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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娘

作者:趙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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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溫柔鄉

第四章 溫柔鄉

原來是讓她將已結案的一疊卷宗送去翰林院存底,孟景春本以為大理寺存卷足矣,沒料翰林院也得存上一分底。想來恐是怕哪邊失火或是不小心毀了,還有另一處的存底可供翻查。
陳庭方臉上攏著笑,偶爾回頭,便引得妓館那些女子驚呼聲連連。孟景春餘光瞥他一眼,扯了下他袖子:「別亂瞧,賢弟也不怕被人認出來。」
「你不過十七歲,乾乾淨淨的年紀,豈能去花街那種地方?依我看花街也無趣得很,儘是些大腹翩翩滿臉褶子的人才去的,同那些人溷在一塊兒,多沒有意思。」孟景春自然怕他說出要一同去花街這種話,便先將嫌惡之言放在前頭。
孟景春「哦」了一聲,趕緊揉揉臉,作別陳庭方下了馬車。
那黃衫女子又說了幾個,孟景春均搖搖頭,又問問陳庭方的意思,也是覺得沒甚意思。
孟景春點點頭,眉目間笑意都暈開來。
黃衫女子回駁道:「相爺這般的,便是看一晚上也是知足的。若說還能聊上一宿,真真是可以去死了。」
孟景春略有些疑惑,便開口道:「賢弟想進這樓瞧瞧?」
孟景春見素來不說重話的陳庭方竟這樣開口,立時擱下杯子,同那倆女子道:「勿再說這種指名道姓的胡話了。」但說實在的孟景春很是佩服這些女子啊,真的敢說啊!
「隨官家起落。」
陳庭方回她:「自然是知道的,但算不得什麼要緊事。沈相住了十來年的官舍,也算不得稀奇了。」
「只怕是沈相這個位置,娶誰都不對。皇上最忌朋黨,沈相如今已身處高位,娶哪位朝臣家的千金都不合適,除非皇上賜婚。但皇上偏偏從未提過這茬,似是覺著沈相不娶也挺好,省得招惹是非,也不必花時間顧家室。」
陳庭方的臉在這昏昧燈光下,顯得分外柔和。他緩緩道:「東華坊是個好地方,不知孟兄進京后是否有所耳聞?」
孟景春恍然大悟,想來進出東華坊的大多是京城權貴,再想想,若是官場中人常來,那這地方必然利益關係錯綜複雜,指不定還是挖秘密的好地方。
旁觀了許久的陳庭方淺笑笑,語氣溫柔,說的卻是:「沈相矜矜業業,勤勉務實,為朝中肱骨之臣,又豈容得你二人在這裏評頭論足?」
陳庭方抿唇笑。
孟景春點點頭,陳庭方一副深知內情的模樣,她能不趁機打探么?
孟景春筷子一擱,壓了壓嗓子,擺出臉色來:「爺才十九歲,長什麼鬍子?!」
陳庭方輕抿了唇hetubook•com.com,臉上復又浮起淡淡笑意,搖了搖頭說:「確實如孟兄先前所說一般沒意思。溫柔鄉銷金處,卻也不過如此,不知世人何故貪戀。」
陳庭方見她如此關心卷宗存底,想她應該是要尋什麼東西,可卷宗里能翻出來的無非是陳年舊案,她想翻的又是哪一樁舊案?
