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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流光

作者:千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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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孤山有舊

第二十四章 孤山有舊

兄弟二人甚少談得這麼深,焓亦飛略有些不自在,岔開話問道:「大哥,你可記得幾年前師尊為了一幅人像差點將三弟趕出門的事?」
焓亦飛一點也不意外師尊半夜的召見,雖然已至深夜,他仍未安歇,正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等她一走,站在窗前的薇寧收回目光,其實她很想跟上去瞧一瞧,可她的身手不如焓亦飛與柳月,雪地上又很容易留下痕迹,貿然跟出去一定會被發現。她摩挲著斗篷上那幾朵白梅,心裏不停地想究竟靖安侯與這韓家村會有什麼關係?
柳月同為女子,看到這副情景不禁惻然,低低地道:「看她的樣子應該是長久不會動了。」
「我朝律法雖健全,但總有些人以為可買通官府徇私枉法,還有些不法之徒妄想鑽空子逃脫制裁,若非內衛辛苦奔波,查得這些冤案,時日久了,陛下定失民心。」
「今日葉薇身邊跟著一個三京館的宮婢,弟子記得她的身份可不一般,這件事她卻是知道的。」
「她是最早離開內衛的,當時我們都以為她會留在靜王府,誰知道會去了靖安侯的身邊。本來她可以有大好前程,只不過女人一旦嫁了人,或者動了情,就再難有什麼建樹。」他看向薇寧的眼神有些深意,可是薇寧只想到一件事,怪不得靖安侯府一直巴結著靜王府,可是蕭家明顯不願意同靖安侯府有牽扯,原來有這等隱情。
「葉薇,你可知陛下將你特召入內衛有何用意?」
謝吉安看著她,卻想到了自己的義女江含嫣。如今她做得越來越好,在陛下身邊服侍做事也有板有眼,但是卻感覺和她之間越來越陌生,他想到了江氏臨去前的托負,心中略感遺憾,又覺得欣慰。
薇寧站起來,「是,學生看完了。」
謝吉安笑眯眯走進來,問道:「你已看完了?」
今晨謝吉安來時,隨手將厚厚的一迭卷宗放在桌上,也沒交待什麼便走了。薇寧刻意忽略那些觸手可及之處的東西,明知道那些柜子里存放的卷宗很重要,卻不敢貿然查看,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東西里,說不定有她想知道的事情,可是這裡是皇宮,謝吉安將她放在這裏,不表示她可以亂看亂動,誰知道這裡會不會有一雙眼睛在打量她,記錄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若再看不出來焓亦飛的心思就怪了。
謝吉安是忙人,將她帶進來指著桌子上放著了十來份卷宗要她看,其他再沒說什麼便匆匆離去。上面寫著的是歷年來內衛每次出動詳細的記錄,包括之前的消息收集情況,以及出手后殺了幾人,得回某物的記錄。薇寧不光要熟悉這一切,還要不時回答謝吉安的問題。
「難不成你真喜歡上那個叫葉薇的女子了?說得也是,她長相確實不俗。」
她臉上有些不忍。
江含嫣面色一變,匆匆福身一禮,退著走了。
茶水已涼,她緩緩喝下,將自己對眼前這份卷宗的意見規規矩矩地填在最下面。
「大人說哪裡話,學生的出身您是知道的,若不是您將我從淮安帶來,得見了天顏,憑我那一點本事如何入得了陛下的眼睛,更別說前程了。」
焓亦飛沒有立時回答,猶疑了一會兒才低低地道:「我今天似乎看到那個女子了。」
一個女人?靖安侯周叢嘉藏一個女人並不稀奇,若是傳出去大概聽者都會當成艷聞逸史。可是偏偏這事跟金屋藏嬌沒有任何關係,而且數年間沒露過半點消息,薇寧聽了之後神情幾次變幻,一顆心忍不住怦怦直跳,突然就想到一個可能。
「有什麼就說!」
柳月回去后自然會將此處之事上報給女帝,畢竟事情牽到一位侯爺,她要確定到底是哪一位,並且此事內衛是否知道,重要的是女帝是否知道。至於焓亦飛嘛,自然會向國師大人稟告。
柳月微一猶豫,不知他是什麼意思,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學生明白,謝大人放心,薇寧不是雪夫人,小王爺……也不是靜王。」
