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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烏

作者:趙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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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筑前路

第65章 筑前路

車隊將行,被雨淋透的烏鴉卻立在油布上撲騰,倆小卒一見那烏鴉,忽然迅速交換了眼色,其中一人速奔去同城門官道:「先前叫某等留意受傷黑禽,竟然真有,看來那隊人是十分可疑了!要不要攔?」
原來李淳一得了京兆尹送來的審訊奏抄,被捕那人交代說皇夫籌謀多年,在關隴養了不少耳目內應,元信此行正是衝著攪亂關隴去的。至此,先前種種猜測便得了證實。元信的確綁了宗亭往西北去,也的確是要趁安西困頓、李淳一在朝中還沒立穩腳跟之際作亂。
「兩位相公怕什麼?」
「是,鳳翔今日發現了元賊等人蹤跡。」那衛兵說著將急報遞上。
「昨晚就在後頭跟著了,定是被人打傷了飛不遠,當我們這是順風車呢!」、「抓來吃了。」、「烏鴉肉酸,難吃得很,你是不是傻?」
然鳳翔城門官聽得稟報,神色複雜,似是權衡了一番,卻答覆道:「不要攔。」
這時他被困麻袋之中卻一臉的甘之如飴,更是教元信反感。元信踹那麻袋一腳,宗亭這才抬起眼皮,悠悠忽忽看向對方。
內侍趕忙將字條送到宗國公面前,宗國公快速地眯眼一瞥,確實未能從其中再尋到更多訊息。如此看,李淳一此般尋法似乎也無可指摘。但他面色仍是難看,咳嗽亦愈加劇烈。李淳一待他咳過這一陣,接著道:「昨日已向關隴傳了信,如此也好應對『元信以相公性命來挑撥關隴』的可能。」
內侍趕緊卻搬條案挪墊子,宗國公卻雙手撐住拐杖不動,壓下咳嗽追問道:「人找得如何了?」
宗國公見她面上並無惶惑之色,便明白她是清楚個中緣由的,遂也不再故意逼她,面色稍緩,竟是撇開宗如萊的手,主動在軟墊上坐了下來,並同如萊道:「你去外邊待著。」
說話間他取了手邊匕首,耐心地擦著刃口:「她慌也好,不慌也罷,但她不會袖手旁觀。只要她徵調府兵往西北去,朝臣就會不安,你的關隴軍也會全力對抗。哪怕她搶先通知了你那表弟,你表弟會信她嗎?關隴www•hetubook•com.com舊部會信她嗎?」
關隴要藉此肅清內奸隱患,安西需要援軍,李淳一要藉此樹立威望、推行軍隊改制、強化集權,以此穩固這把天下最難坐的交椅。
「如何找?像這樣滿京城翻?元信會留在京城等著被抓?」宗國公說話時白須微顫,語氣更急,分明是對李淳一表露出不滿,而這面上的不滿又似乎是有意的刁難。一大早就如此咄咄逼人地來討要說法,他一方面是擔心宗亭安危,另一方面也是不確信李淳一具備上位者的能力與手段——怕她慌亂無措,也怕她無計可施。
行進途中不宜多言,這議論很快便打住了。
他看向宗亭道:「李淳一辛苦了整晚,卻一個活人也沒抓著,也不知眼下有無進展。倘若抓到了活口,恐怕也該知道我押著你往西邊去了。安西軍正同吐蕃打著仗,伸不了援手,涼州、肅州現下只有一介莽夫與一個奶娃子,你說李淳一會怎麼做?」
此時徵兵的消息已下發至京畿各折衝府,尚書省忙作一團,至傍晚,皇城內四處燈火通明,值宿官員較往常也多了一倍。
  宗國公近來舊疾複發,一氣急,便緊握住拐杖猛咳,日益老濁的眼也逼出通紅血絲來。
往宗亭嘴裏塞的這布團,彷彿也將元信心頭的一撮火往下壓了壓,讓他重新掌握了主導。
戶部尚書答:「就這個月。」
這時外邊的太陽徹底不見了蹤跡,殿內外都陰沉了許多。夏季的雨來得蠻不講理,說落就落,很快就澆濕了宮城,也淋到了城外驛道上。
宗國公聽完她所言,穩了穩氣息,反問道:「元信早不抓人晚不抓人,偏等到這時候,殿下可想過其中緣由?」
