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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宮·玉蘭曲

作者:秋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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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終是不忍

第十五章 終是不忍

我頓時明白了,面對太醫的諱莫如深,她以為權禹王大勢將去,所以才有今天的行為。唉!娜木朵兒,你真是太魯莽了!可是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她早就存有這樣的心思,權禹王生病的事終於使驚亂的她孤注一擲!
我來到囚牢邊,娜木朵兒見到我如同見到活著的希望,她的手伸出來想要抓住我,哭著說:「太后,太後娘娘您來了,求您救臣妾出去,臣妾知錯了,知錯了……」
我懷孕了,我真的懷孕了。
「朕知道你最近對淑妃很好,看到你們姊妹和睦朕也非常高興。但是這似乎不是你一向的行事風格,你是在隱忍著什麼嗎?」
這時戈敏的情況越來越嚴重,青色開始逐漸顯現,連旁邊的伴讀都看出不好,驚叫道:「太後娘娘,您看!皇子的臉色似乎很不好!」
「這……皇上勞累過度,血氣不足。皇上平時要注意龍體,萬勿過於操勞。」
「朕從來沒想過和你會有孩子,但他確實出現了,這是朕的孩子,是帝國未來的太子。」
「放肆!」我本心中一直擔憂權禹王,而娜木朵兒屢屢試探,讓我心中煩不勝煩,呵斥道:「昭容,你是越來越放肆了,誰准許你跟哀家如此說話?竟然質問哀家!」
鏡明認同道:「她到目前為止也只做了毒害承太子和散露您與權禹王信件這兩件事。她認定這兩件事對您來講是致命的,她也不敢輕舉妄動,每多做一次暴露的風險就越大。」
姊臉上表情陰晴不定,然後重重舒了一口氣,將語氣轉為平靜,「我這次來不是為了這件事情,你就是那樣的人,怎麼對我我都習以為常了。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害承嗣?!他本一心想重振淡家,工作上盡忠職守,你不幫他也就算了,為什麼還連連貶他的官?這次還要將他調出京外!你知不知道他現在一點鬥志都沒有了,整日借酒消愁,頹廢得不成樣子!」
我平靜地對她說:「孩子是皇帝的。」
不知過了多久,苗醫女終於舒了一口氣,到我面前稟道:「三皇子應該沒什麼性命之攸了。蛇毒本來很難解,不過幸好他碰見的是太后,太後身邊帶了湯水,而這養身湯調製時加了最解蛇毒的牛乳,三皇子真是富大命大,已初見帝王之貴。」最後苗醫女加了一句完全是討好我的話,然而她不知道我聽到這句話時感覺多麼的諷刺。
娜木朵兒也不再糾纏什麼,匆匆離開。
我看著眼前小大人般的戈敏,心想他真是個好孩子,舉止端莊,說話有條有理。他平日也願意與我親近,唉,如果不是姊的孩子,我該多麼喜愛他啊。
我有些緊張地開始看信,信上是九珍的筆跡。信的開頭是給我請安,希望我鳳體安康的話,之後九珍說她一路上顛簸辛苦,本來剛開始還有幾分興奮,但離宮越遠越是想家。現在到了離宮千里的封地,非常不習慣,十分想念我和宮中的生活,言語間十分心酸委屈。
「娘娘們饒了臣吧,臣不是診斷不出,只是……」李太醫想了想,轉向我跪著說:「只是,這件事非同小可,臣只向太后稟告,請太後為下臣作主!」
善善的房間亮著燭火,頓時我的整顆心都溫暖起來。
心中雖然感動,但是我知道我是不可能答應做皇后的。武則天雖然貴為一代女皇,但她嫁給高宗一事一直為後人詬病,野史上更將她描繪成放浪的女人,我怎麼可以重蹈她的覆轍呢?更何況我還有九珍,她一定會以此為辱,我該以什麼臉面面對我的女兒。而我自己也不想再成為誰的妻子,那樣的身份讓我沒有一點安全感。
那宮人點了點頭,「奴婢是親眼看見她走進瑞雀宮的,她還左右張望了一下,似乎並不想讓人知道她的行蹤。」
「因為他的母親是回紇人?」
我回到寢殿時,權禹王慌忙上前迎我,眼神中有著焦急,責備說:「奴兮,你剛才去哪了?朕剛才多擔心你!」
「不見得吧?哀家聽說我的宮人最是苛刻。」我聽說,年輕宮娥們在如意、菟絲面前戰戰兢兢,一如她們在我面前戰戰兢兢。宮人之中也講究等級,尤其是新來的宮人恐怕要吃不少苦頭。
我心如刀割,站起身來,輕聲說:「啊,沒有什麼事,權禹王還沒來,所以到你這兒走走。」
「怎麼了?」權禹王明顯對我救活戈敏心存感激,但聽到我不居功反而刻意掩飾大惑不解。
一聽是此事,我放下書卷,問她:「是誰?」
高興之餘我心思一轉,對權禹王說道:「剛才我在路上遇到了戈敏……」
想到這兒,我爬起來,飛也的似往善善的房間跑去。我呯地一聲推開門,氣喘吁吁地看著正在吃驚不已的善善,我直接對她說:「善!告訴我你到瑞雀宮幹什麼去了!」
我剛覺得好些,不想又是一陣不舒服,待我再直起身來,迎上的是權禹王怔怔的臉。
再聯想到她今天急匆匆地找我和急匆匆地離開,再和權禹王生病的事聯繫在一起……還有誰最有理由要害戈敏呢?
