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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歌行

作者:飛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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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她驀然一驚,急急轉到他身前,雙手改握住他的兩臂,聲音卻抵不過心頭漸次升起的憂懼。「陛下……為什麼這樣說?」這裏耳目眾多,倘若被有心之人聽了去,是要陷他于萬劫不復的!怎樣說才能替他圓這個場?「陛下多慮了。若天命不曾依歸,何需頻頻遣真龍現世,以為示意?」
「陛下……」她顧不得他們已經失和、已經恩斷情絕,也顧不得自己的尊嚴與顏面,猛然抓著他一隻手臂叫道:「快點,快到太後宮里暫避……那些護衛呢?為什麼沒有多少人來保護聖駕?」
他終於慢慢地轉過頭,微垂了視線望著她,唇角勾起一絲冷諷的笑意,如冰。「這是什麼詩?」他重複著她的問題,揚起俊秀的雙眉。「是朕自己做的《潛龍詩》一首嘛。」
「你不相信我,是嗎?」他始終背對著她,大步地離開。但他的輕嘆卻留駐在這空空蕩蕩的殿內。那沉痛的一問,卻擊碎她的心,將所有的血色抽離了她的臉上。他沒有看她,只是輕聲低笑,語氣是那麼淡。
他定定地凝視著她,許久,突然嘆了口氣,靜靜一笑。「司馬昭儀,你在害怕。」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將她臉上才起的血色徹底抹滅。https://m.hetubook.com.com「你在恐懼著什麼呢?朕已受困至此,還能有什麼……好失去的呢?」
她的容顏一瞬間變得死白。她的聲音變得尖銳,厲聲喝止道:「陛下!你在發熱,頭腦不清醒了……這是什麼詩?也值得陛下一吟嗎?」
她哀懇地注視著他,突然好似想起了什麼,望著他那不肯妥協的倔強神情,她脫口道:「陛下!難道你忘記了,那一夜在倚雲殿,你還欠我一個條件——」
司馬回雪緊跟在他身旁,幾乎是被他的腳步拖著奔跑,到了殿內,已有點氣喘噓噓。殿門在他們身後吱吱呀呀地合攏,將那消失了的太陽、暗沉下來的天空都緊緊關在門外;但她的手卻不由自主地發抖,凝望著窗外那已被遮蔽的太陽,不祥的預感在這一瞬湧入心間。
「……夠了。」他拿下她那隻放在自己額上的手,安安靜靜地打斷了她。隨即他將下頜向門口一抬,示意那些隨侍的宮人、護衛等先行退出去。「既然日蝕已過,朕也該去處理國事了。」
她仰首向天,淚流滿面,想著自己那曾經只有那麼微小的一個心愿,到如今也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她震動了,www.hetubook.com.com心臟猛地向下一沉。但他沒有等待她的答案,只是平靜地繼續。「難道你已經認定,在這場戰爭中,朕……是天生的輸家,只有坐以待斃的命運嗎?」
日蝕……那代表天子的太陽,竟然被那陰影侵蝕了!這預示著什麼?她不敢再想下去,心中竄入一股無可避免的冷意,突然從后攔腰抱住他,緊緊地不肯鬆手。他陡然吃了一驚,身軀一僵,就想甩開她的兩手,聲音里也微微帶了點怒意。「司馬回雪,你這樣成何體統?朕命令你放手!」
他沒有再推開她了,只是僵著身子任她抱著,語氣里有點蕭索。「龍頻現身,咸以為吉祥……可誰又想過,龍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數屈于井……」他淡淡一笑,寂寞的聲音里驟然竄過一絲空茫的冰冷,像是無情的自嘲。「非嘉兆也!」
她的臉色發白了,不自覺地緊緊揪住他的衣襟,哀聲說:「陛下!不可以這樣說,不可以這樣妄自菲薄……你是天子啊!是一朝大臣、天下萬民的君主,每個人都期待著你的作為,你怎麼能……」
他無奈一嘆,停步溫言問道:「司馬昭儀,你還有什麼事嗎?」
他的溫熱大手終於撫上她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手背,卻是微一用力,將她的雙手自他腰上扯掉。她悵然望著自己被他甩開的手,心中的酸澀擠擁在胸口,使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也對呵。我做了什麼……能教你相信我的事呢?我只能保全你的性命,卻不能再這樣的看著你……你又怎麼會相信我能保全這江山社稷呢?」
她想落淚,想喝止他錯誤的自怨自艾,想大聲地斥責他推測的錯誤……可是她竟然什麼都說不出來。在他俊挺卻孤寂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雨霧裡之後,她踉蹌衝到了門邊,扶著門框,淚落如雨,哽咽自語:「你錯了,錯了,錯了……我從沒有不相信你過;我所不相信的,只是自己的家族、自己血緣相系的親人……可是說這些已經都沒有用,已經不能挽回任何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是這國家社稷、千里江山呵!」
她的心中酸澀,衝口而出道:「陛下,莫再提起那首《潛龍詩》了,算臣妾懇求你吧,我求求你忘掉那首詩吧——」那首詩會為你帶來大難啊!她痛苦地想。那麼鋒芒畢露的言辭,那麼尖銳的諷刺,那麼苦澀的自嘲……她的叔父,會對這首詩一笑了之嗎?
