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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作者: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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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 至死不渝 OVL 11 碎裂

Ⅲ 至死不渝

OVL 11 碎裂

「你要有思想準備,行政處分是肯定有的……至於其他……」老人嘆了口氣,「以後再說吧。」
她嚇得幾乎跳起來,大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不知道說什麼好。
車窗緩緩的放下來,露出一個年輕男人的側臉,線條從模糊變得清晰。
洛遙的腳往下邁了一步,膝蓋一彎,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才漫不經心的記起來自己的膝蓋還摔破了——幸好是去醫院,可以一併解決了。
電梯正在飛速的上升,展澤誠微微仰著頭,似乎對牆上那塊液晶屏饒有興趣。
洛遙抿嘴笑了笑,側頭去看他:「你這麼說,我倒覺得你是真的不會忘記。」
展澤誠星眸中滑過愈來愈沉的寒意,沒有說話。秘書嚇得飛速關上了門。他下顎的線條越來越緊,滑開手機,撥了電話簿里第一個號碼。
展澤誠握著電話,只是覺得她的聲音不對,他瞬間有些遲疑:「你怎麼了?」
是真的該坐牢……她在心底對自己說,有的錯誤,是需要懲罰的。如果坐牢可以讓那個瓷杯被修補得完美如初,她一定毫不猶豫;如果坐牢可以讓自己稍稍舒緩此刻的心情,她也絕不退縮。
杯盤狼藉,李之謹很積極的說:「我可以幫你洗碗。」說著就要站起來收拾。
就這麼出神的時候,館長已經走到洛遙面前:「你跟我出來一下。」
洛遙嘴裏還有飯沒吞進去,只囁嚅了一句。
她從來都不把手機帶進工作室的,因為幾乎沒人找她。瞥了一眼屏幕,已經數個未接來電了,號碼長長一串,很陌生的數字。
李之謹在樓下就看見屋裡沒有開燈,自然也沒有光線從門縫中逸散出去,安靜得似乎無人居住。他敲了很久,明明一切跡象都表明她不在家,可心底就是有種不安,好像覺得如果自己離開,就會錯過什麼。他發泄般的將最後一拳砸在了門上,心底卻湧起了無力感,只有在此刻才發現其實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她——出了這件事,竟然完全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到她。
話一出口,洛遙自己都嚇了一跳,她甚至下意識的去撣開他的手——於是訥訥的把手收回來,低了頭收拾:「你是客人。我自己來好了。」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只是不敢進去,生怕一進去,同事們會一窩蜂的過來安慰自己。她還沒想好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語氣和表情回應。於是費力的想了很久,幸好更衣室的鑰匙隨身帶著,便轉了方向。
那個潔白如雪的瓷杯,杯壁上那幾尾嫣紅小魚彷彿要活潑潑的要躍出來,它開始傾斜,慢慢的往地上滑落。
「天太黑了,我也看不清楚。但是真的有點像。洛遙又病得這麼重,他們不會又出了什麼事吧?」
有片碎瓷正對著自己,如血的胭脂紅,像是電視里用來割腕的瓷片道具。
如果可以輕易忘記,誰不願意?