然而我很快反應過來,急促地說:「快,快帶哀家去看他!」我匆匆趕往勤政殿,權禹王身邊的太監邊跟著,邊解釋:「前陣子皇上就說有些疲乏,奴才們已經加強了膳補,不想今天皇上批閱奏章欲起身時,竟跌了下來不省人事。奴才們慌忙將陛下安頓到勤政殿平日休息的榻上,派人去叫了太醫,奴才也緊忙過來通知太后……」
權禹王將手探到我的腹上,摟住我喜道:「奴兮,你肚子里有了朕的孩子!朕真是意想不到,朕竟然老年得子,而且還是你我的孩子!朕第一次那麼真切地感受到你是屬於朕的……」
但我卻假裝悲傷地回道:「昭容,你這件事做得太明顯,哀家保不住你,但是你的兒子哀家一定會好好照看。唉,看到你現在這樣,哀家卻救不了你,實在不忍心……哎!」
我想這才是她來的目的,不動聲色地回道:「哀家不是已經說了么,皇帝沒有什麼大病。」
就見我派出去的人小步到我跟前,跪著稟告道:「小姐,奴婢今夜見有人去了瑞雀宮……」
我無力地坐了下來,混亂地想著心事。芳官慌忙去為我斟茶,我煩躁地對她說:「走開!讓哀家獨自待會兒!」
「我之前也這樣囑咐過戈敏,因為我不想讓姊以為欠我什麼,她本來就認為我是個惡毒的女人。而現在……」我頓了頓說,「我更不想讓兇手怨恨我,傷了我們的孩子。」
「可是……」娜木朵兒轉換了語風道,「臣妾當然信任太后,不過後宮好多人議論說,若真沒什麼,太醫何必遮遮掩掩呢。」
菟絲明顯吃了一驚,我看了出來,問她:「哦?你為何如此吃驚?」
我想了想,說:「既然你姓年,就叫年歡吧,叫著吉祥。」
巨大的絕望一下子籠罩住我,眼淚如雨般簇簇而下。
「奴兮,你不用為以後擔心,朕怎麼能捨得讓你受苦,只是現在敏兒還小。朕都想好了,朕百年之前,一定會安排好一切。」
「如果臣妾兒子可以登上皇位的話,臣妾死有什麼大不了的?即便皇上知道是臣妾殺了戈敏,但那時也只有翰兒一個中用的兒子了吧?他即便恨臣妾,最後不還得讓臣妾的兒子登基為帝?那臣妾死便也是值得了。臣妾早有這樣的覺悟。」是的,她曾經這樣說過。
我做不到!
皮膚已經變色……這樣的情況我再熟悉不過,戈敏十有八九是中毒了!
「那你呢?你現在又比我清高多少呢?」姊咬著嘴唇突然問。
我捏住善善的肩膀,哭著說:「善,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去瑞雀宮一趟有多危險!」
「皇后?可你忘了我是你父皇的妻子啊。」
我將九珍寄過來的小花m.hetubook.com.com放在書案上,鋪好紙提筆一點點照著它作畫,突然一陣忙亂的腳步聲打擾了我的興緻,我剛想呵斥,就見一個太監闖了進來,「太后,娘娘,太後娘娘,皇上,皇上他病倒了!」
戈敏躬身回答:「是的,剛剛聽說父皇病倒,孩臣稟明師父,下了學堂就急忙過來。剛剛見過父皇,正巧昭容娘娘也在,她告訴孩臣父皇病情無礙,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末了他又有些孩子氣地自言自語道:「可是看見父皇躺在那裡,還是覺得有點擔心。」
我安撫她們,「大家不要驚慌,哀家跟你們保證皇帝好好的,沒有什麼大礙。大家先散去吧,讓皇帝清靜休息,一會兒皇帝醒來大家再看他也不遲。」
這豈不是很好嗎?最令我頭疼的、對我最大的威脅就這麼去了,看姊還怎麼囂張得起來。更妙的是這與我沒有一點關係,我也不用對權禹王有什麼愧疚,畢竟不是我殺了他的兒子。
皇后最為擔心也最為生氣,沉聲說:「太醫,你若診斷錯誤,耽誤陛下醫治,小心人頭不保!」
善善見我在她屋子裡吃了一驚,開口道:「小小姐?您怎麼在老奴這兒,今晚皇上沒來么?」
我回過頭去,只見戈敏彎腰捂著肚子,一副不適的樣子。
「善善姑姑去西閣了,說一會兒就回來。」芳官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心痛地看完信,心疼、著急、擔憂卻又無可奈何。
我看著權禹王彷彿陌生人般。
善善的驚異更甚,她失口問:「小小姐,您派人監視老奴?!」
我被他的叫聲驚醒,再看他,一時睜大眼睛,他長得多麼像權禹王啊……彷彿一個活脫脫的小權禹王在我面前痛苦地打滾呻|吟著。
善善嘆了一口氣,「老奴知道,您若知道這事一定會大發雷霆。您不喜歡跟淑妃那邊的人有來往,但老奴真的不忍心不管……不想您還是知道了。」
見他如此懂事,我在心底不由得再次嘆了口氣。
善為什麼撒謊?她晚上偷偷摸摸去瑞雀宮幹什麼?我真不敢想象。
我跌坐在地上,看著在一旁忙亂的人群,又低頭看到自己沾滿污穢的雙手,天,我都幹了什麼……
我想權禹王心中未必無數,亦不會想不到此事與他病倒有關,娜木朵兒定會首當其衝。我之前確實想保住娜木朵兒,但現在我有了孩子,她反而成了我的絆腳石。
我一時被姊震懾住了,但很快反駁道:「那是因為你不敢說!」
也許真的是……我的心一沉,幾近厭惡地將權禹王推開。
權禹王對我的解釋深信不疑,點頭道:「還是你想得周到,這件事還是不要將你牽扯進去比較好。對外就說是路過的太醫救了敏兒吧。」
我嘆了一口氣,「如意內侍,你外侍,哀家知道你一直有高陞之心。但是菟絲啊,你為人清冷,論圓滑老到遠遠比不上如意。若想接替善善的位置不是眾望所歸是不行的,不能服人啊。」
一向理智的權禹王竟然肯為孩子這麼做?我忘了,他喜歡孩子。
我心中羞愧,心想最近權禹王常夜宿爾玉宮,自己竟然沒注意這些,又暗責權禹王不顧身體過於放縱。
其中如意說:「奴婢跟善善姑姑那麼久,覺得善善姑姑不是那樣的人……她服侍您這麼多年,似乎沒有理由那麼做。小姐您也許應該再調查一下。」
「不過最好還是不要說是我救了戈敏……」因為我擔心娜木朵兒會惱怒於我,將我們之前的勾當和盤托出,這雖然不至於動搖我的地位,但總不是件好事情。
最後,我不希望她太有野心,因為作為孩子的生母,她以後會有很多機會與權禹王相處,並且定是要受到萬千寵愛甚至晉階為皇后的,我不希望她因此而生出什麼非分之想。但我心知這是很難的事情,進了宮哪個女人能不希望自己獲恩寵呢,何況是每日面對權禹王那樣的帝王。
說完娜木朵兒又拿那雙猩紅的眼睛看向我,我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哀家知道了,李太醫,你這件事做得很好,不要再與任何人說。你放心退下吧,哀家會給後宮妃嬪們交代。」
「若不是因為那人是端豫王,我早把你的心思給抖摟出去!別因為你的愚蠢而害了他!」
鏡明分析得也有道理,但是我還是心中不甚踏實,如果是這樣最好。如果那個人還潛藏在爾玉宮的話,我只能說這個人非常能沉得住氣。
