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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歌行

作者:飛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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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她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梳妝台前,從容對鏡整妝,彷彿他不存在於這室內一樣。
他一怒而起,走到門旁喚住了小柳兒:「且慢!」
「陛下想要傷害整個司馬家族,可最後到頭來,只傷害了我一個人而已……司馬家永遠有其它的方法使陛下讓步、不得不就範,即使輸了這一仗,他們還是會找到其它贏回面子的方法!可是我呢?我只是因為頂著『司馬』這個姓氏,就失去了公平相爭的機會,輸得不明不白,淪為後宮的笑柄……」她重重地將前額最後一次叩擊于地,痛哭失聲。
「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超長吟以永慕兮,聲哀厲而彌長……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
她的目光,空洞地投射在他身後的某一點;好似沒有聽到他的問話一般,口中仍然喃喃地念誦著:「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雖潛處於太陰,長寄心於君王……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陛下就是想要賭這一口氣,就是想要和司馬家族斗這一時之氣、逞這一時之威風;可即使陛下賭贏了,卞解憂成了皇后,又改變得了什麼呢?陛下可和圖書以因為我是司馬家的女兒而鄙視我、厭棄我,卻絕不會因為這種無情的遺棄而從此鬥倒了司馬家族……」她一次次痛苦地以首叩地,直撞得鬢髮散亂、飾物零落,卻仍不肯罷。她直率尖銳的話語第一次這樣清晰地撕裂了他們之間那層「相敬如冰」的溫情面紗,直刺問題的核心。
小柳兒遲疑了一下,引來司馬回雪一記冷得能殺人的嚴厲眼光。「怎麼?你是不服從我的吩咐嗎?還不趕快去!」
小柳兒應命匆匆而去。但在她身後,曹髦已聽見了她冷酷的命令,因而連眉頭都緊緊蹙成一團了,厭惡之情溢於言表。他想自己知曉她話中那句「狠狠地打」的意思,畢竟宮裡早已暗中流傳著司馬美人「心狠手辣」、對待宮人下手絕不容情的傳言。可先前那還僅止於她自己所住的宮裡,他還能夠睜一眼閉一眼地隱忍不發;但這回……她實在是太過分了!慶兒是他的「嘗膳太監」,平時為人乖順伶俐、言行謹慎有禮,也並未犯下什麼大的過錯,她竟然就問也不問地下令要打死他?
「我並不是不甘心沒能成為皇后,我根本不在意那個虛幻的名銜,可是我不甘心就因為我姓『司馬』,所以從第一天開始陛下就厭憎著我、疏遠著我,視我如和_圖_書洪水猛獸……」
「難道陛下……期望臣妾像無賢無德的妒婦一般哭鬧發作,然後利用司馬家的權勢逼迫陛下改變主意?」司馬回雪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不禁又自嘲地一笑說道。
司馬回雪慢慢地抬起了頭來,雖然臉上淚跡未乾、雙眼有點紅腫,衣飾也有些亂了,可是她驚人的美貌與冷靜下來的氣質,仍然使人很難移開視線。
他也奇異地忍耐下了這明顯的忽視,只是待她整妝完畢后,打開房門對外面早已等候著的宮女吩咐道:「傳晚膳。」
他有絲薄怒了,可不知為何眼光就是嚴厲不起來。他只能又提高了一點音量,「你還沒有回答朕的問題!」
曹髦吃驚地看著她這種沉默卻激烈的反應,一時間竟然錯愕得不知如何是好,更忘記了要伸手將她拉起來。
晚膳一樣樣呈上來了。可司馬回雪卻並沒有起身入席,而是走到門旁,輕聲問著小柳兒:「你今日……可看見慶兒了?」
曹髦的臉色鐵青,因為她這樣毫不掩飾的猛烈絕望,和直接了當地點出這場爭鬥的根本原因,而使得他覺得在她面前,自己好象突然被人看穿那樣,狼狽且無所遁形了。
小柳兒無奈,只得再向曹髦行了一禮,竟是真的不顧他的阻止,回身奉命去找慶兒來嚴加懲治了和*圖*書。這把曹髦氣得臉色發白、全身發抖;司馬美人對他威嚴和命令的漠視可真是徹底,竟然連宮女都已不懼他的怒火,只聽命於她了。他身為九五至尊的皇帝,尊嚴何在?威儀何在?權力何在?