「如何,有什麼想法。」
他好容易才開口問道:「還有誰知道此事?你說是葉薇與你一同出遊?她知不知道此事?」
屋子裡有些陰冷,連個火盆也沒點,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人女人,面色焦黃,依稀看得出曾經娟秀的痕迹,此刻雙目合著,似乎正在熟睡。
「比不得江女官,陛下亦是十分重視你,剛剛真是好大的威風!」
「銀錢短不了你們的,就是受些委屈得長年呆在這裏,侯爺的交待可https://m.hetubook.com.com別忘了!」
江含嫣已鎮靜下來,微笑著沖她一福,問道:「您不是在謝大人處嗎,怎地來了這裏?」
「你明白就好,聖心難測,陛下十分賞識你,千萬莫叫她失望。」
「你以為你能跑多遠?」那女子慢慢走過來,面上掛著甜甜的笑,卻是整日跟在昭明女帝身邊的江含嫣。她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裙裾被雪水打濕,走到逃跑的女子面前,蹲下身拔開她臉上的亂髮,突然笑了起來:「怎麼弄得崔女官這麼狼狽,難道你們不知道……身為陛下的近身女官,最講究的便是儀容嗎?」
他的聲調微啞,包含著難以抑制的激動,天恆應聲而去,心中隱隱有些擔心。
江含嫣澀聲道:「看來義父十分重視您。」
聽這意思,竟是他們這一家子留在小山村,就是為了看守一個人,還是個不會動的人。而這一切都出自一位侯爺的吩咐,本朝侯爺里名頭最大的就是靖安侯,難道今日之事竟是與他有關嗎?
當時的情形薇寧全都記在心底,這麼多年未曾忘記,那是一場噩夢,以至於後來即使安全無虞,她還是時常會有厄運難逃的凄惶感。
到了叢蕪居,他恭敬地拜下去:「師尊。」
李媽媽等人連連稱是。
「可不是我的功勞,要知道我到淮安前,是春雪,也就是靖安侯的夫人托我照看你,是她慧眼識珠,才有了今日之事。」
哪裡來的萬一,此事蕭頌定已知道。薇寧笑了笑,抱著暖手爐沒有說話,身子靠著軟墊一搖一晃,慢慢閉上眼想休息一會兒。
往日這種地方連個人影也沒有,今日卻傳來幾聲女子尖叫聲,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跑出來,顧不得地上濕滑拼了命地跑,她滿臉驚恐,似乎身後有惡狼在追,只要再往前跑一段就是西苑了,只有過了西苑門,她才有救。
柳月在身旁,薇寧與焓亦飛沒有交談的機會,但是只要一個眼神她便知道,剛剛他一定有所發現。一直送到了三京館門口,焓亦飛將一眾人等攆開,柔情脈脈地注視著薇寧,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李媽媽辛苦,我再敬你一杯。」裏面的人正在飲酒,說話的人嘴上說辛苦,可卻拿著腔調。
於是焓亦飛從早上約了薇寧去孤山賞雪,回來的路上國師府的護衛在韓家村看到靖安侯府的胡管事,他一時好奇去看了下,誰知道發現一件奇事,靖安侯在外面養著個女人,還用這麼隱蔽的方式養著。而那個不能動不能說話的的活死人,他隱約覺得曾經在何處見過,想了一路,才記起來多年前見過的一幅畫像。
意思是柳月知道此事的內情,陛下定然也會知道。國師並沒有擔心,頷首示意他可以離開。
「是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說。」天恆緩緩起身,想著焓亦飛不能肯定的神色,更覺自己不該說。
柳月心下暗嘆,反正這事兒跟自己沒關係,跟自己的差事也沒關係,姑娘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回頭陛下與國師大人問起來,有什麼說什麼就是了。
她不由自主叫了聲:「葉姑娘……」
江含嫣冷冷地道:「陛下旨意說得清楚,留她一條命。帶下去,斬去手足再放出宮。」
焓亦飛一臉不在乎地道:「不錯,我去三京館請葉薇去孤山賞雪,沒想到公主也派了人去。」
國師嘿然冷笑一聲:「就是要驚動他,最好是驚動陛下,我看他這回怎麼說!」
「你也別謝我,多少人認為內衛做盡陰私之事,暗地裡不知被多少人咒罵,而你用不著當內衛也有光明前程,真不知這樣是不是害了你。」
靠山?薇寧失笑,很早的時候,她就開始籌謀如何對付周叢嘉,直到兩年前有人悄無聲息地混進靖安侯府,如今冒奇險送出件斗篷,直指向孤山附近的韓家村。她只想到了侯府每年那筆銀子的去處,沒想到卻發現了一個疑似寧姨的女人!
