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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作者: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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Ⅳ 韻腳遊戲 OVL 22 西山

Ⅳ 韻腳遊戲

OVL 22 西山

上車的時候洛遙有些駭然的笑,又不以為然:「真是大少爺啊,連去當個監工,行頭也和別人不一樣。」
李之謹看她一眼,踩了剎車:「你要在哪裡走走?我陪你吧。」他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放心,哪有那麼巧的事?」
展澤誠微抿了唇,依然不去看白洛遙,只是問:「你們去西山賓館?」
明明連一生的時光都未耗盡,可他們之間,卻彷彿輪迴了數次,每次再相見,只是覺得恍如隔世。
悅耳的女聲插播在了登機信息中,只是內容變了:
若是單看他的笑容,依然英俊的難以描繪,可是這一次,他的聲音帶了微啞和喑黯,很慢很慢的說:「洛遙,你連這個地方,也要和他分享么?」
妝容精緻的秘書反倒怔在那裡,一時間沒有動彈。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大,急急忙忙地喊住他:「展先生,廣播里……是找您的吧?」
心平氣和的談一談……就像他在三年前對自己說的:「洛遙,我可以等你,等到你忘記的時候。」
小寺廟的木門半開著,洛遙走在前面,小心翼翼的推開,吱呀一聲,倒觸得一旁的牆上撲簌簌的掉下粉灰來,落得地上蒙蒙一片,彷彿是有人信手倒上了染料,隨意的塗抹一般。
第二天一早,李之謹開車來接洛遙,說是去西山看看。
他點點頭:「是。」
一時間沒有人開口,只聽見老鴉從樹間飛過,嘎嘎的叫聲刺耳。
李之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自己身後,若有所思的看著她,最後輕輕的說:「或許他在等你心平氣和的談一談。」
陽光並沒有直接的射進這片小小的場地,還有些清冷逼人。
他始終沒有出現。
或許是這句話提醒了他,展澤誠隨意將雜誌擱下,站了起來:「走吧。」他就這樣漫不經心地往前走去,姿態彷彿行雲流水,沒有片刻的停留。
李之謹不理她,只是笑笑:「上車。」
「洛遙,有件事我要和你說一下,雲初寺的事,之前我說他炒作,可是我現在知道…… 他倒像是早就準備好的。我見了好幾位專家,看起來他們都是從三年前拆遷開始就已經著手了重遷的事,所以保存的相當完好。」他目光若有所思的停頓在她纖細的手指上,目光清亮,「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廣播到第二遍,一旁的秘書才反應過來,覷著他的臉色,又輕輕咳嗽了一聲。
白洛遙坐在車裡,望著陌生的街道和雨中的行人,彷彿在看一幅遠去的黑白照片。她並不敢想象未來會怎麼樣,長途飛行的疲憊讓她的額角隱隱發疼,彷彿是灼人的炙烤和圖書,讓她坐在那裡,卻偏偏難以心安。
何孟欣真的迥異於洛遙印象里的那個趾高氣揚的大小姐,她安靜地站在那裡,表情帶著焦躁不安,彷彿是即將窒息的小獸,她抿著唇說:「白小姐,並不是我要見你,是方阿姨讓人把你帶到這裏來的,她想見見你……」