孟景春想著順道有些事得問問陳庭方,無奈下只好答應同他一起去花街瞧瞧,末了還不忘叮囑一番:「漂亮的女子反倒喜歡騙人,我知賢弟不怕被騙,但也莫在那地方待久了。」
一旁的陳庭方忍了笑,只淡淡道:「再溫一壺酒,上些小菜即可。」
車上顛簸,孟景春的酒勁有些上來了,覺著有些頭暈,卻還不忘問陳庭方一件要緊事。
「興許是覺著官舍方便,才不願搬走。何況沈相無家室要養,孑然一身何必住大宅子。」陳庭方緩緩說著,看了孟景春一眼,「孟兄難不成也好奇沈相為何不婚娶?」
陳庭方卻不出來,他家趕車的小廝忙同孟景春小聲道:「少爺想必是在換衣服罷,孟大人且等等。」
「言辭頗順,倒是瞧不出惶恐的樣子。」沈英說著,也沒有要將紙包接過來的意思。
「商賈之女亦不能娶,恐有官商勾結之名。至於書香門第清白人家,沈相想必也沒空結識。其餘人家,可能又沒法門當戶對。」陳庭方頓了一頓,「再者說,無人敢做這個媒。姑娘們心中似是傾慕著,但真正想嫁的,恐怕極少。」
那緋衣女子又道:「那說個沈相沈大人的?」
黃衫女子亦蹙了眉道:「不來妓館便也算了,相爺都已二十七了,卻也未見其娶妻,難道有什麼隱疾不成?」
「依我看賢弟亦莫要以偏概全,在你我眼中似乎不過如此,但有人卻道它是極好的。」孟景春輕嘆一聲,回頭瞧了一眼,「箇中滋味,每個人體會自然不同,沒有什麼不好理解的。」
陳庭方微頷首。
本以為頭一天無甚要緊事,沒料大伙兒卻忙得很。孟景春初來乍到,諸事還不大清楚,便做些謄錄卷宗的活,一天下來手酸得不得了。
「恩。」陳庭方看看她,淡笑著忽然問道,「孟兄可去過花街?」
孟景春見他不接枇杷,眉頭一蹙,兩手托著紙包,作勢就要跪:「相爺難不成要下官跪著才肯收?」
孟景春猛點點頭。
她抱著厚厚一摞封好的卷宗送到翰林院,翰林院書吏寫好存管簿記,另一人便抱著那摞卷宗進了一處窄門和_圖_書。孟景春伸長了脖子朝里瞧了瞧,看著黑漆漆的好似很神秘。這時忽有人走至她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孟景春倏地來了興緻,灌了一杯酒道:「沈相也來過這兒?」
過了會兒,陳庭方才撩起帘子不急不忙下了車。孟景春一副老練的樣子,對周遭一切都不好奇一般,目不斜視地往裡走。
於是這鴇母便讓這彈琴女子下去了。不一會兒,屋中進來兩個艷服女子,看起來比陳孟二人還要年長一些。
那黃衫女子道:「上回吏部有位大人來東華坊,夜宿至清晨,因趕著去上朝,竟忘了擦掉臉上的胭脂唇印。據聞皇上瞧見了,問他『愛卿從何而來啊?』,他答『臣昨夜值宿衙門』,皇上又道『睡得如何?』,他答『值宿不敢睡得太死』,皇上又問『朕還以為愛卿夢會神女去了』,他一驚『陛下為何這樣說?』皇上冷哼一聲,賜了他一面銅鏡,后又給他安了個欺君的罪名,將這大人貶到地方上去了。」
陳庭方偏頭看她一眼,輕描淡寫說:「沒有啊。」
「惶恐?」
孟景春倏地就站直了,眼睛乾淨明亮,很是爽朗回道:「謝相爺賞賜!」
孟景春上了陳庭方的馬車,一路行至花街,她跳下來,將矮凳往地上一擺,意思是讓陳庭方下車。
陳庭方看著好戲,輕啜著茶,道:「說些趣聞聽聽罷。」
孟景春忙擺擺手,臉上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說:「我就隨意瞧瞧。」
妓館舞坊門口艷妝女子笑意盈盈地迎客,還有上前來拉孟景春的。孟景春低頭蹙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這身官袍,真心覺著扎眼。又看看陳庭方,這廝竟曉得要在去花街前換一身衣服,當真是心細得很。
孟景春又靠著車窗想了會兒別的事情,東華坊的酒後勁挺足,喝了這麼幾杯雖不算醉,腦子卻是有些迷糊了。她想著過會兒還得去找些東西墊墊肚子才行,方才在妓館也未來得及吃什麼。
