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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宮·玉蘭曲

作者:秋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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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嫿嫿傳

番外 嫿嫿傳

晉安想了想,似乎想通了,抹乾了眼淚,點了點頭。
她看見入嫿來了,彷彿見到熟人一般,親熱地起身迎入嫿入座。
這樣的書一向是悄悄流傳的,他只賣給熟客和老主顧,若是被官府發現了就不好了。李掌柜說:「夫人跟小的往裡邊來。」
三個月服喪結束后。
「澈……」入嫿認出來了。
整個宴席因為榮澈的哭聲變得傷感起來。
入嫿回頭一看,走出的是孟青軒的胞弟,孟青欄。
第四個書架第二排第二十六本書。
現今趙入嫣在生有兩個孩子后,身體再也板不住,又開始有些發福了。但得益於宮裡保養有當,又聽說榮淵對她很是溫柔,倒比少女時平添了幾分韻味兒,也算是個豐腴美麗的婦人了。
榮洵的王府雖然外表雄偉寬闊,裏面卻很單調尋常,無非就是鋪了石子路,擺了幾種綠色盆栽,這才比出芳園的好處,鳶兒邊走邊嘀咕,這五王妃有時間怎麼不好好拾掇拾掇。
此時趙入嫿已經是一名妙齡少女了。她小時候就粉雕玉琢、漂亮可愛,如今長得身姿窈窕,更是艷若桃李、光彩照人。
說話間入嫿又來到了書海閣,書海閣的掌柜與翠玉閣掌柜一樣,認出她來,稱呼她為「秦家小姐」,看來入嫿之前也經常來這裏。
一杖下去。
入嫿在僅次於魏夫人的位置坐下。
榮澈拿起那襲衣衫,迷惑地想,是夢?自己做了那樣一樁春夢,可是這次那身體的觸感卻又那樣真實。
「六王妃能來已經讓老婦很高興了。」
「這倒有。夫人您看看這些,都是他們寄放在我這兒的。」李掌柜從幾本書下抽出一疊紙來。
入嫿從迷濛中睜開眼睛,帶著笑意說:「好啊。」——而那時她已是當朝欽定的太子妃了。
入嫿走近他,將手輕輕覆在榮淵的胸上,旁邊的夏茜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然而在入嫿的印象里,宦官便算不得男人,後宮妃嬪們在他們面前洗澡都不避諱的。
「我聽說是因為她想保持好身段,怕壞了腰身,所以遲遲不肯受孕。」
「我?也算是從小在宮中長大吧。」
入嫿家世了得,她的祖母還是大洛的公主,張太后何曾想鬧得這樣僵?可是是趙入嫿頻頻得罪自己,並不知悔改,她身為太后,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幫他輕輕解下蟠龍紋腰帶,佩玉、香囊早已被她扔到一邊去,褪下他的細絹長褲,胯|下的慾望已微微覺醒,入嫿湊了上去。
入嫿回到芳園后,便發了燒。
「這裏面的事到底是真的,還是杜撰的?」入嫿聽他說得如此誘人,不禁問。
不熟悉的入嫿的人只傳她嗜酒成性,常常與幾位上流公子舉辦酒宴通宵達旦,卻不知道入嫿愛酒先在於「品」,微醺是恰到好處,半醉亦無傷大雅,喝得不醒人事那是極少的事。無他,若是為了喝酒而喝酒,喝到最後連自己是水是酒都不知道了,那豈不是有損初衷。所以有幾次榮洵他們幾個喝得酩酊大醉連連要酒,入嫿惱時,就叫小廝去鬧市酒坊里買最便宜的酒給他們。
晉安兒時的趣事嗎?晉安小時候的事讓她印象深刻的確實有一樁。
「不必了。」與眾人的緊張擔憂不同,入嫿抿了幾口酒,平靜地說:「中宮皇后是我的妹妹,入嫣能把我怎麼樣呢?」
趙府她也不想回去了。父親過世后,因為沒有繼承香火的子嗣,所以現在是堂叔家的堂哥住在了那裡。
也是,八年前她敢做出那樣的事,還有什麼事她不敢呢?
入嫿聽說最近榮澈他們很忙,到了秋收的時節了,他們作為親王雖然居住在京里,但封地的事卻還是要管,澹洵他們也好久沒來聚一聚了。
咦,她是娘娘?鵑兒感覺很莫名其妙。
入嫿想,晉安剛剛娶蔣桃枝不久,便有如此提拔,固然與他工作表現出色有關,但蔣桃枝的家世肯定也能推助一二。晉安的這場婚事果然是對的。
「這是大的,今年六歲了,叫婉儀。小的還不到一歲」,趙入嫣語氣稍滯了一下,「也是個女孩,叫貞儀。剛剛鬧了困,便讓乳母抱著下去睡覺了,下次姐姐再進宮我再帶著貞儀見見你。」
記得入嫣在自己十六歲那年整整瘦了一圈,將近一年她沒有碰任何穀物和肉食,每日只以瓜果蔬菜充饑,為此她還嘲笑過她,甚至還惡作劇的在她的蔬菜里加了肉湯,入嫣吃完得知后大哭了一夜,她當時沒想到入嫣會有那麼大的反應,所以到現在為止印象還很深刻。
「事情一定會按照太後計划的那樣進行的。」方尚宮說。
鳶兒怎會明白,歡喜地跳起來,「奴婢終於有自己的香了!我要把它起名叫鳶兒香!」
眾夫人再也不提入嫿之事,注意力完全轉到錢家夫人的身上……
「去芳園。」趙入嫿輕聲地回答。
「正是。」
入嫿被夏茜和鵑兒慌忙上前扶了起來,還好,行刑大哥下手還不重。入嫿睜開眼睛,正迎上榮淵的目光。
入嫿自嘲了一下,這年頭母豬和公豬都能上樹了。這小子不會杖著有錢有權易容了吧?
這樣的一語雙關。
「二小姐從小脾氣就很溫吞的。」夏茜跟著嘆了一口氣。
眾人聽了心中一片感激,心想這六親王想得真是周到,可卻見入嫿什麼反應也沒有,也沒有說謝謝。
對這話夏茜和鳶兒最有反應,兩人不禁相視低頭而笑,司經局洗馬的臉都綠了,在前面的席上低喝道:「你這婆娘,不懂就別亂說!」
這之後兩人一時無言,各自默默地喝茶,只聽見屋頂上方有人走動弄瓦的聲音。
然後他不待入嫿的反應,順勢覆上了她的唇。
面對眾人有些警戒的目光,鄭尚宮緩緩道明來意:「早聽說夫人已經回到上京,皇後娘娘一直想見見您。不過想到夫人還在喪中,不宜見客,故才不敢打擾。今日服喪結束,明日還煩請夫人去宮中走一趟。」
入嫿卻看也沒看她們一眼,也沒有與幾位親王妃和官夫人說話,只來到年長的魏夫人面前,拜了拜說:「魏夫人可安康?」
鵑兒和鳶兒一陣歡呼,各自回房去換了裝扮,女兒家上街,總不要太張揚才好。
鵑兒以生硬的姿勢攥著筆,寫出的字便歪歪斜斜的,不成樣子。
「春雷」是唐代名琴,是制琴世家雷威所作。唐琴之中,以雷公琴為最;蜀中九雷中,以雷威成就最大;而雷威一生所斫之琴中,又以「春雷」為最。此琴形態飽滿、色澤漆黑,琴身為玉徽、玉軫、玉足、圓形龍池、長方形鳳沼,琴底頸部刻「春雷」二字行草書填綠,實在是琴中的傳世珍寶。
可是一閉眼,昨晚的一幕幕就浮現腦中,入嫿叫他不去想,可是他怎能不想。
婉儀抬頭忽閃著大眼睛看著入嫿,忽然說:「姨姨真是好看。我以後要像姨姨那樣。」
「你……你,你好大的膽子!」顯然張太后也被震驚到了,她沒想到入嫿竟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晉安的話使廳中鬨笑起來,入嫿也跟著抿嘴笑了笑。
「對對,喝酒!不醉不歸!」大家紛紛舉起酒杯。
幾個隨入嫿從滁州而來的僕役和丫鬟環視芳園直咂舌。他們以前只知道老爺和夫人是從京城調來的州判夫婦,卻不知夫人原來有如此背景,一個女子竟能在官邸處有自己的房子。雖然這屋子年久未住顯得有些破敗,但總算有個落腳的地方。
殷尚宮更是驚異了,這些只是配製『菊花』必備的主香和輔料,不禁問:「那如何辦到?」
此時眾女眷正圍著一個年輕女子說話,入嫿一看,原來是晉安新娶的妻子——蔣桃枝。
殷尚宮若有所思,將香爐中的炭火點燃,將「秋實」放置在炭墟上,蓋好蓋子,一會兒便見從香爐上方的鏤空處逸出裊裊輕煙來……
趁入嫿在一邊斟酒,榮澈低頭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只是你告訴我,什麼是在嘴皮子上多花些功夫呢?」
趙入嫿微微笑了笑,卻也沒說什麼。
入嫿「切」了一聲,跨入門檻,「我都已經回來幾個月了,你不知道?」
「八王妃,你頭上的菊花簪亂了。」趙入嫿說。
入嫿經過榮澈席前,榮澈忽然說:「嫿姐姐,你剛才都給錢張兩位大人賠罪了,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鳶兒心裏清楚,大人幾人對他們這麼好,還不全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
晉安又喝了一盅。
入嫿擺了擺手,不好。正是因為入嫣不知道,若是碰巧遇見榮淵怎麼辦呢。
小吳子忙請入嫿入座,又在一邊沏茶,回答說:「小姐您不是不知道小人在這瀚書閣一向不問世事,消息閉塞。」
「哦?」入嫿有些意外,「這麼說這位公子賣這些曲子不是為了掙錢?」
聽說入嫿已回到上京,暫居於芳園,京城彷彿炸開了鍋,許多與入嫿之前有過來往的世家子弟紛紛來訪。而入嫿只這樣回絕了他們。
鵑兒幾人此時還恍如夢裡,不曾想進京的第一天就可以看到親王。直到看到夏茜起身,才驚醒過來,慌忙去送。蔦兒返回時還不解地說:「親王怎麼這時就走了?現在還下著雨呢,怎麼也可以等到雨後……」
氣氛有些尷尬,正斌說:「嫿兒,你也知道澹對蟬姬一直很好,雖然蟬姬的身體弱些,這麼多年澹一直未納妾,現在也不興你這樣說的。」
「男人不都是一個樣嗎,得不到的就總是心痒痒。」方尚宮勸解說。
夏茜嚇得面無人色,小姐怎麼還是這樣倔強!她拉住入嫿的裙角,央求說:「小姐,您何必呢,快給太後娘娘道歉吧,說您剛才的話都是無心的……」
榮淵拍了拍胸口,大丈夫般的,「包在我胸上!不,身上!」
趙入嫣倒沒有什麼明顯反應,也許她生性遲鈍,也許她也意識到了什麼不對,但性格憨厚的她卻不知如何去反駁。總之她帶著寬厚的笑迎入嫿入座,又連忙囑咐宮女端了宮裡優等的茶水和點心擺在椅邊桌上。
她知道,她說的實在是太幼稚的話。好好的一個親王,篡位不是張口說的那麼容易,只要有一點差池那是要滅門掉腦袋的。而且諷刺的是,力保榮淵登上皇位的正是她的父親。
「我只是覺得入嫣有點太過老實,而那些婦人實在欺人太甚。」
廉相唱完《湘夫人》的最後一段,正斌接連舞了幾招絢麗的劍法,最後一個劈腿刺劍結束。
提起入嫣,不由得想到榮淵。自己進宮也有三四次了,都沒有見過他,想必他也是故意避著自己,這樣最好。
夏茜有些踟躕,入嫿知道夏茜的疑慮,釋疑道:「把其餘的海棠杯拿來,人不同酒相同,『美食對美器,美酒對金盅』,這樣好的酒一定配這樣的容器來盛,那才叫美妙呢。」
碰觸到她的身體,像玉一般,清涼滑膩。
很快輪到了蟬姬,殷尚宮將她前面的香爐端起在鼻前輕嗅,蟬姬只面色平靜地看著。
鵑兒這麼一叫,鳶兒倒也不敢喝了,舉著杯子愣在那裡。
「親王,都已經修好了。」王顧回來複命。
那時晉安的母親剛去世不久,晉安的父親就把一位寵愛的側室扶了正。以前晉安的母親便不受寵,到如今晉安的處境就更艱難了,那位側室自己還生有三個兒子。沈大人若要廢嫡立庶,讓側室的兒子接替恩蔭和家業也說不定。
入嫿翻看了幾頁,低頭評價道:「《琴音大全》和《神奇秘譜》收錄的琴曲似乎差不多。」
「正是。」
「似乎是沒有麝香?」殷尚宮卻不關注這些,只眯起了眼睛問。
啊,對,夏茜想起來了。六親王雖不是這些人里年紀最長的,卻是最早娶親的,他的妻子是先帝指配的,一品大將軍孔助道的孫女兒、三品安西將軍孔勐的女兒。
此時屋外的雨下得正密,入嫿看見一小廝在屋外為他撐開一頂青色油傘,榮澹穿好了鞋,便低頭到了那傘里去。
他這樣的一個從八品官員,見不到晉安的面,倒另闢蹊徑想到自己這兒來了。
入嫿低頭聞了聞,如此多的香料放在一起自然是香味撲鼻的,雖然鳶兒的確以自己說的五味香料為主,不過這味道一聞便知是外行人所制。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聽見了外面的下雨聲,廳內的確有幾處漏雨,好在過了一會兒就不再滴了,想必是王顧讓人在上面漸次修好了的原因。
朦朧中睜開雙眼,看見的是夏茜站在她的面前,夏茜說:「小姐,六親王來了。」
他也聽說自己的幾個兒子喜歡往她那跑,但因為她身份特殊,也曾告誡過他們少和此人來往,但沒想到仲子說,現今京城皆以能成為芳園的座上賓為榮,自己若不去融入那個圈子,結交人脈,在仕途上怕是難以立足,他一時倒也啞口無言。
身邊的枕褥上早已沒了人,只留了一襲昨日的衣衫。
「無他。惟沉香、棧香、蘇合香、零陵香、麝香、甘松、菊蜜而已。」
「鳶兒,給我拿沉香來。」
鵑兒和鳶兒在一旁瞠目結舌,六十兩都可以買幾畝田地了呢!