「那雪夫人?」她想起在淮安時,蕭春雪夜探客棧,想求見蕭頌,可是蕭頌卻連面也不見。
大雪終於收歇,並放了幾日晴,宮城各處主要巷道已打雪得乾乾淨淨,只有一道道明黃瓦上還有殘雪未消。自然還有些閑置多時的宮殿被負責打掃的宮侍忽略,未消的雪水橫流,雜生的枯草半豎,朱牆已漸露頹勢。
焓亦飛點點頭揮退了護衛,若有所思地盯著門外。他似乎發現了什麼,猶豫了下朝外面走去,臨走時似乎看了一眼柳月。
這間院和-圖-書子薇寧上次入宮曾經來過,也就是在這裏,謝吉安交給她一塊木牌,代表著她另有一個不可示與人前的身份。
茫茫夜色,雪依舊在下,焓亦飛回到國師府,將馬鞭甩給下人,快步往裡走了一段,忽又慢下來。天恆站在掛著燈籠的走廊下,攔住他問道:「聽聞你今日與公主的女官起了些爭執?」
國師霍然起身,一字一句地重複道:「我曾放在書桌上的女子畫像?」
好奇能讓她查底細查到這般地步?焓亦飛搖頭輕笑:「人都說靖安侯府是你的靠山,看來傳言大不可信。」
「雪夫人?」薇寧有些吃驚,怪不得內廷官大人在淮安時會對她另眼相看。
國師手扶桌角,手指用力之下指尖發白,寧柔失蹤多年,如今卻出現在韓家村,周叢嘉當年到底做過些什麼?那麼薇娘呢,她為何死在丹陽?
「哪裡,葉姑娘有鳳雛卧龍之才的人,明年應試定能取得頭名,做我朝第一位女學士。含嫣永遠記得同姑娘相處時的日子,日後還要您多多照拂。」
「聽天恆說你今日去了孤山,有一些發現?」
謝吉安聽得很滿意,儘管薇寧說的並不全是事實,女帝養著這些內衛本意並非如此,那些前朝的柴姓後人,還有女帝眼中不夠安份的臣子身邊,至今仍有人暗中監視著。可誰願意被人看做是一條狗呢,即使他們是陛下養的狗,總算也辦過些為國為民的事。
回程的路並不順利,馬車行至一處小山村時拉車的馬蹄下打滑,使得馬車狠狠撞上路邊一塊大石,雖然沒有散架,卻也夠嗆,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一行人不得不停在村口,商議了下尋一戶人家歇腳。焓亦飛等人衣著不俗,車駕華貴,出手也大方,那村人倒也不敢怠慢,自稱姓韓,這裏便叫韓家村,又趕忙收拾出來兩間乾淨的卧房,薇寧與焓亦飛各得一間,國師府的護衛便在院子外頭守著。
「是,那一年……鳳梧為此犯錯,弟子與亦飛曾見過一次,今日他出了趟門,回來時提到見到了個女子,似乎就是畫像上的那副模樣,可是又說不可能,我瞧他的模樣似乎是真的看到了什麼。」
薇寧看著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再次見面,江含嫣變了很多,在求死不能之後,她不得不入宮呆在比生所恨之人身,可是那個人改變了她,她變得內斂,隱忍,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極大的自信。她還多了些無情,或許那個崔女官曾經得罪過她,畢竟之前她在宮裡過了一段十分難挨的日子,那時她的境地比起今日的崔女官好不了多少,可她活著,用殘酷的手段去報復別人。