天,如果真的是善善背叛了我,如果真的是善善對承兒下了毒手,那麼我殺了她之後我會跟著結束自己的性命。如果陪伴我這麼多年,我如此信任的人也要背叛我的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昭容,你根本就是一直不相信哀家,如果你找哀家商量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下場!」
我並不希望這件事鬧出去,即便娜木朵兒做得很過分,但我依舊想留下她的命,無論如何也希望留下一絲能牽制姊的力量。
「隨便你。」姊稍有慌張,但還是強撐著氣勢。
菟絲縱然剛才將話說得堂皇,不過我心知她並不願意到那邊去,她覺得我是貶遠了她。
我明白,皇帝的生死關係著天地乾坤,關係著改朝換代,關係著她們的命運,也難怪她們如此著急。
我心中疑惑,帶著侍女們折返回去,他的伴讀如同見到救星般,緊忙奏道:「太後娘娘,皇子他突然說肚子疼!」
「那麼朕立你為朕的皇后,讓我們的孩子光明正大地出生。」
「我知道。」我擦乾眼淚,心中有著大悲過後的歡喜,「我知道,善,我知道。」
「真的……活不了了嗎?」娜木朵兒失魂落魄地跌坐下去,「皇上病得突然,臣妾以為這隻是您穩定後宮的說辭,所以才匆匆下手,否則就沒有機會了……臣妾不敢跟您商量,因為知道您一定會反對……」
權禹王來時我剛再次看過九珍的信,他抬起我的臉,問:「怎麼眼睛紅紅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有了這些想法后,我吩咐善善暗中在南宮氏族裡尋找符合條件的寡居的女人。
我讓自己鎮定下來,問:「善善呢?哀家不是讓你陪著她伺候她嗎?」
怎麼剛才窗前的人影是芳官?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姊不太熱情地回道:「勞煩太后念叨。還好敏兒命大,正巧有太醫經過,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你不用特意那樣說。」我微微笑了,「哀家心知這不容於世俗。你可能不知道,哀家小時候就想著和他在一起。現在有了孩子,因為種種原因哀家想把他生下來。哀家之所以讓你知道這事,因為太子的出生還要仰仗你呢。」
「你發誓你沒有騙哀家。」末了我頓了一下,叫出了她的名字,「影只。」
我點了點頭,別有用心地說:「那樣好,淑妃以後就可以高枕無憂地睡個好覺了。」
姊的臉色一陣發白,她頹然地坐下,「罷了罷了,對你這樣的人,說什麼都是徒然。還是我高估了你,以為還能勸你顧念一下與承嗣的親緣,現在看來我這趟是自取其辱來了。」
「哦?那我們就看看日後皇后還是否心甘情願助你兒子登上皇位。」
「太后!」娜木朵兒長嘯道:「太后,臣妾是沒活路了,但是求您,求您看在臣妾的面上不要讓此事牽扯到翰兒,而且這件事臣妾真的沒有找他商量,別讓臣妾連累了他。臣妾一死,翰兒這孩子是否有出息就靠您了,他一定會把您當成親生母親般孝敬的……」
「信的事你不告訴我,我自己會查。」我在她耳邊警告說。
「鏡明,這個人一天不露出水面,我一天不安哪。如果爾玉宮再發生什麼事,無論什麼事,我會以三個人的性命來賭殺一個兇手。縱然這很殘和*圖*書酷,但這是九珍出生時我就打定的主意。」
「你該知道我們現在應是敵對關係,之前不是說好了暫不相見,你這次過來實在太莽撞了。但是哀家理解你的心情,不想責備你,你退下吧。」我揮了揮手對娜木朵兒吩咐道。
「她們亂嚼什麼舌頭,等皇帝醒來大家自然釋疑。」
如意慌忙把湯木桶給我,我直接放到戈敏嘴邊,不客氣地命令:「聽著,這能救你的命,喝下去,必須喝下去!」
我看權禹王高興得像個孩子,完全不似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嚴肅樣子。是的,他真的很喜歡孩子,我想起一直羡慕的寶瑤,想到以後我也將有那樣的孩子被他寵著疼著,不知為什麼我開始覺得開心。
年兒邊做自己的活兒邊小心回答:「挺好的。以前和奴婢一起的那些侍女非常羡慕奴婢呢。」
什麼?我手中的筆掉落,一瞬間大腦空白。
「啊!」戈敏大叫了一聲,手滑了下來,直接滾到了地上。
「哦,三皇子啊,你是剛從勤政殿那邊過來嗎?」
我回到寢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看著跪在面前的菟絲,我思量萬千,終於說道:「菟絲,哀家派你到端豫王的封地去照顧帝姬。」
我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沒有什麼,我只是想起我的女兒,感覺心裏空落落的……」
我剛到爾玉宮,娜木朵兒就跟來了,她臉色不大好,向我請安后聊了些不著邊際的話,然後吞吞吐吐地問道:「太后,皇帝是不是真無大礙了?臣妾真是很擔心。」
「啊,老奴去西閣更衣,剛離開沒多久。」善善面色平靜地說。
苗醫女平時是非常謹慎少言的,此時竟也多話起來,「啊,太後年紀本來就比皇上小,論相貌和才氣,太后和皇上站一起本就是非常般配的一對兒。」
「好吧。」我心中急切聽到實情,只希望不要是什麼太壞的結果。
如何躲避眾人的眼睛,如何順利生出孩子,這對我來說都不是難事。唯一須萬分慎重的是找誰當這個孩子的替身母親。
這時苗醫女帶著不少東西急匆匆趕過來,我終於心裏有點底氣。苗醫女仔細觀察了一下,鄭重說道:「太后判斷得沒錯,十有八九是蛇毒。看三皇子已經吐了不少東西,應該還有救。快,先給三皇子喂牛乳!」
形單則手足無措的樣子,「這,這奴婢真是想不到,善善姑姑竟然會對小姐撒謊……」便再也說不出什麼。
「也都挺好的,她們教了奴婢不少東西呢。」
「太後娘娘,您怎麼來了?」芳官趕緊下跪惶恐著說。
她發現我在看她,微抬起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種不屑與傲慢。我有些吃驚,雖然我一直覺得姊非善善之輩,但這卻是她第一次這樣毫不遮掩地在公眾場合表露自己。
眾妃嬪面面相覷,但見我言語肯定,唯有半信半疑地散去了。
善善這才發現了不尋常,慌了神問我:「小小姐,您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眼淚嘩的一下流了出來,心中一片釋然。真的是差點中了姊的反間計!