婉儀歡呼著接過。
「兒子沒有。」榮淵站立一邊,沉沉否認道。
「那我來吟詞。」廉相自告奮勇說。
那宮女十五歲上下的樣子,入嫿看著眼生,想必是這幾年新入宮的。
「夫人,奴婢想,沒有哪個男人願意被寫入其中吧?哪個男人不希望三妻四妾,左擁右抱的呢……」鵑兒回道。
殷尚宮?夏茜聽了心不由得一沉。這殷尚宮是宮裡的老姑姑,在宮裡素來以行事嚴謹、品位雅端著稱,這人很正直,倒不是懷疑她不能品鑒以公,但小姐的風格未必會對她的路子,說不定在心裏已有所排斥。
「夫人,左春坊左庶子大人來了。」
鵑兒鳶兒兩人端著這晶瑩剔透得簡直發光的杯子,手都有些發抖。誰不知道夫人收藏的儘是寶貝,就從夫人常常擦拭把玩的態度來看,便知是好東西。
「晉安,來,我也敬你一杯!」榮洵說。
入嫿不回答,驟然坐了起來,也不顧腿股上的疼痛,只直直地盯著他問:「你到底要忍到什麼時候?」
「哀家這次就非讓他解開這個結。還有,六親王的事也一定要讓他下定決心。」
正在夏茜左右為難之際,忽然聽見庭院門外的一聲馬嘶,夏茜幾人幾乎奔了出去,陸福張開門處是一身風塵僕僕的榮澹。
「是啊,我們今日剛回京城,中午在宮裡吃了飯,剛剛回家換洗了乾淨的衣服,就相約過來了。」榮洵說。
看著許家夫人不好開口的樣子,何氏責怪道:「坐這裏的都是女人,你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趙入嫿雖然呈現醉態,可身手敏捷,十之七八進,可見是此中老手。宴會過半,榮澹、榮澈、晉安等人喝得七葷八素,趙入嫿卻還是半醉,興緻高時甚至跑到殿下奪過一名舞伎的綵綢,與其他舞優一起翩翩起舞,學得是有模有樣,看得眾人高聲喝彩和起鬨。
沒想到還是被趙入嫣發現了。趙入嫣一改剛才慈母的樣子,將婉儀手中的糕點奪回放在桌子上,語氣是入嫿從未見過的嚴厲,「婉儀,母后不是告訴過你,三次正餐之後不能再吃任何東西了嗎?!」
榮淵看也不看入嫿,只說:「母后,兒子不是為了她,可是她畢竟是入嫣的親姐,一會兒入嫣若是得到了消息,她那麼心軟,恐怕也會過來求情的。」
綺兒琢磨著這人平時與夫人也沒什麼交往啊,回答說:「那您等等啊,我通報一下我們夫人。」
何氏雖然依著丈夫位高權重,但熬了這麼久也不過是二品夫人而已,和入嫿平級。但她們依然比身為皇族的清瑜蟬姬等人要低上一階。
張太后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她說:「那好,以後哀家不再提及此事。但是心慈當不了皇帝,不說趙入嫿這個女子,為何皇上不限制六親王等人的勢力,反而有些要事還要交予他去打理?」
戚太妃是六親王榮澹的生母,蘇太妃是五親王榮洵和八親王榮澈的生母,她們倆現都居住在永寧宮。
「身體還是老樣子,不好不壞的。只是你回京這麼幾個月,我也沒有過去探訪過你,實在是不好意思。」蟬姬低頭欠了欠身。
趙入嫿起身翩翩出席,席上的夫人看她幾乎都鬆了一口氣,別說兩塊蓬餌,就是把全席的蓬餌都帶走都行。縱是自我感覺再清白的人,也怕有什麼自己都不知道的把柄被她抓住啊。
看到入嫿拿起那對蜜蠟耳墜放在手上賞觀,馮掌柜讚賞說:「夫人好眼力!這可是產自蒲甘(古緬甸)的蜜蠟,色澤極好,若是再配上淡雅的衣裙,那簡直是無出其右啊!而且這蜜蠟又能怡情養性,安定心神,實在是首飾中的上上之選。」
「唉。你說她怎麼就忽然回來了呢?你們家老爺最近不常著家吧?」
這浴池還是上個月剛剛修建好的,正斌請了他工部的好友來作監工,當時她們還笑稱這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鵑兒,給掌柜的一百二十文錢。」
「去,把步輦給她送過去。」看著入嫿艱難行走的背影,榮淵冷冷地命令說。
「入嫣。」入嫿不卑不亢地回禮。
「小姐,奴婢見您似乎有些不大高興?」夏茜小心地問。
「夫人,鳳華宮到了。」
晉安喝了一盅又一盅。
正斌從案上抽出自己隨身帶的佩刀,伴著廉相的曲調持劍右立。
鳶兒崇拜地說:「真好,哪天奴婢也能有自己的熏香便好了。」
「你是閹人?」入嫿瞪大眼睛。
十月六日正是尚書夫人說的品香的日子。
「話不能這麼說。」忽然見入嫿掀簾說,「蟬姬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張家夫人嘴上謙虛著,卻又將腕間的玉鐲露出來展示,話語中不無甜蜜和得意,「你們又不是不了解我,這麼貴重的手鐲,我怎麼捨得買呢。還不是我家老爺去幽州辦事,買回來帶給我的。」
因著與榮澈之事,這幾日入嫿的腰肢都是酸軟的。
入嫿面前放了大大小小的各式木盒,裏面放著形狀顏色質地各異的香料,其中有不少是自己珍藏的,也有些是受人贈予的,還有一些是最近去翠玉閣加置的。
吩咐完后,榮澈靠在寬敞舒適的轎上,有些疲累地閉上了眼睛。
榮澈欲言又止,又不敢再說什麼,但臨走時還是忍不住吻了吻入嫿的臉頰,入嫿笑了笑,倒也沒有拒絕。
榮淵聽身邊的內監說母后讓戚太妃掃雪的事,忙完手上的事,本想過來勸,來時便看見了現在的場景。
烈酒飲了,大家情緒都有點失控,榮洵和正斌挽著晉安的脖子醉醺醺地在那裡嚷嚷。
輕輕推開芳園的門,院子里靜悄悄的,屋子深處也是一片沉寂。想當初她在這芳園遍種各種四時花草,故起名為「芳」,而如今唯有庭西處的一棵木樨樹還孤伶伶屹立著,也不知道入秋時還能否開花,其餘處也全是雜草叢生了。
「嫂……嫂嫂。」本來是想寬慰她幾句,到她面前卻連直視也不敢,孟青欄看著入嫿如雪的裙角吶吶地說:「嫂嫂不要生氣。父親和母親是傷心過了頭,但過一段時間平復過來,一定會把嫂嫂接回來的。」
芳園到集市很方便,鵑兒和鳶兒跟著入嫿,看著街道兩邊林立的店鋪和街邊攤上琳琅滿目的貨品看得眼光繚亂,不過沒有夫人的吩咐又不敢隨意走動,只好奇地四處張望,不一會兒就見夫人進了一家氣派的店,兩人抬眼一看,牌匾上是三個大字,但兩人不認得,只慌忙跟入嫿走了進去。
「哦,這裏還是那樣的歌舞笙簫。」此時一個看起來年近四十的婦人掛著得體的笑容走了進來。
「哇,好漂亮啊!」芳園的幾個丫鬟坐在一起,席上的絲巾、首飾、燕脂、香露瓶花花綠綠地堆在一起,惹得幾個姑娘不時翻看驚嘆。
「那這些曲譜要多少錢?」入嫿抽了一張她剛才放下的曲譜。
「『落葉』無外乎下面幾種香料,檀香、安息香、乳香、大黃……」入嫿將這些主香料一一擺到鳶兒的面前,「其餘再添什麼香料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逢年過節送禮,在上下級官員之間早已不是什麼稀奇事了。何況今年早有風傳沈晉安會遷到六部,想必許多人想頂補這個空缺吧。
小吳子接過後感激涕零道:「小姐對小人還是那樣好。」
一行人進了屋,室內到處是灰塵的味道,樑上結了許多蜘蛛網,不過各種擺設還完好無缺,若是能再清掃乾淨,應該也可以使用。
孤男寡女,乾柴烈火,恐怕這又將是一個不眠之夜吧。
那曲姓男子遲疑了一下,然後吩咐身後的家丁解下包袱,捧了兩盒東西,打開上面的一小盒說:「這是在下送給夫人的小小意思。」
「夏茜,走吧。」 入嫿低頭上了轎,放下了帘子,不帶留戀地離開。
入嫿躺在床上,閉著雙眼,面色潮|紅,看起來非常不適的樣子。榮澹以手撫在入嫿的額頭上,熱得燙人,比他想象的嚴重多了。
趙入嫣有些自卑地低下了頭,「姐姐嫌我長得丑,不願意跟我玩。」
「戚娘娘,你這是幹什麼?好端端的掃什麼雪呢,再說讓這些宮女內監做不就好了!」入嫿連連問。
榮洵也不勉強她,順了她的意思,然後打開小廝呈給他入嫿送的禮物,裏面是一對兒古觴夜光杯,此杯玉質光潔,色澤斑斕,宛如翡翠。杯身呈橢圓扁體,雙柄上飾蝙蝠展翼紋,蝙蝠也叫蝠獸,取其諧音即「福壽」和-圖-書之含意,真是十分用心,連坐在一旁的五王妃都愛不釋手。
快到永寧宮的宮門口,鵑兒看見有幾名宮娥內監站在一旁,前面有一個穿著稍有華麗的婦人在掃雪,真是奇怪。
自從一年前他們一時情不自禁后,這樣的關係就從未中斷過。青軒不明白入嫿到底是喜歡他,還只是沉溺與他的魚水之歡。
聽著這渾然天成的美妙音律,眾人陶醉其中,甚至有幾位女眷心中不免感嘆,以她這樣的家世,她這樣的才情和容貌,便是任性妄為些,也不是不可理解的吧。
許是感受到了榮澹的存在,入嫿微微的睜開眼,口中喃喃的說著什麼。
鵑兒和綺兒還沒見過有人親自登門這麼送禮的。
感受到了手中的溫暖,入嫿握得更緊一些,不願鬆開。他們的手置在入嫿的眉間,過了一會兒有溫熱的液體流過,順著滴落枕間。
蔣桃枝有些羞赧,回答說:「大人平時很忙,不怎麼與我說這些。」
鵑兒對剛才的味道有了心理陰影,一副愁眉苦臉連連擺手道:「不不,不了,這個奴婢實在是無福消受。」
喝多了?這傻孩子,晉安都平安走出去了,他反倒被灌倒了。
雖然他有些自責自己酒後輕薄她,但那一晚的美妙,想起嘴角都不由得微微上揚。
入嫿輕聲呻|吟起來,她一向放縱,將近一年未行房事的身體對於這樣的挑逗更是一點抵抗力也沒有,漸漸的理智全無。意識變得模糊,身體不自覺地去靠近,去渴求。
又想,夫人這邊尚且如此,晉安大人那邊又是怎樣呢?他們又收與不收呢?
榮淵以前從未受過這等待遇,小時候入嫿不願意與他說話,沒想到對她看得上的人,她如此媚于言語,又不吝於表達。
入嫿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前幾年夫君去外地做官,故跟他一起去了南方。」
「肯定是上次在我府上彈出感覺來了,一回來就放不下了,不彈就渾身不對勁。」榮洵得意地揣測。
「好。」入嫿回答說。
榮澈的雙手握住入嫿的手背,整個粗壯的身體壓在入嫿纖細的背上,兩人疲倦得甚至睜不開眼睛,就這樣昏然睡去。
榮澹的話音剛落,就聽見裏面的琴音消隱,入嫿推開了門,倚在門柱上說:「想偷聽?沒那麼容易。」
其中「侍從」的配方是六大熏香中最具變化性的,主要由沉香、丁香、甲香、甘松等香料調配而成,有時也會加入占唐、麝香等輔料。至於各種香料各佔多少,增添多少輔香則看女主人的喜好和品位了,入嫿這次選的正是「侍從」。
在他這個角度,他能看見入嫿跪著的臀處連接的細白腰身。
「妾氏不便收陌生男子的禮物,還請大人諒解。若是以後有機會,妾氏定邀請人大。」入嫿低眉欠了欠身,行了一個很得體的婦禮。
「是啊,尤其是鳶兒,今年十六歲,和我當初一樣年紀,真是又聰明又可愛,討人歡喜。這樣好的人兒,許給你做側室,好不好呢,澹?」入嫿帶著笑意說。
入嫿去宮裡借書,天空正飄著小雪。
沒有了壓迫,入嫿身體放鬆了些,畢竟榮澈不能再強迫自己什麼。可是卻並不像榮澈所謂的什麼平息,此時他某個地方隔著兩層薄薄的衣料與她連在一起,他握著她的腰肢時不時向自己的胯|下輕輕按壓。
「聽說孟家根本不承認她這個兒媳,都不讓她入府呢。」
緩緩的幾杯酒下肚,榮澈看著入嫿端莊地坐在那裡,得體的與賓客應答,腦中想得卻全都是她衣衫盡解的樣子。
錢家夫人和安望雪都沒有來,張家夫人正躲得遠遠的。錢家夫人不來也就罷了,她早已被排擠在圈子外,至於安望雪,五王妃解釋說:「她人小臉皮薄,不好意思見你呢。」
她這樣的撒嬌,錢署正和張郎中哪還敢有半點怨恨?早已是受寵若驚。
趙入嫣卻堅持說:「九九重陽,必定要登高、賞菊、插茱萸、吃花糕、飲菊花酒。插茱萸更意在祛病辟邪,這是一定要帶的。」
李掌柜有些為難,「那這還有本《琴音大全》您看看。」
趙入嫣對這些人一一寬慰,最後那句話說得這些婦人一時沒了聲音。
「目眇眇兮愁予(我已憂愁滿懷望眼欲穿)——」
唯留下叫榮淵的小男孩和他手中孤零零的花。
「她是個寡婦,怎麼也不知道避嫌,引得幾家大人常往那跑,每日尋歡作樂,家都不顧了,這實在是有傷風化,請皇後娘娘賜郡夫人趙氏以庭訓,以正婦道。」
「洵。」榮澹沉聲告誡。
「小姐,這香有名字么?」鳶兒痴痴地問。
「麝香雖說是輔料,但對於『侍從』也算是必不可少。」殷尚宮語氣有些嚴肅,帶著一些不滿,又意有所指地說:「郡夫人變化了的『侍從』雖然的確讓人驚艷,但是人不守規矩,便成不了方圓。若是任意妄為,自作聰明,實在是不可取的。」
鵑兒管不了那麼多了,再抵擋不住誘惑,一飲而盡。
鄭尚宮退下后,澹洵等人神色嚴峻地說:「明日我們陪你一起進宮。」
「他早就看破我了,曾經痛心疾首地說我是個不堪造就的女娃娃。」入嫿模仿著武十的巴蜀方言說,「再說,說不定沒等他來找我,我就去青城山找他了,到那去做個逍遙快活的女道士。」
入嫿卻率先甩了她清脆一聲巴掌,怒道:「滾開,狗奴才!」
「五親王殿下,嫿夫人來了。」有小廝進來稟報。
入嫿看那扎著杏黃蝴蝶結的小女孩,偎在趙入嫣寬大裙角旁悄悄打量自己,只見她身材瘦巴巴的,倒是一點都不像她父親母親。
入嫿竟然能做到這一點,不愧是從小在宮裡耳濡目染的。不管她是出於善意還是出於自我保護,這樣對別人安全對自己也「安全」的香才無愧是今日第一香。
小吳子看了入嫿良久,感慨說:「這樣看見小姐,就覺得做夢似的。」
日上三竿,榮澈忽然醒了。
夜光杯向來價格不菲,而榮洵的府上可供在座者三十餘人飲用而綽綽有餘,可見親王府的財大氣粗。
「母后,何必跟這樣的一個女人動怒,算了吧。」榮淵一襲赤金龍袍,帶著一絲輕蔑的語氣,進來說。
原來錢家夫人家以前是賣茶葉出身的啊……這麼鄙陋的出身,就仗著有些錢捐了個官就張狂起來,真是恬不知恥啊……以後可不能再和她來往了,自降身份。
入嫿接近亭子時正聽到她們談論的話尾,內心輕蔑地一笑,只不動聲色。
「不過我進宮卻有件事想問你。」入嫿的語氣忽然不那麼強硬了,「我去父親的墓前祭拜過了……父親去世時……走得可安詳?」
鵑兒和鳶兒有微微的詫異,很少聽到夫人能給別人這麼高的評價的。
「尚書夫人,對不起,我來晚了。實在是因為剛剛才按時服用了一副湯藥的原因。」一個溫和帶著歉意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是……」榮澈聲音含混的應答,牽著入嫿的手放在他身下揉著,哼了一聲,似乎酒後把她當成親王府的丫鬟,讓她去伺候。
「你醒啦?」入嫿梳妝好,回頭看他,神色並未有異。
原來是中宮處的鄭尚宮。有幾次榮淵也在這的時候,她曾奉皇后的命令,送些新鮮的瓜果來,當時還在這吃過幾杯酒。後來先帝駕崩,皇后成了太后,搬到了壽安宮,她便留下來照顧新的皇后。
「各位夫人,本宮雖是皇后,但也不敢亂用刑罰,以正婦道更不知該如何說起。郡夫人先夫早逝,現在獨身一人,而大洛一向鼓勵女子再嫁,繁衍生息。若說得嚴重些,郡夫人哪怕現在欲嫁與其中某位大人,我們也無可阻止不是嗎。」
張太后嘆了口氣,也罷,揮了揮手說:「停。」
入嫿在鐵箍木桶沐浴過後,換上一件對襟淺豆綠色羅紋小散花襦裙,腰間束了素色長穗宮滌,濃密的長發要鵑兒三個人服侍才能擦乾,之後夏茜拿珠玉篦子一下下梳攏著入嫿的頭髮,在後面問:「小姐今日想梳什麼髮型?」
眾夫人跟著何氏來到靜室,到了這兒各家的侍女便不能進去了,怕人息多污濁了香料的香味,只選了尚書府的兩個婢女入內伺候。
「婉儀,快到母后這來,拜見姨姨。」
「葡萄美酒夜光杯」,榮洵動容地摩挲著杯子, 「品嘗西域美酒要配西域杯子才最相宜。來人,換夜光杯!把我和王妃面前的這倆個也換了。」
「還疼不疼?」
接近黃昏時刻,入嫿在方形浴池裡沐浴。
「啊,怎麼會?五王妃有這麼傻嗎,一會兒她來了到底她是女主人還是入嫿是女主人?等被搶了風頭就有她難看的。」
魏夫人和入嫿都是寡婦,陵平侯早已在前年過世;魏夫人年過半百,衰老畢現,而入嫿卻正是年輕美貌,如日中天的時候,兩人分別是大洛的一品、二品夫人,在這筵席上實在是太過鮮明的對比。
「啊?」
「誰說女兒家結婚前要哭,咱們男兒娶妻前也是要哭一哭的!」
榮澈坐上轎子,路上掀開帘子對一旁的李廠說:「一會兒派人去通知宮裡,今天我身體不適,所以沒有去朝中議事。」
入嫿揉了揉額頭,抬頭看眼前的人。
在回芳園的路上,鵑兒和鳶兒議論說:「今天總算見到了六王妃,其實也沒什麼嘛……」
「啊,幾位親王殿下、門千總大人、翰林院編修大人,你們回來了。」鵑兒正給院子里的花修剪枝葉,陸壯聽見有人叩門,慌忙去開。
喝完一口看著鵑兒鳶兒盯著她揣度和眼饞的神情,入嫿微微一笑,吩咐夏茜說:「給鵑兒鳶兒也斟些來嘗嘗。」
那雪峰上的兩點嫣紅簡直像在故意邀請他一般,榮澈意亂情迷,俯身將一隻胸的前端盡送入口中,如孩子般深深地吮吸起來。
「哈哈哈!」榮洵一愣,旋即爽朗大笑起來,故作大方地揮手說:「區區一張琴何足掛……掛在心尖尖上!來人,上琴!也讓大家見識見識我這寶貝!」
「我知道,其實這樣挺好。」入嫿由衷地說。
趙入嫣被她們吵得有些累了,便借口更衣在宮婢的攙扶下暫時退離了這裏。
時隔多年,她和青軒終於又回到了京城,可想不到已是天人永隔。青軒……此生不會再有那麼樣的一個人,那麼寵愛自己包容自己。整個人似夢似醒,陷入一片昏沉。
不久入嫿的額頭便冒出汗來,但是她從來就沒有喊過一聲痛,也沒有跟張太后說一句求請的話。
「讓他進來。」這次入嫿沒有拒絕。
動物香脂素來濃重,不可多放。入嫿將調配好的半成品舉至鵑兒和鳶兒面前,此時日頭已接近黃昏,鵑兒和鳶兒一聞,都說:「好香啊。夫人這就調配好了?」
「『秋實』依屬於『侍從』,『秋實』是它自己的名字。」入嫿解釋說。
入嫿來到宮南的瀚書閣,在門口向里探身喚道:「小吳子。」
入嫿手枕在憑几上,多日的車馬勞頓使她疲憊不堪,似乎一閉眼就可以睡著,可是這樣的心境,又怎麼能夠呢?