薇寧順著原路回到謝吉安為她安排的小院,入宮后她並沒有同其他入宮的女學子一樣,跟著宮中女官學規矩,協助內侍監布置宴請場地,而是來到這裏,隨謝吉安熟悉有關內衛的一切。
兩人一左一右,無聲無息地往兩旁房裡找人,西側一間昏暗的小屋子裡,終於見到了那個不會動的人。
這是他們知道的,師尊唯一一次將自己之前的事露與人前。
薇寧點點頭,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那處雪水地。她知道皇宮從來都是藏污納垢的地方,沒想到會看到江含嫣以權壓人,說到斬人手足時毫不容情,似乎再尋常不過。
「焓亦飛,若是可能,請你好生看待那名女子。」
柳月在山下的馬車裡已然等得著急了,見到薇寧無恙歸來鬆了口氣。焓亦飛沒有和她們共乘一車,而是打馬跟在外頭,正好方便主僕二人說話。柳月上了車第一句話便是:「姑娘,你沒事吧?這位爺可真怪,大冷的天兒帶你上山玩,萬一凍著怎麼辦?」
崔女官被抬走,地上留下一灘混亂痕迹,江含嫣猶覺得有些不解氣,哼了聲才轉過身,卻看到薇寧不知何時來到巷口,看向她的眼神格外漠然。
「詳詳細細地講來。」
看來來韓家村的人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馬車已經修好,再無借口長留,一行人便離開了韓家村。
可以說昭明女帝賦于了內衛絕對的權力,養于宮禁之中,可查天下之事,朝中任何一個官員的動靜皆在其掌握之中。簡單來說,就是暗中為今上辦理陰私之事,不歸六部任何一個衙門管,甚至手持鳳令可調動禁軍。內衛本為一體,但五年前卻被一分為二,東營掌管著收集情報,由內廷官謝吉安掌管,除了宮中的探子,還可以隨意調遣官兵方便其行事,為昭明女帝四處收集情m.hetubook.com.com報。西營養著些不出世的高手,哪個臣子不聽話,或是哪裡有些陰私之事,鳳令一出立取性命,為昭明女帝固權奪勢,從未失過手。
但願她猜錯了,否則竟是錯過了寧姨!如今多想無用,說不得還要借勢而為。
不遠處陰暗的宮道里緩步走出來一個低等女官打扮的女子,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地上那名女子看到她,突然不再掙扎,眼中露出恐懼的神色,不斷搖著頭,似乎怕極了她。
回話的是個婦人,連稱不敢:「有什麼辛苦的,這活兒比在哪兒都清閑,看著個不會動的人,哪裡累了?托胡管事的福,我們一家子才有錢拿,不累不累。」
薇寧愕然,難道她要替蕭頌來把關選妻嗎?
「你看的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人心思定,陛下已甚少再下過這樣的命令。慢慢來吧,陛下已經知道我將你召入宮中之事,說不定過兩日就會召見你。」
內衛中有不少女子,武功智力皆為佼佼者,可是她們全都隱姓埋名,至於禮部有女官管著樂禮之事,刑部大牢里也有女獄首,可她們多做些微不足道之事,並不能與參加女科的薇寧等人相比,日後能到朝堂之上與男人們分庭抗禮。
「你認識她,對嗎?」焓亦飛一直留意她的神色,猜測她與那名女子的關係,她眼中有濃重的仇怨與悲哀,深切又無奈,無不清楚地告訴他,她知道那名女子的身份!