「在找。」李淳一答。
這時李淳一又同內侍道:「賀蘭先生在回來的路上了嗎?」
潮濕廡廊中,一個即將登基的新帝,一個三朝元老,此時達成了共識。
兩位將軍對發兵大約是沒有異議的,尚書省兩位相公一開始也無異議,直到李淳一說到要親自出征,這才相繼噗通m.hetubook.com.com跪下,反對道:「殿下還未登基,萬萬不可親征哪!」
天地愈燥,宮城桃花早已凋盡,只剩紋絲不動的綠葉與即將成熟的寥寥果實。而通往鳳翔的官道兩旁,風卻挾著女貞樹上殘存的花束恣意舞動。一行商隊疾馳在寬闊驛道上,看起來與其餘商隊並無不同。忽然,領頭那車停了下來,後邊諸車也紛紛停下。
宗亭說不了話,他也不想說話。
「抬去前邊!」那人一聲令下,倆小廝立即合力抬起麻袋,吭哧吭哧將其運到領頭那輛車上去。那人又重新登車,三五下除去袋口麻繩后,裡邊的人才終於露出了面目——
「主父及先帝相繼走了,太女亦不在了,朝中正需要殿下穩定局面,禁不起動蕩。為殿下安危及朝局穩定考量,殿下此時哪裡都不宜去!」兵部尚書如是答道。
「往鳳翔這段路修得不太好,顛。」宗亭嘴皮翻動,卻已經判斷出現在走的是哪一段路。末了,他扯了扯嘴角,甚至教起元信來:「既然你要押我去隴右,那我勸你走奉天驛、再取彈箏峽驛往姑臧(涼州治所)去。為何呢?因這樣走只有一千八百里。但你眼下卻是打算從鳳翔往隴州、出大震關、由秦州入涼州,這樣得走兩千里,且要過蘭涼二十驛,關隘甚多,若半途被查出來,豈不是亂了你大計?」
「沒有!」
李淳一自然想過!其一,當時在山東為控制元信,他們給他服了葯,過了這麼些時日,他的身體也正當是痊癒之際,這時行動更為方便;其二,近來正是西北局勢最緊張之時,如她昨夜收到的軍情奏抄上所言,關隴往西的安西軍正疲於應對外敵,自顧不暇之際,自然不可能如以往般向關隴支援;其三,她尚未登基、在京中還沒能站穩腳跟,朝中隨時都可能生出新動蕩來。
李淳一卻問:「登基大典距今還有多久?」
宗如萊得了暗示,連忙上前扶住宗國公。宗國公不客氣地睨他一眼,還是不肯坐,這時候卻聞得李淳一道:「昨日出事是在未時后,一行人等若要和_圖_書在短短兩個時辰內離開京畿之地,無太大可能,因此嚴查京畿關隘仍是必要。」她取出壓在奏抄下的字條遞給內侍:「這是元信所留,請國公過目。」
衛兵給了肯定的答覆。
「滋味怎樣?」元信壓下心頭一撮火,以「佔盡優勢」的口吻問他。
宗如萊鬆一口氣,正要往外走,卻發現幾個內侍也退了出來,可見李淳一有事要同宗國公私下商量。一行人甫出了殿門,廡廊西側就有人匆匆跑來,向李淳一的內侍遞了奏抄,壓著粗氣稟道:「京兆府剛遞的,說是晨間捕的活口,審出些眉目就立刻送來了。」
出了鳳翔,行一百五十里便達隴州,就真正到了關隴的地界。是元信困他,還是他困元信?
「依某看,這是無可避免了。好在先帝聖明,備邊庫還算充足,不然這突然徵兵,某也是要急白頭哪!」
宗國公在門下政事堂待了一整日,已快要熬不動,李淳一起身送他。
李淳一見內侍已將條案軟墊擺好,遂看向宗如萊,示意他扶宗國公坐下。
元信一怒之下起身重新捆住袋口,喚來小廝:「將他關到後邊去!」
內侍不動聲色接下,又入殿將奏抄遞進去。
那麻袋一動不動,旁邊小廝只嘀咕了聲「呀,不會給悶死了罷」,便立刻得了狠狠一瞪,周遭頓時沒人再敢多嘴。
賀蘭欽要回來,意味著可以穩住朝堂里的那些江左士族。這樣看來,的確也沒什麼亂子可出,兩位尚書雖還是無法理解李淳一親自出征的必要性,但心定了些,便也不再出聲反對。
一旁的宗國公看著衛兵遠去的背影,啞著嗓音嘆道:「鳳翔挨著隴西,縣令寧可聽他卻不聽殿下的,殿下該生氣,將來也要整肅才是。」頓了頓,話鋒一轉道:「可眼下,他是在給殿下鋪路啊。」
「你先下去吧。」李淳一握緊奏抄道。
兩人說話間已是到了殿門口,等通報后,便一齊入內。甫入殿,見得宗國公在,且還另有兩位南衙將軍,想必李淳一已與他們談過了。
關隴山東針鋒相對多年,這兩人素來水火不容。宗和*圖*書亭現下端出這般態度,實在沒有半點「袋中囚」的覺悟。