上京趙氏歷經數朝,數朝皇帝都看中他們的名望,與趙氏有過婚姻。到了洛朝,由南方取得天下的衛氏皇室同樣立都上京,為鞏固北方根基,更是注重於此。經過趙氏與皇族多年通婚融合,使得上京趙氏與皇族一直有著密不可分的血脈關係,趙入嫿的祖母便是大洛的一名公主。
入嫿點了點頭,連鵑兒都想得明白這件事,可見這天下的男人真是壞透了。
「傻子。」趙入嫿隔著案幾像男人般盤腿坐在榮澈面前,伸手去抹榮澈的眼淚,「馬上就要行冠禮了,還像個孩子般哭哭啼啼的怎麼行。誰說以後再也不能這樣了?我想怎麼樣都行。」
小姐的才情不是白來的。這也是為什麼先帝格外喜歡她的原因。
「『秋實』嗎?春日耕作,秋日收割,瓜熟蒂落,先苦后甜,的確貼切符合它的意思。」殷尚宮帶著讚賞說。
找了一個天氣良好、濕度適宜的天氣,入嫿沐浴更衣后,靜坐在室內,準備調製熏香。
「姐姐,你這是……」
他比自己差不多高了一頭半,皮膚有些黝黑,臉龐稜角分明,目似朗星,鼻形高挺,嘴唇薄薄的抿著,一襲乾淨的菱紋犀角灰衣袍,正「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錢家夫人騰的一下火了,拍了案站起來直指著入嫿罵道:「趙入嫿,你不要太過分!你別以為你是二品夫人就了不起,我也是堂堂朝廷郎中大人的夫人,家父也是堂堂的二品幽州布政使!若論家世地位,我參加你的酒宴綽綽有餘,我只是不屑參加而已,你別太放肆!」
——真是儀態大方,進退有度。
榮澹結婚早,在入嫿出京之前,兩人就見過面了,所以很是熟稔。
「錢張兩位大人才真正大人大量,」入嫿掩嘴輕笑,「讓入嫿敬兩位大人一杯。」
配好后,她將混料放在一起聞了聞,真是好好聞,好香啊!
甩開榮澹的手,入嫿恨恨地說:「你可以走了!你又不是郎中,呆在這也沒有用,只會讓我心煩。最近應該很忙吧?謝謝,再見,不送,好自為之。」
過了一會兒,鵑兒和鳶兒看見掌柜和夫人出來了,夫人手裡多了一本裝幀精美的硬皮書,書面上寫有三個醒目的字,她們也不認得。
曹大人看著入嫿,記得她小時候,她父親每每參加同僚聚會,時常帶著她一起去各府拜訪,自己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除卻那件事他實在表示不齒外,這個人他實在是喜歡和欣賞的。
「請回復他們,入嫿尚在服喪,不宜見客。」
榮淵抬眼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趙入嫿的妹妹,趙入嫣。
「夫人,小的給您跪了,怎麼有您這麼講價的呦?十兩,十兩,不能再多也不能再少了!」
安望雪聽完臉紅了一片,也許,她該好好地體味體味這句話。
入嫿攏了攏髮絲,帶著几絲清高說:「師傅曾說,琴者,勤也,我這麼久沒碰琴,怎麼可能未退步。但洵的琴實在是好琴,怎麼彈都是美妙的。」
但也有幾位大臣的夫人甚少飲酒,加之想讓入嫿難堪,剛喝了一口就皺著眉嚷道:「這酒從西域運來這麼長時間,都發餿了,又酸又苦!」
不知又被勸了幾盅,晉安忽然俯身使勁咳了起來,接著又是一陣乾嘔,他本來就沒吃什麼東西,吐出來的全是一些酸水,雙手放在席上緊握,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在呢,夫人現在應該正在彈琴。」鵑兒不由得看了榮澹一眼。
姐姐小時候就對她不親密,她恐怕也不是實心在意姐姐的生活,擔心對嫡長姊不敬會引來責備的背後是習慣了的卑微順從,卻忘了原來現在她才是這大洛的皇后。
「現今和當初還能一樣么?當初他們都還是沒有成家的毛頭小子,也無處可去,大家一起熱鬧熱鬧也好,現今有家有室,不陪著妻妾在我這兒算什麼事呢?澹最早結婚,那年不也不在芳園辦了。」
「那他的曲譜我十文一張我買了,他的曲子值這個價錢。」
「有有有!夫人請往裡邊走。」 馮掌柜帶她來到屋閣深處,那裡放置的都是店內一些珍稀昂貴的飾品,也不像那些尋常首飾在外面隨意擺放著。
「嗯嗯!淵哥哥以後我就跟著你啦!」趙入嫣一臉的崇拜。
「我聽母后說了這件事,嫿兒呢?她還好嗎?」榮澹邊往裡走邊問道。
「嗯。」青軒心領神會,簡單應和著。前陣子入嫿不知從哪找到了一卷春宮畫圖,兩人宛若求知的學生,每次都樂此不疲地去嘗試。
她小時候曾說——我要嘗盡這天下的美酒,我要讀遍這天下的書。
「這還不是出格的,我還聽說,青軒之所以那麼年輕過世,是因為精氣耗損得太厲害……房事過度了呢!」
看著錢家夫人一白,張家夫人一綠,安望雪一紅,其他夫人因緊張忐忑而發紫,滿亭奼紫嫣紅的臉,趙入嫿淡然地說:「夏茜,把我席上的兩塊蓬餌打包帶走。」
入嫿早已吩咐過身邊人不要將生病的事張揚出去,聽到「六親王」時神色一變,夏茜連忙搖頭,入嫿才想到他恐怕是從他母親那聽說的。
挽著何氏出現在門口處的,正是六王妃孔蟬姬。
親王府位於官邸的核心區域,即便同處在官邸區,芳園到那依然要走上好長距離。
殷尚宮先從離她最近的周家夫人品起。
「夏茜,咱們走。」根本不願意與他們母子多費唇舌,入嫿搭著夏茜和鵑兒的肩膀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本是情竇初開的年齡,可兩人看來已不是第一次這樣幽會了。
榮淵的臉開始有些扭曲。
加之趙入嫿又是當今掌管人事的吏部尚書趙自庭的嫡長女,趙自庭沒有兒子,視這個女兒為掌上明珠,身份的貴重,可以說絲毫不遜於皇子皇孫。
錢家夫人何氏聽了臉色煞白,她沒想到趙入嫿說起她的家世,如數家珍,她自己都不知道祖上原來是賣茶葉出身,官位還是靠花錢捐來的。這下可好了,不只在大庭廣眾之下她的家世被揪了個清清楚楚,自己的輩分還比趙入嫿低了兩級,她還敢再說什麼?她的祖父還健在,依趙入嫿的個性,再說些什麼,說不定哪天叫祖父一起來教訓她和父親,那她估計就沒臉見人了。
「請問郡夫人住在這嗎?」那人率先開口詢問。
「是哀家讓她這麼做的,你有什麼異議嗎?」忽然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鵑兒抬眼一看,是一個四十左右的婦人,一襲絳紫色蹙金五彩鳳尾錦袍,寬大的裙幅逶迤身後,正威嚴地站在那裡。她髮髻上珠光寶氣,耳垂下的珍珠墜子熠熠生輝,在這一派雍容華貴下卻是一張嚴厲的面孔,看一眼都讓人心生畏懼。
這句話的語氣真像是他小時候說的「嫿兒,不許你再去校場,練得一身是土,那是男孩兒們該去的地方。」
「夫人的香很是沉穩大方,讓人聞后心情愉悅,忘卻煩惱。唯一的缺點是難免有些中規中矩,讓人覺得似曾相識,毫無驚喜之感。」
「澹、洵、澈、晉安、廉相、青軒……你們必須一人一杯,我先幹了!」趙入嫿坐在最上面,拿著青玉饕餮浮雕紋酒杯一飲而盡。
入嫿倒也淡然,帶著欣賞的態度聞了聞蟬姬的配香,果然如殷尚宮所說,『菊花』能調製到如此水平實屬難得,無論是供佛還是侍書都是極好的。
「七……」
「她夫君死了你不知道嗎?她又沒生出個一男半女來,滁州那宅子是官府的,自然收了回去。沒有兒子,青軒名下的房產和土地自然也沒有她的,嘖嘖,真是可悲哦。」
「夫人,那六親王他們身上好聞的味道,也是這調香配出來的么?」鳶兒問。
「夫人在嗎?」幾人邊往裡走,邊問道。
「青軒,青軒……」入嫿的聲音如同夢囈,原來病中把他當作了青軒。
兩人輕輕地接吻。
「你怎麼找到的?」入嫿很意外地說。
「我沒事……就是忽然覺得胃裡不舒服……」剛剛說完,許家夫人又是一陣乾嘔。
入嫿沒有請他入屋,而是來到庭院抵著門口問:「請問曲大人造訪芳園所為何事啊?」
錢署正和張郎中早聽說御花園一事,一方面惱夫人心眼小去主動挑釁入嫿,一方面又責怪她們不自量力,害自己在同僚面前失了面子。入嫿這樣一問,他們更誠惶誠恐,連忙回答說:「豈敢豈敢,明明是內人沒有見識,還望郡夫人大人大量不要與她們計較。」
「你不用惦念我。如今你和榮淵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又有了兩個可愛的孩兒,好好和榮淵過日子吧。」
入嫿款款出席,帶動眾人的目光,她先跪坐于錢署正案前,纖纖玉指拿起執壺,傾斜出好看的角度,將酒便緩緩流入錢署正的杯前。錢署正哪敢不喝,慌忙一飲而盡。
無論是喝酒也好、男女之事也好,趙入嫿從不放棄任何追求快樂的方式。
說完趙入嫿看向張家夫人,張家夫人心肝一顫,後來一想,自己祖上是靠讀書取得功名的,她們家和趙家交情也不深,應該沒有拜過什麼把子之類的,怕什麼?然後她挺起了胸膛,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榮澈進來時滿屋子的霧氣,入嫿大半個身子正浸在水裡,披在肩上的薄衣在水中飄散開來,猶如一朵盛開的花兒。
兩人半醉半醒,完全由著本能操縱自己。青軒閉著眼睛,一下下地、不知疲倦地享受這巨大的歡愉。
鳶兒拿著軟綢擦拭架子上的仕女花瓶,忽然聽見裡屋傳來叮叮錚錚的聲音。
這一本書竟要一百文,這麼貴!鳶兒嘟囔著,夫人剛才也不講講價。
幾人給榮洵翻了個大白眼。
「我從小在這宮中長大,但最近才回來。你是新來的?」
「對,對,說不定她比我們難受千百倍,做得比我們更過分呢。」
看鵑兒一臉的痛苦,入嫿嘆了口氣,「鵑兒,你若真不想學,我以後就只教鳶兒了?」
「這個字要這樣……」入嫿在教鵑兒和鳶兒寫字,她提著筆,在宣紙上劃了最後一橫,一個漂亮的「言」字便躍然紙上。
最閃亮的壽星?哪有人自個兒這麼評論自己的?入嫿噗的一笑,但依洵說到做到的性格,說不定真的會帶人過來。也罷,自己親自去一趟就是。
「記得,當然記得。那時候小姐就邊看書邊等他們,等看書困了,睡醒一覺就自己出來了。」
入嫿一https://m.hetubook.com.com句話就把他堵了回去。榮澹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大概不會同意,可她一個人呆在這荒涼的地方,他實在不能放心。
「張家夫人客氣什麼呢?」入嫿的笑容下有說不盡的溫柔,「這隻玉鐲恰巧也是張大人去幽州回來送給我的,只是我是個寡婦,這家庭和美的寓意恐怕與我不符,所以一直沒有佩帶。現在送與夫人,也算是物歸原主了不是嗎?」
「你們男兒在一起說話,我插在裏面做什麼?」入嫿說,然後知趣地坐在排在男席後面的女眷的席位上,「我在這就行了。」
這就是他小時候依戀仰慕的女人啊。真慶幸自己身為男人,而她身為女人,他們可以這樣在一起。
夏茜先收拾出了一塊乾淨的地方,讓入嫿坐下休息。然後她開始指揮鵑兒等人上下打掃起來。
正斌在原地翻轉起來,衣袂翩翩,聲音宛若松濤洶湧,看得侍立在一旁的鵑兒鳶兒眼花繚亂。以前只聽說過女子跳舞,想不到男子跳舞也如此好看。區區一個宴席,便有如此多的辭令和講究,也許這便是京城貴人們的日常交往吧。
忽然紙門被人拉開,夏茜進來說:「小姐,八親王來了。」
當然她知道不應該這樣。
她明明已是寡婦,卻還這樣……懂得保養……
鳶兒紅了臉,低聲說:「夫人可別取笑奴婢了。」
一個正在拿著拂塵掃書,三十左右歲的內監抬起頭來,他的表情先是有些迷茫,然後變成了意外,然後又變成了驚喜,「嫿小姐,您,您回來了?!」
看到這樣的情景鵑兒和鳶兒更是看不懂了。
但這調香又豈是一朝一夕的事,看著鳶兒那興奮期待的神情,入嫿不捨得打消她的熱情,只說:「配得很香,檀香味很濃重,下次可以削減些。」
榮洵是個暴脾氣,一把把榮澈推到一邊,「臭小子,哭什麼,喝酒!嫿兒永遠是我們的嫿兒,喝酒!」
「放肆!」張太後身邊的方尚宮走上前,揚起厚實的手掌,欲掌入嫿的嘴。
「嫿嫿姐,給你。」
八年後的上京依如她離開時那樣熙攘繁華。
入嫿頗欣賞地點頭,「鳶兒可是有富貴相的。」
張太后看向兒子,想不到這時他會過來,還為趙入嫿求情,淵兒,你心還是太軟了!
若是能經常入宮的世家子弟,自己不會沒有印象。
鵑兒聽夫人說完這句話,嚇了一身冷汗,夫人怎麼,敢,這麼說?!難道夫人以前與張太後有什麼過節?