「如果我不是司馬家的女兒,她斷斷不可能超越我之上而成為未來的皇后!如果沒有這個姓氏的阻擋呵……」她痛苦地跌跪在地上,雙手發狠地捶著地面,淚落如雨。
司馬回雪的臉色倏然雪白,在她自己能夠冷靜地控制情緒的發作之前,兩顆大大的淚珠就已經湧上了她的眼中,隨即隨著她的眨眼而落到雙頰上。她的雙膝一軟,就跌坐在地上了。
司馬回雪的眉頭皺了起來,有絲不耐地徑自吩咐道:「這裏沒你的事,還不趕快去追那個死奴才?」
「這也沒有什麼值得她好得意的,不戰而勝,且勝之不武!」她從牙縫裡一字字地擠出這句話,死白的面色是那樣凄厲的痛苦絕望;這語氣、這神情甚至嚇住了他,他不由得往後倒退了一步。
「我好恨哪!我是那麼地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只因為這樣的理由而輸掉了整場戰爭……」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指關節都泛白了;洶湧的淚水浸濕了地面。她連最後的一絲身為司馬家之女的尊嚴,以及行止高雅得體、在皇帝面前謙稱和*圖*書自己為「臣妾」的禮儀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司馬回雪!」他提高了聲音,因為她的目光突然轉到了他的臉上;當她輕聲說著「雖潛處於太陰,長寄心於君王」的時候,他的心居然倏地跳快了一拍。
「你……會那樣做嗎?」曹髦終於開口,眼神緊緊鎖住她的容顏,凝神觀察著她神色間的絲毫變化。
「你還不趕快起來?在地上捶胸頓足、披頭散髮地哭哭啼啼,成什麼體統?」他沉下了臉,嚴厲地說道。「以你今天這樣善妒的表現、不顧禮儀地在朕面前大鬧,你還以為你有多大的勝算,能被冊封為皇后?」
她有點訝異地轉頭看著他,今天並不是他留宿于倚雲殿的日子啊!看著他又走回桌旁坐下,她不禁衝口問道:「今日……陛下不去卞美人那裡么?」
他抬起頭來,好象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彷彿寫著他的疑惑:奇怪,皇帝的決定,幾時輪到她這個嬪妃來質疑了?即使他是一時興起留下來,她不是應該很高興地謝恩,感激著這難得的眷顧嗎?
看著曹髦直起了腰,踱到窗前負手而立,只把背影對著自己;她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好象渾身的力氣一瞬間都被掏空了一樣,跌坐在床邊,頭倚著一根雕有鳳凰於飛圖案的床柱,蒼白的臉上浮起虛弱的笑和圖書容。
「很好,卞解憂……」她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念著這個戰勝了她的女人的名字,雙手在裙褶里扭絞著絲帕,用力得指尖都微微發白了。
她低低地輕吟著,引得在窗前的他訝然回首,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你……在做什麼?」她所背誦的段落,不是他的叔祖、陳思王曹植的名篇《洛神賦》里的嗎?在這種激烈爭執之後,她為何要突然念誦這些和情勢完全扯不上關係的東西?
小柳兒一時間大約是沒有想到這平時韜光養晦、忍氣吞聲的皇帝,今天竟然會質疑司馬家族人的意見,愣愣地下意識停了腳步,急忙躬身請安。
小柳兒似乎早已知曉她有此一問,對她無聲地搖了搖頭。司馬回雪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冷冷地對她吩咐道:「去找幾個人來,立刻把慶兒給我揪出來,狠狠地打!我不能容忍自己宮中竟然有人如此輕慢主子,怠忽職守,這分明是對我不敬!快去,別教他聽到了我要責罰他的風聲,給我跑得遠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輕飄飄地綻開一個飄忽不定的蒼白笑容。「臣妾只是自怨自艾,即使得名自陳思王的名篇,卻有負于賦中所描寫的美好……」雖然她的語氣又變回了先前的謙卑有禮,可她的視線是那樣的空茫,穿越了他的身體,漂浮在半空中無所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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