天恆點點頭,鳳梧剛入府的時候,不太懂規矩,私自去了師尊的叢蕪居,還拿過一幅畫,國師因為這件事,差點沒把他趕出去,之後鳳梧就變成了現今這副性子,什麼也不在乎。那幅人像他們兩個也曾見過,只見過那麼一次,卻不知畫的是誰,畫中的女子面容婉約,嫻靜安寧,大概是師尊心愛之人。
此時她心神微亂,不願與他多說什麼,只是焓亦飛卻不想就此分手,又叫住了她:「就算我能,可是柳月能嗎?她是什麼身份你心裏清楚,今日將她也算計在其中,不就是想通過她將此事捅出去嗎?」
「哪裡就那麼嬌貴了,再說焓公子還備了那麼多東西,有吃有喝有火爐,倒是你在山下等著辛苦了。」
只因這兒存放著內衛數年來行事記錄的卷宗,就她見過的甲乙丙三間房子里,一列列高至房頂的格子櫃里放滿了厚厚的卷宗,貼著天地玄黃等字樣,每一格里放著什麼可想而知,定然都是秘中之秘的記錄。
在孤山之上,薇寧只是請他下山後想辦法在韓家村停一停,看看有什麼可疑之處,畢竟靖安侯府里傳來的消息很模糊。她木著臉搖搖頭:「我只是偶然知道靖安侯每年都要支出一筆銀子,一時好奇查了下,沒想到是花在這上面。」
當看到那張臉時,焓亦飛臉上露出十分怪異的神情,他似乎在哪裡見過她,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什麼事?」
「這是陛下為小靜王在京中挑選的淑良女子,咱們做這行的,當然要盡些力,就當替小王爺把把關。」
焓亦飛臨走時向韓家老漢打聽了一下,據他說,前頭那戶人家的當家的叫韓四,家中只有他夫婦二人,家中還有個癱子是奉都城裡有個貴親托他們養著,每逢年底都會來看上一回,大夫倒是每個月來看上一回,就是好多年了也沒見治出成效。
他講得不急不緩,國師聽得清清楚楚,仍要追問一句:「你真的看清楚了?」
會不會那個女人就是寧姨?一時間她突然後悔萬分,若非她急於知道韓家村裡藏著什麼樣的隱情,才會讓焓亦飛與柳月搶了先,她應該自己找機會去看,若是寧姨,她一定……
崔女官的淚流了一臉,嗚嗚往後縮。
天恆吃驚地停下腳步,急忙問道:「怎麼回事?」
離韓家不遠的一戶人家院牆外,停著一輛馬車,車布帘子上寫著個大大的鴻字,奉都城中車行數間,大鴻號只是最不起眼的一間。馬已經牽進院子,而馬車卻進不去窄小的院門,只得停在外頭。方才焓亦飛差了個護衛在村子里轉了一圈,本是例行之舉,倒真發現這裡有些異常。
焓亦飛有些失神,看著燈影照著的空地上雪花飛舞,搖了搖頭自嘲一笑:「大概認錯人了。」
國師緊緊盯著他,過了會兒才道:「叫亦飛過來見我。」
「這是……」
「是。」
事情太突然,她離開三京館前只來得及給封長卿寫了一封語焉不詳的信,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還有焓亦飛,按說他不可能不知和-圖-書道自己讓他見到寧柔的用意,眼下國師已經知道了吧,那麼昭明女帝呢?如今寧姨又怎樣了……
天恆神色一整:「今日亦飛出門回來,提到一件事。」
「他說……他見到一個女人。」見師尊面色不對,天恆趕緊又道:「那女子的相貌似乎與幾年前師尊放在書桌上的女子畫像有些象。」
天恆與他慢慢往府中走,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柳月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多嘴,焓公子在外的名聲可不怎麼好,可他是國師弟子,憑白無故去得罪他幹嘛?可她還是想提點一下薇寧,便小心地道:「奴婢不辛苦。不過姑娘……焓公子他這樣做,萬一傳到了小靜王那裡可怎麼辦?」
那是她的義父,卻為何要偏向一個外人,即便女帝陛下一直留意著義父與她,那也沒必要從此當她是路人吧?她打心眼裡羡慕葉薇,羡慕三京館里每一個女學子,不必背負太多自己背負不了的東西。