他最後又補充了一句:「展景榮師兄也算是名人,他的易欽集團應該都知道的吧……」
一個人的行程,加上心底的憂慮,下飛機的時候,白洛遙面對著這個陌生的國家和城市,竟然沒有絲毫的新鮮感。
洛遙不置可否的下車,指了一條羊腸小道給李之謹看:「西山上原本有一座小廟,就在這裏邊。我以前來過的。」
直到對時間喪失了概念,直到人潮一撥又一撥地往前涌去,獨獨留下她一個人,彷彿是海浪中的演示,沒有移動分毫。
時隔三年,重新要回到那個開始一切又結束一切的地方,洛遙慢慢咀嚼心底的滋味,竟是晦澀難辨。一路上的景緻並沒有多少改變。依稀還是很久以前,她是學生的時候,戴了鴨舌帽騎了自行車來踏青,滿目的鬱鬱蔥蔥,如詩如畫。
一路上山,洛遙才發現今天山路邊挺滿了轎車,一時間有些疑惑,忍不住問李之謹:「今天什麼日子?這麼熱鬧?」
白洛遙的視線隨著他的走近,正艱澀的調整視線。
或許他並沒有在等待答案,只是走向門口,只在她的身側停了一停。
這個機場她不是第一次來,卻頭一次覺得如此之大。自己彷彿是一滴水,或是一粒鹽,倏然溶化開在汪洋大海中。陽光從透明的穹頂上落下來,被彎折成奇異的光斑,彷彿水藻荇草,緩慢的在人海中游移遷徙。沒有特定的身影,人人都面目相似。
她的頭一反應是驚惶不安,看了看就在半山腰的那幢水墨色彩的建築物,低聲說:「我不去。我在這裏下車,隨便走走就好了。」
真的只是電影罷了……像自己預感的那樣,她果然還是找不到他……或者說,他終於還是刻意地避開了自己。因為她永遠不及他果斷,也永遠不及他的勇氣和執著,於是到了現在,連索要一份答案的資格都沒有。
白洛遙忽然記起了一部好萊塢電。澤塔瓊斯飾演的空姐美艷動人,在機場邂逅了一個無奈滯留的旅客。那個來自東歐的倒霉鬼湯姆漢克斯似乎用自己的樂觀征服了所有的人,最後如願以償地在這個最是漂浮不定的場合,完美地成就了一部喜劇。
老人點頭:「你是說喻惠茹?是啊,當年還有展景榮他們好幾個,都算是校友。和圖書大家專業不一樣,可是年輕人嘛,什麼都談得來,關係都很好。」
頭腦一熱,那個名字快要脫口而出,可白洛遙在瞬間冷靜下來——這麼多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喊住他。
目光已經漸漸地黯淡下來,直到遠處有灰色的風衣衣角一閃,她還依稀記得他衣服的顏色,於是眼神倏然地亮了起來,幾乎要低呼出聲。
他又自若地低下頭,翻過那一頁,似乎不曾聽聞那個廣播。秘書看了看時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出聲提醒,躊躇了一會兒,才小聲說:「展先生,快到登機時間了。」
他穿了極正式的一套西服,彷彿就是去赴一個高級宴會。
似乎不停的有人在往洛遙的腦子裡塞進東西,一點點的堵住了原本自以為清晰明快的視線。她習慣性的想起展澤誠的表情。在她毫不留情的去恨他、去傷害他的時候,他總是微微抿著唇線,有些孩子氣的堅毅,從來沒有一句辯解,可是目光清卓,彷彿自信總能化解開她內心的怨毒。
展澤誠的背影微微一僵,卻依舊沒有回過頭來,只留給她一個修長的背影,聲音彷彿是從古井的深處,隔著水波漣漪傳來,有著淡淡的悶鈍:「恩,我聽到了。」
片刻之後,李助理又打回了電話:「白小姐,展先生馬上就要去英國。我聯繫不到他。如果你實在有急事,我立刻派車送你去機場吧?應該還來得及。」
白洛遙站在那裡,位置正對著電子鐘。她不知道該把注意力放在哪裡,是看著它一秒秒地閃爍?還是看著那個方向,等著他回來?他究竟聽到那個廣播沒有?或者他已經上了飛機,再也來不及回頭?
