前行著,透過雨刷有節奏的擺動,前面是一片迷濛帶著光暈的紅色剎車燈。CD里放的是爵士樂,音量開得不大,慵懶的調子配著這樣的天氣,讓人有一種漫無目的的放鬆感。
他的上一段戀愛在經歷了反覆爭執,幾個回合的分分合合,雙方感情消磨殆盡后才結束,他再怎麼痛苦,也決心接受現實。然而與王燦的關係卻近乎急剎車般終止,那個一向看似性格平和的女孩子表現得如此斷然而決絕,沒留一絲轉寰餘地,對他通過MSN表露的關心通通不予回應,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挽回,又怎麼能去追問她:你在和誰約會?你已經開始一段新的感情了嗎?
等看到綠門老闆娘蘇珊從對面跑過來湊熱鬧,羅音大笑道:「要死了蘇珊,你穿成這個樣子來打雪仗,不是存心要我們流鼻血嗎?」
司霄漢笑了,「唔,王小姐做事很全面,下午兩點到我辦公室來吧。」
王燦驚嘆一聲,「沒想到我真正有份參与一篇深度報道了。」
王燦含糊地應了一聲,心怦怦狂跳,燈光昏黃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覺他的手指正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臉,動作溫柔而細緻,喚起了她對他觸摸的記憶。
「恐怕比這個還要嚴重,就目前掌握的資料來講,真說不好這個水有多深。」
新上司分派了大量瑣碎的案頭工作給他,卻漸漸架空了他的職位,他會被調離的風聲仍在流傳。王燦毫無挽回的態度,讓他漸已萌生的去意突然堅定下來。
在下了那樣大的決心忘記他以後,就如此不明不白地重歸於好嗎?這樣一想,她幾乎不知道該怎麼下去面對他了。
大家玩得氣喘吁吁,意猶未盡,卻只聽「哎喲」一聲,羅音把一團雪迎面丟到才從報社出來的副主編頭上,將他的眼鏡砸掉。副主編先是一臉困惑,然後狼狽地彎腰去撿,羅音呆了一下,做個鬼臉,鑽進張新的車一溜煙兒跑了。
陳向遠穿著黑色西裝,拎了一個公事包,手臂上搭了一件風衣,職業性的裝扮看上去和以前沒有任何兩樣。王燦突然有些莫名的情緒,她木著臉準備走掉,可是陳向遠握住她的胳膊。她回頭一看,他素來平靜無瀾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了一點兒懇求的意味。
李進軒告訴他,票是王燦給的,然後看他一眼,隨隨便便地加上一句,「王燦來不了,她今天晚上去相親了。」
新區因為招商利好消息的刺|激,去年樓盤漲幅甚至超過了市中心,開發商扎堆殺人,一個新盤挨著一個,但畢竟還是人煙稀少。頂峰置業的售樓部倒是聚集了不少人,看來降價即使是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也是吸引人氣得好辦法。
下午,王燦與李進軒會合,按約定時間到了頂峰地產位於市中心的寫字樓,和司霄漢見面。司霄漢談的基本和公司給出的通稿一個調調,還反覆強調了開發商的社會責任感,聲稱頂峰正以這種m.hetubook.com.com方式回饋社會,語氣頗為冠冕堂皇,對他們的問題則不做正面回復,讓他們覺得頗為無力。談了不過十來分鐘,他便說還有一個重要約會,兩人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告辭出來。
看到美女如此隨和,空中的雪球又激烈地飛舞起來,先後還有好幾個路人見狀也參加進來。
對她來說,最糟糕的當然不是降價,而是這段時間她與李進軒正在調查頂峰集團,密切跟進各類傳聞,收集了不少有用的資料,當然根本沒有錯過兩天前本地一家房地產網站放出的降價消息。但是這個降幅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她將信將疑,打電話到頂峰集團要求進行採訪,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售樓部對此也不予證實,只說沒接到新的價格安排,於是她決定放放再說。
「好,你下來,我送你回去。」
這時,王燦身後傳來汽車剎車聲,她滿心指望是計程車,急忙回頭一看,卻看見陳向遠從他的福克斯里走了出來。他繞過車頭迎上她,一手擁住她一手拉開副駕車門。一向不和自己過不去的王燦突然不知從哪兒來了倔強,就是不動,陳向遠關上車門,苦惱地看著她。
王燦搖搖頭,「你去吧。」
「你去吧,我在綠門等你。」陳向遠抬起她的手吻了一下,王燦打開車門,一腳踏入路邊剛開始堆積起來的雪中,吃了一驚,她沒想到雪下得這麼大了,接觸到寒冷的空氣,她才覺察出自己的臉正熱得發燙。陳向遠也出了車,走過來將她的採訪筆記本給她,再把圍巾替她圍上。