「停!」孟景春擺了一下手,「換個。」
那緋衣女子笑出聲來,又出其不意伸手摸了一把孟景春的下巴,小拇指有意無意地滑過她頸間,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卻也不點破。
那鴇母聞言便去準備,孟景春卻蹙蹙眉頭,想這小菜如何吃得飽。子曰食色性也,既然都來瞧美色了,那不好好吃一頓更是說不過去。
她道:「沈相就住在官舍,這件事賢弟先前知道么?」
陳庭方不再多問,待兩人行至一處叫東華坊的樓前,陳庭方卻是停住了和*圖*書
孟景春為避開那倆姑娘,往陳庭方那邊挪了挪位置,道:「先隨意說幾個來聽聽。」
孟景春吃著酒,輕嗤一聲:「你這都是哪時候的戲文,皇上豈會這樣作弄臣子,盡瞎編排。」
兩人一道走到花街盡頭,路上仍舊與來時一般熱鬧,陳府的馬車停在暗處等著。
「十來年?」孟景春很是驚訝,「難不成沈相沒有自己的府宅?」
陳庭方臉色淡淡:「右相月俸三百貫。」
似是不明白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沈英神色中晃過疑惑。
小廝領他二人上了樓,酒菜陸陸續續端上桌,簾后琴音漸起,陳庭方坐下來,斟了一小杯酒推至孟景春面前,孟景春略渴,接過去便喝。
「世間女子又不是只有朝臣家的千金。」
她說罷便要往外走,卻又倏地停住,指了存卷宗那屋子問陳庭方道:「只有大理寺的卷宗在這兒存底么?」
孟景春略一算,自己那時才八歲。哎,八歲。她不由想起一些舊事,便悶頭喝了一杯酒,又聽得緋衣女子道:「唉,說起這相爺卻再也沒來過了。」
孟景春臨了還瞥了一眼桌上那錠銀子,心道不愧是陳家獨子,出手的確是極闊綽的。
「兩人何以成群?」
陳庭方見她說話這般口無遮攔,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陳庭方神情乾淨,道:「我倒是沒有去過。」
沈英並不想打擊她這股子年輕機靈的勁兒,卻也忍不住道了一句:「穩重些。」
思量間,陳府的馬車已是行至官舍西門,陳庭方伸過手去輕拍拍她:「孟兄,到官舍了。」
沈英輕抿了下唇,瞥了一眼那濕漉漉的紙包,實在不想要,便道:「自己拿回去吃罷。」
陳庭方仍是笑得淡淡的:「人都說花街乃世間難得溫柔鄉,孟兄卻說得好似很不堪一般,倒越發令人想去一探究竟了。」
不過她也不敢睡太久,天一亮,她便迅速爬起來到西邊伙房吃完早飯,揣著文書匆匆忙忙往大理寺去。
晚風很是暖和,官舍西門的燈籠輕輕晃著,伙房的燈也還亮著。孟景春甚喜,腳下步子一快,還沒反應過來就栽了個狗吃屎。
說話間又瞧見前頭有小倌兒站街的,孟景春不由得一蹙眉。今朝民風雖說不上有多開放,卻也不禁男風,煙柳之地小倌兒站街也不稀奇。
陳庭方瞧她這神色,便說:「孟兄這番神情,是覺得有傷風化?」
「這個——」孟景春謊話隨口來,「去過的。」
陳庭方卻不答,也學著她的樣子瞧了瞧那窄門裡頭,m.hetubook.com.com說:「孟兄可瞧出什麼?」
「倒不是。」孟景春迴避了那些小倌兒們的視線,只道:「堂堂男兒,做這等營生總教人不舒服。」
思量間,陳庭方已然邁進了門,孟景春忙跟上去。鴇母迎上來,略施一禮道:「兩位爺看著面生,想必是頭一回來罷?」又瞧陳孟二人長得極標緻,臉上便更多一份笑。
他緩了緩,道:「不過是去看一看,孟兄偏偏想得那麼……」
那樓前倒是出了奇的冷清,也無人在外招攬生意,一點也不似妓館的樣子。
沈英惜字如金,也不多說便關上了門。
此時天已黑透,華燈初上,街上酒香花香脂粉氣很是馥郁,行人易醉。
陳庭方回她:「刑部的也有。」
旁邊的黃衫女子道:「不知爺們想聽什麼樣的趣聞。」
孟景春低頭吃了口菜,想這陳庭方真是好挑剔,便對鴇母說:「既覺著凄清,那便要熱鬧些。」
