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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鍾筆也在訴苦，「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生了這麼一個小討債鬼，遲早要被氣死。」

左學翻了個白眼，這種破銅爛鐵，扔在地上都沒人要，指著她手上最新款2?2英寸屏幕全屏手寫手機問：「這個又是什麼？」鍾筆將商場送的電話卡裝好，輸了自己的電話號碼進去，確定接聽無礙后，扔進包里，「反正不是給你的。」又將櫃檯贈送的Hello Kitty抱枕提在手裡，「放心，禮品歸你。」

她點頭，「嗯，他從來沒有做過壞事，哪怕一點點，沒有人比他更善良，他理應得到幸福。」

第二天面試完畢，金經理通知鍾筆因為人手不足，後天即可來上班。她很興奮，心想既然要重做職業女性，大展拳腳，那就要事先備好全副行頭。她殺到商場去買套裝以及文件夾等辦公用品。左思的電話又陰魂不散地響了起來。她因為心情好，沉吟了一下便接起來，聲音也不如往常那般冷冰冰的，「你很閑哦。」

鍾筆做了個「OK」的手勢，「手到擒來，不在話下。」很是得意。他笑著點頭，「是該慶祝，我有極好的紅酒，趁此良辰美景，賞心樂事，正好派上用場。」鍾筆斜眼看他，「此次重逢，我發覺你中文大有進步。」張說表面上一笑帶過，心裏卻咬牙切齒說，還不是你害的！整天罵他是文盲。

鍾筆點頭，「那當然，鍾簀可以說是我一手帶大的。那時候我母親忙著照顧店裡的生意，我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不吵不鬧，真是聽話。」她比鍾簀大六歲，名為姐弟，情同母子。鍾簀生下來便不會哭，所有人都嘆息，「長得這麼好看，可惜是個啞巴。」十分同情。只有鍾筆不厭其煩，一筆一劃教他認字，一個字往往要寫上好幾天他才記和-圖-書得。鍾簀跟她也特別親近，小時候轉身不見了姐姐，便急得淚流滿面。

張說扳過她的肩，親了親她沾滿油煙的頭髮。屬於他們之間的愛情，還要繼續努力。

她上次偶然在一部電視劇里看見失聲的女主角雖不能說話，可是通過簡訊傳情，最後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緣，突然想到，鍾簀雖然聽不見說不出，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和別人正常交流——手機的功能除了接打電話，還可以簡訊聊天。

她渾身一涼，「幹什麼？」她可不想見他。

張說「哦」了一聲，「一直沒聽你提過。你們姐弟感情很好。」

有一句歌詞能夠很好地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今天的你我，能否重複昨天的故事？這一張舊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她擦乾手，將碗放進櫥櫃，「鍾簀怕生，但是很奇怪，他對你一點兒都不排斥。」

她嘆氣，「鍾簀小時候就不這樣，安安靜靜，可聽話了。」

「晚上一起吃飯。」

左思聽她聲音溫柔，微笑著說：「我現在在北京。」

「晚上一起吃飯。」

「左思，我是左學。」他端正表情，一臉嚴肅地說道。

他看見許多老頭老太太在空地上表演抖空竹或是轉陀螺時，目不轉睛，覺得很是新鮮，「這是在表演雜技嗎？」鍾筆搖頭，「不，只是業餘愛好，鍛煉身體。」左學十分興奮，指著空竹說：「我也想學。」頓了頓又說，「是不是要交學費？」鍾筆捶了他一下，這小子被資本主義社會腐蝕得滿身銅臭味兒，胡扯道：「不用，不過你大概要拜師。」

她笑，這死小孩兒，動不動就裝老成，自以為長大了，老是說一些似是而非、半懂不懂的話。母子倆走路，從公園裡穿過去，綠草茵茵，樹木繁茂，滿地細細碎碎https://m.hetubook.com.com的白花，迎風搖曳，風景十分宜人。左學一開始還問為什麼不坐車，鍾筆瞄了他一眼，「你再不運動，小心體育考零分。」