展澤誠斂起了表情,微微頷首,輕描淡寫的說:「停在外邊了。」
槐樹下那個石桌,大概真的久無人用了,積了厚厚的灰塵,而上邊還有一道淺淺的白色痕迹,大約就是剛才,他的手指無意識的拂過的吧。
她下車,有些茫然的跟著小李在人群中穿梭。
洛遙一時間覺得有些頭疼,縮了手,揮揮揚揚,帶出了一片塵埃在光中飛舞。
李之謹站在小院里,愕然問:「他說什麼?」
才走出會議室,猝不及防的,洛遙忽然就看見了展澤誠從大廳的另一側走出來,被大群人擁簇著,氣宇閑定,眉目俊朗,正傾身在和旁邊的人說話,早就不見了剛才淺淺的絕望頹然。
彷彿剛才那扇大門又緩緩的關上了,寂暗一片。
異國他鄉,有人開口和她說中文,洛遙自然有一種親切感。只是抬起頭,那人的臉十分陌生,忽然又有一點淺淺的失望,她點點頭:「是。」
hetubook.com.com彿有人在她面前打開了一扇大門,刺目的光線一下子落在白洛遙眼睛里,耀得不可逼視。記憶里那些碎片正被一點點的拼湊起來,彷彿一幕幕在熒幕上掠過。老師和展澤誠的父親靠得那麼近的墓地……展澤誠的母親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她甚至記起來,喻老師第一次見到了展澤誠,神色怔忡,幾乎將手中的粥倒翻在床邊。
白洛遙握住那位老人的手,微笑著說:「這樣說起來,我的老師應該和您是校友。」
何孟欣似乎褪去了一些之前的傲氣,因為瘦,愈發顯得五官分明,那件風衣襯得她高挑修長。她的臉色並不好,語速很緩地說:「白小姐,又見面了。」
她只能簡單的說:「我想找展澤誠。」
這個城市還處在霧氣朦朧的時刻,彷彿是天空為了和地面貼近距離,彷彿是可以地混淆了陸地和海洋的區別。這種灰濛濛的武器,總是最能遮蔽起視線,隱匿起心事的。
可是留給她猶豫的時間並沒有多久,很快就有人擠到展澤誠身邊,低聲說了句話。他輕緩的闔了闔眼,淡淡的收回目光,彷彿不曾見到他,直接上了候在外邊的一輛車子。
視線盡頭是標誌性的機場建築,彷彿是蒼鷹的兩翼,正展翅欲飛。
而對於自己而言,或許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她是其中唯一的女士,於是一下子沒有人說話,幾位老人風度絕佳的看著她,似乎在等李之謹介紹。
洛遙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搖搖頭:「找不到。」
洛遙有些難以控制的將自己的指尖觸到那塊淡白的痕迹處,彷彿能汲取溫暖一般,輕輕的摁住。然而觸感中更多的是冰涼,順著那些粗粗的紋理,隱約的還有他留下的感覺。她垂下頭,忽然覺得這所有的一切,都這樣反覆無常,給了她辯駁的機會又怎樣?總有些東西,是難以開釋的。
眯起眼望過去,竹林深處,確是有一堵若隱若現的白牆。只是過了那麼久,從未有人來修剪過那些已經繁密生長的枝葉,於是一眼望去,生出幽冷蒼涼的感覺。
正說著,幾個精神矍鑠的老先生從側門走進來,李之謹站起來:「走,去見見。」
李之謹索性走進了這間小廟,往四周打量,大概為了緩和氣氛,回頭對洛遙說:「哎,你帶我來這裏幹嗎?這裏還有什麼典故么?」
她點了點頭,疲憊地笑了笑:「謝謝你。」
行李車、拖箱、或悠閑或疲憊的男人女人、若有若無的咖啡香。和世界上任何一個機場一樣,這裏也上演著關於離合的悲喜劇。
洛遙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又說不上來。
洛遙的和-圖-書身子半側著,似乎還在看被風唰唰拂過的竹葉,半晌沒說話,最後乾澀一笑:「沒什麼。」
而現在,他依然站在那棵槐樹之下,身長玉立,微微回了頭看她。
李之謹似乎也有些尷尬,最後微笑著說:「沒看見的你的車……一個人來的?」
門口的人群已經散開,洛遙撥了他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直到最後,才想起來給他的助理打電話。
人和人之間,似乎也理所當然地可以用一種風度來掩飾彼此的隔閡和距離。
不知道站了多久,白洛遙終於抬起頭來,慢慢地說:「李助理,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可他為什麼這麼自信,又為什麼這麼執著?