孟景春暗暗翻了個白眼,站在車外等著。
「那得傷死京城多少姑娘的心吶?定是不能夠啊,奴家很是中意相爺的呢。若相爺再來一回東華坊,奴家怎麼著也得搶著服侍一回呀。」黃衫女子說著就笑了,旁邊緋衣女子輕推了她一下,啐道:「呸!就怕你那相爺屆時不能人道,你同他聊一晚上不成?」
「大約是十一年前罷,那年相爺十六歲,連中三元,狀元及第,被一眾人推搡著帶到這兒來,最後竟是逃走了。姊妹們問『狀元郎呢,如何不見了?』,這才有人說沈相從後邊小門逃了。」
緋衣女子似是又要開口,陳庭方卻起了身,自袖袋中取了一錠銀子擱在桌上,便偏頭同孟景春道:「坐夠了,也該走了。」
陳庭方卻道:「略顯凄清。」
「獨自一人前去花街,總顯得有些奇怪。」
光線雖暗,孟景春倒也瞧出他一臉疲態,便很是識趣地抱著枇杷,退後一步略躬身道:「相爺早些歇息,下官這便告辭。」
緋衣女子柳眉一挑:「那是自然,十六歲的少年人懂得什麼?縱是做得一手好文章,男女之事也是一頭霧水,恐是被嚇著了。」
孟景春疼得齜牙咧嘴,酒是徹底醒了。但這一跤是結結實實的硬摔,她全身都發麻。
「只飽眼福?」
沈英不想與她說太多,神情中疲倦難掩,有些強忍著清醒的意思。
孟景春也不傻:「賢弟若這般好奇,得空自個兒去一趟不就成了?」
陳庭方笑了一下,轉身便下了樓。
天色將晚,她瞅見一同僚桌上卷宗堆積如山,正想開口問,卻和圖書不料那邊大理寺少卿喊她過去。
見兩位恩客無甚反應,鴇母小心問道:「兩位爺覺著如何?」
孟景春急得臉都紅了,登時站了起來:「爺讓你摸了嗎?」
「好在哪裡?」
孟景春抿了下唇角,站在門口跟個傻子似的,將地上一塊石子踢得老遠。她看著那亮著的窗子,默默琢磨了會兒,便跳下台階,往伙房找吃的去了。
她動了動唇,最終卻沒有再問。
孟景春慌忙解釋:「下官今日剛搬到官舍,恰好伙房的人送來了些枇杷,下官代收了一份,這會兒特意送來。」說著趕緊將懷裡濕漉漉的紙包遞過去,還不忘補了一句:「不知相爺居於隔壁,下官很是惶恐。」
孟景春忙搶著道:「聽聞東華坊的姑娘才情滿滿,想來聽聽曲子。」
孟景春回過神,道:「莫不是……斷袖?」
孟景春蹙蹙眉:「沈相俸祿……應當不低罷,何故還委屈住官舍……」
她趴著緩了會兒,一隻手朝她伸過來,說:「可還起得來?」
「也是。」走到這個位置,朝榮亦能夕敗,風光無限卻也如履薄冰。
孟景春猛回頭,見到是陳庭方便又笑了笑:「這時候還不走啊?」
孟景春心裏已翻了白眼,就知會這樣,便駁道:「成群結隊才是奇怪!」
孟景春一瞥眼,往嘴裏塞了一隻果子:「沈相還有過這般慫態?」
「三百……」孟景春後面的話全給咽下去了。自己一個月才拿三貫多一點,沈英他拿三百!可恨的是這樣的人在官舍一住便是十一年!
一曲畢,那鴇母將紗簾捲起來,琴后一妙齡女子緩緩抬了頭。
陳庭方兀自走了出去,在外邊廊道里站了會兒,又像是等什麼人一般,臉上有轉瞬即逝的悵惘。
次日一早,天還黑著,孟景春在睡夢中便迷迷糊糊聽到了外頭的動靜。翻個身,想著大約是隔壁沈大人早起上朝去了。這官往上做一做,便連個懶覺也沒得睡了,向來嗜睡的孟景春覺著,若人生不能睡懶覺,真是最沒有意思了。
孟景春只顧著吃,其中一緋衣女子坐在她身旁笑道:「這位小爺倒是俏麗得很,如何連鬍子也是不長的?」
緋衣女子張口就來:「前陣子瓊林宴……」
孟景春不願將話說絕,至少不能拒絕得很生硬,便道:「見識溫柔鄉這等事本就私密——」她湊近一些小聲說:「難不成賢弟喜歡讓旁人知道自己睡了哪個姑娘?」
孟景春走過去:「賢弟不過來這兒坐了幾盞茶的工夫,真看夠了?」
孟景春沉吟一番,只道:「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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