「況我連枝樹,與子同一身……」她痛苦低語https://www.hetubook.com.com,全身震顫。「昔為鴛與鴦,今為參与辰;昔者長相近,邈若胡與秦……」
他抬起右手,卻在碰觸上她手背的前一刻緊握成拳,驟然縮了回去。他眉間聚起不散的沉鬱,輕聲說道:「司馬昭儀,難道在你的心目里,朕……已經輸定了嗎?所以,你要拿那個『條件』來約束朕,以為只要朕裝聾作啞,便可以避免最後的失敗?」
突然,她撞上了一個堅實的胸膛。一個蘊著惱怒的聲音隨之揚起,「你不趕快進內室躲避,卻在日蝕的天色下想跑去哪裡?」
「陛下!」她心頭一凜,急急追過去,在殿門口追上了他。她不由分說地再度從后攔腰抱住了他,拖住了他的腳步。
他冷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他並沒有看向她,空洞的眼神茫然地遙望向遠方的某一點,語氣幽微。「天子?朕除了這個『天子』的虛銜之外,還有什麼?還能做些什麼?」他廢然長嘆,沉聲吟道:「傷哉龍受困,不能躍深淵;上不飛天漢,下不見於田。蟠居於井底,鰍鱔舞其前;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
她置若罔聞,把臉埋在他背上,一徑地低喃:「陛下,你不是說,只要我們不再相見,這一切就都可以避免嗎?那為什麼天還要日蝕,為什麼這https://m.hetubook.com.com犧牲竟然不能換得一個心安……我以為沒有了我,天就會厚待於你;不是一直有人稟奏說,青龍、黃龍頻頻出現於某處井中么?但為何今日又要日蝕,這般使人惶恐——」
「你……你胡說!」她氣急,脫口喊出大逆不道的言辭。「陛下,你……你在發熱,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抖著手,壓在他前額上,恐慌的冷汗濕了她的裡衣。她命令自己鎮定應對這場面,可她的語調再不能那般的雲淡風輕。「你為國事太過操勞了,你應該快快去休息,不要想這些永遠也忙不完的國政……」
她愣愣地望著他,愣愣地看他鬆開了她的手,轉過身去走向那兩扇徐徐開啟的殿門。但殿門開處,預期的陽光並沒有照射進來;取而代之的,是窗外淅瀝的雨聲。雖然日蝕已過,但天空仍舊是陰晦的,不見日光。
曹髦在陰暗的天色里皺著眉,甩不掉她緊緊的掌握。他的神色陰晴不定,彷彿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的接近。最後,他惱火地重重一嘆,大步向太後宮中而去,並沒再次嘗試甩開她的手。
他聞言一愕,苦笑著重複:「條件?」他俯視著她,卻沉默不語。室內陷入一片寂靜,只有窗外雨落的聲音,淅淅瀝瀝的,劃開天幕,卻滌不凈這勾心鬥角的陰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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