原來是落在賓館里的大衣,和一些亂七八糟的資料。洛遙請他進來,說了句謝謝,除此之外,因為有些尷尬,只好不說話。
快凌晨了,也就便利店還開著,他走出醫院大門,並沒有走向對面馬路的那家顏色鮮亮的小店,卻拐個彎,徑直走到一輛車前,俯身敲了敲車窗。
膝蓋重重的跪在地上的時候,將椅子也順勢帶倒了——這一切不過是讓情況更糟罷了。洛遙覺得自己的左膝肯定是磕破了,可是此刻,自己彷彿感受不到疼痛,目光也不知道該放在哪裡。一低頭,會是滿目的碎瓷,在恆溫的屋內,因為燈光清冷,又彷彿身處碎星滿天、又寒意逼人的冬夜。
她不敢去看老人的眼睛,因為她知道老先生向來是把館里每一樣藏品都當作是自己的孩子一般珍視。走到門口也不過數米的距離,她跟著老人的腳步,竟分不清此刻是希https://www.hetubook.com.com望快一些好,抑或是慢得永遠走不到盡頭。
正要撥回去,忽然想到了什麼,手指一僵,連表情都冷淡下來。她皺了皺眉,把手機放在一邊,轉身繼續工作。
周一正常上班。午休的時候林大姐和洛遙一起吃飯,又說起了上個周末的晚會。
李之謹扶著方向盤,並不看著她,卻淡淡的說:「昨天的事,如果你希望我不記得,我一定不會再記得。」他想了想,依然不去看她,「咱們就當喝醉了,說完就忘。」
客廳安靜到只剩下一步一移的秒針走動聲音,空氣里有微小的塵埃,像是小人在跳舞,洛遙並沒有回答他,站起來,很快活的說:「我泡蜂蜜紅茶給你喝。」
秘書在門口敲了敲門,又探進了半個頭,目光掃到了一地的玻璃,連語氣都小心翼翼:「展總……」
那雙漂亮而凜冽的眸子此刻有些閃爍,又帶了擔憂和急切,彷彿並不屬於那個素來沉默而冷靜的展澤誠。他的聲音清冷:「她怎麼樣?」
高池飛往後看了一眼,開始倒車。片刻之後,又遲疑著往後看一眼,轉過臉來看著洛遙,臉上似乎有些疑惑。
那個聲音不依不撓。
行將中午,展澤誠率先合上了手裡的資料,前邊演示幻燈片的工作人員也已經把程序關閉。會議室一時顯得有些雜亂,李之謹站起來,在展澤誠身邊停了下來,微微俯下身去,說了句話。
回到辦公室,展澤誠將外套隨手便仍在了沙發上,似乎仍然覺得難受,於是將領帶一併扯了下來。手邊是一疊還未批閱完的文件,他煩躁的推到一邊,手指忽然觸到了滾燙的杯壁——是一杯秘書剛沏好的綠茶。
奇怪的是,他這麼一說,洛遙心裏還殘存著的尷尬卻一掃而空了。她忽然就興緻勃勃的建議:「我們去買些菜自己做吧。」
展澤誠坐在他的對面,微微揚起眉:「請說。」
「展澤誠,你有什麼事非要在我工作的時候找我?」
門已經打開了,清晰的映出他修長的身影,和專註冷峻的神色。
王敏辰立刻接了句:「誰?不會是展澤誠吧?」
李之謹在想,這會是他最後一次提起這個話題,他亦很有信心,將來的時間這麼長,有些東西,他終是可以讓她徹底的淡忘。
高池飛在心裏嘆了口氣,微微往後退了一步,讓展澤誠下車。
她在自己面前表現得那樣膽怯、彷彿不願去觸碰他們曾經的一切,原來可以這樣輕易的告訴一個相識不過月余的陌生人。
「高燒,醫生留她住院了。我去給她買點吃的。」
高池飛沒說什麼,僵硬的點點頭。畢竟是自己的老闆,可現在他們的交集卻是為了往日的私事,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於是很快的轉身走了。其實他剛到洛遙家的時候,就隱約認出了遠處的那輛車子。他搖搖頭,豎起領子擋住寒風肆虐,忽然覺得那麼一個叱詫風雲的人,其實也有些可憐。
她哦了一聲,小心的將文物歸位,又摘下手套,從工作台上下來:「謝謝你。」
「不要。」
離手的那一刻,她才像被驚醒了,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翻了一個多麼大的錯誤。
「不知道老頭子怎麼處分她啊?一個年輕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
