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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英語氣平淡,只問：「那膏藥是做什麼的？」

她知道這線人在城西一帶很有關係，便托他打聽菽園現下為誰所有，又是否有出售意向。

那線人瞧她一副不作為的樣子，心想等這窩囊廢將宋定寬抓進牢里得等到何時，便同孟景春說不如讓刑部的人來將萬蒲樓直接端掉算了。

「相爺要找什麼？」

孟景春卻道不可能，萬蒲樓若沒有朝中權貴撐腰，才不會這麼肆無忌憚。刑部的人撐死了做做場面，估計就算來了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真要捉人了，證據早就毀得一乾二淨，索性人都別抓了，大家散了罷。

孟景春聽他這樣說，便越覺著這不是什麼好書。白存林笑著走了，她翻開那書一看，小臉乍紅又轉白，白存林這小子竟給她春宮冊子！

線人知她窮，也知她既然打聽了恐怕有想買的意思。但他卻不會再借錢給她，只攛掇她道：「左右你運氣好，不如用上次贏來的錢做本，再去賭上一把大的。別說菽園了，再大十倍的宅子都能買到。」

孟景春亦是難得睡得淺，聽聞屋外雨聲，便起來燒了壺水。

「沒……」她又連忙改口，「擦了，挺好的，下官謝相爺好意。」

那線人接著道：「你上回贏了約莫有上千兩，這次去便可以玩大的。你不是要查案么？你先前在樓下同那些個小賭民玩玩自然什麼都查不到。」

孟景春說：「不用了罷……白兄這也太客氣，實在讓人不好意思。」

她越發不懂自己了，以前好好的，怎麼現下一瞧見沈英她就渾身上下不對和-圖-書勁？怕他？好像是有些怕，可她也敢在張之青面前頂撞沈英啊，按說也不是真的怕他……

沈英也不回她，她又趕緊問道：「相爺突然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張之青見他不願多說，倒也不追問，末了只道：「據我所知，孟家藥方素來只傳男，但孟院判似乎沒有兒子，故而這藥方出現得實在離奇。」

這屋子、這人、以及這即將沉入夜幕的一切，在燠熱的夏日傍晚里讓人緊張得手心發癢。

他暗吸一口氣，轉過身去，走到那案前，見幾個桃子散在布袋外頭，底下還壓了兩冊書，便好奇著伸手去拿。

沈英看看她的鼻子，語氣溫和且柔：「那膏子擦了？」

張之青就此打住不再多說，囑咐他早些歇息后，便告辭離開。

一盞熱水，涼了好久才能入口。她端起杯子無知無覺地慢慢喝著，想起闊別已久的舊宅，心中仍舊不是滋味。

沈英回屋后翻了半天柜子,竟未找到當日孟景春送來的那隻據說裝著祖傳愈創奇葯的小罐子。難道是搬家時落在了官舍？他蹙蹙眉，對著被翻亂的柜子淺嘆了口氣，神情竟凝重了些——但願只是他多想。

上一回在萬蒲樓被人追，孟景春還有些怕，故而拖了幾日，晚上都只敢在外頭侯著。

可孟景春現下籌不出那麼多。

孟景春臉色淡淡：「白兄來得真早。」她現下總怕對白存林熱情了，這廝便會得寸進尺。因此她也學著擺擺臉色，好讓他有些「不要輕易去煩別人」的覺悟。

她趕緊將那和*圖*書書合上。以前在書院時，同窗間傳閱春宮冊子也是有的，她知道男孩子對這些充滿好奇，自己現下立刻將這書還回去，倒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孟景春臉黑了黑，夏衣單薄，肩膀被他這厚手掌拍得老疼。

那線人是個利索的，不多時便給她打聽出來，現下菽園為一戶部小吏所有，那小吏似是急等著用錢，有意便宜出售菽園，要價一千五百兩。

遲暮日光從後院照進來，將人影拖得老長。自那晚之後，她倒沒再來過這屋子，總覺得有些瘮得慌，讓人有莫名其妙的孤獨感。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白存林大力拍住她的肩，「你我以後就是兄弟，好東西自然要一起分。」

賭徒都以為自己有后一種好運氣，就算輸得再多，也只以為這兩全的好運氣沒有到。

等沈英將那箱子搬至角落她才想起那箱子里都是他的舊物，背後陡然間像著了火般地冒了一層細汗。她說話有些語無倫次：「這箱子、箱子里的東西，是相爺的……是相爺上回沒搬走的……既然來了，相爺就順道帶回去好了。」