「你們讀書人就是這樣的愛較真。在這宮中,誰先撞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撞到的是誰。」
夏茜搖了搖頭表示不認識,說:「我去問問小姐。」
「我要原版的。」
晉安不敢再言語,走著走著忽然爆發起來,一把拽過入嫿抱在懷裡,大聲說:「青軒那小子有什麼好?我哪點比不上他強?在一起的小夥伴們,我的官位最高,現在已是正五品的左春坊左庶子大人,入嫿你跟我在一起,我會當寶貝似的看你!」
九九重陽佳節,上午帝后在太儀殿宴請群臣,下午趙入嫣請了幾位親王妃、命婦和官員家眷到宮中飲酒賞菊,入嫿自然也在邀請之列。
於是最後她只有負氣地說:「若是我,絕不容許比不上我的騎在我的頭上。」
聽著席上的團結一致,入嫿眯起了眼睛,緩緩品味著菊花酒的清涼甜美,彷彿那些刁難的語言與自己無關一樣,話可以一會兒再說,美酒卻不可浪費。終於,一杯飲盡,入嫿放下酒杯,橫掃了一眼席下女眷們。
嫿兒和榮澹都沒有接話,其餘幾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倆人忽然在鬧什麼彆扭。
因為珠玉在前,之後的幾次品鑒也沒什麼意思,大家都等著殷尚宮去評價入嫿的香。
榮澹抬頭看了看這待客廳,感慨地說:「這裏沒怎麼變,還記得咱們幾個經常在這裏舉辦宴會,常常是通宵暢飲。可是這裏畢竟年久失修」,榮澹頓了頓,「嫿兒要不然你先去我那小住一陣子,我府上空房很多,足夠將你們安排得很好。待這裏我讓人修葺好了,你們再回來。」
「你偏偏讓我親自送來,這不,我把這酒送過來了?」入嫿來到廳中,稍有責備地說。
「青軒、洵、澈、晉安、正斌、廉相走啊!」小女孩宛若孩子王,一聲招呼,七八個小男孩歡呼而去。
忽然聽見上面入嫿的聲音:「今日下午入嫿冒犯了兩家夫人,錢張兩位大人是不是會因此怪罪于小女子?」
鵑兒按照夏茜的吩咐,帶著鳶兒給各座紛紛上酒,入嫿先捧著小盞喝了一杯。眾人看著入嫿良久不說話,最後還是廉相說:「嫿姐姐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嫿嫿姐不願意帶咱們玩,咱們就自己玩,找到好吃的也不給他們!」
喝酒的時候他們還常常以投壺助興。
「《列女傳》?哈哈,他應該不會願意抄這個吧?」入嫿想到前陣子買的那本《孫府秘史》,寫得的確還不錯。
「夫人,鴻臚寺丞大人已經等在外面了。」
小女孩拍手歡呼起來,「那我也要去。」
入嫿搖頭笑了笑,也不點破,說:「是啊,好巧啊。」
「所以——以老奴愚見,這次的品香會還是六王妃的……」殷尚宮正說著,忽然聽見坐于席上的許家夫人掩著嘴,俯身欲乾嘔的樣子。
她那天坐在他的身上的樣子。只這樣想著,全身都像燒著一般,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趙入嫿的閨房內。那件價值連城的衣裳被毫不憐惜地扔在了地上。
「嫿兒,我發誓以後我再也不哭了,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要好好的,混出名堂給父親看,讓我娘看,也給你看。」
終於在宮裡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他,那是她第一次見晉安哭。以前的晉安總是順從的,思維周到,能將她和澹洵幾個照顧得好好的。
這天入嫿要沐浴更衣,身上不得熏香,也不能佩戴香包香囊之類任何有香氣的飾品。
有女眷看著她頻頻欲嘔的樣子,恍然嚷道:「許家夫人,你不是有喜了吧?」
那邊鳶兒已跪在席上認認真真寫好一個字,又興緻勃勃地問:「夫人,下面咱們學寫哪個?」
晉安見了她就慌忙解釋說:「我今天正巧來後宮辦些事情。」
「誰說嫿姐姐變了呢?依我看嫿姐姐沒變,還是如以往般風姿綽綽,光彩照人。」
入嫿護送青軒的靈柩回京,整整走了一個月零十三天。此時柳枝抽綠,氣溫回暖,好在靈柩里放了許多花椒、高良姜、辛夷之類的香料,並以木炭、沙石填塞棺槨,所以屍身並未腐爛。
晉安已經很醉了,看著入嫿的神色複雜,只說:「你的酒我不能不喝。」
「嫿兒,你以前絕不是這樣的。還是青軒那小子管得太寬,這幾年連酒也不讓你沾了?」
宴會終於結束了,宴席上一片狼藉,榮澹榮洵等人早已躺得橫七豎八、醉得不省人事。
「好了!鳶兒你在這慢慢喝酒,夏茜你遣人將另一桶酒和這盒夜光杯送到五親王府,說這是我送給他的壽禮。」入嫿看著窗外近黃昏的天色,吩咐說。
「我也想著今天是重陽節,難得進宮,就過來看看你。夏茜,快把蓬餌拿過來給小吳子。」
「夫人,可否容在下入內詳談?」曲姓男子恭敬地說。
入嫿想了想,調皮說:「好啊。那我得借用下府上的『春雷』,就是不知道五親王肯是不肯?」
沒想到那小女孩沒有接過,反而轉過頭特別不屑地說:「榮淵,你長得又矮又胖,我才不要你的花。」
「親姐妹又怎麼了?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這個皇后,若是有她姐姐一半的本事,也不至於現今如此了。」這時候她們反倒念起趙入嫿的好來。
「《太古遺音》和《神奇秘譜》已經是市面上最全的兩本琴譜,大部分人都買這兩種。」李掌柜解釋說。
幾杯酒下肚,身體有微微的熱度,整個人都鬆懈下來。臂倚憑几,剛才晉安說他們在她面前很容易打回原形,其實自己何嘗不是呢。看著下面日益熱烈的氣氛,彷彿大家還從未分開過一樣。尤其榮澈最是活躍,此時正與兩位哥哥說笑玩鬧,入嫿不免搖了搖頭,原來還是個孩子呢。
這時候聽見有人叩門。
「鵑兒,這些野兔和鹿是為你們打的,秋意漸深,你們用這些皮做些保暖的東西!」正斌將這些東西遞給陸壯說。
「啊……」
「既然使夫人這樣為難,在下也不欲勉強,但這首飾還請夫人收下,全當是相見緣分。若是以後有機會,能成為夫人的座上賓,便是曲某的榮幸了。」
「這香里有大量的檀香和安息香,能夠斂神安心,用來熏屋子是再好不過的了。」入嫿這樣說。
見趙入嫿只是在一旁靜靜品嘗點心酒水,有幾位婦人坐不住了,率先發難說:「咦,今日郡夫人怎麼如此沉默?聽說郡夫人喝酒向來豪爽,不畏男子,現在倒不像了。」
先叫夏茜開了一桶葡萄酒,夏茜用長柄竹筒小心地舀了一些斟在雙龍耳海棠杯里,入嫿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讓那少少的葡萄汁液滑過舌尖,順著流過喉嚨,雙目微闔,良久讚歎一聲,真是好酒,這種暢快恐怕男女歡好也不過如此吧!
「鵑兒,給我拿甘松來。」
兩人赤身裸體的這樣睡到天色發白,榮澈先醒來,一驚,以為與上次一樣入嫿不在他身邊。
自己以前並未見過他,想必不是什麼世家子弟,而是新晉的讀書人,倒是好一個丰神俊朗的男兒。
「你已經多年未彈琴,音色卻一如往昔,實在難得。」
他將入嫿帶回那滿是褶皺的床上,趙入嫿眼睜睜看著兩人重新交合在一起,眉煙微蹙,因這新奇的刺|激破碎呻|吟,完全與她還尚留稚氣的少女容顏不相符合。
夏茜說完,發現自己才說得太赤|裸裸了,惴惴不安地看了廳內的入嫿一眼,好在,小姐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小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麼多天以來她一直是這樣的神情,也許是她太累了,也許是還在為青軒大人的過世而傷心。
「咳,話說晉安怎麼不在?這小子不是要娶親了嗎?這麼好的事還要藏著掖著,躲躲閃閃不肯出來見人?」榮洵緊忙轉移話題說。
入嫿這時候才去看她這個妹妹。
這期間薛管事來過。鵑兒那時才知道在入嫿十四歲時她已是這大洛的正二品夫人,在城郊大片皇室土地的近鄰,有一塊自己小小的采邑。
不過看入嫿不容有疑的眼神,想必是她不想趟這渾水了。
在入宮的路上遇見了左副都御史曹大人,入嫿認得他,向他盈盈一拜。
「好啊。我不慣聞這些腥氣的,陸壯鵑兒你們快拿下去打理吧。」入嫿以袖掩鼻說。
「好呀!」趙入嫣笑起來眼睛像月牙一般。
「六親王!」夏茜差點流出淚來。
兩人默默吃著早點,夏茜在一旁服侍,鵑兒和鳶兒也各自忙各自的,一切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不想過了一會兒陸壯拿著葡萄酒和夜光杯原封不動的回來了。
「哼哼,諒她也成不了什麼事兒。」張太后眼中閃過一片陰鷙。
「太子殿下,您的手被刺玫花割傷了。」
十年後。
「是啊,您是?」
「好,好!嫿兒你不來怎麼行?你看我把席位都給你備出來了。」榮洵指著榮澹旁邊的位置。
蟬姬坐到屬於自己的席位上,隨即轉身向入嫿打招呼,與榮澹喚她的一樣:「嫿兒。」
席上許多夫人都是過來人,看許家夫人的樣子,紛紛認同說是。
之後兩人並肩而行,路上晉安看著一邊的花花草草,忽然問:「嫿兒,一個人在芳園住得還習慣嗎?」
其實想來也不奇怪。青軒幼時是榮澹的伴讀,兩人關係素好,等到她和青軒的事情被發現以後,別人只當她是為青軒誘騙,引得青軒眾叛親離,這些年來也惟有他還與青軒偶有書信來往。今天她回來的事想必也是從青軒家人那聽來的。
「小姐,戶部尚書夫人何氏剛才派人來話,說五日後想邀請您到府上品香。」
榮澈拉起入嫿,將她抱入水中,不一會兒便響起了潺潺的流水聲。
「嗯。」帶著諸多疑惑,榮澈回答道,起身慢慢穿衣。
「先帝為什麼將蟬姬許配給你你不知道嗎?你的母親也是個老實人,先帝在世時她便應該爭取,女人的手段她一個也沒用上。你是先帝最欣賞的兒子,本來……」
「我有什麼不敢的?」說完入嫿一把扔開戚太妃手中的掃帚,「戚太妃怎麼說也是伺候過先帝的妃嬪,先帝都已駕崩,你還不依不饒,就不怕先帝在天之靈心寒么!」
翠玉閣掌柜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留了一撮花白鬍子,看起來很精明的樣子。見來了客人,他慌忙上前招呼,看著入嫿似乎有些眼熟,過了一會兒便想起來了,眯著眼睛問:「秦家小姐似乎好久沒來店裡了吧?」
榮淵看著入嫿的手在自己身上走來走去,她的手保養得極好,青蔥玉指般,一看便知從小嬌生慣養。指甲呈淡粉色而有光澤,不知道塗了什麼樣的丹寇,而不像姜萱容一樣是玫紅的顏色。
榮洵質問道,口中滿是對青軒的忿恨和不滿,這種語氣對身為死者的青軒是極為不敬的。
不過想到這種辦法的可不只一個人,後來的幾天綺兒陸續接待了幾位這樣的人,有代送給親王殿下謀差事的,也有代送給鴻臚寺卿大人討好的,都是平時與夫人走動得比較密切的幾位大人。也有一些想藉著這個機會結交夫人的。
「戚娘娘!」入嫿認出了她是誰,喚道。
入嫿與夏茜說著,向右拐過迴廊,一不提防,整個人撞到了一個人的懷裡,額頭磕上那人硬邦邦的胸,又險些向後倒了下去,幸好及時被那人扶住了胳膊。
「晉安,我敬你。」榮澹舉杯說。
「李掌柜,先給我來一本琴譜,不要《太古遺音》和《神奇秘譜》。」
「說來也怪了,最近一直沒見到幾位親王殿下和門千總大人,也有半個多月了吧?倒是編修大人、神樂署署正大人和太常寺博士幾位大人來過幾次。」鳶兒說起幾位登門拜訪的官員,已經朗朗上口,很是熟悉了。
榮澈如今也是堂堂親王了,長得是眉深目秀,器宇軒昂,不再是以前那個任性胡鬧的少年。
心中有微微的詫異,「我知道了」入嫿卻很平靜地說。
「夏茜你先不要慌。」榮澹將手放在夏茜的肩膀上使她鎮定下來,「我已派人去接我府上的醫官,你先帶我去看小姐。」
這並不是自己的房間……環視了一圈,忽然發現入嫿正在窗下靜靜地梳妝。
鳶兒不經頭腦說出這樣的話,卻沒有考慮香料多是舶來之物,她這樣的侍婢是根本買不起的。
「夫人,您看看奴婢配的香。」鳶兒迫不及待地讓入嫿品鑒。
不過這浴池造得還真是精緻,水道也改造得極好,四方有荷花鯉魚噴頭汩汩吐出熱水來。入嫿在浴水中配了花瓣與香料,使得浴室香氣四溢。
夏茜也在一旁笑著說:「你們看我都不喝,我也實在喝不慣那味道。」
眾人紛紛說好看,卻聽見席間的榮澈爆發出哭來。
「張皇后,你怎麼在這裏?」原來剛才她一直在永寧宮裡。
「聽說一會兒嫿夫人要來。」
入嫿一身白色喪衣,神情木然,這兩個月她已哭了太多,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應擺出什麼表情。看著年事已高的孟母老淚縱橫的臉,她什麼也沒說,帶著夏茜就往回走。
「有沉香、丁香、甲香、甘松、占唐、杜衡、蘇合香、冰片、白芷、丁香皮、生結香、臘茶、山柰、青桂、青木、和羅、靈貓香。」
薛管事過來彙報今春莊稼的播種情況,並說現今夫人搬回京城,以後述職倒是更方便了,也不用像以前那樣千里迢迢寫信去彙報了。
八月十六是洵的生日。
在正廳里,各家女眷聽說入嫿要來,早已議論開來。
聽到這,夏茜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來。
「鳶兒,拿蘇合香來。」
聽說鄭家二公子出使西域,入嫿便寫信拜託他捎兩桶葡萄酒(注:古代早期葡萄酒只有貴族飲用)和一盒夜光杯來,沒想到他又帶了許多當地的工藝品給她。
不知鳶兒怎麼無緣無故問這個,入嫿回答道:「是啊。」
入嫿來到待客廳時,一眼望見門口有幾名僕役似乎搬著東西往東屋那邊走去,再把視線轉向廳內,看見榮澹正坐在一張小圓案几旁,舉著杯子慢慢品著,酒是不可能有的了,想必是她們從滁州帶來,剩餘的一些茶葉泡的茶水吧。
來到了官邸區西南處的孟府,得知消息的孟父孟母早已迎了出來,伏在棺上失聲痛哭。
果然聽見榮澹說:「我剛從孟府那弔唁回來,就想過來看看你,想你十有八九會來這裏。我在路上經過貨街,想你剛回來,有些東西或有短缺,來不及置辦,便遣了小廝買了幾樣日常用的,你挑著用罷。」
「姐姐一路回來可辛苦?現在在芳園住得還習慣嗎?」趙入嫣在一旁連忙噓寒問暖。
今天只有他沒有帶女眷,倒也便捷。
「比得上你的人沒有幾個。」榮澹將手停在了她的臉頰,低聲說。
魏夫人是這裏面最年長,也是品位最高的夫人——一品國夫人。她今年高齡五十一了,但身子骨還算硬朗,只是滿臉的皺紋說明了她的歷經滄桑。
榮澈一邊迷戀地吸著入嫿的胸,一邊騰出一隻手摸索到入嫿腿上去扯她的褻褲,入嫿太明白這之後意味著什麼,理智全拉了回來,沉聲喝到:「榮澈。」
榮澹忽然轉頭打量入嫿,直看得入嫿心頭異樣,轉而聽他認真而嚴肅地說:「觀里不興收你這樣的女道士,會讓男道士無心修鍊升仙。」
入嫿的琴技|師從原金紫光祿大夫武十,那可是個怪老頭,現在已經退隱去高山當了道士。在座女眷雖然也都是大家閨秀,可也從未受過這大洛第一琴師的一二指點,畢竟不是誰的祖宗都在戰亂時救過武家祖宗的命。武老頭雖是個怪人,但這等情分怕也推拒不得。
不只她為何忽然送東西給自己,張家夫人充滿警惕,說:「既然是這樣珍貴的東西,我怎麼好要呢?」
「是嗎?你要好好待她。前面的路口一轉就到芳園了,你送到這就回吧。」不給榮澹任何回復的機會,入嫿搖扇如翩翩嫦娥而去,只留下了一個姍姍倩影在榮澹的視線中。
這個香料幾乎被大量的檀香遮蓋住了氣味,只盲目挑選自己喜愛的香甜味道,這是配香時最為忌諱的,這會使這個香料中味后味不足,沒有回香余香。