我匆匆來到善善房間前,急切地推開門,像剛回家的孩子般興奮地喚了一聲:「善!」
她和姊私下有什麼關係嗎?她確實從未說過姊的壞話。和承兒的死呢?她的確是在宮裡最來去自如的人。我想起在她手裡遺失的我與權禹王的信,我想起楚姿死後她寬慰我的話,我想起我昏迷時消息的泄露,我想起平日覺得沒什麼但現在分析起來疑點重重的種種……
「這件事事關皇上的臉面,太后乃後宮之長,老臣只敢在太後面前提明。這件事情實在太過蹊蹺,臣怎麼敢隨便說呢?望太后能體諒臣的苦衷,庇護下臣啊。」
「奴婢這麼多年對小姐說的,何時有過假的?恐怕現在她還沒回來呢。」那宮人抬起頭,有著和形單一模一樣的臉龐。
菟絲在吃驚過後冷靜地說:「這後宮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哪怕是資歷最久的善善姑姑。誰知道她是出於什麼咱們意想不到的原因做這種事呢?」
「那為什麼偷偷摸摸的,為什麼剛才對我撒謊!」
權禹王拭去我的淚水,溫柔地說:「不是還有朕在,以後咱倆就在這宮中相依為命好嗎?別傷心了,啊。」
在他溫柔的注視下我更是控制不住,最後泣不成聲地說:「如果,如果你有什麼意外,我就跟你一起死……」
菟絲壓低了頭,想必她知道自己性情上的弱點,又是失落又是不甘。
戈敏再次向我躬身一拜,恭敬地退在一邊讓我先行。
我假意悲痛過度被攙扶著回去,身後還傳來著娜木朵兒那殷切囑託的聲音。
鏡明長嘆了一口氣,「如果這名兇手還活著的話,她必定也是非常了解小姐的人。她看透了您的心思,所以奴才估計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了。帝姬出生時她不敢動,她現在依舊也不會動,所以小姐可先放寬心。」
我伸出手環住他,感受他有力的懷抱和發熱的身體。
「奴婢想請太後娘娘能給奴婢起個好名字。奴婢待在這兒一年多,聽到爾玉宮姐姐們的名字個個不俗,聽說都是太後娘娘惠賜的,只有奴婢還是以往的稱呼,心裏覺得很不安呢。」
我匆忙來到它前,看他呼吸平穩,才稍稍放下心來,但亦是有些心疼他。
娜木朵兒見我發怒,一下子跪在地上,「太後娘娘息怒,但是臣妾真的……」她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止住了,「臣妾知錯了。」
此時多是無聊的,我只有盯著跪在我眼前的年兒,看著自己的指甲一點點被塗成淡淡的亮粉色,此間年兒低著頭小心翼翼,一絲不苟。
沒想到戈敏竟虛弱而認真地點了點頭,他用微弱的聲音回道:「孩臣的命是太后撿回來的,孩臣不會說出去……」
「進來吧。」我對外面吩咐說。
還好,今晚我沒有做一件錯事。
戈敏抓住我的手臂,他的手小而細嫩,艱難地說:「太后,孩臣肚子痛……呼吸也難受……」
可是姊你還是算錯了一著,你怎麼也想不到我也有了權禹王的孩子。雖然他還沒有出生,但我堅信這將是個兒子,是上天在我無依無靠時賜予我的禮物。
我心中有些厭惡地離她遠了點,嘴上卻是痛心疾首的語氣,「昭容,哀家為你求過皇上,求他饒你一死,但無奈皇上護子心切,根本不聽哀家的勸諫。唉!你也是的,為什麼這麼重大的事情不跟哀家商量!哀家不是說跟你承諾過皇上沒事嗎,連哀家你也不相信嗎?」
在娜木朵兒被關到死牢后我去看過她一次,只是剛剛靠近就聽見她哭天搶地的聲音。
「太後娘娘,是不是奴婢做錯了什麼事情?」菟絲委屈地小聲說。
年兒頓了一下,勇敢地說:「如意姐姐性情溫和,形單姐姐老實穩重,菟絲姐姐則比較理智。若非要比較,奴婢也很難說,不過似乎奉承如意姐姐沒什麼用,得罪形單姐姐也無大礙,奉承菟絲姐姐也不一定有用,但得罪菟絲姐姐會很糟糕呢。」
我讓菟絲到九珍身邊的考慮非常複雜,我不能因為如意的完美就去懷疑她,我也不能因為菟絲表現出的直率就排除她是殺人兇手。菟絲的人際是比不上如意的,所以當九珍身邊需要一個人時,我選擇的是她離開而不是善善未來的接替者;但從我莫名的心理來講,我剛才對菟絲說的話未必不是真心,我覺得菟絲沒有問題的可能性更大。
末了我在心底冷笑,姊以為娜木朵兒處死、戈翰失寵,自己的兒子就會安坐太子之位,所以完全不將我看在眼裡,即便這樣的態度被皇后等人看到也無所謂。
只是與權禹王在一起本已使我感到罪惡,更何況是再生一個孩子。
姊冷哼了一下,不再說話。
和*圖*書哦,那哀家的宮人們待你還好嗎?」