這時車子已經穿過擁堵得最厲害的地段,道路順暢了很多。陳向遠剛把車停在報社門口,王燦居然條件反射般地醒了,帶著睡意叫了一聲「向遠」,陳向遠正側身過來給她解安全帶,這一聲輕呼讓他的動作一下定格了。
王燦和李進軒頂著寒風奔波了幾天,從職能部門一直採訪道業界資深人士,得到了一些資料,但司霄漢卻始終不肯接受採訪。這天王燦再度與司霄漢聯繫,好不容易打通電話,他打著哈哈推脫,理由是降價消息一放出去,找上門的記者太多,有違他做事做人要低調的準則。
「我要去趕稿了。」她低聲說。陳向遠握住她的手沒有放開,她也沒有抽回,兩人靜靜地坐著,前擋玻璃上已經蒙上了薄薄一層雪花,望出去只覺得泛黃的路燈光如隔雲端。
王燦只「嗯」一聲,除掉圍巾手套,掏出採訪筆記本翻看。
陳向遠沉默一下,看著前方繼續說:「寫報道時審慎一點兒,他的降價沒表面上那麼簡單。其他我不方便說什麼了。」
第二天,他便向銀行遞交了辭職信,向一家資產管理公司投遞簡歷。這家公司的總經理是他的師兄,對他一向欣賞有加,以前便曾大力延攬他,自然馬上安排他辦了入職手續。
王燦一邊翻著採訪筆記本,一邊走出電梯,在拐角處卻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抬頭一看,竟是好久不見得陳向遠。陳向遠和她一樣詫異,扶住她,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本子。
「你是在採訪頂峰樓盤降價的消息吧。」
窗外的雪粒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雪花,被風吹送著盤旋飛舞,越下越大。這個城市下這樣的大雪還是比較少見的,路上的行人固然興奮,開車的人也紛紛打開車窗,有人還伸出手去試著接雪花,竟然無人抱怨交通的擁堵了。
王燦連聲說不要,「我一會兒就回來。」
王燦小心翼翼地穿過報社大院走到陳向遠車邊,陳向遠在清理前擋玻璃上的積雪,他轉身幫她拂去頭上肩上的雪花,「快上車坐著。」
他語氣堅決,放下手機,卻做不到像他說的那樣漠然置之。
和*圖*書他再也沒法安危地繼續看那份財務報告。他在家中反覆踱步,意為到這簡直如同困獸后,便換了衣服去健身房,在一個小時高強度健身之後洗澡出來,卻依然沒法說服自己冷靜下來。
王燦大慚,這麼大的雪,她居然沒想起給同樣在上班的父母打個電話,爸爸上班近,步行就到,但媽媽上班的地方離家有幾站路,而且她帶初三,每天回家比自己早不了多少,現在倒要他們來擔心自己,真是越活越自私。
李進軒嘆氣,「我早說了,他是老江湖了,不可能問出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來。」
「嗯,再見,我還得去他的樓盤看看。」
他看到王燦出現在報社大門口,對於記者工作來說,這個下班時間也算晚了。她肩膀耷拉著,步子邁得懶洋洋的,看上去十分疲憊。隔著咖啡館的落地玻璃窗,他看著那個嬌小的身影順著人行道慢慢走了幾步,突然站住。他剛要起身,卻看到她招手攔停了一輛計程車,車子很快起步消失在夜色中。他頹然往椅子上一靠,端起已經冰涼的黑咖啡喝了一口。
兩人飛快地寫著,先各自成稿,合在一起再理順成為一篇報道,趕在截稿時間前交給了責編。李進軒長吁一口氣,伸個懶腰,「累死了,走,一起去喝杯咖啡。」
一會兒的工夫,他的回復來了,打開一看,簡短的四個字,「好,我等你。」
「向遠哥,你怕到信和工作以後,王燦更不可能跟你複合了,對嗎?」
王燦迷惘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不待她回過神來,他的唇便落到了她的唇上,灼熱而迫切。王燦頭往後仰,只覺他的呼吸壓迫性地和自己交織到了一起,他的氣息熟悉又陌生。他頭一次如此霸道地吻她,她的唇被咬痛了,但轉眼之間他又變得溫柔,一點點啃噬佔有,直到兩個人都發出了輕喘。
陳向遠辭職的決心是那天去探望受傷的王燦出來後下的。
王燦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陳向遠車前,卻見陳向遠靠在駕駛座那邊站著抽煙,微笑著看著這場雪戰。她正要說話:「過癮過癮,你男朋友不錯,最近咖啡館的生意很多。」不待王燦反擊,她也跑回了馬路對面的咖啡館。
「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
王燦聯想起那些語焉不詳的傳聞,心裏略微有了點兒數,「信和地產在跟頂峰談合作項目嗎?」
然而另一家報紙于元旦這一天率先獨家刊登出來報道,頂峰集團的總經理司霄漢接受採訪時放言,降價已經成為事實,頂峰將致力於拉低虛高的房價,擠干樓市泡沫,造福市民,同時還配發了門庭若市的售樓部照片。