鍾筆很詫異，不知道左思最近為何這般殷勤，三天兩通電話，查勤一般。往常三個月都不一定有兩通電話，實在令人費解。她不想跟他多說廢話，將電話遞給左學。

鍾筆心情大好來接左學放學，「希望你沒有給我惹麻煩。」左學不說話，扔給她一個塑料袋。鍾筆好奇，「什麼東西？」左學悶悶地道：「校服。」藍白相間，質地也不好。鍾筆蹲下來仔細看了看他的脖子，僵硬的領子蹭得周圍皮膚發紅，起了一粒粒的小疹子，塑膠味很濃，十分難聞。她胡亂摸了摸表示安慰，「新衣服就這樣，洗兩次就好了。」

左學看了眼鍾筆，老老實實地答：「北京，媽媽正帶我逛公園。」

張說笑，「小孩子都這樣。」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

「不！」她一口拒絕，十分粗魯。

左學沒好氣地說：「我是不是你從外面撿來的？」舅舅用高科技產品，他就用沒人要的破銅爛鐵。鍾筆打了一下他的頭，「啰唆什麼，還不快去！」

鍾簀對陌生的東西有一種怯生生的恐懼，拿在手裡不知該如何使用，他以前都是通過手語或者手寫板和別人交流的。鍾筆把說明書扔給他，「我買菜去了。」然後朝卧室的方向喊，「左學，別玩遊戲了，快來教舅舅怎麼發簡訊。」

她握緊雙拳鼓勵自己：鍾筆，不要害怕，來了就去面對。

「……好！」

張說挖了一勺子，贊道：「這日本豆腐做得不錯，很鮮嫩，顏色也好看。」看她的眼睛晶亮，「鍾筆，我不知道你的廚藝原來這麼好。」

「當然，盛情難卻，卻之不恭——和圖書面試如何？」

左思手中的筆一頓，雙眉微蹙，「你又在賭什麼氣？」

鍾筆「哎呀」一聲叫起來，「這是紅領巾，不是餐桌布，它是五星紅旗的一角，是用革命烈士的鮮血染成的……」她希望從小對他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培養祖國榮譽感。

鍾筆氣得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張說，你看他，你看他……」從來沒見過這麼難搞的小孩兒，鍾簀小時候，讓他東不敢西，讓他坐著不敢站著，「好，不吃是吧？休想我給你留飯！」左學對她的咆哮充耳不聞。鍾筆招呼座上諸人，「來來來，不理他，咱們全部吃完。」吃不完倒掉，還當是在香港，半夜都有人伺候。

左學一聽來勁兒了，「哦，我知道，像去少林寺學武一樣對不對？哼哼哈嘿，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嘿，習武之人切記仁者無敵……」甩胳膊踢腿比劃了兩招。鍾筆掩唇笑，「人家肯不肯收你為徒，這還是一個問題。」左學皺著一張小臉想了半天，「我會磕頭下跪端茶喊師傅的。」

左學沉著臉說：「一股怪味道。」鍾筆忙安撫他，「回去后我用芳香劑給你洗，保證你穿上后清新怡人，容光煥發。」左學只得對校服一事作罷，又不敢說不去上學這樣的話，看什麼都不順眼，揮舞著一塊紅色的三角巾，十分不滿，「脖子上為什麼要系這個？又不是要吃飯。」

鍾筆側過身去，「張說，我越來越不安。」面對左思，她已經能夠無懼無畏，可是面對他，她的心越來越卑微，低到塵埃里。

鍾筆伸長手臂關水龍頭，不著痕迹地推開了他，請張說送鍾簀回去。

左學抱著飯碗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柯南》，鍾筆叫了幾聲他不應，氣得她把電視關了，「教會舅舅發簡訊了嗎？」他扒了一口飯，含混不清地道：「暫時還沒ｗww•ｈｅｔｕbｏｏｋ•com•ｃoｍ有。」鍾筆扯著他在餐桌前坐下，「食不言，寢不語，一心不能二用，吃飯的時候不許看電視。」他把碗一扔，「那我不吃了。」打開電視聚精會神看起《柯南》來。