我聽完姊的血淚控訴,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竟然好意思跟哀家談感情?哀家憑什麼對你們有感情。你們應該感激哀家現在還讓你們活著,但哀家是想看你們痛苦地活下去。」
權禹王搖了搖頭,「不單是這樣。翰兒做事魯莽,欠缺穩重,為人粗暴,這樣的性格實在不是當皇帝的人選。況且他流有一半回紇血液,平時對外域之人格外親近。朕如果把皇位交給他豈不相當於將大胤江山交給外族,百姓也會因此受苦。朕不能不忌憚這一點,朕現在實在是別無他選啊。」
娜木朵兒什麼也不知道,還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想靠我助她的兒子登上皇位。可那怎麼可能呢?我早就對權禹王隱暗示這件事也許戈翰也牽扯其中,只是娜木朵兒一口咬定此事乃她一人所為,沒有證據而已。但權禹王對戈翰一定會心生芥蒂,他註定是與皇位無緣了。
善善在說謊……她以為自己的是萬全的回答,可她忽略了西閣進出都是熏香,而她身上沒有香氣,只有外面嗖嗖冷風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還是沒有權禹王醒來的消息,最終決定還是去看看他,太后關心皇帝的病情應該不會太讓人生疑。我著年歡帶上剛熬好的養身補湯,跟我去勤政殿。
「哀家的這些宮娥,哪個待你最好呢?」見年兒要回答,我補充道:「如果你想像剛才那樣誰也不得罪,哀家可不依啊。」
我冷笑一聲,「什麼叫故意呢,你是哀家的姊,姊妹間怎麼能不相互照顧呢?」
「皇上他真的不要女人了嗎?你不抖摟我的事,那好啊,我也不說出你的事。但是別再以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你以為你能比我好得上多少呢。」姊突然惡狠狠地說。因為我剛才羞辱她對端豫王的心意,她似乎被激怒了,紅著眼圈高高昂起頭看著我。
那天是娜木朵兒被處死後後宮的第一次請安,座位兩排已沒有娜木朵兒的位置。而眾人一如往常地說笑請安,彷彿以前這個人根本不存在般。唯一不同的就是姊,平時一向沉默的姊,卻與其他妃嬪談笑風生,格外的意氣風發。
「鏡明你果然聰明。」我說。
那天我剛剛沐浴完,擦好天竺香熏油后,隨意披了一件素色梨花浴袍走出浴室。我來到小廳,那裡宮人早暖好了屋子,我緩緩坐于席上,有兩名宮娥跪上前為我在旁擦拭梳理頭髮,有一宮娥在旁搖著香扇。過了一會兒年兒端著擺滿小瓶小罐的托盤到我前面,她坐姿端正地將瓶罐刷子帛布等擺放整齊,然後小心翼翼地拿著我的手,以刷蘸勻鳳仙紅花水,一點點為我塗著保養精細的指甲。
「李太醫,現在沒什麼人了,你放心說出來吧。」我們來到別室,我望著跪在下面的李太醫說道。
「可是哀家很喜歡你這樣的人。」我將自己的心思說給她,「人總是需要那麼一點真性情的,有稜角才有破綻,相比如意的萬事周全哀家對你更加放心。你要明白哀家安排在九珍身邊的人甚至比在自己身邊還要謹慎重視。菟絲,如果你信任哀家,就相信此番離去對你來講不一定是壞事,待遇也不會比之前差。」
是吃壞東西了嗎?我帶著疑問,拉起戈敏說:「戈敏,你怎麼了?來,讓哀家看看。」
「你實在太卑鄙了,故意挑撥我和皇后的關係!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派到九珍身邊,就意味著遠離了權力的核心,但同時亦將比較安穩。
我對姊表露出一種強顏歡笑的樣子,這樣做是為了日後假病讓她少生疑心,只以為我因娜木朵兒的事上火病倒而已。
「規矩總是要守著的,不懂事時被教導也是有的。」
芳官退下后,我一個人待在善善的屋子裡靜靜等她。過了沒多久,就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是善善回來了。
我應該相信她,我寧願沒有任何條件地相信她!
我將話說到這個地步,菟絲也沒有什麼好再考慮的了,她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說:「謝太后隆恩。」想必她也心知目前的形勢她是一定比不過如意的,反不如遠離為好。
不啻晴天霹靂,我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你確定看見是善善進了瑞雀宮?」我根本不相信,再次確認道。
如果我根本狠不下心殺死姊的兒子,那麼我算計姊又有什麼用!最後還是她的兒子登上皇位!