熏香分為「香木」和「煉香」,香木是指原始的沉香檀香等,尚書夫人說的「品香」指的自然是煉香了。
「你們怕是找錯人了——你們忘了你們所謂的郡夫人,正是皇后的親姐姐,皇后可是那趙入嫿的親妹子。」魏夫人聽著這些人的糊塗話,不由得冷笑著說。
聽入嫿和蟬姬寒暄完,尚書夫人何氏說:「殷尚宮已經在靜室等候了,各位夫人帶著自己的香爐隨我來吧。」
「嫿兒長得還是那樣的漂亮,快,快快上座。姨母還備了你喜歡吃的點心。」
不知道何時他竄得這樣高了,記得當初她走時他還與她差不多,骨頭又沉,兩個女子合力竟扶不起他。入嫿示意鵑兒去外面喚八親王府的隨從,自己在一邊喚他:「澈,快醒醒,酒宴已經結束了。」
「鄭家夫人,鄭家和趙家是世交,關係一直親厚,你也不應該生疑才是啊。」
幾名侍衛不敢抗旨,將入嫿團團圍住,架住了她。
在這段日子里,入嫿只是寫字抄經,若趕上心情好,入嫿會去侍弄院里的花草,將已枯去的花枝拔掉,重新栽育好新的花苗,也許在這個夏天芳園又可恢復如初了。
「嫿兒還是那樣會說話。不過哪怕再過權貴,在你面前,我們依然要被打回原形。誰沒有小時候的一兩件糗事被你抓到過呢?」
「哦,原來是這樣……」鵑兒和鳶兒瞭然地說。
「啊……這樣啊,看來嫿夫人帶來的,真是好酒。」司經局洗馬夫人幾人訕訕地評論說。
「夫人,門千總幾位大人已等在廳中,他們執意要見見您。」
席上沒有人一口喝乾,都只抿了一口,過了一會兒都紛紛誇讚這酒口味甘甜,口感醇厚,應屬上品。
曲姓男子有些喪氣而歸,綺兒關上門,與鵑兒陸福等人面面相覷,他們還是第一次見識有這樣送禮的。
曲終人散,眾人紛紛出了親王府,小廝們掌著燈火指揮著轎夫紛紛來接各家老爺夫人。看著榮澈、晉安幾人上了轎,入嫿也正想走,忽然聽見身旁的榮澹說:「時辰這樣晚了,我送你回去。」
終於輪到入嫿了。殷尚宮與剛才一樣,端起入嫿的香爐輕嗅,放下后殷尚宮頗公正地評論說:「初聞郡夫人的香,是一種清苦之味,很容易讓人放鬆警惕;然而過了一會兒,中苦之後甜膩之氣撲面而來,讓人產生絢麗迷亂之感,無法拒絕。『侍從』著重變化,很明顯郡夫人做到了這一點,此香選用了大量的辛料和香料,配量微妙,層次厚重,讓人回味無窮。不知此香的名字為何?」
真的是鳳華宮。其實這是自己以前最不經常來玩的宮殿。
張太后也不欲多說,只揮了揮手,「哀家相信皇帝有自己的主意和計劃,只是不要忘了他們小時候都是如何對你的,不根本不用顧念什麼兄弟和*圖*書情誼。好了,皇帝你退下吧,哀家剛才被那女人氣得頭疼。」
「彈琴嗎?真是難得。」榮澈說。
她的睫毛在頰下投上一片雲影,隨著她的呼吸,正微微顫動,鼻子也是精巧可人的,嘴唇紅潤欲滴。
入嫿忽然抬頭帶著笑意問:「蟬姬怎麼沒來?」
時間彷彿變得緩慢,夏茜他們不敢打擾,入嫿就那樣靜靜地,一頁一頁翻著,看餘下的紙張越來越少。
卻又在入嫿轉身時聽見她說:「今日時候不早了,不宜飲醉,大家都散了吧。」
榮澈將兩人礙事的衣物褪掉,坦誠相待,碩大圓潤的前端已緩緩擠入入嫿的身體,入嫿一驚,榮澈卻由不得她離開,終於他扶著入嫿的身體讓她一寸寸的坐了下去。
本來他們從滁州剛來京城,家裡又忽然沒有了男主人,只有夫人一個人撐著,總有些孤苦無依的意味。現今卻與他們竊竊私語的情形大為相反,他們不解也不適應,好在夏茜姐之前就教過他們接人待物的規矩,每日面對各樣的訪客,總不至於手忙腳亂。
進了裡間,李掌柜讓入嫿在門口等一等,自己拐進裏面,不一會兒拿出一本新書出來。
「對了,我昨晚本來是想送給你這個。」榮澈遞給入嫿一個精緻的盒子。
晉安那兒恐怕更是被踏破門檻了吧。
上京趙氏是中原赫赫有名的大士族,他們一族在上京已經生活三百年以上了。趙氏一族人傑輩出,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有宰相、將軍或者尚書出現,封王封侯不在少數,其宗親更是遍布全國各地。
「這雪還在下著,掃得完么……」入嫿勸她,看著兩邊內監和宮女的神色,發現了不對勁,「戚娘娘,你到底為什麼掃雪?!」
「夫人,您剛才不是說這香叫『侍從』么?」鵑兒聽出了不同,疑問道。
兩人同時叫了一聲。夏茜早已帶上八親王府的人退了出去,主子們的秘事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是不會出去亂說的。
從鳳華宮出來,在出宮門的路上,正碰到了一身緋色官袍左右徘徊的晉安。
曹大人擺出了幾分和顏悅色,與入嫿寒暄。今日入嫿裏面穿了一件淺黃系如意結襦裙,外面罩了一件杏色的寬大衣袍,衣邊是鮮艷的桃紅色,上面有著繁密的纏枝蜜香花紋,發簪上一隻如意簇花銀聯步搖,襯得她極為耀眼出挑。曹大人不免想,趙自庭生得如此女兒,若自己年輕時,身邊有這樣一位懂交際的可人兒,不天天去跑才怪。
眾人不停地鼓掌叫好,連入嫿都有些微微沉醉,許久沒有這樣的熱鬧,而上好的美酒和上好的舞蹈都是她以前之所愛。
「怎麼可能?!」
「好了,好了,夫人也是回頭客了,下次常常惠顧啊!」馮掌柜將入嫿她們送到了門口。
唔……昨晚榮澈留宿在這裏。將近一年獨身而眠,一時倒還不習慣早上起床有人在身邊。
「許家夫人,你……那個多久沒來了?」何氏問道。
蔣桃枝回答說一切還在習慣之中,並說道:「桃枝從家鄉帶回來一些蘇杭刺繡,一會兒叫小廝一一放在各位夫人的轎子里,還希望各位夫人姐姐不要嫌棄。」
張太后氣得簡直渾身發抖。
輕輕邁過門檻,一身紫雅色丁香花細絲褶緞裙的入嫿走了進來。她略略低著頭,髻上斜插了一隻蝶落牡丹雲霞墜珠步搖,洛朝有一位文人曾將女子步伐分為四種,以第一種為美,入嫿蓮紋繡鞋三寸一步,竟是分毫不差,只見她步姿穩重,不急不徐,實在是看得在座男子賞心悅目,甚至有些女眷都自慚形穢起來。
聽著馮掌柜在一旁說得天花亂墜,入嫿掂量著手中的寶貝,眯起眼睛問:「多少錢?」
聽見鵑兒鳶兒端著杯子盤子收拾殘局,入嫿按著額頭醒了醒酒,環視一周,看見下面的榮澈竟然還趴在那裡。
但有幾名對入嫿不滿的婦人跟著七言八語起來,上面的趙入嫣想要勸架,但她本就拙於言語,剛才應對幾位女眷的聲討尚且吃力,現在更是插不上嘴,只在一邊干著急。
一時間心頭有些酸楚,差點落下淚來,但入嫿是不善於流淚的,便生生忍了回去。
「取悅?呵呵,咱們確實不像男人們有權有勢,可是這天下的男人多得是了,我擔心嫿夫人太過操勞,取悅不過來呀……」八王妃安望雪不過才二十一歲,長得玲瓏可愛,還像個孩子,說出的話卻□□得驚人。
「嗯……」迷迷糊糊有些意識,榮澈應了一聲,一個起身,拉住入嫿的手臂卻是覆了上去,將入嫿整個人壓到自己身下。
過了一會兒屋裡停止了彈奏,接著是拉門的聲音,入嫿一身簡練白衣衫站在她們面前,說:「真是無聊死了,咱們去市集轉轉吧。」
「錢家夫人,嫿夫人不是不像,而是根本不把皇後娘娘和咱們幾位女眷放在眼裡,不屑於取悅罷了。」張家夫人睨著入嫿譏諷道。
「呃——」榮淵不知道如何回答。
「呃……依小的對他的觀察,他似乎很落魄,青布袍子都洗得有些發白了。」
「酒宴無歌舞怎麼行,讓我以舞劍來助興。」見入嫿沉默寡言,正斌取悅于入嫿道。
安望雪拾起席上的菊花簪,怔怔地出神,郡夫人只跟自己,說了這個?
「張家夫人,張郎中大人認識郡夫人比你我還早,感情自然深厚些,再者平時不是與其他大人一起過去嗎,你不要多想。」
「母后,我回來啦!」門口處忽然有童稚的聲音傳來,打破了這尷尬。
「那就實在太感激不盡了。」
「呦,我的好嫿兒來了。」戶部尚書夫人何氏上前去擁抱她。
「軒……軒,你輕輕的呀……」 趙入嫿的嚶嚀聲不時呼出。
芳園雖然處於官邸區,但離鬧市已很近,若是碰上趕集的日子,還能聽到街上的人聲鼎沸。
「鵑兒,拿冰片來。」
將書翻到後面,上面還有自己偷偷做的標記。
「真的嗎?那咱們得好好看看。」
「怎麼了?是誰啊?」夏茜看見綺兒回來問。
「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涼爽的秋風陣陣吹來,洞庭湖波浪翻湧樹葉飄旋)——」
趙入嫣高興起來,「那就太好了。」
榮澈承受不住地呻|吟了一聲。
出了翠玉閣,鳶兒看著手上的小木盒嘆道:「唉,沉甸甸的十兩銀子最後就換回了這麼輕的東西。」
「對哦。」入嫿這才意識到,「哎呀不管啦,我的意思就是說,晉安你是無可替代的,你背後有我們這些後盾呢。晉安你那麼聰明,到時候混出名堂好好給你爹看看,也讓你娘在天上為你深深深深地驕傲好不好?」
和好了衣服,入嫿走出了內室,輕輕地來到了待客廳。
入嫿今天披了一件白色狐絨木槿花織錦緞斗篷,回答說:「你不知道,宮裡書可都是原版的,流傳多年,很是珍貴。即便不是作者親筆,也是某些大文豪抄寫的,看的就是這樣的味道。就比如王羲之的真跡,那可是一字千金啊……」
步履從容地來到待客廳,賓客見了她全站了起來。入嫿挺直而端莊地跪坐于席上,氣質嫻靜而淡泊。
酒過三巡,眾人在家奴的攙扶下紛紛打道回府。
「翰林院編修與門千總,文武相配,定是賞心悅目。」
「哦,郡夫人來了啊。」
又聽見入嫿說:「何況澹的眼光一向是很高的。」
蔣桃枝一副典型的江南水鄉女子的模樣,窈窕婉約,因為來上京的日子還不長,又是第一次與這麼多官員家眷聚在一起,態度有些拘謹。
「我知道。」入嫿依舊是笑容可掬。
別的男孩才剛想動手,一個胖嘟嘟的小男孩已經沖了出去,他解下腰間錯金夔紋匕首,吭哧吭哧地割下來一朵盛開得最艷的刺玫花,笑呵呵地將它帶到小女孩面前。
「我看皇后也是事不關己,她剛才還教訓我們不要嫉妒,等到哪天她的丈夫被人搶走了,她就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了。」
一個身著彩虹色羅裙的小女孩指著御花園前密密麻麻的紅玫瑰說:「誰去為我摘一朵刺玫花來?」
鳶兒經過入嫿的房間臉都是紅的。
「何止左春坊左庶子大人?我聽我家老爺說,若不出意外,明年沈大人便可晉陞一品,做內閣侍讀學士了。」右春坊右庶子大人的夫人說。
眾人自然是一陣羡慕和讚歎,然後似剛發現入嫿到來的樣子,紛紛與她打招呼。
大家紛紛轉過頭看她,尚書夫人何氏慌忙起身,問她:「許家夫人,你怎麼了?」
「小姐回來后便發了燒,整個人也昏迷不醒,我們……我們……」夏茜手足無措地哽咽起來。
「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在水中的綠洲采來杜若,要把它送給遠方的戀人;歡樂的時光難以馬上得到,暫且放慢步子鬆弛心神)。」
「咦,夫人怎麼忽然這樣好的興緻,彈起琴來了?」
「你走路怎麼不長眼睛?」反倒是入嫿率先發話,她想自己剛才在想事情,他總不能也在想事情吧?看到自己快撞到他也不躲著一點。
但入嫿卻很喜歡她如此好學,於是說:「那今天正好香料都在,你不妨現場調製屬於你自己的熏香。」
她跪坐在榮澈面前,仰望著他,眼神中帶著几絲探究和詢問。
待客廳最先被收拾乾淨,現在接待親王也不算太失禮,夏茜走在前面暗自慶幸。她很清楚小姐的處事風格,待客廳是頂緊要的。
皎潔的月光下投出兩人並排而立的身影,一路上兩人影子的間隙越來越小,而如今袖角幾乎快要連在了一起。
這是正德三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的時候來得晚些。
那個木盒似曾眼熟,打開一看,原來是翠玉閣曾拿出的那副蜜蠟項鏈和發簪。
「那位公子說給幾文錢都行,找了能懂他曲子的人就好。」李掌柜倒很老實地說。
這,這黃毛丫頭竟然還敢像以前那樣輕視自己!當時她欺她不受寵,時常對她冷言冷語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還敢如此囂張!真是翻天了!
「你昨晚宿醉,早上一定是餓了,我叫鵑兒做了小粥,備了幾種點心,一起去吃吧。」
「青軒從未管過我什麼。」入嫿接過話,輕聲說,然後她看向夏茜,「夏茜,為我取些清酒來。」
「八王妃……」只是剛剛聽趙入嫿叫她的名字,安望雪眼淚就差點落了下來。
入嫿坐于蟬姬旁邊的位置,與其他夫人一樣,問蔣桃枝的起居生活,到北方是否還習慣。
入嫿剛剛想離開,忽然聽見孟府吱呀的一聲打開了門。
今天趙入嫣身著一件湘紅牡丹簇花刺繡金鳳長裙,高高的髮髻上帶著鳳冠,額前墜著紅瑪瑙珠子,一身的雍容華貴。
入嫿抽出那本書,果然——《鹽鐵論》。
入嫿嬌嗔地看了榮澈一眼,看得榮澈心都化了。
依舊是以前那樣直呼她的名字,趙入嫣身後的宮女慧珠正欲怒斥她「放肆」,但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慧珠正是從趙府里出來的丫鬟,趙入嫣小時候不受寵,連帶著她這個近身丫鬟也地位低微,當時若是能和大小姐說上一句話,都是誠惶誠恐,受寵若驚的,現在雖然身份不同,但若對大小姐放什麼狠話,依然是心有畏懼,底氣不足。
六王妃孔蟬姬經常抱病在身,很少出席宴會場合,故她們非常好奇。
說去就去,太后所住的壽安宮在後宮很居中的位置,永寧宮卻是偏多了,鵑兒經過壽安宮,再看永寧宮,脫口而出道:「永寧宮比壽安宮差好多啊。」
眼前看几杖下去,入嫿的裙上已滲出血跡,再這樣別說丟半條小命,就此落下殘疾也說不定啊!夏茜和鵑兒在一邊簡直干著急。
「我跳得好不好看?」 一曲結束,趙入嫿臂纏綵綢,微微氣喘並笑吟吟地問。
榮澹小時候性格就有些清冷,現如今倒更是一副表情了。他今天穿了一襲紺青色蟠螭流雲團福紋袍子,裡衣的領邊潔白得一塵不染,舉手投足間盡顯儒雅穩重,看得鵑兒幾位丫鬟目瞪口呆。
榮淵走後,張太后嘆氣道:「這傻兒子,說是不放在心上……」
「晉安,聽說對方是江南有勢力的大土豪,江南歷來出美女,她又與當今太后沾親帶故,你這是高興得哭的吧!」
「春雷」琴被保養得很好,不過看來榮洵也有一陣子未用過了。玉指像流水般撫過七弦,入嫿特意調了調音,帶著一絲慵懶,彈奏一曲《漁樵問答》。
而此時入嫿在他懷中睡得正甜。
「拉下去,杖二十!」張太后說道。
入嫿辭了轎,兩人在前面走著,兩頂轎子和一眾婢女、僕役等隨在後面。
眾人聽了一片訝然,要知道調香並不是添加的香料越多越好,添加的香料越多,越難以駕馭。
戚太妃也跪著求請道:「太後娘娘,這一切都是因為妾身而起,入嫿年輕不懂事,您不要怪罪她……」
「嗯……」殷尚宮頓了頓,又再次聞了聞,然後有些疑惑地向蟬姬問道:「六王妃調配的可是『菊花』?」
晉安再喝了一盅。
「哦——」榮淵意味深長地說,「那我記下了。看來小姐來這宮中很久了?」
「現今小姐也回來了,咱們怎麼不像以前那樣在您這兒擺宴慶祝,小姐怎麼不許?」夏茜有些不解。
張家夫人哼了一聲,「算你識貨。我家以前就是書香門第,可不比那些賣貨的,隨便讓你輕視。」 張家夫人的話使錢家夫人又是一陣臉白。
「澈?!」入嫿驚喚道。
不過她見小姐隱隱皺了皺眉頭,從小見識過小姐的本事,雖然剛才一番話對何氏等人句句切中要害,但對小姐而言應該動怒都談不上,頂多算多費了幾句口舌而已啊。
「哈哈哈,鵑兒,你好大的手筆!」入嫿捂著肚子笑了起來,徑自笑了會兒,入嫿還是忍不住笑解釋說:「這酒的味道本是淳而甘甜的,你稍微喝一點試試看。」
倒也好,可是該去哪呢?