她安靜的坐在大廳里測體溫,高池飛替她挂號,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語氣收斂著,似乎怕刺|激到王敏辰。
他開口的時候,已然帶著淺淺的讚賞:「我們的合作很需要藝術家的鑒賞力。」
洛遙沒發現他的異樣,嗓子里像吞了熱炭,連吞口水都覺得萬分艱難:「師兄,真是麻煩你了……我本來熬到明天去醫院也行的,這麼晚了……」
直到天色慢慢的變暗,直到心裏的數字和*圖*書大得不可思議,直到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李之謹臨走時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如果雲初寺還在,現在就省力得多」。
因為有護士值班,高池飛走的時候也挺放心。臨走前不忘叮囑她:「記得去單位請個假,這副樣子,肯定不能上班了。」
不斷有人從這裏經過,目光總是落在展澤誠身上,然後匆匆走開了。
李耀輝哈哈大笑,轉頭拍拍兒子的肩膀:「好好學著,幸好現在開始也不晚。」
她試著專心,用特製的軟刷掃過杯壁,忽略一切嘈雜的聲音。然而震動似乎越來越劇烈,那個頻率發出了如同鋸木頭一般的乾澀聲音,又彷彿割在自己的神經上。她發現自己連一秒鐘都忍不下去了,很快的站起來,把三魚杯往工作台上一擱,一邊焦躁的摘手套,打算去拔手機電池。
今天的液晶屏里沒有廣告,正兒八經的放起了文島市的新聞。
極冷的夜,忽然開始下雪。因為沒開雨刮器,展澤誠看得見雪花落在玻璃上,然後凝成小冰晶,最後細細的化開成一道水樣的漣漪,緩緩的滑下去。高池飛走前又過來說了句「她睡著了」。他也明白,那是在提醒他,現在可以去悄悄看她一眼。
他看不見她的臉,可卻熟悉她的聲音,也熟悉她的無措和強忍住的哭意。於是看了一眼時間,還是上班時間——他實在想象不出來,這個時候,會發生什麼事,讓她這樣失魂落魄。
其實洛遙知道自己的病根是在李家的紀念酒會那天種下的。那天自己真是勇敢,穿了件旗袍就敢往溫度零下的屋外跑,於是一直零零碎碎的咳嗽到現在,到底還是撐不住了。其實發燒了也好,腦子一下子輕靈起來,很多事就像窗外的流雲,輕輕的一吹,就不知道散到哪個角落去了,不記得也就不記得了。
對方的聲音很冷:「你終於願意接了?」
在病房外躊躇很久,值班護士經過,疑惑的目光落在這個修長俊朗的年輕男人身上。他終於從容不迫的將手放在了門的扶手上,輕輕的推了進去。
洛遙忽然記起來了,那還是她在博物館當義務講解員時培訓,當時講起的一個案例。課上講,根據文物的珍貴程度和不同程度的損壞情況,最嚴重是要追究破壞者刑事責任的。
一地的素瓷,彷彿剛剛凋謝的、尚在風中顫抖的玉蘭花瓣。
「怎麼後來沒再見你啊?」
從沙發上起來,已經是夜晚,洛遙也分不清究竟是突然發燒了還是上火,嗓子疼得難以忍受,想來想去,只能打電話給王敏辰。
只是展澤誠全無反應,他只是略略低下頭,翻了翻手裡的資料,轉頭便對一旁的人說:「記下來。修訂的時候考慮李先生的意見。」
他靠回了椅背,終於想明白,是什麼激怒了自己。
車子的前燈並沒有打開,望進去漆黑的一片,彷彿裡邊不曾坐著人。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幾乎要吼出來:「你……」客片刻之後,洛遙收斂了語氣,有些心灰意懶的將語速放慢,將眼淚重新忍了回去,「我現在很忙,有什麼事,你晚點的時候再聯繫我,行不行?」
「你吃飯了沒有?」李之謹隨隨便便的拉她一把,「出去吃飯吧。這麼好的天氣,就該出去走走。」
同事推門進來:「洛遙,你的手機響了一個下午了。你看看吧,別是什麼重要的事。」
很微弱的聲音,展澤誠幾乎聽不清她再說什麼,下意識的說了句「喂」。可是那邊已經掛了,只剩下了令人不安的忙音。