將這三個人分散,發生事端的可能性越小。如果以後真是這爾玉宮有事,那麼菟絲該慶幸她保住了一條性命;如果菟絲才是有問題的那個人,爾玉宮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寧,而九珍那邊一旦有異常,菟絲也將完全暴露自己。
權禹王依舊陷於震驚之中,我毫不猶豫地說:「放心吧,我會悄悄處理掉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和權禹王有孩子,對於這個意外下意識就是讓它消失掉。
多奇怪啊,剛才我是那樣的絕望,而現在我卻擁有了足以摧毀姊的砝碼。
我也開始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有的時候他在後宮或者和朝臣閑聊中偶爾會透露出唐太宗娶弟媳、玄宗娶子媳、高宗娶父妻也掩蓋不了他們是聖君的事實,常常讓我在一旁聽得心驚不已。
戈敏很艱難才直起身來,而看到他的臉時我大吃一驚,他的膚色已經不太正常,隱隱泛著青色,額頭上密密麻麻沁著細汗。
在眾人面前我依舊表現對姊很好的樣子,擔憂地問她:「敏兒那孩子現在還好吧?聽說有人下毒要害皇子,哀家嚇得簡直快暈倒了,在後宮怎麼會發生這樣險惡之事,一想起來到現在哀家還心裏突突跳呢。」
此的淚痕已經擦乾,神情恢復了常態。我來到面色蒼白的戈敏面前,雖然我剛剛救了他的命,但是我並不能因此就對他親熱起來。我居高臨下地說:「戈敏,你聽好,也許你已經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哀家救了你的命,但是哀家希望你先不要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包括你的母親。當然,你也可以不這麼做。」
這樣風平浪靜地過了幾天,有一日夜,我正靠在榻上看書等著權禹王,就聽見外面有人輕咳的聲音。
此時如意派出的兩名宮娥返回來了,稟告道:「剛才奴婢們守著走廊兩端,並未見人來往,應該不會有人看到什麼。」
「唐朝的高宗皇帝不也娶了他父皇的妻子嗎?朕從登基以來一直循規蹈矩,從未做過逾越祖制之事,現在為了我們的孩子,就這麼一件事朝臣不應該責難朕。也許剛開始會有非議,但以後總會慢慢平息。」
我有些心痛地說:「即便想,但怎麼可能生下來呢,我們的孩子根本是見不得人的……一個國家的太后和皇帝生孩子,這是多麼大的醜聞啊。」
我像渾身被剝了筋骨,虛脫地躺在地上。地面冷冰冰地貼著我的臉,我心如死灰。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睜開眼睛,不,我不相信善善會背叛我!我絕不相信那個自小就把我抱在懷中,我做了噩夢會唱歌哄我入睡的人會背叛我。
我神思恍惚地推門來到屋外,庭院里靜悄悄的,屋檐上掛著燈籠,與外面形成一亮一暗。我腳步沉重而緩慢地穿過長廊,離善善的居所越來越近,在拐過迴廊視線剛剛可以觸及善善房間的時候,我怔住了。
善善低著頭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淑妃娘娘找老奴,說讓老奴再為承嗣的事情勸勸您。」
唉,我嘆了口氣,仔細想了想,就吩咐善善叫菟絲進來。
「你以為我會選如意是不是?」我接過菟絲的話。
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分別以疑慮的心情將善善夜訪瑞雀宮的事情說給如意、菟絲、形單和鏡明聽。他們無一例外地表現出吃驚的神色,但之後的說辭卻各不相同。
「只是勞累過度嗎?」和_圖_書在場的人對太醫如此淺薄的解釋明顯不滿,「勞累過度怎麼會不省人事?以前陛下為親王時政務繁忙,卻也不見如此。太醫說法遮掩,陛下到底出了什麼事不讓我們知道?還是你根本診斷不出來想敷衍我們?」
「我現在反覆揣測她們三個人的態度,如意說的話跟你最相近,菟絲說的話最冷酷,而形單說的最含混不清。她們三個都是貼近我的人,如意做人圓熟,她的哥哥是忠於我而死;菟絲做人冷硬,但說不定是真性情;形單雖不聰明,但做起事來老實。我覺得她們三人都有疑點,但都無可厚非。」
「孩臣正要去找母妃,她一定很擔心父皇,孩臣要寬慰她。一會兒孩臣會和母妃一起來探望父皇。」
「處理掉?不,生下來!」權禹王激動地說。
我就那樣看著戈敏,感受到他抓住我的手臂隱隱生痛,他一定很痛苦吧……可憐還是個孩子,可能連自己到底怎麼了都不清楚,旁邊的伴讀也明顯沒有經驗,手足無措,只一味驚慌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年兒的總結,這時年兒將一切包紮完畢,將東西都收好后畢恭畢敬跪在我面前說:「奴婢有一事想請求太後娘娘。」
我點了點頭,心中想著那個不知何種形象的兇手,默默地說,如果是鬼也就罷了,如果是人,第三次較量我絕對不會再放過她。
「真的?太后您敢保證?」
他遠遠看見我便攜伴讀退到一邊,待我走近了緊忙跪下給我拜安道:「太後娘娘吉祥。」
我沒有權禹王想得那麼多,只是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那麼姊的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她的兒子不再是繼承人,我輕而易舉就可以將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來到勤政殿時,已經不見娜木朵兒的身影,權禹王還是睡著的,我來到他的它前看著他的臉,忍不住小聲哭泣起來。
我邊這麼讓戈敏催吐,邊對侍者吩咐說:「立刻叫苗醫女過來,讓她帶大量的水和牛乳!還要帶各種解毒的草藥……呃,多帶幾種可以解蛇毒的!」我之所以這麼說,因為隱約記起娜木朵兒與我聊他們回紇風情時,提到過萃取的大漠蛇毒,娜木朵兒下毒很可能選這種她最熟悉而中原人不擅解治的毒藥。
苗醫女受寵若驚道:「奴婢打從心底里敬佩太后,願一生忠於太后。能以卑微之身伺候太后,迎接太子,臣妾何德何能又何等榮幸啊。」
太醫依舊面色為難,終於一副下定決心豁出去的樣子,痛心疾首地奏道:「老臣行醫多年,怎麼可能診治不出來呢!皇上他恐怕是房事過度、腎精虧損才四肢無力,頭暈目眩。皇上本已處盛年之末,實在不宜太過……」
戈敏明顯什麼也不懂,我將手直接塞到他的嘴裏,「快,吐出來!」