赤|裸裸的慾望在兩人之間蔓延,入嫿亦是不能自制。
芳園是一座小而精緻的院府,那還是趙入嫿十三歲行及笄禮時,趙自庭做為禮物送給她的。這府上原住著一對官員夫婦,趙入嫿相中了這裏出入自由,又方便她去不遠處的桃源樓買酒,便央著父親要了這裏。那對夫婦難得能與主管官員考核的尚書大人打交道,也樂得做順水人情。
「好了,該買的東西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入嫿說。
「這女人……怎麼能如此呢!」幾個已經當了娘的女眷大驚失色。
收了那兩張曲譜,入嫿又勾了勾手示意李掌柜靠過來,低聲說:「你們這最近有什麼新的……嗯……手抄本?」
「姨母。」入嫿行禮喚道。
趙入嫿和青軒也醉得不輕,趙入嫿費力地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到青軒的面前,看了青軒半晌,含著嫵媚的笑,伸出手輕輕勾住青軒的皂青蓮枝暗紋白玉腰帶,兩人離開了這裏。
持著香爐,在寬大的袖袍後面微轉著圈,讓香料逸出的香氣輕縈于鼻端,良久殷尚宮睜開眼睛,點了點頭,讚賞道:「周家夫人配得可是『落葉』?」
鵑兒等人深感意外和感動,連聲謝過親王和幾位大人。
那年她九歲,晉安十一歲吧。
「晉安,婚後要帶嫂夫人給我們看看啊!」榮澈說。
「加上給掌柜的辛苦錢,十兩綽綽有餘。」
「妾氏是一個寡婦,恐怕不是很方便。」
「謝謝幾位親王殿下和大人,謝謝夫人。」鳶兒跟著屈膝拜謝道。
有幾名美婢出來給各席紛紛加了杯子,又打開入嫿帶來的美酒為每人一一斟上,酒雖不少,但這麼多人分了,每人也不過一杯而已。
但這已無關緊要了,青軒的呼吸急促起來,湧起一股衝動,「嫿兒,我們在一起。」
她這一病,恐怕不僅因為杖責受風,還有許多心高氣傲的原因吧。
「夫人夠爽快!您等等啊,小的給您找一本作者早先寫的,早寫的作者有激|情,字跡清楚,後面的就有點凌亂了。」
躺在裏面的是一隻精美的翡翠玉簪。
「那天我見你帶的蜜蠟耳墜很好看,就抽空在街上的首飾店裡找,在翠玉閣找到了餘下的配飾。」
「她當著皇上的面當然不敢,但仗著自己年輕漂亮,在皇上面前很會討巧賣乖呢。皇後娘娘就有些呆板了,在背地裡常常吃暗虧。」
其實品香著重在一「品」字,大家的香料各有千秋,很難刻意評判出第一第二之分,但從品鑒人的言語和眾人的態度上,依稀可以看出到底誰家的熏香更勝一籌。
「綰一個簡單的吧。」
「當然了,這兒子當皇帝與不當皇帝,差得多了。」入嫿評論說。
殷尚宮向周家夫人點了點頭,然後又繼續去品鑒朱家夫人的香料,周家夫人的香料則又供其餘夫人評鑒聞賞。
入嫿抬頭看了看,一望無際的高空上星辰密布、圓月朦朧,的確很美,也難得有這樣的雅興。
入嫿只勉強笑著搖了搖頭。
席間蔣桃枝似乎很喜歡與入嫿說話,幾次問她:「郡夫人,您能把大人小時候的一二件趣事說給我們聽聽嗎?」
她一定是衝撞了母后,她還真敢。
「我知道了。」沒有什麼畏懼,沒有什麼奉承,也沒有過多的詢問,入嫿簡短地回復她。
正斌將劍舞過上空,向空中刺了一下。
她真是大胆啊,榮澈想推開她,可最後卻是將大手插入她濕膩的發中,輕輕地摩挲。
馮掌柜接連打開幾個木櫝,裏面都是些做工上好的金銀、玉石、珍珠、瑪瑙和珊瑚飾品,入嫿唯獨相中了一套蜜蠟首飾,那項鏈和發簪倒也沒什麼,只是那一對圓珠耳墜實在是好看,色澤柔美、小巧可人。
入嫿笑,「怎麼可能。之後還要將這些碾成粉末,再配上碳粉、蜂蜜等。明天我還要根據這張記錄加以改動,一兩天都是做不完的。」
夏茜另拿來兩枚雙龍耳海棠杯,一一斟上。
看著入嫿沉默而認真的側影,誰也不會想到那就是在宴會上放浪形骸的郡夫人。
漏雨時修屋嗎?一時間的恍惚,想起了那個連綿春雨下低頭入傘的紺青色背影。
進了鳳華宮,一眼就望見有人置於那鎏金百鳳如意祥雲寶座之上,趙入嫣早已等在了那裡,看見入嫿,慌忙走了下來,低低喚了聲:「姐姐。」
入嫿走過的腳又返了回來,睨著榮澈說:「你家小娘子我可一句重話也沒說。你這樣冤枉我,罰酒三杯。」
官邸區一般不允許草民進出,芳園的硃色木門已有些陳舊,門上鐵環一圈澀銹,牆根生著鮮綠的苔蘚,想來是自己走後,也沒有人來過。
然後有一次晉安大人他們來時,她聽見夫人在上面喝酒時輕描淡寫地說:「你們都是家世顯赫,前程似錦,衣食無憂的人,不要為了眼前的斤斤利益而自毀前程。有所節制,相信分寸如何,你們心中自知。」
「嫣兒,你怎麼不和他們一起去玩?」看著小夥伴們走遠的歡快身影,榮淵不由得問。
一行人站在孟府門外,天上不知何時飄來了大片烏雲,天色頓時變得陰暗起來,風也變大了些,眾人站在這陰色中皆有些惴惴不安,茫然不知所措。
「不如去鳳華宮坐坐,二小姐還不知道咱們進宮來呢。」夏茜提議。
十月六日的品香因著許家夫人的孕事而歡喜結束,何氏還怕香料里的麝香會傷著孩子,臨走前還細細囑咐她回府仔細找郎中瞧瞧,多喝些安胎固胎的葯。
入嫿聽了覺得好笑,但也沒有去反駁,只語重心長含著笑意,「放肆?恐怕放肆的人是你吧,何映霞。你五輩以前的祖宗靠倒賣茶葉掙了錢,便花了十萬兩白銀捐了個六品官當,你的曾祖父知道自己在朝廷上沒有根基,一大把年紀還拜了我祖父當父親,與我父親當了干兄弟,按輩分算你父親還要喚我一聲姑姑,你更要叫我一聲姑奶奶呢。」
「你若是能勤加練習,造就恐怕不止如此。」
「正是。」
「是嗎?」入嫿喃喃自語,低頭從綰得整齊的髮髻上抽出一支蜻蜓綠髮釵,送給婉儀說:「婉儀說的話姨姨喜歡聽,這是姨姨給你的見面禮,好不好?」
李掌柜先是有些迷茫,然後恍然過來,帶著曖昧的笑,連連點頭說:「有的有的。」
想到偶爾入嫿為他斟酒時,看見她渾圓的胸衣和束胸下的隱隱溝壑,他就會不自然地想那樣的豐|滿恐怕是男人一隻手握不住的吧……現在它們充盈手心,像兩隻調皮的白兔,一把握住,卻又總是會溜出來,簡直是男人手下的一對兒尤物。
夏茜與鵑兒慌忙請了郎中來看,整個芳園陷入一片混亂,鵑兒等人早已沒了主意,直問夏茜:「夏茜姐,我們要不要請幾位大人過來?」
「八王妃,入嫿是否操勞,不勞你關心;但女為悅己者容,八王妃一個花簪都戴不好看,取悅於一個男人都如此困難,我才要為八王妃擔心。八王妃好自為之,不要把功夫都花在嘴皮子上,或者,在嘴皮子上多花些功夫。」
「大概……大概一個多月了。」年輕的許家夫人說。
趁著趙入嫣絮絮介紹的時候,那名叫婉儀的小女孩許是玩完后餓了,便伸手從趙入嫣身後拿了一塊花生金絲棗糕吃。
「小姐,奴婢知道了。我馬上遣人過去。」夏茜回答說。
「我一會兒要去校場練箭。」
入嫿的香爐並無新奇,她放在前面的是一架小巧的蓮紋鍍金銅爐,因經常擦拭的原因,爐身蹭光發亮。在這上和-圖-書,入嫿有自信憑香氣取勝,不欲喧賓奪主,越簡單越好。
原來是他們去守昌打回來的獵物,幾乎每個僕役都肩上扛著一個,或手裡提著幾隻。
臨近亥時,眾人已酒足飯飽,榮洵卻不依不饒,「嫿兒,今晚你最是無趣,不行不行,罰你為眾人彈琴一首,這席才能散。」
在入嫿與曹大人聊天的時候,御花園亭中那邊幾位女眷正在跟皇后哭哭啼啼地告狀。
「怎麼?你羡慕?」
入嫿的身體一陣戰慄。
於是眾位夫人紛紛稱讚說:「左春坊左庶子大人真是好福氣,娶了你這樣如花似玉又識禮懂事的妻子。」
入嫿為趙入嫣的話震驚在那裡。入嫣這樣口口聲聲告誡婉儀,聽起來為何那樣心酸。自己小的時候喜歡以貌取人,總是嘲笑入嫣體胖,只以為她不反駁便不在乎,卻不知道原來對入嫣的心理帶來了多大的傷害……
「她背叛了太子殿下,怎麼還能讓她生下青軒的孩子?若不是以此為條件,當初咱們也不會放她和青軒出京平安到滁州。」
入嫿將甘松和沉香選取一些,一一放在小秤上稱,又按順序在紙上記錄下來。
清酒的氣味芬芳,口感溫和,喝完唇齒留香,不容易上頭。
「錢家夫人,美酒要配美人,我的酒宴上只招待高貴的人,而在你這樣的人面前,我無話可說,的確不像我自己了。」帶著几絲幽幽,入嫿一開口就極傷人。
夏茜識得字,小時候小姐硬要她一起學的。只是,她們這樣的下人,學這些又有何用呢?而小姐偏偏又這樣的固執。
「您等等,我幫您包紮下傷口。」
「夫人,請這邊走。」一個梳著雙環髻穿粉色宮裝的小宮女在一側小心指引說。
還是鳶兒膽子大,聽了夫人的話,小小地喝了一口,本來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皺著眉的,然而喝后卻漸漸舒展開來,方才評價道:「好喝。」
趙入嫣心中一動,她只以為姐姐一向被寵溺慣了,做事從來隨心所欲,原來對父親終究是有些愧疚的。
這時有宮婢端著朱盤上前,依著大洛的風俗,入嫿拿起盤上的金剪刀,在菊花枝上象徵性地修剪一二,一方面表示女子手巧持家,一方面表示家人去除邪殘,安度秋冬。
「沒有?那要不然就是你心太軟了!你忘了當時她是怎麼負了你的?!」
「唉,真是!這麼多年您講價方式還是這麼狠毒,真拿您沒辦法!小的也是見它實在配您,這麼珍貴的首飾可不缺人買!」馮掌柜邊將那對耳墜小心放置在紅木盒子里,邊嘮嘮叨叨個沒完。
晚上芳園的菊花靜靜地開著。
「來了來了。」綺兒過去開門。
「榮淵這個矮胖子、討厭鬼,竟然也知道娶妻納妾,左擁右抱……」趙入嫿鄙夷地說。
聽見皇上的聲音,所有人向他的方向跪下請安。
調香就是要這樣不厭其煩地去配去試,每種香料搭配比例稍有不同,其香味就相差甚遠。但調香的趣味也在於此,尤其注重製香者的個人發揮。
入嫿笑了笑,回答說:「你們都已經不一樣了,我又怎麼可能沒有不同呢。想當初一直跟在我後面流鼻涕的小男孩,現在不是受封親王,就是朝中新貴臣子,前途無量。」入嫿看著下面的幾人依次說。
殷尚宮連連點頭,頗為佩服,直言道:「六王妃這道香的精心雅緻,恐怕無人能出其右者。」
「嫿兒,你想說什麼?」榮澹低下身去。
「一個姓曲的任職大理寺評事的大人。」
「是嫿兒啊……」戚太妃看見入嫿有幾分欣喜,卻也不敢扔下手中的活兒,似乎有些難言之隱,「哎……我閑著也是閑著。」
榮澹笑著搖頭,「我可說不過你。」
男女之事真的那麼美好?八親王把夫人從浴室抱出來后,兩人又在房間里膩了那麼長時間。
然後她完全無視他,換了一種語氣興緻勃勃地問不遠處站著的一個長得很是俊秀的小男孩:「澹,一會兒你要幹什麼去?」
這時趙入嫣也正巧回來入座,看見入嫿親切地說:「姐姐來了。慧珠,快叫人換新的蓬餌和菊花酒來。咦?姐姐頭上怎麼未插茱萸?慧珠,再拿一副茱萸花簪替姐姐帶上。」
……
晉安的話問得好生奇怪,入嫿回道:「怎麼是我一個人?夏茜、鵑兒她們不是人么?」
榮澹端起杯子的手頓了一下,不說話,只喝了一口茶。
只見她身材瘦而高挑,膚色白皙,可能因為病著的原因,帶著些許虛白。柳眉柔目,一襲茶青色紫藤花垂衣袍,她竟能穿得極有氣質。
「有錢還不掙?果然如夫人所言,讀書人都呆板得很。若是我,管它什麼《列女傳》《列男傳》,能掙到錢就行!」鵑兒說。
她怎麼不直接殺了自己痛快,反正活在世上也沒有什麼意思。
昨天榮澹守了半夜,夏茜知道他從廣平一路騎馬趕回來,一定很勞累,便叫他去客房更衣休息。
「是茶水。」入嫿很坦然地承認道。
「好!我買了!」
張太后把榮淵叫到壽安宮,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御花園菊花叢外,紅柱亭內,每張席上都擺放著一盆菊花盆栽、兩碟蓬餌和一壺菊花酒,上至皇後下至宮女,頭上皆插以茱萸,有些夫人還在發間插了幾束菊花。
「十兩。」
陸福他們已懂得嫻熟應對,就說夫人不方便見客打發過去。面對這些人綺兒都不知道該說他們聰明,還是說他們傻。
到了瀚書閣,入嫿喝了一杯熱茶,跟小吳子點名借了幾本書,坐了一會兒才離開。
入嫿又來到張郎中面前,張郎中連忙拿杯去接,入嫿將酒倒入杯中,一滴也不曾落在席上。
夏茜的手很巧,不一會兒為入嫿盤了一個倭墮髻,簡單又不失氣質,她在黑漆描金彩花飛蝶妝奩前為入嫿選了一隻嫩翠色柳葉簪子,在髮髻右側插了兩枚珍珠髮釵,剛剛想在髻后加幾枚金箔花鈿,就聽見入嫿說:「這樣就可以了。」
雖說是官員子弟,靠祖宗恩蔭,不經科舉即可進階七品,但未來的仕路便是三分靠家世,四分靠本事,三分靠鑽營的了,晉安可是他長子的頂頭上司。
……
看來馮掌柜還記得自己。以前問起時,她便自報家門是秦家小姐。
雙唇碰觸的感覺異常真實,榮澈的吻輕柔而綿長,卻又不容抗拒。
「我自問小時候從未照顧過你,所以你也不必太在意我們之間的姐妹情誼。」入嫿非常直白地說。
鄭尚宮到廳中嫻熟一拜,「拜見嫿夫人、五親王、六親王、八親王、各位大人。」
「只是在配量上加以調動而已。」蟬姬回答說。
魏夫人對於趙入嫿在人前尚能給她幾分面子感到欣慰,她總算沒失了禮節,於是帶著笑容慈言道:「安康、安康。嫿夫人請入座。」
得,入嫿翻了翻白眼,自己那十兩算是白講了。
「都是知情人寫的,七分靠真,三分靠自我發揮。裏面穿插了大量的宅斗和香艷描寫,情節可謂緊張刺|激、步步驚心!」
「張家夫人手上的玉色澤暗綠,質地凝重,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老玉。但不知道張家夫人是否聽說,岫岩最好的玉是純白軟玉,那才是稀世珍品。老玉澤深用來沉積財富,軟玉澤瑩不僅能增進財富,還有和美家庭的功效。我那恰好有那麼一隻,不妨送與夫人。」
入嫿回答說:「今日參席的女眷眾多,年輕夫人也有很多,秋天是豐收的時節,也是孕育的時節,因為想到這個可能,故摒棄了麝香,只選用了靈貓香這味動物香脂。」
到了五親王府,門前已經七七八八停了許多頂轎子,陸壯讓轎夫找了個空處放下。鳶兒先扶入嫿出轎,然後抬頭打量這親王府,嗯,比芳園大多了,甚至比孟府還要大足足一倍哩。
「郡夫人,您來啦。」守著亭子的宮婢看見她,慌忙向她行了個禮。
殷尚宮被觸動了一下,宮中對麝香最為忌諱,因無意或惡意佩用麝香而引起的後宮事數不勝數,有妃嬪因此而喪子,有人因用此而喪命,被牽扯的株連的更不在少數。
關係很好嗎?雖然榮澹沉默不言的時候很嚇人,但入嫿卻一點也不在乎和害怕,自顧飲著茶,彷彿說話得罪人了而不自知。
「不管是張皇后,還是張太后,你的心卻是沒變,刻薄而狠毒。」
「晉安,別說了。」入嫿悶悶地打斷了晉安的話。
「晚上一定要把他叫過來。一來咱們回來了聚一聚,二來提前替他慶祝下!」榮澈說。
就說這品香,配合季節時令的有六大名香,分別是:「梅花」、「荷葉」、「侍從」、「菊花」、「落葉」和「黑方」。既是在秋冬時節製作,「侍從」「菊花」「落葉」三種最合時宜,若是不小心調了其他香系,恐怕是要貽笑大方的。
什麼?什麼!夏茜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小姐你剛剛把全席的人都震住了,現在卻說出這麼煞風景的話,是不是啊小姐!
