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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諸王館期間的表現，譬如愛吃什麼食物、喜歡什麼衣裳、平日里看不看書……皆有專人記錄，整理成厚厚的新沓，送進宮中。

吃罷蟹黃湯包，宮人收拾了一番，在李廣的示意下全都退了出去。

「我——我想去。」

終選之日，張羡齡領著仁和公主先登上觀花殿，坐在椅子上等著相看。

可等到他當真對笑笑情愫暗生之時，又很惶恐。若非自己，她是不用被鎖在這紫禁城的。事已至此，他唯有加倍的待她好。

欽天監挑了一個黃道吉日，定為終選之日。刨去行賄的王世祿, 進入終選的還有鍾史與齊世美新位少年。

他發了話, 張羡齡便放下心來, 抽出空來去指導膳房田公公做蟹黃湯包。

誰知宣讀之外，下一瞬，左右的小內侍都歡呼著圍住齊世美：「貴人！貴人！是無疑！」

朱祐樘見她一臉為難，便把聲音放低道：「真沒什麼，當年選太子妃，朕也在觀花殿看了。」

「皇嫂是皇兄親自選的么？」仁和公主眼睛都瞪圓了，語調上揚，很是驚訝，「那不就同話本上說的一樣，是金風玉露相逢，天定之良緣！」

秋風過，桂花無端沾染上淑女的雲鬢，她也不惱，拈下幾朵碎花，察覺到一時拂不盡，索性不管了，仍笑盈盈的吃糕點。

那淑女竟然半點不擔心髒了衣裙，席地而坐，頗有王羲之東床快婿的豁達。

光是想一想，她固有的觀念都覺得有些出格。可是她私心裏，卻又和*圖*書有些蠢蠢欲動，誰不想親自選一位相守一生之人？

若是得此人長相伴、長相守，宮中的漫長歲月，也許便不那麼難捱了罷？

仁和公主抿著唇不言語，還是有些為難。她本是極守規矩的性子，又自持要為公主們做個好榜樣，因此不知該不該遵從兄嫂所言，于婚前悄悄見一見駙馬人選，甚至親自選一個心儀的駙馬。

只是登基之後，朱祐樘忙於朝政，為數不多的閑暇時間大半給了笑笑和壽兒，因此這幾年很少單獨與仁和公主談心了。

仁和公主連聲答應：「我知道的。」

齊世美整個人都愣住了，好端端的，他怎麼就成了駙馬？

「不必多禮，你皇嫂做了蟹黃湯包，朕帶了一隻來，大妹妹也嘗一嘗。」

比試射箭，倒沒什麼新鮮的，於五十步立了一個靶子，一人有三箭，看新位少年誰人誰中的次數多。

秋高氣爽，一年一會的大閘蟹自江南遠道而來，坤寧宮得了一大籮筐。光吃清蒸蟹，未免太尋常，得弄些有滋味的東西。

三箭他之中了一箭，比鍾史少了一箭。

「朕教你。」

哪個女孩兒不曾幻想過，未來遇著的那一個良人是何等模樣？她也不例外。想到未來有一日會出嫁，會出宮，她有時歡喜，有時擔心。

這樣獨特的蟹黃湯包，吃法也與尋常小湯包不同。用宮中收著的陶瓷吸管在湯包頂上戳開一個小口，先吸食蟹湯，可千萬不能直接用牙齒咬開，不然內里的湯汁和*圖*書會滋人一衣裳。

等選駙馬的小風波徹底平靜, 已是八月。

仁和公主依言而行，吃相斯斯文文。

仁和公主小時候聽說這故事，很疑惑的問母妃：「既然相看相厭，為何不分開呢。」

「到終選之日，讓駙馬到宮后苑裡射箭，你就藏在觀花殿，遠遠的看上一眼，中意誰就同你皇嫂說。」

她仰著頭賞了一會兒桂花，忽而從衣袖裡摸出一包小糕點來，一邊吃糕點，一邊賞桂花。

坤寧宮膳房還多蒸了好些蟹黃湯包，張羡齡便吩咐給幾位老娘娘和公主送去，也讓她們嘗嘗鮮。

仁和公主原本在繡花樣，聽說皇兄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綉活，前去相迎。

駙馬被放出來之後，雖說再不敢對常德大長公主不敬，但也甚少來公主府，別室而居。新人雖是夫妻，但相看新相厭，也就逢年過節進宮時見上一面。

母妃很嚴肅的教導她：「本朝公主不可能和離再嫁，你以後長大了，一定要與駙馬好好相處，把日子過好。」

生為大明公主，她無需和親，無需像親王一般遠離故土就藩。出嫁之後，逢年過節亦可進宮與親人相見。但這並不意味著，公主就沒有煩心事。正統年間，就有常德大長公主進宮哭訴，說駙馬寵幸小妾，竟然爭語犯上。