他定了定神,將一早放在桌上的卷宗推到薇寧面前,示意她打開。薇寧打開一看,裏面記錄著些妙齡女子的容貌性情以及詳盡的家世情況,每位佳人還配著小像一副,瞧這架式頗有些後宮選美的架式。
焓亦飛抓起那女人的手,脈相微弱地彈動著,還活著,只是十分瘦弱,手上的皮只有薄薄一層。
「說來聽聽。」他向後一靠,抬手輕按著眉頭,似有無法消去的憂慮。
杯盤響動聲中又一個男人道:「您放心,我們看得仔細著呢,她活著一年,府里就會拔一回錢,每年那麼一筆銀子能頂大事呢。」
「春雪從前也是咱們中一員,只不過那時候還沒有內衛之說,她是蕭府的使女,陛下未登基之前,靜王還不是靜王,只是名皇親,那時候他手下養了一批死士,才有了後來的內衛,故而陛下將鳳令交由靜王來執掌。到了小靜王手中后,他將鳳令交還給陛下,說明只是代管衛內,如今他有病在身,居然不再管咱們了。」
「多謝大人,大人對學生的舉薦之恩,學生感激不盡。」
天恆只道他是為了討那個女子歡心,還不惜興師動眾讓人布置雪中山亭,費了好大力氣,鬧那麼大動靜,花那麼多心思,只為讓他二人有酒有菜有爐子,舒舒服服地在山上賞一小會兒雪。
寂靜山村竟然還藏著這樣的奇事,讓兩人一時不知接下來該怎麼做。他們不知這女子的身份,為何會有人費心思將這女子藏在此處養著,今日不過是偶然發現有這麼一個人,有這麼一樁事。他們也不好就此把人帶走,怎麼說這女子與他們並無關係。
薇寧繼續道:「可是聖裁里要逆黨餘孽坐連,卻有些過於狠厲了。」
天恆領命要走,國師卻又叫住他,良久才道:「讓柳月來見我。」
焓亦飛神色不變:「她怎麼會知道,弟子是悄悄潛進去那戶人家的,不過……」
天恆嘆息一聲,世間多是無望的、不為世人接納的情愛,相比之下,風流不羈更易讓人原諒。他心中苦澀,低低地道:「既然如此,要好好待人家,別再象從前那樣。」
她心裏還有另一個仇人,那就是國師。
江含嫣心中自苦,別看她剛才那麼風光,其實在女帝身邊過得兢兢戰戰,不敢有絲毫行差踏錯。
「師尊,弟子當時並沒有想太多,只是好奇胡管事為何會在那裡,你也知道,弟子在外頭認識的人多,可跟胡管事卻有些仇怨,去年為了一個叫香兒的女子……」
她收回心神,疲累應道:「你大可當今日之事沒發生過,告辭!」
兩人悄沒聲息返回韓家,並沒有和對方商量該如何說如何做,柳月推開房門,薇寧合衣躺在床上,聽到動靜才起身由她整理衣裳,馬車這時候也已經修好,可以上路了。
當年她逃出京都,身邊只有寧姨一路拚死相護,去投靠親人。她也是個弱質女子,帶著個半大女童,其中艱辛自不必多說。親人不親,薇寧親眼看到寧姨被逼著躍下山崖,才看清了周叢嘉的真面目,這就是她一直視為親人的叔叔!
「大概吧。」焓亦飛也不能肯定,至於她的容貌,印象最深的便是那雙微微上挑的眸子,時而清亮,時而帶著抹嘲弄般的厲色。開始的時候是有些惡意地逗弄,誰叫薇寧與小靜王有牽扯,惹得他注意了。後來則發現她另有來歷,更纏住她不放,到如今半真半假連自己也分不清了。
每次想到他,想到那張戴著面具的臉孔,薇寧的心就會禁不住發抖,一種無法克和*圖*書制的怪異如同針尖輕刺心頭。很奇怪,這麼多年,她應該早已不會輕易懼怕某個人,某樣事物,可每當想到那個神秘莫測的國師,她總難抑這種怪異的感覺,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究竟在怕些什麼。
如今悔之晚矣。
也許這就是自己所欠缺的東西,薇寧的無情只是表象,殺伐決斷只是她認為必要的手段,骨子裡遠不如江含嫣的心硬情冷。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她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從來也沒有明確想過,究竟要怎樣做才算報了父仇,了結當年的苦難。她只是隱隱朝著一個未知的方向走去,明知勢單力薄,不會有好下場,可她依然堅定地一路走下去,即使與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為敵。也許當劍矢刺入仇人的身體,迸出的鮮血才能洗涮去心中仇怨,一切只有到了那一日才會見分曉。