榮澈呵呵地傻笑,「你喜歡便好。」
「怎麼可能!」
「青軒,對不起,對不起……」入嫿嗚咽地哭著。
她明明知道他們不敢,卻還偏偏這樣一問。
晉安抬起頭,眼圈紅紅的。
「澈,你醒醒,你看清我是誰?!」入嫿惱怒地說道。
「兒子懂得母后的意思,但六親王在朝中的勢力不是一兩天形成的,只能慢慢去瓦解。再說兒子交給他的事都是很棘手的任務,只不過他辦得很好罷了。」
她不是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可是那又怎麼樣呢?當下她是快活的。
入嫿在屋裡拿著珠玉算盤正在算帳,屋外夏茜鵑兒幾人閑著沒事在一起說著閑話。
張家夫人聽了臉都綠了,一把擼下岫岩玉鐲拍在案上,看著玉鐲被磕出裂痕一點顧不上心疼,自己剛才還當寶貝似的四處炫耀,現在臉簡直被丟盡了!
朦朧的淡蕊香紅蝶紗帳後面,精緻的紫檀雕花床榻上,兩個人一|絲|不|掛,持續重疊又分離的身影若隱若現。
「當然。」入嫿微微笑著,「你想為自己調什麼香系呢?」
其實自己何需指引呢?她從小在宮裡玩到大,那些殿宇熟悉得甚至閉著眼睛都可以一一找到,先是交泰殿、然後是平陽殿、月娥宮、廣音殿、再經過寒煙宮、凌雲軒、轉過謹延宮……
噼里啪啦一陣算盤過後,馮掌柜捋了捋鬍鬚,笑眯眯地說:「今天又進了一筆賬。還是賣貴的東西好啊,那些幾文幾兩的首飾賣十個也掙不了這份錢,還要陪許多的言語和笑臉,嘿。」
「這是澹打回來的白狐,很稀少吧?你可以做一個暖手筒;這是我打回來的鹿皮貂鼠和豺狼,這個血淋淋的大傢伙是澈捕獵的棕熊,這小子非堅持要張熊皮回來,我們一行人跟這畜生將近耗了一天,總算把它給制服了。這是正斌打回來的狐狸羚羊……這還有一些野味兒,晚上正好下菜,我又派人專門從守昌覓了農家自釀的高粱烈酒,晚上一起燙著喝,來個不醉不休!」榮洵一一展示。
想到這入嫿氣喘吁吁地去摟住青軒的脖子,抬起身深深地吻上他,全心地投入到這快樂之中,彷彿在享受這末日的狂歡。
榮澈注意到了她耳垂上的蜜蠟耳墜,正是昨晚的那一對,在她身上輕輕顫著,叫他怎麼看都看不夠。
眾人停止了談話,何氏作為女主人慌忙去迎,鵑兒鳶兒更是轉過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口處。
見戚娘娘總是不答,入嫿有些惱怒地看向其中一名宮女,「你說!」
端起杯子在唇邊薄飲,還是榮洵眼尖,問道:「嫿兒,不知你杯中飲的是酒還是水呢?」
「嫿姐姐以後再也不能這樣在一起了吧?」
拗不過趙入嫣,入嫿只有隨了她,由夏茜為她帶上。
夏茜亦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告知幾位大人也許能請到更好一點的郎中,但小姐若是知道了肯定是不願意的吧。
入嫿轉過身看他,她的頭髮濕漉漉的,貼在兩頰,在零散的花瓣中顯得風情嫵媚異常。
時下貴族子弟衣食無憂,每日無所事事,品香、鬥茶、插花、掛畫便成了上流社會怡情養性必會的「四般閑事」。而這四樣,入嫿可以說是無一不會,無一不精。至於常說的女紅,對於士族小姐而言,便是最低級基礎的事了,常常由身邊的姑姑或丫鬟代勞。
「此香正可謂是淡雅如菊。眾所周知,『侍從』富於變化,『落葉』選料多樣,唯有『菊花』,最好配也最難配。六王妃配製的這款『菊花』,香氣恬淡,安心寧神于隱隱之間,最符合『菊花』之意。六王妃可是加了什麼特殊輔料?」
「按說她和青軒也結婚七八年了,怎麼連個孩子也沒有啊?」
「你家的幾名婢女真是越來越聰明伶俐了。」幾人看著鳶兒蹦蹦跳跳的背影,脫了鞋進屋。
唉,夏茜跟著偷偷地嘆了口氣,內心亦是沉重,不知道此番回京等待她們的會是什麼。
入嫿一臉的譏諷,「先帝在世時也沒有幾天留宿于鳳華宮,太后不了解先帝的心意恐怕也太久了!」
安望雪說完看向五王妃,希望同命相憐的她也跟著說些什麼,但五王妃一向忌憚榮洵,加上上次生日宴上對入嫿增了幾分好感,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般沒有吭聲。
時下婦人在閨房之內流行在胸乳上傅粉或胭脂,而入嫿更勝一籌,乳|頭上似乎塗了紅色的花汁,簡直是紅艷欲滴。
鵑兒和鳶兒要跟過去,李掌柜有些遲疑,入嫿抬手示意讓她們倆等在這裏。
「皇帝何必為這樣的一個女人求請呢?」張太后帶著不滿說。
「婉儀,過來。」入嫿將自己手旁的金絲棗糕拿了一塊,召喚婉儀。
「小姐,您為什麼非要去宮裡借書,想看什麼書可以去街里買啊。而且奴婢看瀚書閣的書都有些破破舊舊的。」夏茜撐著傘問。
在去往戶部尚書府的路上,鵑兒和鳶兒跟在轎子旁邊,早已議論開來,「聽說今天六王妃也會到。」
入嫿吩咐著,鵑兒鳶兒看見入嫿將甘松、沉香一一放在鼻前輕嗅,那認真而專註的模樣簡直迷人極了。
趙入嫣從前襟抽出一隻水粉色的芙蓉花手絹,圍著榮淵滲血的手指繞了好幾圈,最後還輕輕地打了一個結。
「好好好,我喝。」榮澈認罰道。
入嫿拿著那本書,指著書上三個燙金大字,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列、女、傳。」
榮澈的手停了下來,看著入嫿惱他的臉,他不敢,但是他又不想放棄,藉著酒勁,榮澈翻身將入嫿放置在身上,嘶啞而痛苦地說:「就這樣靜靜的,坐一會兒好不好,等我平息……」
榮澈在前面低低笑了笑,玩性正濃,便解釋說:「(後期修改)」
「啊,」那人深深地作了一個揖,「在下姓曲,任職大理寺評事,特意來拜訪郡夫人。」
將草木香一一添好后,入嫿又說:「鳶兒,拿靈貓香來。」
殷尚宮這時忽然想到,盯著入嫿問道:「那郡夫人特意不加麝香……」
「我當然記得。」入嫿找了一個乾淨的地方,靠坐著,緩緩地讀了起來。
「那真是謝謝掌柜的了。」入嫿露出了一個迷人的笑容。
「可是你貶他的官,他是我父親呀。」晉安抹了抹眼睛,說。
青軒過世,她早已沒了丈夫,誰都不相信她這樣的一個女人,會一輩子一個人生活,他有足夠的耐心去等。
「哦?哦!小姐已經婚配了啊,那現今又回到京城,一定是老爺升了京城的官吧,真是可喜可賀!」
榮澈已經很懂得主導這一切,趁著入嫿出神的空檔,將入嫿的齊胸襦裙推向下,入嫿那發育完好的白皙胸乳便輕易暴露在他眼前。
入嫿咬了咬牙,沒有叫一聲。
不知不覺到了黃昏,天色暗了下來,入嫿這才好似從輕睡中醒過來一樣,伸了伸懶腰,將書又重新放了回去。
忽然腦後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傻丫頭,說什麼呢,親王剛剛也說了這雨一時不會停歇,現在不走,難道還讓親王在這裏過夜不成?!」
陸壯愁眉苦臉地說:「夫人,五親王殿下說禮到人不到,心不誠。要您親自把禮物給今晚最閃亮的壽星送過去,否則……他就親自上門來請了……」說到後面陸壯已經憋不住笑了。
鳶兒學著入嫿的樣子,一一放在鼻前聞了聞,這裏面她覺得檀香最是好聞,香氣濃郁,便選用了許多檀香,又依次減量加了安息香、乳香、大黃,還選了一些她喜歡的月麟香、冰片、鬱金和龍腦香等。
入嫿閉上了眼睛,緩緩搖了搖頭,又恢復了笑意,笑盈盈地對桃枝說:「我可不說,你還是自己回家問問他。他最吃不得軟,你多問幾次他就說了。」
鳶兒苦想著說:「夫人您剛才說『侍從』很複雜,要不然奴婢調一個『落葉』好了。」
入嫿走下去,示意夏茜也一起過去扶榮澈起來。
十幾位夫人在靜室內圍坐一起,將各自帶的香爐擺在前面。有鍍金香爐、鍍銀香爐、寶石香爐和掐絲琺琅香爐,香爐大小相近,樣式卻不盡相同,有蓮枝鏤空、福字鏤空和花鳥圖案的鏤空,五顏六色,絢麗多彩,十分壯觀。
「冤大頭。」入嫿責備道。
「哎呀,這,這真是不害臊啊!不過依嫿夫人的作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嘛……」女眷們曖昧地笑了起來。
自己似乎真的餓了,連連喝了幾碗粥,入嫿倒沒有吃多少,到後來幫夏茜為他添飯。
她有些不可置信,這還是八年前那個會哭著問她是否能再一起飲酒的榮澈嗎……而如今,他將她壓于身下,而她動彈不得。
「單這耳墜呢?」
看著榮澹的眼神,入嫿忽然說不下去了。
榮澈一邊穿上衣服,一邊說:「今天我不能在這用早飯了,昨晚本來該是我在宮裡值班的。」
別人都說他性格莽撞,天不怕地不怕,然而他們幾個,不管大的小的,都那麼聽入嫿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當然不只是因為她家世顯赫,當然不只是清瑜口中常抱怨的「被那女人的美貌迷了心竅」,當然,當然不只是那樣。
「她只是一個妃子怎麼敢呢?說起來皇上很寵愛皇後娘娘吧,還生了大公主與二公主。」
「那有沒有讀書人新譜的曲子?」
「古今興廢有若反掌,青山綠水則固無恙。千載得失是非,盡付漁樵一話而已。」
「聽說宮裡的姜妃很是飛揚跋扈,從不把皇後娘娘放在眼裡。」
她有些懊惱地說:「夫人,奴婢可真不是這塊料,寫了也記不住。奴婢平時將活兒幹得漂亮就行了,寫字這等事您就別難為奴婢了吧?」
「武師傅若聽到你這番話,恐怕要氣得從青城山出來找你。」
看入嫿有些難言之隱,馮掌柜也不敢多問,話回正題說:「夫人這次來是想買什麼珠寶首飾?小的可幫您介紹介紹。」
「哀家是先帝的結髮夫妻,想必哀家才最知道先帝的心意!今天你如此出言不遜,哀家教訓你恐怕先帝也沒有異議!」
這是大洛很罕見的無因丈夫而受封的誥命夫人,也是這大洛上下最年輕的正品夫人。
榮澹心中一痛,握住入嫿的手,「嫿兒,我在。」
這時入嫿忽然醒了,看著他的眼神還有些迷茫,頭髮也帶著毛刺,炸炸的。
入嫿正欲再教鳶兒一字,夏茜走了進來。看著席上好幾張帶墨宣紙,便明白小姐又在教鵑兒和鳶兒寫字了。
「《列男傳》?鵑兒想得真好,哪一天也應該寫這麼一本書,把男子對妻子忠貞不貳,對糟糠之妻不離不棄,肯與妻子相守一生的事迹寫在上面,讓大家看看。」
榮澹神色變了變,最後將它們都掩成一片平靜,說:「我和母親這樣都已經習慣了。」
仰頭一口而盡。
「正是。」
趙入嫣怔了一下,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答,一時間陷入了沉默。是啊,為什麼呢?自己還逃脫不了小時候的陰影,只聽說姐姐回來了,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姐姐回來了,她這個做妹妹的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便這樣賤兮兮地把她叫進了宮。
這李掌柜還挺狡猾的,也不讓她看書到底藏在哪裡,這樣即便有人泄密官府的人恐怕也是找不到物證了。
「鳶兒,備轎,去五親王府。」
榮澈喉嚨發緊,微微側過頭去,這時不知道他怎麼忽然想到非禮勿視。他艱難地開口說話:「嫿……」
聽說趙入嫿來了,眾夫人紛紛停了話頭,一本正經似的,轉移話題道:「張家夫人,你左腕上的玉鐲甚是好看,似乎是新買的吧?」
「是……」趙入嫣回應如同聽著訓示。
此事就此劃過,大家又開懷暢飲起來,席間榮洵頻頻引入嫿說話,都被入嫿擋了回去。
啊?安望雪驚異地抬起頭,菊花簪果然掉了下來。
眾夫人雖然都是調香的老手,但亦要看個人的天賦和在此上肯下的時間。殷尚宮對於沒什麼新意的熏香一句帶過,若有中意的,便與這位夫人多聊兩句,並推薦給眾夫人品鑒。
「是啊。」入嫿起身,很熟稔地穿過前三個書架,「我記得我上次看到這……」
「哈哈,嫿兒,別和澹拌嘴了。快看我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來了?!」榮洵大笑說。
她被趕出孟府,孟家根本不會承認她是他家的兒媳。
鵑兒鳶兒兩人面面相覷,她們剛才沒能聽到夫人和掌柜的對話,故而不知買什麼書要這樣神神秘秘的。
安望雪一向高傲,在入嫿回京之前,她便時常在宴會上聽到丈夫和幾位親王大人懷念入嫿、誇讚入嫿的好hetubook.com.com,她早不服氣了;而如今入嫿回了京,她在榮澈的心中更是比不上了,於是對入嫿愈加嫉恨入骨。
出來時雪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腳下很容易打滑,入嫿她們走得小心翼翼的。
「唉,那對皇後娘娘還真是不公平,她那樣的老實人,不過聽說宮裡就是這樣的……」
趙入嫿出了御花園,跟在後面的夏茜想起剛才的事,覺得真是痛快!經過這麼一次,那些長舌婦估計能消停一陣子了。
榮澈將蓋在兩人腰間的衣衫向上拉了拉。就這樣看著她,終於明白當初青軒為什麼冒天下之大不韙,還要與當時已身為太子妃的入嫿在一起。
「反了,反了!侍衛,來人,對趙入嫿施以杖責!」張太后簡直說不出更多。
榮澹點了點頭,飲盡了杯中最後一點茶水,站起身來,對入嫿說:「嫿兒,我得走了。」
心底有些悲哀,趙入嫣嚅囁著說:「只是聽說姐姐回來了,我這個做妹妹的總要做些表示才好……」