走出一步才發現滿手的水,濕漉漉的有些冰涼,於是將手套往工作台上一擲。
他似乎沒有要跨進去的意思,助理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他,於是只能伸出手去,摁了一下馬上要關閉的m.hetubook.com.com電梯門,一下不夠,又一下。
第一個衝進工作室的是范館長,然後是一個個同事,人人如臨大敵。其實每個人的神情都告訴洛遙,她已經闖了大禍。而這個大禍,恰巧又是不能彌補的那種,因為她看見館里修復瓷器的專家已經將碎片收集在工作台上,小心翼翼的比對,可是卻在輕輕的搖頭。
她的手指輕輕捏著自己工作服的側襟,良久一聲不吭,館長的話里竟然沒有半分責怪,這讓她更加的難受和焦躁。
「我剛才在洛遙樓下好像看見一輛車……不知道是不是……」
手機又響了起來,她得給自己找些事做,於是像是行屍走肉一般,掙扎著從地上起來。這一次她連號碼都沒有看,很直接的接通,亦沒有讓對方先開口。
他笑了笑,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著,車裡不算大的空間,浮起一種特殊的韻律,他的唇側劃出清淺的堅毅,似是在讓她放心。
其實李之謹是對著雙方的與會人員在說話,只是側了側臉,看似隨意的望進展澤誠眼裡,似乎有些挑釁,專註的等他回答。
會議進行得很順利,只在李之謹第一次開口的時候,氣氛終於變了變。他漫不經心的指了指圖紙:「我有些不解。」
如果可以溺斃該多好……如果只是個噩夢該多好……
又是震動的聲音。洛遙微微偏過頭,不想去理會。可是手指一顫,幾步捏不住光滑的杯壁。
展澤誠倚了車門,說了句「謝謝」。話一出口,又愣住,似乎覺得自己並沒有立場替她道謝。
不知道有誰嘆了口氣:「怎麼處分也不歸老范管。你們記得前幾年那次事故沒有?那人打碎了一個哥窯瓷枕,最後還坐了牢。」
洛遙放下餐盤,伸個懶腰,抱怨似的說了句:「今天才開館,人好像多了一倍。還拍電視,真是湊熱鬧。」
比起一般的感冒,還是嚴重了許多。因為體溫太高,醫生就要求洛遙留院觀察,於是住進了病房。等到把腿上的傷口包紮好,護士又拿著幾袋藥水進來要打點滴,高池飛體貼的問了句:「你餓不餓?我去買點吃的回來。」
其實是昨天的新聞了。文島市博物館的陶瓷館修整完畢,正式對外開放。頭一天,邀請了李征遠先生的後人,著名的企業家李耀輝先生及夫人參觀新館。鏡頭一點點的拉遠,熱熱鬧鬧、卻又不失秩序的人群的後邊,他看見李之謹和他身邊的女孩子,穿著規規矩矩的藏青色套裝,側顏十分柔和……看起來,很般配。
他的聲音卻出其不意的傳過來:「白洛遙,你剛才要是把我當作了那個人,我會很失望。」
第二天洛遙醒來的時候,已近正午。她很久沒有睡那麼長的時間了。幸好是休息天,她又重重躺了回去,要不是胃部一陣陣的餓得發疼,她還真是不願意這麼快就起床。昨晚和李之謹說到了幾點,自己也已經完全記不得了。
洛遙低低的答應了一聲,依然沉默著,連頭都沒抬起來,轉了身就往辦公室走去。其實她知道自己本該說一句對不起,可是木已成舟,一句對不起又顯得何其蒼白和脆弱?她連一句微弱的抗辯,或是詢問都沒有,彷彿這條走廊走向的是自己所鍾愛的事物的終點。
可心裏還有個隱秘的聲音在告訴自己,這不是噩夢,她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每次她都這麼麻痹自己,最後卻發現,自欺欺人醒來那一瞬,才真正是鑽心剜骨般的痛楚。
是那種強烈的不安和焦灼,洛遙幾乎無法安靜的坐下來。她的目光不時的掠過廚房,彷彿對自己來說,那裡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她知道這樣做是飲鴆止渴,可是她沒有辦法……最後的意志還是被擊垮了,她一步步的走向那裡,輕輕旋開了水龍頭m.hetubook.com.com,一滴滴的水珠正接連而下,有很輕微的「噗」「噗」的聲音。她坐回沙發上,目光晶瑩而專註,心底開始緩慢的計數。