左學對父親的印象很模糊，不親近但也談不上生疏，一兩個月見一次面，父子倆說話是以成人的方式在溝通。左思對他期望很大，希望進行英才式教育。鍾筆攔住了，硬是不讓，左學是她兒子，又不是生來當他繼承人的。左思經不住她又吵又鬧兼零下二十攝氏度冷戰，十分無奈，只得作罷。

左思在電話那頭一邊簽文件一邊說：「你人在哪裡？」

鍾筆挑眉，「你以為我生來就錦衣玉食？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

鍾筆的警覺性立馬提到最高點，「你想怎樣？」

左思唇角露出一絲微笑，「我給你聯繫好了最好的國際學校，讓媽媽帶你回香港。」左學看著鍾筆不說話。

鍾筆拍掌大笑，「哈哈哈——」剛說他老成，這會兒就露餡兒了。

她只有這麼一個弟弟。

她提著大袋小袋東西上樓，正好碰上張說下班回來。他看著鮮紅的牛排和露在塑料袋外的空心菜，「你這是準備——洗手做羹湯？」差點兒以為自己看走了眼，他沒想到鍾筆居然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鍾筆橫了他一眼，順口邀請，「難得慶祝，要不要上來一起吃？」

鍾筆帶左學來到手機賣場，「左學，你上學了，以防萬一，我需要隨時和你保持聯繫。」她指著滿櫃的手機問，「喜歡什麼樣的？」她給他買NOKIA最便宜的一款，黑白屏，屏幕只有兩指寬，原因是「又小巧又好看又經摔還不怕搶」。

母子倆正在一本正經討論拜師學藝一事，手機「啦啦啦」地唱起來。是左思，聲音冷冷的，似乎很不高興，「為什麼退房？左學呢？hｔｔｐs://ｍ.ｈｅｔｕboｏｋ.ｃoｍ•cｏｍ」當他知道鍾筆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離開酒店，不由得大為惱火。

鍾筆冷哼，「我沒有賭氣，我是很認真地在和你商量離婚的事。」說完，她掛斷電話。

不到一個小時，鍾筆居然有模有樣端出了三菜一湯，其中一味主菜是咖喱牛肉，另外幾樣是家常菜，水果沙拉裝在玻璃盆里，還有從外面買的椰蓉蛋糕，當做飯後甜點。有冷有熱，有葷有素，中西合璧，典型的鍾筆式風格。

左思的聲音輕飄飄地在她耳邊回蕩，「我剛剛去見了鍾簀，他的畫畫得很好。」

張說看著她，緩緩地說：「鍾筆，你也一樣。」

鍾筆清了清嗓子，「左思，左學已經在北京入學了，我不會再回香港。」

左學氣急。

鍾筆一時語塞，「好吧，紅色是彩虹的一種顏色，代表積極、昂揚、努力、向上的生活態度，時時戴著它，你會對未來充滿希望。」

左學立即反駁道：「不是用紅色的顏料染成的嗎？」

鍾筆將鍾簀接來家裡，說為了慶祝喬遷之喜，決定親自下廚。她掏出手機，上面已經掛上了代表幸運的紫水晶手機鏈。明明是這樣的慎重，卻裝作很隨意地遞給他，「鍾簀，如今是信息時代，你要學會用手機發簡訊。」

左學撇嘴，「我從來沒有對生活失去過希望。」

張說心說：當然，因為我們都愛你。但他只是微笑，「放心，鍾簀他會幸福安康的。」

左學看完電視，餐桌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鍾筆站在廚房裡洗碗，張說陪在一邊說話。他溜到鍾簀跟前，「舅舅，舅舅，還有沒有吃的？」鍾簀做手勢說沒有，他怏怏不樂地垂下腦袋。鍾簀見狀微微一笑，從冰箱里拿出一塊蛋糕。左學歡呼一聲，看了眼廚房又連忙噤聲，拉著鍾簀來到陽台，邊吃邊抱怨，「舅舅，你不知道我媽虐待我，連飯都不讓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