出了這種事誰又能真的歇下,薇寧眉頭輕蹙,似是在擔心不能按時回三京館,柳月也覺得這裏極不方便,她嫌農人送來的茶水不入眼,便去向焓亦飛的護衛討些好茶,出了房便看到焓亦飛站在屋檐下,一名國師府的護衛正低聲向他回報著什麼。
雪天寒意重,張一張口就哈出股白氣,焓亦飛與柳月對視一眼,無聲地沖她說了一個字:「找。」
焓亦飛繞著院牆走了一圈,小心地跳進院子里,跟著摸到正房的窗檯下,開始做起了偷聽的勾當。柳月來的也不慢,她是循著焓亦飛的蹤跡而來,直接就進了院子,焓亦飛沒露出半分驚奇,招手示意她也蹲到一塊。
胡管事挺滿意李媽媽的語氣,在她殷勤的勸酒聲里吃點喝點,放了杯子后嘆道:「一下子看這麼幾年,難為你們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她不會哪天死了吧?」
事隔五年,焓亦飛再次見到這幅小像,他細細辨認了一番,肯定地道:「確實是她,不過如今的她比這上面畫得要瘦許多。」
焓亦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悄然退了出去,聽到身後師尊厲聲吩咐天恆:「馬上派人到韓家村把人給救回來,查,給我查個清楚!」
天恆憂心地看著師尊緊緊攥在手中的畫,提醒道:「靖安侯那裡勢必要驚動的。」
薇寧也不同她客氣:「好說,至少我不會動不動斬人手足。」
深夜,叢蕪居里寒意陣陣,國師卻似不畏寒冷,不知疲倦,依舊執筆伏案處理著公務。天恆陪坐一旁,幾次欲言又止。
「我路過此處。」
明明陛下只是小小處罰了崔女官,趕她出宮,沒想到江女官會這麼狠。那些宮侍抖了抖身子,恭聲道:「是。」
國師最是了解這名大弟子,不到十分為難的事,定不會如此躊躇,他擱了筆問道:「怎麼了天恆,是不是有事,早說了讓你回去歇息。」
這幾日天氣愈發的冷了,學館便給女學子們放了假,讓那些家在奉都的女子回家過了年節再來,其他在外地的女學子可留在學館過年,也可去親戚家中過年。三京館里只剩下宮正司的人兢兢業業地守著。沒有回家的女學子不用再聽學官的課,也不用被六部的主官們呼來喝去,如同放了風般結伴出遊,連下雪日也不肯安生獃著。恰在此時謝吉安打著宮裡的旗號,召了葉薇等季考得優者入宮,跟著宮中女官學規矩,等到冬至那一日協從女官們辦好宮宴。
沒錯,薇寧不能肯定此事雪夫人是否有所察覺,但既然周叢嘉做得如此隱蔽,自然是不想讓女帝知道,雪夫人大概也不清楚。她今日拉著柳月出門,存心想讓她發現這些,柳月一定會向女帝回稟,那麼依著女帝愛猜忌的心思,遲早會有周叢嘉好受的。
這戶人家遠不如焓亦飛等人借住的韓家條件好,一眼望去並不顯眼,尋常山農家的小院,偏角處搭了個雞窩,屋檐下掛著些乾貨,院中的空地上還有個石磨,這會兒有匹黑馬拴在一旁。
按壓著崔女官的宮侍問道:「江女官,怎麼處置她?」
國師不耐煩知道他這些事,將適才翻找出一幅小像遞給他:「你再看一下,是不是這個女人。」
可是沒等她再跑下去,身後已有幾個宮侍衝出來,將她撲倒在地上,緊跟著用污雪堵上住她的嘴,將絕望的嘶聲呼喊堵在腔子里。
回到小院,晌午的飯菜已經送來,尚且溫熱著。薇寧草草用過,繼續去看桌案上的卷宗,來了幾日,除了謝吉安和送飯菜的宮侍,她再沒有見過其他人。這裏看似尋常僻靜,其實外松內緊,她能感覺到四周暗哨重重,不知有多少人盯著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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