他打著轉彎:「西山賓館開業啊。這麼多人不稀奇,估計停車場已經滿了。」
他們踏著滿地修長而枯卷的竹葉往前走去,這一片地方,大約是真的廢棄了,不見人影。
他微笑:「你不願意聽聽雲初寺重建的彙報么?今天來的還有一批老專家。一會兒介紹你認識。」
李助理猶豫了一下,很快的說:「我沒有和展先生在一起。但是可以幫您聯絡一下。」隔了一會兒,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此一舉,又說,「您自己不能聯繫上他么?據我所知,您的電話是直接轉到他的手機上的。」
許久沒有叫這個名字,出口的時候有些甜蜜,旋即又被極大的苦澀沒頂,展澤誠沒有再停留,背影逐漸被綠色竹葉的波濤卷噬而去。
他似乎在隱隱約約的提示她什麼。
展澤誠正在翻一本雜誌,其中一頁翻在中央,他的手指忽然頓了頓,似是不可思議地抬起臉,望向隔了一扇玻璃的機場大廳。
那時,她踮起腳尖,從小師傅的肩膀上望過去,那個年輕的男人如從畫中走來,微揚了下巴,清俊奪目。
最後抬起眼追逐他的身影的時候,視線卻堪堪和他側頭一望撞上。展澤誠一動不動的注視了她數秒鐘的時間,並沒有其餘的表情,平靜得不可思議。他不瞞她,不催她,亦不是懇求,那樣平直的目光和心思:她知道,他只是在等她喊自己。
她順著老闆的視線望過去,其實那裡依舊人來人往,殊無異處。
幾個老人見到了李之謹,呵呵笑著說:「正說著呢。現在歐美留學生會的活動都是年輕人多了,小李,上次那個邀請函你收到了么?」
李助理的效率很高,拿到簽證和機票的時候,只過了短短的幾天。最後送她去機場,他又特意加了一句:「白小姐,展先生的母親在英國剛剛動完手術。他知道你會去英國找他,你不用太擔心。」
他們都忽略了白洛遙,彷彿是在談公事,出奇的m.hetubook.com•com隨和與平淡。
助理站在她的身邊,低聲說:「飛機已經起飛了。白小姐,我想展先生他或許是沒有聽到吧?不要等了,或許他到了英國會再聯繫你。」
西山賓館有著文島市最大的會場。李之謹將她帶進國際會議廳。洛遙看著服務員正在布置幻燈片,疑惑著問了一句:「這是要幹嘛?」
天開始下雨,霧氣愈發地濕重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親手放棄了什麼不該錯過的東西。
華山上的一瞥只是浮光掠影,飄渺如同塵埃。而此刻的他卻從有著未有過的真切,逆了光影,連修長身軀投下的陰影都熟悉得觸手可及。
那身影最終閃現,到底還是認錯了。那個人沒有他挺拔,亦沒有他修長。
一個男人似乎已經在那裡等了很久,遠遠地見到白洛遙,疾步走過來,低聲確認了一遍:「白小姐嗎?」
她跟著那人走向機場外候著的那輛車,忍不住問了一句:「是展澤誠讓你來接我的嗎?」
「乘坐XX航班、飛往英國的展先生請注意,有一位白小姐有急事找您,聽到請在登機口外稍等。」
李助理難得微笑了一下,從後視鏡里看著略帶拘謹的白洛遙:「不會。這條路我常跑,趕過去應該來得及。」他又回頭看了她一眼,「白小姐,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洛遙聽到歐美留學生會,心裏微微一動,忽然想起之前在導師家裡也看到過好幾封邀請信。原來都是那一代的人,心裏有些黯然,又悄悄的感慨。忽然聽到有人提到了一個學校的名字,她忍不住,喃喃的說了一句:「是喻老師的學校。」
李助理的語氣來彬彬有禮:「白小姐,有什麼事么?」
本要回頭喊李之謹過來,然而只是隨意的一瞥,洛遙卻又生生的把脖子扭了回去。那樣大的力氣,彷彿能光陰逆轉,鏡頭重放,又回到以前。
一群人在漸漸的往前走,似乎只有她被落在了後邊,動作有些僵硬的拿出手機,又對李之謹比了手勢示意了一下,轉身去了會議廳外。
白洛遙抬頭看了看這幢陌生的莊園,微微後退了一步:「對不起。我不是來找你的。」
下車的時候,她看到了執傘等著自己的高挑女子。
小李開車過來稍微花費了些時間,而一路下山去機場,市區的路又堵,停停走走的並不順暢。洛遙看了看時間,在一個紅燈之後,忽然低聲說:「要不算了吧。來不及了。」
目光相觸的一刻,彷彿被人捂住了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而他的目光彷彿從華山那一刻延綿到了現在,先是驚詫,隨即是莫名的暗沉和冰涼。
展澤誠立在她的身前,目光冰涼,最後輕輕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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