他的意思是說他死之前會將姊除掉嗎?我心中感動之餘卻唯有苦笑,如果在之前我也許會相信,可在顓福的事情以後,我卻知道這是無用的。立了姊的兒子,除掉姊,我並不能因此而高枕無憂,相反我可能將付出更大的代價。
我手搭在小腹上,頭疼地想,首先這個人選一定要經歷過夫妻之事。少女和婦人的舉止形態太容易分辨了,如果未經人事,長期和後宮妃嬪相處很容易露出馬腳;這個人知道天大的秘密,所以一定要是忠於我口風嚴緊的人,那麼這個人的利益最好和我息息相關……那樣莫過於南宮氏族;還有這個人是我孩子日後名義上的母親,那麼她的出身最好不要太低,其次容貌、修養、性情、年齡都要過得去。
權禹王輕拍我的背,責備道:「你看你,怎麼哭成這樣……」
我看著恣意流淚的皇后感慨萬千。很快得到消息的姊、德妃、賢妃、娜木朵兒等妃嬪都紛紛過來探望,大家都一臉的擔憂和焦急。
在權禹王下旨調查之後,很快就查到了娜木朵兒身上,是她在戈敏探望權禹王時在一杯熱茶里下了毒。因為下手倉促,所以很多細節處理得並不幹凈,可能娜木朵兒本也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吧。可令她痛不欲生的是戈敏並沒有因此死去,聽說她悔不當初地跪在權禹王腳下求他原諒,但試圖殺害皇子的罪怎麼可能被饒恕呢。
「皇上到底怎麼樣了?」外面有聲音傳來,皇后一臉焦急地走了進來,直接撲到權禹王身邊,流著淚道:「皇上,皇上……」
「這麼晚了沒什麼人。小小姐,您特意過來是有什麼事吩咐嗎?」善善問。
我再次拿起那朵花兒,它嬌弱的模樣讓我想起九珍委屈的樣子,一時竟恨不得立刻把她接回宮中。
我笑了,「善自然是沒話說的,那麼其他的人呢?」
「你是哀家信得過的人,太子能否順利出生哀家並不擔心。現在當務之急是怎麼為太子尋找一位合適的母親。」
等我出來時,後宮妃嬪圍住了我,紛紛問道:「太後娘娘,太醫他怎麼說?皇上到底得了什麼病?」
我怔了一下,然後轉過頭去假裝拭淚,楚楚可憐道:「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現在不討好姊巴結姊,以後她的兒子即位我還能有好日子過么……」
本來身體就有些發福的娜木朵兒沒有了華貴衣飾的裝扮,蒼老得如同鄉下老嫗般。不過我並未感到吃驚,因為已經見到過太多這樣的人,以前的皇后、花濺淚都是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她們是否想過自己會淪落到這種境地。
「行了,那麼你就快點過去吧。」
我盯著善善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善,這麼晚你去哪了?」言語間都不免有些低聲下氣。
年兒念了幾遍,十分歡喜的樣子,高高興興地向我磕頭拜謝。
我幾近恐懼地回道:「不,我們不能這樣……我會把孩子生下來,但我不能當什麼皇后,你該知道這件事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我們不能那麼做。讓我想想其他辦法。」
年兒有些為難,不過倒也利落回答:「善善姑姑最是和藹可親,她雖是最高女官,卻對我們這些宮娥沒什麼架子。」
「什麼事你說來聽聽。」
我見李太醫言辭支吾,也覺得病情不會那麼簡單,難道另有隱情……
就見芳官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我,手裡還拿著剛剛在做的針線活。
李太醫神色凝重地為權禹王把脈,大家都不敢打擾,直到太醫的手拿開,皇后心急地搶問道:「太醫,皇上得了什麼病?怎麼會突然暈倒呢?」
「現在奴才還保留著這腦袋不也正是因為小姐需要這腦袋嗎。」鏡明直白地說。
我怔住了,我想姊應該是指我與權禹王的事。
我一把拽起戈敏的衣領,將他拉了起來,厲聲命令說:「將湯給哀家!快,把湯給我!」
此時年兒已經開始為我分別纏定片帛,我找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靠著,半是隨意地問:「年兒,你這些日子來爾玉宮待著怎麼樣?」
聽著姊高高在上的惋惜語氣,我冷笑著說:「是啊,哀家怎比得上淑妃娘娘重感情,您是最重感情的呢!看看你在球場上看端豫王的眼神!多麼恬不知恥。可人家願不願意施捨你一眼。你還背叛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一心將自己撲在別的男人身上,說!你是怎麼知道我生病的事的!」
我不帶表情地聽完這些,說:「他上進也好,頹廢也罷,與哀家有什麼關係呢?」
看著姊離去的背影,我努力平復了一下情緒。同時心想,早已派人暗中監視姊的瑞雀宮,尤其是爾玉宮的人跟那邊可有來往。她今日知道我已聽說信的事,若她真的是和爾玉宮的人有聯繫,應該會提醒此人一聲。我要等待那條藏在深水裡的大魚。
我不再看他,目不斜視地繼續向勤政殿的方向走去。然而我走了不遠,就聽見後面有人驚叫道:「皇子,您和圖書怎麼了?!」
權禹王聽后嘆了一口氣,將我拉在懷中有些愧疚地說:「說實話,朕心中確實有這樣的想法,朕知道這會讓你處境很艱難,但你知道朕為什麼不會選二皇子翰嗎?」
我驚異地看著他,「你瘋啦?這孩子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世上!」
我哭得非常傷心,內心充滿著委屈與絕望,不知情的權禹王勸慰著我,卻使我哭得更加厲害,直至最後泣不成聲,頭暈無力,甚至俯身乾嘔起來。
那大不了臣妾死……那是她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這……」菟絲猶豫地說:「奴婢沒想到太后如此信任奴婢。誰都知道帝姬是太后的心頭肉,照顧帝姬責任重大,奴婢沒想到這種好差事會落到奴婢頭上,奴婢還以為您會選……」
權禹王,他出事了?那一刻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我沒有派人監視你,我只是派人監視瑞雀宮!」
我的臉上一陣發燙,也終於明白李太醫為何如此為難了。因為權禹王對外宣稱潛心修行,不近女色,現在又因房事過縱病倒,太醫怎麼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稟明呢。
我怔怔地看著他,腦海中飛快而混沌地想著什麼,突然蹦出的是娜木朵兒的一張臉。
我救了姊的兒子!