走到辦公室門口,卻又停下了腳步,因為聽到同事們在說話。
此刻的白洛遙,穿了工作服,正坐在工作室里,給手裡的文物做清潔消毒。
攔到計程車的時候,身體已經凍僵了,暖氣拂在關節上,卻絲毫不能緩解冰涼的氣息。她覺得自己像是個木偶,只要輕輕一動,關節就會嘎吱作響。
洛遙不知所措的坐在那裡,耳中神經質的開始響起了一次又一次的破裂聲,彷彿音帶功效的重放。她可以責怪別人么?怪那個同事把手機帶下來給自己?怪那個號碼一次次的給自己打電話?她抿緊了唇,一時間大腦又陷入恐怖的暫時空白中。她幾乎感激這次空白,只覺得自己沉在了水中,肺里的空氣只夠支撐最後的幾秒時間,而這幾秒之後,她又將被迫浮出水面,激靈靈的回到現實的世界。
她換下工作制服,制服里的領子還是皺皺的,軟軟的沒有力道,洛遙用手指用力撫了一遍,整齊的疊好,鎖上了櫃門。大衣剩在了辦公室沒拿,索性就這麼出了大門。
他的神色已經自若,搖頭說:「都這麼熟了,還和我客氣什麼?發燒可大可小,不能拖。」他的目光又抬起來看了眼後視鏡,隔了一會兒,說:「你靠著睡一會,到了我會叫你。」
旁人只當他們關係熟稔罷了,可是展澤誠卻倏然揚起眉峰,一貫面無表情的底下,忽然翻滾起駭浪。李之謹卻依然神態輕鬆,甚至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她一個人在廚房忙,杯盤碗碟不時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重複的動作,有暖氣的冬天下午,叫人昏昏欲睡。洛遙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就看見李之謹靠在沙發的扶手上,大概是真的睡著了。
展澤誠身後抱著大堆資料的秘書狠狠朝李助理使了個眼色,小李又一次摁下按鈕,又吞了口口水,勉強說了句:「展總,電梯里……也有液晶屏可以看。」
「唉,她來了三年,一點錯都沒有,怎麼一下子就……」
彷彿所有的氣血一下子漲滿了自己的腦海中,洛遙瘋了一樣回身,踉蹌著試圖去抓過那個不斷往下掉的杯子。
因為他常常笑,洛遙對他的笑容並不陌生,有太陽下青草的味道,可以很輕鬆的掃到人的心底。整個後背都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洛遙半邊臉頰壓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笑起來。
坐在家裡等高池飛來接自己的時候,覺得人生真是無比的慘淡。她無意識的摸摸自己的額頭,滾燙滾燙,可是分明腦子裡很清楚,見著了師兄還記得問了一句:「沒打攪你們休息吧?」
他很配合的將所有菜色一掃而空,洛遙的虛榮心很受到滿足,於是笑眯眯的謙虛:「也沒有很好吃啦,隨便做做的。」
真像是慢動作的電影,一幀幀的在眼前發生。淡黃的橡膠手套碰到了那尊纖美的瓷器。
坐在車裡,大把大把的陽光灑落進來,給蒼白的肌膚踱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洛遙忽然很想伸出手去,輕輕的描摹一下他鼻樑的形狀。手都伸出了一半,卻忽然驚醒,於是又收回來,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范館長也是很久沒說話,銀白的頭髮的燈光下顯得閃亮,他的語氣顯然經過了斟酌。
敏辰沉默了一會:「他怎麼還不願意放過她?隔了這麼久了,愛得再死去活來也是過去的事了……哎,她病得不嚴重吧?」
秘書幾乎要笑出聲音來,連展澤誠也微彎了唇角,邁步進了電梯裡邊。