李淳一先是難以置信地看向宗國公,卻又立即冷靜下來,問那衛兵道:「鳳翔縣安排人手跟著了嗎?」
鳳翔就在前邊,城門官冒著急雨張貼海補文書,商隊的車也在城門口停下。守門小卒立刻迎上來檢查人車,卻並不十分仔細,只翻了幾隻箱子,見無異狀就打算放行。
李淳一這番話是將此事往裡再推進了一層,可見她對元信的意圖有更深入的考慮,也證明她清楚宗亭在關隴軍中是何等的分量。
元信突然一撩簾,一小廝立刻朝這邊跑來。元信寡著臉吩咐:「讓他閉嘴!」小廝立即扯了團布,按住宗亭腦袋往他嘴裏一塞,倏地退了下去。
「那再往後推一個月,望尚書省籌備得更細緻些。」她好像沒有要商量的意思,就已經做了決定。
「你當真是未雨綢繆哪,還不知要不要征,難道就已想著備軍需的事了?」
「有消息了?」
他不僅無怨言,還極度配合元信,反令元信無端窩火。
宗國公開這個口,一是提醒他們這裏仍有老臣坐鎮;二是叫他們恪盡職守穩住後方。
李淳一放下手中奏抄從容起身,道:「國公請坐。」
元信很滿意給李淳一設的套,且等著她往下跳。他甚至擺出一副好心態的模樣來,說道:「哪怕我算計不到她,我還可以拖著你一起死。」
而解開這袋口的人,便是易了容的元信。
他儼然一副隴西主人的姿態,語氣欠揍,但顯然狠狠踩了元信痛腳。畢竟他對隴西的熟悉程度遠遠甩了常人一大截,又何況元信這樣初次入隴的人?
兵部尚書還要反駁,宗國公卻突然一陣猛咳,將他的話打斷了。兵部尚書抬頭看過去,卻見宗國公緩過氣來道:「倘只是殿下不在京城,朝堂就亂了,那這朝堂里的人哪裡還有忠心與能耐可言?豈不都是沒用的草包了?」
衛兵接著道:「今日元賊等人進城之前,就有相公的人攜印信見了鳳翔縣令,講了昨日相公被捕一事,且叫鳳翔縣令哪怕發現異常都得放行,隨後發信和圖書給殿下。」
李淳一還不及看,便問:「攔住了嗎?」
所以此時為亂關隴,會讓西北這團亂麻愈發扯不清,帶來難估量的損失。
小廝連忙照做,冒著大雨又是停車又是抬箱,末了瞧見一隻腿上纏了白布的烏鴉棲在油布上,便與身旁人嘀咕道:「這鳥哪來的?」
馬車頂著暴雨前行,元信收起擦得光亮的匕首,好整以暇地看著無法動彈的宗亭:「原先關隴便不贊成你與她的婚事,擔心你會將關隴的控制權拱手相讓,加上現在她大張旗鼓地削減、改制山東軍,關隴面對氣勢洶洶而來的朝廷西征軍會作何想?關隴、山東軍雖各踞一方,但性質卻是一樣,都能旅拒朝命、制衡中央。山東軍沒了,關隴就是下一個山東,這時候朝廷率軍發往西北,他們豈能不多疑緊張?」
宗亭動也不動,蜷了將近一夜的身體已經僵硬,他不想浪費力氣。何況元信先前給他灌了葯,說什麼「李淳一在我身上做過的惡事也得讓你嘗嘗滋味才解恨」之類,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是要讓他體驗一番「難動彈」的痛苦。
這時宮城裡的日頭忽被滾滾濃雲遮了,天邊起了一絲風,戶部、兵部尚書正應詔匆匆忙忙趕往延英殿。兩人上了玉階,戶部尚書抬手迅速抹了抹鬢角的汗,壓著聲音問旁邊的兵部尚書:「倘殿下要徵發府兵,有多少可征?」
正是宗亭。
宗亭大約是聽他講得煩了,可又無法開口,遂十分反常地翻了個有失風度的白眼。
可剛出門,鳳翔就傳來急報。
「為什麼不攔下來?!」
有一人從領頭那車裡跳下來,徑直朝後邊一輛貨車走去,指揮小廝掀開遮雨油布,從中抬下一隻大箱。他俯身撬開那木箱,撥開上面所鋪稻草,才顯露出一隻碩大麻袋。
原來昨晚李淳一尋遍各處都未見烏鴉,便疑心是被宗亭帶走了,想著也是線索,遂在下發文書里多添了一條。
這下輪到李淳一怔住。
「回殿下,按原定的日子算,諫議大夫昨日應從山東出發,腳程快些,十日內也該抵京了。」
衛兵一怔,道:「說是相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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