我更沒有理由留在權禹王身邊侍候,唯有交代太醫和宮人好生照看,有什麼意外馬上向我彙報,方才離去。
我也怔了一下,第一反應是否認他的想法,卻又想到自己上個月確實沒來月信。因為之前服用避孕的湯藥月信時而不準,加之權禹王一向很注意這點,竟然絲毫沒往這方面想過。
我聽明白年兒怕自己不融入這裏,花濺淚的事情之後,我對一些新宮娥確實比不得以往上心了。而且顓福時忙於政事,後宮的事情多交於善善、如意她們處理,現在也許該收收了。
我點了點頭,與權禹王相處越久,我越發現他不只是我以前認為的他。不曾想過他如此溫柔,不曾想過他竟然會說如此好聽的話,不曾想過他會在爾玉宮如此流連忘返。
影只走後,我站在屋子裡不停地踱步,我知道現今最好的應該就是去善善的房間確認一下,但是我竟非常害怕面對結果。
「翰兒做事魯莽,欠缺穩重,為人粗暴,這樣的性格實在不是當皇帝的人選……朕如果把皇位交給他豈不相當於將大胤江山交給外族,百姓也會因此受苦……」耳邊不知怎麼就響起昨天權禹王對我說的話。
娜木朵兒沒有回答,只自言自語地說:「雖然現在知道真相很後悔,但是……如果不是那麼碰巧太醫救了戈敏的命,即便皇上真沒重病也該是臣妾贏啊……可怎麼能呢,怎麼那麼巧呢,偏偏那孩子被救活了……不甘心啊,臣妾真不甘心啊,臣妾就白死了嗎!」
提到端豫王,姊似乎被戳到內心的痛處,臉一陣紅一陣白,眼睛頓時紅紅的。後來又聽到她給端豫王寫信的事,她狡辯道:「你,你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
真好,可以去那樣相信人,真好,可以去這樣愛人。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了苗醫女,我退到一邊,精神一鬆懈,我腳下就軟得站不起來了。
我覺得頭髮幹得差不多了,便對後面的人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一會兒把哀家的扇子拿來。」
「是善善姑姑……」
如果戈敏死了,那麼只有戈翰繼承皇位……我腦中浮現出權禹王那沉痛無奈的表情,娜木朵兒得意的笑聲,還有戈翰那張意氣風發的粗獷臉龐。將大胤江山交給外族……不,不,我做不到!
我將戈敏中毒的事情跟權禹王說明,權禹王神色大變,怒言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姊一副痛心的樣子,「你恨我與母親也就罷了,可承嗣是父親留下的唯一男丁,是淡家唯一的血脈,你怎麼可以如此漠不關心呢?他與我也不同母,但至少我還懂得道理,知道照顧他!他至少還流著和你一半相同的血液,你到底還有沒有感情!」
那是在我救戈敏之後就打定的主意。姊的兒子一定會登上皇位,為了避免受辱,我還不如早早隨了權禹王一塊死了好。雖然捨不得女兒,但是有端豫王在她應該不會受到什麼委屈。
鏡明有些憂心,說:「小姐萬不可自亂陣腳。這三個人確實都有嫌疑,但萬一抓錯了人,那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得不償失?奴才認定,殺害承太子的兇手無論是誰,但最終一定跟某位親王有關。而當時有實力繼承皇位的,無非是南贏王、權禹王和端豫王。論起這三人,南贏王做事的可能性更大些。那麼不排除,楚姿就是那個殺害承太子的兇手,而淑妃的消息也許只是從權禹王那裡偷聽來的,但她利用了您的疑心想讓您損失一員大將。」
鏡明聽后則沉默了很長時間,突然抬頭說:「小姐切不可中了淑妃的反間計。善善沒有道理背叛您。」
「嗯?」
怎麼可能是善善?不可能!我心中慌亂無比,揮手叫影只退下,並不忘顫聲叮囑:「回去時小心一些。」
權禹王只以為我因為擔心他的病情而哭,安慰我說:「別哭,朕之前就是有點累,應該不是什麼大病,你看朕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什麼一起死,朕不允許你說這樣的傻話。即便哪一天朕出了意外,你記住朕要你好好活著……」
戈敏哇的一聲從嘴裏吐出了一小攤渾濁的綠色液體,氣味腐臭難聞。
我心亂如麻。不一會兒到了勤政殿,拐進殿內休息的小室,只見權禹王靜靜地躺在榻上,有太醫在一旁正為他把脈,榻前跪著一群服侍的太監宮娥。
這時善善進來,高興地告訴我說九珍的信到了,這是九珍離宮一個多月後第一次給我寫的信。我叫年歡退下,匆匆展開信箋,先掉下來一朵南方早春的小乾花,我小心拾起看了又看,對這朵小花湧起特殊的親近感,然後靜靜地放在一邊。
李太醫提到了我,皇后等人一時不好再說什麼,只拿期盼著急的眼神看向我。
權禹王猶豫地說:「奴兮,也許……你……你是不是懷孕了?」
也許是我的哭泣聲吵到了他,權禹王竟然醒來了,一雙大手輕覆上我的發,問:「奴兮,你怎麼了?」
可是說離開的是她,如果就此回來豈不是招人笑話。
雖然苗醫女為我做過很多事,包括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事情,但當她診出我懷孕時還是吃了一驚。
「朕沒有稱心的孩子,大皇子忠無子嗣,二皇子翰為異族血脈,三皇子敏生母非朕之所愛。我們明明一向小心,所以他的出現定是上天的恩旨。奴兮,你想想我們的孩子,像你也像朕,那會怎樣的聰明漂亮……」
「奴兮,有一件事朕想了許多天,想問問你。」
「路上有沒有看到其他人在走動?」我再次確認道。
我使勁地搖頭,不,如果你不在,我也不打算活下去。
在快到勤政殿的路上,我看見戈敏在一名年齡相仿男孩的陪侍下迎面走來,他穿著墨藍色的皇子蟒袍,乾淨整齊,一段時間不見他似乎又長高了不少。
我默然,其實不用權禹王說,我也心知戈翰並不適合當皇帝。平心而論,無論從哪方面來講,戈敏都比戈翰合格得多。
那人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我催促道:「是誰?快說!」
面對後宮妃嬪們咄咄逼人的質疑,李太醫招架不住,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冬天竟然抹著汗,「這,這……」
我將事情的先後說給善善,聽得善善也是一陣驚慌,她慌忙起身說:「小小姐,老奴真的沒有……」
戈敏已經難受得睜不開眼睛,但他還是很艱難地張開那皸裂的嘴唇,我直接將湯灌了下去,很多溢了出來,但我也顧不上那麼多。我見戈敏喝得差不多了,放下湯桶,直接命令道:「快,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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