「要配合宗教游的方案我很贊同,可是為什麼要新造廟宇?西山歷史上就佛法興盛,這麼大一塊地方,難道你們沒有試著去找一個有些歷史https://m•hetubook.com.com的建築?」
洛遙慢慢的把手機拿離開耳朵,聲音越來越低:「我求你了……真的不要再來找我……」
洛遙在床上翻個身,哦了一聲,心底卻悶悶的一疼。也不知道是藥水真的起了效果,還是真的折騰累了,睡意又一陣陣的襲來,連嗓子都不覺得疼了。她閉了眼睛,覺得自己陷入了很深很深的黑暗。
剛才那一瞬,自己在想什麼?怕他洗不好么?於是硬生生的拂去他的好意?她微微搖了搖頭,將一大摞餐具端回廚房。
會議室里除了李耀輝,還有李之謹。展澤誠在門口微微駐足,目光中有一絲興味。李之謹站在父親身後,微微向他點頭,亦沒有多餘的表情,彷彿這兩人都已經將那一晚淡忘了。
她默默的在李之謹身邊的地板上坐下。有大團的光亮,彷彿金色的絨線,落在了她面前的地板上,暖洋洋的撩撥著頭髮。她看見他的側臉,線條清爽,鼻樑很挺,睫毛因為輕緩的呼吸而輕輕的顫動。
李之謹只是點了點頭,眼中滑過一絲嘲諷,話到嘴邊,卻輕輕咳嗽了一聲:「我知道了。」
她洗完澡,回到廚房一看,杯子和茶壺洗得乾乾淨淨,晾在潔白的瓷磚上。洛遙苦笑著拍拍自己的額頭,忽然覺得自己的習慣實在可怕。昨天等到李之謹走後,自己還是硬撐著整理完畢,才安心的回去睡覺。
滾燙如同熱炭的杯子。他慢慢的拿起來,其實他並不渴,可是無法遏制憤怒,茶葉、茶汁,連同雨過天青色的瓷杯,劃出一道急促的弧線,咔嚓一聲,和牆上的字畫框碰撞,掉落下來,撞得粉碎。
其實林大姐沒有逼問的意思,善意的笑了笑:「吃完了?走吧,今天還要拍電視呢。」
「洛遙,今天開始你就暫且當作休息吧,等上面的通知。具體怎麼解決,我們還要再考慮。」
門口傳來嘎嘎的聲音,有人在敲防盜門。洛遙去開門,李之謹亦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我把你的東西拿回來了。」
敏辰沒跟來,高池飛扶著她下樓,一邊說:「沒事,我們還沒睡呢。」他覷了一眼洛遙的臉色,有些擔心的說:「哎呦,真發燒了,臉都紅成這樣。」
屋外陽光燦爛,世界都是鮮活明亮的,恍如隔世,又像換了新顏,昨晚的一切,都像是過去了很久很久。講了那麼長的時間,又是那麼長的故事,把自己的激烈情緒,都沖淡了好幾分。
奇怪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看見他們在一起,心底竟慢慢的被抽空了焦灼和怒氣。其實短短一則畫面早就跳過了,他的手插了口袋,卻依然沒動,彷彿神遊天外。
——終究來不及了。
如果真的是打碎了一個玻璃杯,那該多好?她胡亂的想著,抱了個靠枕,在重新彌散開的靜謐中睡著了。
清清脆脆的「喀喇」一聲。
高口杯浸在藥水中,可以看見紅色的小魚,因為水波輕漾著折射,振了振尾翼,彷彿活了過來。
他卻只是不在意的坐直了身子,目光慢慢的落在她的身上,忽然笑了笑,額上還有散亂的頭髮,彷彿孩子一樣:「你忘掉他吧,我可以幫你。」
洛遙是咬著白面饅頭做飯的,因為實在太餓,需要充饑,於是此刻手下的動作愈加麻利了。培根片上夾上乳酪,再放上金針菇,用牙籤串起來,整整齊齊的疊成了一盤,放進微波爐里烘烤。等到濃濃的奶味一直傳出了廚房的時候,耗油汁也已經淋上了生菜葉上。洛遙很久沒有這麼認真的做菜了,李之謹驚嘆連連:「太賢惠了簡直。」
宣德年間的瓷器,館里剛剛接受的捐贈品,李家一直將它當作了傳家寶,自己只在故宮見到過一次的絕世珍寶……不管它是什麼……她犯了清理文物時巨大的、不可饒恕的錯誤,用最蠢的方式被打破了最熱愛的一個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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