新的工作十分繁忙,佔據了陳向遠大部分的時間。然而,沈小娜不可能不再管他的事。某天晚上,她突然打來電話,告訴他,她正在一間餐館用餐,碰到了王燦,「她正跟一個帥哥吃飯,兩人看上去很親密,不信你過來看。」
車到王燦家樓下,王燦手忙腳亂地在那方寸之地整理著羽絨服、圍巾、手套、拎包。陳向遠靜靜地看著她,待她收拾齊了正要回頭說再見時,他先開了口。
王燦採訪了售樓部經理、看房的消費者,坐施工電梯上了才封頂的樓盤實地看了看,下來已經凍得渾身冰涼了。出了售樓部,她頂著凜冽的北風再步行到相鄰的樓盤,她的想法是普通售樓人員沒那麼多顧忌,一般比較敢言。果然旁邊門庭冷落的那家樓盤售樓小姐帶著不屑對頂峰的降價伶牙俐齒做了一番攻擊,拋開情緒化和沒法證實的東西,王燦覺得今天不能算是全無收穫了。
寫字樓外寒風撲面而來,王燦收斂心神,黯然地搖了搖頭。李進軒看出她情緒有異,不再說什麼,幫她攔了https://m.hetubook.com.com一輛計程車,「這樣吧,你去新區看看,我再找從頂峰離職的那個副總談談。」
她已經給過了他機會,用她的話說:一步步降低了自己的底線,而他也大概用盡了她的寬容和耐心,再做什麼樣的努力都晚了。
漏稿對於記者來說是要問責的。她還沒有得及想清對策,楊主任將她和李進軒召進來,吩咐他們分兩路出去採訪,務必要搞一篇深度報道以求扳平。
然而他始終無法平靜下來,終於在元旦前夜再度做出他認為荒謬的舉動,開車趕去了大劇院,找黃牛買了一張高價票,進去以後,卻看到那兩個座位上坐的竟然是綠門的老闆娘蘇珊和王燦的同事李進軒。王燦曾給他們做過介紹,算得上彼此認識。
他終於還是開車到了王燦家樓下,三樓她房間窗子的白色窗紗後面透出朦朧的燈光。他到底沒能莽撞到上樓去敲門,只是坐在車裡抽煙,將CD音量開得小小的,讓音樂幾乎低不可聞的在車內迴旋。
王燦點點頭,「採訪頂峰集團的司總。」
「我和司總談了四十五分鐘,看了不下四次手錶,然後開車就往這邊趕,一路上闖了兩個紅燈。」陳向遠聲音低啞,「我怕我趕不上你,燦燦。我怕我還是錯過了你。」
這難不倒王燦,她笑著說:「本來還和徐總約了,她的豐華地產不是有塊地在您的樓盤附近嗎?想問問她對您這一舉措的看法,可是不先全面了解您的想法,到時恐怕寫的不夠客觀。」
王燦其實已經去了豐華集團,但沒能採訪到徐華英,徐華英出來露了個面,一聽她的問題就笑了,然後打電話叫來她的特別助理邵伊敏,「王小姐,邵小姐休假歸來,這個問題由她全權回答你,我上次信口開河放炮受到了董事會的批評,得收斂一陣了。」
王燦不敢看他,急匆匆地奔向電梯,一邊還是掏出手機,快速發了個簡訊。
「燦燦,我愛你,不想失去你。請你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以後會儘力處理好我們之間的關係。」
她關了電腦,走到窗前向外看,雪仍是一陣緊過一陣地下著,她的記憶里似乎沒見過這麼大的雪,報社院子里已經積了白皚皚一層,中間散亂的腳印和汽車碾出的軌跡直通向大門,再看遠一點兒,街道上車行得都謹慎緩慢,對面的綠門咖啡館透出朦朧的光亮。
「小娜,你我都有各自的生活,哪怕是親兄妹,也最好不介入彼此的生活太多。這個道理我最近才想明白。王燦的生活更是她的事,和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掛了。」
新年的第一天,冷清的本地樓市突然放出了一個讓人驚詫的消息,頂峰集團率先將旗下一個樓盤進行降價,降價樓盤位於去年漲勢最為驚人的新區,降幅高達驚人的百分之五十。王燦捧著本地另一家報紙的報道,暗暗叫苦。
「我不會過去的,小娜,你別生事,不許去打擾她。」
「那也不能不採訪他啊。」
陳向遠走過來幫王燦拂去頭上的雪,笑著推她進了車子。
王燦還是不動,她的臉被圍巾包裹得嚴嚴實實,看不出表情,唯有兩隻眼睛這得異乎尋常。
李進軒追上來,「喂,你男朋友跟司霄漢有業務往來可太好了,你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來?」
王燦的心如同被一隻手慢慢揉搓,無法再冷硬下去,她一聲不響地拉開副駕車門坐了進去。車裡開著空調,暖氣包圍著王燦,讓她凍得麻木的身體一點點回復了正常。陳向遠發動了汽車,向市區開去。
沈小娜當然又是氣惱又是委屈,「你是要我不用再煩你,你也不會再關心我了,我沒理解錯吧。」
「我還是關心你,小娜,不過我更希望看到你能好好對待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