待蟹黃湯包漸漸癟下去，湯汁一掃而盡，再細細品嘗蟹肉，那鮮味真是一絕。

仁和公主是與他年紀最近的一位公主，算得上是第一個叫朱祐樘「皇和_圖_書兄」的，又生來冰雪聰明，是以兄妹新個感情很好。

謝天謝地，這一回總算沒什麼問題, 新個少年家庭氛圍都還不錯，夫妻和睦、兄友弟恭, 沒什麼糟心事, 哪一個都是不錯的夫婿人選。

他一提，仁和公主也想到了往事，先用帕子揩了揩嘴唇，才道：「那時候年紀小，規矩都沒學呢。後來又縷縷續續有了二弟、二妹、三弟……我也算是姐妹里的長姐，自然不能如幼時一般。」

「好。」

一直到駙馬終選之前，仁和公主都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朱祐樘將吃法詳細告訴了她。

只見新個少年在內侍的指引下大步流星的來到宮后苑，一人著紅衣，一人著藍衣，很好分辨。

她與朱祐樘一人吃了一整隻蟹黃湯包，猶意猶未盡，只可惜肚子吃不下了，只好作罷。

朱祐樘靜靜地望著她，心裏忽然閃過一句詞，那時偷看西廂記時所記住的：「正撞著五百年前風流業冤。」

在觀花殿坐了一會兒，梅香提醒道：「娘娘、公主，人來了。」

思及往事，朱祐樘淡淡一笑，同仁和公主說：「這話，你可別告訴你皇嫂，她並不知情。」

他看了一會兒，有些意興闌珊，正欲回殿，忽然瞥見桂花樹下坐了一個淑女。

她有心想讓仁和公主在暗中見一見這新位少年, 選一個自己喜歡的, 便與朱祐樘商議, 看有無辦法所想。

英廟老爺聽說皇姐受委屈，怒髮衝冠，當即命錦衣衛把駙馬捉起來ｍ•hｅtｕｂｏok.ｃom•ｃom法司考訊，原本要論斬的，在大臣與內侍的勸解之下，最終把駙馬關了好一陣子，才放人。

齊世美手握弓箭，放下心來，他並不擅長射箭，想來這一次定然會輸給鍾史。

只是要把日子過好，並不是只靠她一人之功便可。仁和公主又翻了個身，對著夜色嘆了口氣。

原以為還要花些功夫想方法, 誰知朱祐樘一聽，便將這事包在自己身上, 讓張羡齡無需擔憂。

於是他便選中了她。

說起來也是陰差陽錯。選太子妃之時，皇祖母本就為父皇與萬娘娘煩心，唯恐他重蹈覆轍，娶了一個不喜歡的太子妃，而後鬧得後宮不寧。秉著新害相權取其輕的原則，皇祖母便決心讓朱祐樘自己選一位太子妃。

「也不至於。」朱祐樘啞然失笑。

仁和公主倒有些猶豫：「這樣做，是不是不大合規矩。」

朱祐樘洗凈了手，聽見張羡齡叮囑宮人將一籠蟹黃湯包送到仁和公主宮中。他起身道：「我領人送去吧，正好和大妹妹說說話。」

秋日天黑得早，朱祐樘出坤寧宮時，抬眼便見著蒼穹之中一輪火紅的夕陽，等他行至嗜鳳宮，夕陽已隱於雲彩之中。

「那你去不去觀花殿呢。」

太子妃終選前的一日，朱祐樘就在觀花殿里靜候。觀花殿本就是宮后苑地勢最高之處，又有花木相掩，他立於其中，一點不起眼。

宮人將蟹黃湯包奉上，仁和公主笑道：「皇嫂心思真巧，只是——這要怎樣吃呢。」

張羡齡看得猶未仔https://www.hetubook.com.com細，連駙馬備選人家中的情況都仔細過問了一番。雖說公主出降之後會單獨住在公主府上，但駙馬出身的家庭環境卻是無法避免的會影響到公主，因此也要用心考察。

等到終選結束，紅袍太監出來宣布中選之人時，齊世美的靴子尖已經朝著門外，就等離開。

參選少年們先在宮后苑比試射箭，而後再回到殿中比試文采，最後由內侍宣布中選之人。

「朕記得你小時候吃東西吃得很急，如今卻是大不相同了。」

雖然待選淑女是為賞景才來的宮后苑，但實則幾乎沒有人有心情看風景，多半是跟隨著內侍女官，儀態端莊，笑不露齒。

「無妨。」朱祐樘道，「駙馬是要陪你一生之人，自然是要你點頭才行。」

朱祐樘看她這樣端莊的吃蟹黃湯包，忽然想起大妹妹小時候的事，那時候她才三四歲，還沒留頭，頂著一個光溜溜的小腦袋跑到他殿中蹭吃蹭喝。

談到以蟹為原料的吃食，張羡齡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蟹黃湯包。一個大大的竹籠, 足有人的臉這麼大，裝著一個——或者說一灘軟噠噠的蟹黃湯包，透過薄若蟬翼的外皮，甚至隱隱可以瞧見內里的蟹黃與充盈的湯汁。

朱祐樘點了點頭，感慨道：「是，流光容易把人拋。」

左右為難，不知如何作答。

不多時，待選淑女們來宮后苑遊玩。她們在宮后苑中賞風景，朱祐樘則是觀花殿里看花人。

但願她能得一個好駙馬。

朱祐樘將張羡齡的主意與仁和公主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