怎麼一單獨處起來，她就恨不得躲起來才自在？

孟景春光著腳趕緊往後退了一步，竟有些緊張。

沈英忽地輕蹙了眉,但他卻並不急著求證什麼，只不急不慢地與張之青說：「知道了,我會留意。」

她伸了個懶腰，有些刻意地打了個哈欠。完成這極有暗示意味的入睡動作之後，便趴回床上睡覺去了。

瞧見孟景春來了，白存林趕緊朝她笑笑，道：「賢弟啊和圖書，等了你好久。」

饒是張之青這樣問他,沈英都未開口多說那件案子。

她接過那布包，忽覺著有些不對，好像底下還放了書冊一樣的東西，忙問白存林是不是放錯東西了。

孟景春苦苦琢磨著辦法。與此同時，她還在煩另一件事。

孟景春心說這速度挺正常的，有什麼不對嗎？

她門也沒關，便又折回書房去整理柜子。

孟景春覺得他這神情甚怪，便從那布包里掏出書，藍皮書封，連個字也沒有。然她還沒來得及翻開，白存林已是立刻阻止了她：「孟兄待沒人時自己瞧，現下還是先收拾罷。」

孟景春蹲在角落裡專心致志地翻，腳踝露著，好似被蚊蟲叮了，她又伸手去抓了抓，細瘦的胳膊白白凈凈，看得沈英竟有些心猿意馬。

孟景春猛地回過神：「啊……角落，放角落裡就行……」

沈英走過來，看她一張小臉被夕陽曬得通紅，額前有薄汗，竟想伸手過去替她擦掉。他連忙別過眼，見她赤腳站在那藺草席上，又不由蹙眉：「不怕受涼么，好歹將襪袋穿起來。」

藥罐子？孟景春抓抓腦袋，趕緊道：「那下官去給相爺翻出來。」

白存林又拍拍她的肩，笑得略是曖昧：「我近來得了兩本好書，已是看完了，想著也給賢弟開開眼。」

也不知沈英當時聽她在外頭敲門有沒有這種悶悶的、一池寂靜忽然被敲得支離破碎的感覺。

眼下她還有件更煩的事，官舍小吏來問她要鑰匙，已是催她搬了。她這日傍晚出了衙門，便急匆匆地往官舍趕。才到門口，便見門口和圖書停了兩輛馬車，裝了好些家當，白存林站在外頭同官舍一小吏閑聊著。

現下她身處這個屋子，各種感官都莫名其妙地敏銳起來，有些不自在。

孟景春取鑰匙開了門，屋子裡的行李她早已收拾好，就等著搬去隔壁。說實話，她若與沈英還與之前一樣相安無事，搬去他舊屋住著，也是很舒服的。

書架上的東西沒有清空，她俯身拉開矮櫃，發現裏面也有一些舊書冊子。沈英上次遣人來搬，搬得竟是一點也不幹凈，有許多東西沒有帶走，全丟這兒了，還弄得亂七八糟。

沈英這才不急不忙道：「不是什麼要緊事，上回搬時有些東西沒有拿走，今日過來尋一尋，卻沒料你已是搬過來了。」

她遂將那冊子連同裝桃子的布包扔在案上，打算趁著還有日頭先將屋子收拾好了再說。

她忽注意到地上的影子多了一條，便扭過頭去。初時以為是幻覺，用力閉眼再睜開，沈英卻已是走到她面前，俯身將那藤條箱子搬起來，聲音有些涼卻柔軟如圓石：「要搬到哪兒？」

不過這思路倒也對，直接端了萬蒲樓，一了百了，省得千頭萬緒反而不知從何處下手。

孟景春不猶豫是假，但她到底也不傻，只與那線人道「再說罷」，便暫不提。

日光又往下移了些，光線漸暗，她彎下腰試圖將那藤條箱子搬到角落裡去，試了幾次卻都覺得太沉。

她擦擦額頭的汗，前去開門。

「我都收拾停當了，你手腳太慢。」白存林將那布包遞給她，「給，都是大桃子，很好吃的，你抓緊時間吃，放久了會和*圖*書爛。」

孟景春捲起袖子，將沈英留下的東西悉數都往一個空藤條箱里裝。她收拾了會兒，忽聽得外面響起敲門聲。她直起身，在書房裡聽著外面的敲門聲原是這個樣子……

沈英看她一眼，道：「一些藥罐子。」他方才也瞧見那藤條箱里都是他的舊物，便又補充道：「其餘的東西，你留著看看哪些還能用得上罷，我就不帶走了。」

孟景春聽著外面的動靜，關上門收拾屋子。

「不早啦，日頭都快沒了。」白存林走過來，「我來幫賢弟一起將東西搬到隔壁去？」

沈英依舊淺眠，半夜醒來時驚出一身冷汗。屋外起了風，不時便下起了夜雨，樹葉沙沙聲響擾得人心煩意亂。

張之青道：「愈創有奇效，很是難得的方子。」

孟景春聞言不語。有可能尋到線索但丟了這一千三百兩，那買回菽園這事便徹底化作泡影；亦有可能既尋到線索，又能贏得更多，菽園也能順利買回來。其實不論如何都是在拼運氣。

然他剛拿起來要翻，孟景春手裡抓著一個藥罐子就沖了過來：「相爺快放下！」

白存林喊上那官舍小吏一起幫忙，將孟景春的兩箱子行李都抬到了隔壁，這才開始將自己的行李往屋裡搬。

白存林綻了一張笑臉抱著個布包站在門口，伸長脖子往裡瞧一眼：「呀，你就兩箱東西，怎麼到現在還沒收拾好啊？」

沈英說「好」，便由得她去藤條箱里翻。

但不能這個樣子過日子，她抬手用力揉揉臉，深吸口氣，亂想什麼呢？還有倆時辰就得去衙門幹活，哪有這工夫在這兒瞎想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