張太後知道入嫿曾經與幾位皇子一起在武場學過一招半式,自己身邊的幾位宮女內監並未能治得住她。
「快請快請!」榮洵很是高興,連忙說。
「他們陪皇上去守昌秋狩去了,要回來還早著呢,編修大人是文官,自然不用跟著一起去啦。」夏茜解釋道。
入嫿看著柜上擺放的井然有序的各類飾品,問道:「可有什麼上好的、新穎的七寶首飾?」
「不過」,殷尚宮話鋒一轉,「敢問郡夫人都採取了何種香料?」
「嫿兒,我不是這個意思」,晉安苦笑說,「我的意思是……夏日漏雨時有人為你修屋,冬日大雪時有人為你掃雪,可好?你也知道我至今尚未娶親……」
「太后看不出來嗎,她那樣的女人,只是好玩,哪有半點做母親之心?所以……當初她離京時,灌下紅花對她恐怕一點打擊也沒有。」
「那個妖女這麼多年怎麼一點沒變?之前給她的教訓還不夠嗎?」張太后說起入嫿來依然是一肚子氣。
她不願意嫁給那又胖又丑的榮淵,從小她就看不上他。如今她早已不是處|子之身,料父親與皇上也奈何不了她。
宮婢將剪刀和案上的殘枝落葉收走後,入嫿持銀著夾了一塊蓬餌,嘗了嘗,宮裡的東西總是好吃的,糯米粉烏棗杏仁都經過精挑細選,膳房處的趙師傅手藝還是那樣的好。
之後姐妹倆無言,入嫿起身告辭。
入嫿拉著晉安的手堅定地說:「晉安,你才是沈府的嫡長子,沈大人若是敢廢嫡立庶,那麼我就叫父親貶他的官。」
幾乎在孟母碰到靈柩的同時,她忽然跳起身來,來到入嫿面前指向門外,「你這個妖婦,你滾!你滾!」
趙入嫿又轉身看向八王妃,安望雪年輕還比不上錢家和張家夫人見過世面,自己的話剛才又說得最重,還不知道趙入嫿要怎麼刁難自己。她一時手足無措起來,擔心得眼圈都紅了,她不怕趙入嫿翻她家底,趙入嫿是她姥姥也好,奶奶也好,她都不在乎,她怕從趙入嫿口中聽到榮澈的事,榮澈與趙入嫿的交情比那兩位大人深多了,送得可不只會是一隻岫岩玉鐲。
而此時兩人正抵死纏綿,榮澈緊抱著入嫿,一聲悶哼,將濃濁的慾望釋放在了入嫿的體內,彷彿畫上了一個句號,兩人轟然倒塌。
榮洵聽了倒找不出話來,入嫿就是這樣,若說放浪,恐怕誰也比不過她;若說守規矩,恐怕她比誰懂得都多,讓人絲毫挑不出錯來。誰叫她是大家閨秀呢?在自己家是一個樣子,在外面又可以變成另一副模樣。
錢家夫人以為趙入嫿說言的「高貴」是她質疑自己的身份地位,連忙擺出家世與入嫿抗衡道。
得到了入嫿的首肯,廉相站起身來,廣袖一揮,以低沉庄穆的聲音吟唱起來:「帝子降兮北渚(美麗的公主快降臨北岸)——」
那時晉安的事入嫿也聽說了,也為他難過,入嫿過去拉晉安的手,「晉安,咱們不要哭,你看我也沒娘了呀,但是我從來也沒哭。」
「啊!好苦!好酸!」呸呸呸,她剛才見夫人陶醉神情,只以為是什麼瓊漿玉液,原來味道竟是這般古怪!
「你這樣說就客氣了,你托澹帶給我的手工什物,是極好的,我現在還在用著。」
忽然聽見有人輕聲喚她:「小姐,小姐。」
入嫿緊忙上去,連忙扶起戚太妃,看她的頭髮上都落了一層雪花了。
「你花了多少銀兩?」入嫿不由得問。
小時候她若是與澹洵他們玩得晚了,出不了宮,便會留宿在這兩位娘娘的宮中。
入嫿點了點頭,正要入轎,又聽見榮澹說:「今夜月色如此好,不如下來一起走走吧。」
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寢衣,跪坐于梳妝鏡前,正細細地描眉。
「有啊。」入嫿想了想,「就叫『秋實』吧。」
榮澈走時在入嫿的臉頰上戀戀不捨地親了親。
「哎呀呀,那可真是好事成雙啊。沈大人前途無量,說不定過不了幾年,我們可就要仰仗沈家夫人了。」
啊,原來那些綉巾之類的是六王妃做的啊。鵑兒和鳶兒瞭然,那的確是好東西,手工細密,刺繡精美,當初她們還合計六親王從街上哪裡買得這樣好的工藝呢。
忽然想起來了,入嫿說:「咱們去看看戚太妃和蘇太妃吧。」
入嫿聽說這事,也有些意外,不過想到這個時節,隱隱的也有了幾分的揣測。
入嫿這時才有了點反應,沖他點了點頭。
剛才自己撞到的就是這兒吧?好堅實的一塊胸肌。不跟其他宦官一樣,胸部有下垂之嫌。入嫿像觀賞一尊石雕般擺弄著榮淵。
這也是上次那事之後,入嫿與榮澈第一次相見,兩人都只當沒事人一般。
洵澈等人心頭暗叫不好,誰不知道當初入嫿一手毀壞了與當時太子的婚約,如此再次奉召進宮,似乎是凶多吉少。
「這……」這明顯是冠冕堂皇的拒絕,她若是能說兩句好話,恐怕比什麼都管用。
鵑兒是第一次跟著進宮,宮裡可真是寬闊威嚴,她左看看右看看,不時還能看到有宮女內監跟夫人請安。
「餓了也不許吃!就知道吃,小心以後長成一個胖姑娘,沒人要你!」
卻在此時被入嫿拿手指掩住了嘴,搖頭說:「不要去想,不要去說。我已叫了你們府上的人備好轎子,一會兒就回去吧。」
榮澹進來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嘆了口氣,說:「你這又是何必?」
「你這傻孩子!你這是有了啊!快快站起來,久坐著可不好!哎呀,你懷著身子還來品什麼香,這對孩子是頂刺|激的,尤其是裏面的麝香,所以你才有那麼嚴重的反應。」大家帶著關切紛紛埋怨道。
鳶兒此時反倒有些扭捏了,「夫人,這……這樣可以么?」
看著眼前一身粉棠花裙,同樣微胖卻如此溫柔的女孩,榮淵搖了搖頭,「不疼了,謝謝你,入嫣。」
入嫿也只笑笑,哪會把這點事放在心上。
終於等到入嫿來敬了,入嫿說:「晉安,對方和你很配。你是咱們幾個中最懂得為人處世的,以後在朝廷上必定會大展鴻圖。」
「你不知道?前陣子六親王送了夫人一張好琴,夫人愛不釋手,所以這幾天一直彈奏。」鵑兒邊幹活邊說。
榮洵性格急躁,先帝便特賜此琴給他,旨在讓他多練琴,多靜心。入嫿知道榮洵一向珍愛此物,常常不輕易示人,便有意難為他。
「那她可還真不是一般的女人。」張太后冷笑道。
榮澈吐了一口渾濁的酒氣,面色赤紅,睜開眼睛,卻是迷離的神色,「知道……嫿姐姐。」把頭埋在她的脖頸間,嗅著她發間傳來的絲絲香氣,喃喃說:「這麼多天,我很想你。」
她不知怎麼便想起了那香有十德,默念道:香有十德。感格鬼神,清靜身心,能除污穢,能覺睡眠,靜中成友,塵里偷閑,多而不厭,寡而為足,久藏不朽,常用無礙……
入嫿坐在上面,低垂著眼眸,只直接問:「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四下一片求請聲,入嫿趴在長凳上,卻只是一絲冷笑。
「夫人您的選擇是對的!後面還附有兩篇番外,一篇《大夫人的傷心往事》,一篇《二夫人的風騷肚兜》,夠您看一陣子了!哦,對了,小的這有兩版書,一版是作者親筆,一版是找人代抄,原版的要一百文,代抄的要六十文,您要哪種?」
「姐,姐姐。」在臨走時趙入嫣留住入嫿的腳步,雖然聽到入嫿剛才絕情的話,但心中感謝她方才對自己子女的親切,趙入嫣還是不由得叮囑說:「青軒英年早逝,姐姐還是要節哀順變……」
「十六兩。」讓她講下二三兩,也可掙下不少了。
……
打開門后看見門口處站著一位三十左右歲的男子,後面還跟著一位家丁,表情有些局促。
跪在四周的內監宮女根本不敢抬起頭來,大氣也不敢出,此時他們真恨不得自己不長耳朵,郡夫人,郡夫人也太敢說了!
「五文一張。」
將杜衡混入香爐,入嫿聞了聞,覺得味道有些淡了,又揉了些杜衡碎末進去,后又覺得味道重了,又拿出了些,最後在紙上記錄好杜衡最後加上的分量。
榮洵的生日宴以入嫿的一曲《漁樵問答》結束。
在一旁的鵑兒鳶兒聽了心裏可高興壞了,她們知道每到秋末冬初的時候,夫人會調配符合時令的新熏香,那樣的優雅神秘,煙熏縹緲得彷彿步入仙境,連她們都不免陶醉其中。
「一字千金?」鵑兒驚異道,「那上次夫人買了一本《列女傳》要一百文,那要是這位先生寫的,豈不是要上百金?」
「呸,這皇后當得真是窩囊,什麼事都管不了。」有刁橫的夫人在後面偷偷地吐著口水。
鳶兒倒出一小團油脂,一時間滿屋香氣膩人。只見入嫿以食指抵著香脂,用鋒利的匕首將它切出細如蟬翼般的薄片,將它放到香爐里。
那名宮女「撲通」一聲跪下,哆哆嗦嗦的,卻什麼也不肯說。
入嫿擺了擺手拒絕道:「我一向不在意這些。」
馮掌柜頓了一下,然後說:「六十兩。」
榮澹嘆了口氣,不再靠近,兩人保持現有的距離繼續向前走著,榮澹回答說:「她身體不好,不喜歡熱鬧,就沒有過來。」
那天下午澹洵他們都玩得累了,大家都散了,只有入嫿注意到晉安不見了,在宮裡四處尋他。
「張家夫人,若我沒看錯,你左手上的手鐲應該是岫岩玉吧?」
「聽說蟬姬的身體一直不好,我就不過去打擾她清養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五親王的脾氣,粗獷暴躁,五王妃管得住他嗎?」
「小吳子,過幾天我再過來借書。洵他們快是要到芳園了,夏茜咱們該出宮了,晚上還要好好地熱鬧熱鬧。」入嫿帶著漫不經心的笑,簡直與剛才判若兩人。
晉安喝了一盅。
來到了戶部尚書府,五王妃等人早已到了,正坐在大堂處互相寒暄,看見入嫿來了,哪還敢說什麼閑話,紛紛與她熱情地打著招呼。
『侍從』需要加麝香為輔料她不可能不知道的。
「那麼就先不要打擾她,我們坐在外廊處聽聽罷。」
入嫿收斂了剛才漫不經心的神情,肅然拒絕道:「曲大人恐怕是找錯人了,妾氏雖與沈大人有所來往,但並非他的家眷宗親,您找妾氏也是沒用的。」
「小姐,咱們要去哪裡?」 夏茜帶著几絲孤苦無依問。
「晉安,……」
「噓。」入嫿對他比了一個手勢,忽然站起身來,腳踩著牡丹雕紋石岸走了上來。
「軒,軒……」趙入嫿喃喃地要求說。
鵑兒鳶兒嚴陣以待,就得著聽入嫿的調遣。
入嫿體態閑弛,神情彷彿帶著幾許漫不經心,但眉宇間卻是凝著一股認真,她的指法流暢,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櫓聲之欸乃,皆隱隱現於指下。
入嫿仔細翻看起來,間或看著琴譜小聲哼哼出來,完了挑選出兩張,並評價說:「這位叫齊霽的書生寫的曲子很是不錯,我要了。」
「但你也知道我一向隨意,平日很少練習,只偶爾在宴會上撥弄著玩。現在耗的,全是師傅傳給我的家底,怕再這樣最後連曲譜都忘記了。」
「入嫣,你為什麼叫我入宮來呢?」入嫿不回答,只盯著入嫣單刀直入地問。
他連忙揮下他的手,尷尬地掩飾過去。
將沉香、丁香、甲香、甘松幾種主香料大致搭配好后,入嫿又說:「鵑兒,拿杜衡來。」
那人又拿起下面稍大的盒子,說:「這個想麻煩夫人幫在下轉交給沈大人,沈大人一直是在下很欽佩的上級,只是沈府守門嚴厲,在下苦求無門,所以只有想到夫人……」
晉安當初說這些話的場景彷彿還歷歷在目……這之後晉安真的實踐了他的諾言,其實論起家世,正斌和廉相都要比他好些,但正斌只喜歡習武,廉相志在當個閑散官員,只有晉安,一步步地穩穩向上爬,必定是前途無量。
「皇帝,那女人當初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你竟然還為她求情?!你說你是不是心裏還有她?」
竟然是他!
「妾氏怎麼好無功不受祿呢?」
「九兩。」
入嫿這樣評價完,帶著一些嘆息,不再將注意力放在此人身上,她從榮淵的身邊走過,從始至終都未曾認真想過眼前的人到底是誰。
殷尚宮早已跪在室中等著了,本也該是花白頭髮的年紀,一頭髮絲卻被她染得烏黑不亂。她一一向各位王妃和有品階的夫人行禮,又向其餘官員夫人問好,禮節上做得滴水不漏。
這就是五王妃蟬姬啊……鵑兒和鳶兒心裏想,不知怎麼沒有什麼驚喜感,只是覺得平平得甚至有些讓人失望。也不是不美,她的五官無一不算漂亮,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晉安,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入嫿輕輕地推開晉安的懷抱,戴著綠寶石的手撫上晉安一表人才的臉龐,像哄孩子一般:「你也知道我任性妄為,我不會是個會持家的好妻子,我也不會生兒育女,做個好母親,而你還有大好的前程在。況且為什麼女子沒了丈夫就一定要再嫁呢?今天的事我們都忘了吧。」
兩人吃了飯回了房間,此時榮澈幾乎已經肯定昨晚確實發生了些什麼,他說:「嫿……」
「你應該叫我張太后。」張太后高昂著頭,命令她說。
連洵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摸上他的額頭,「澈,你是不是病了?」
「可不是嗎,難怪姜妃從來不把她當回事,再過些日子恐怕都要騎在她頭上了。」
「此香名為『秋實』。」
「哈哈哈……」趙入嫣的笑聲像鈴聲一樣,傳到很遠很遠。
……
「請各位夫人將香爐呈上。」 殷尚宮的聲音清亮沉穩。
方尚宮慌忙扶張太后在榻上靠下,並敬上茶水讓她消消火氣。
這時有奴婢進來稟報說:「六王妃來了。」
榮淵想了想,用胖嘟嘟的臉開口說:「我知道東殿哪有放好吃的的地方,我帶你去好不好?」
「蟬姬,你最近可還好?」入嫿向她點了點頭。
一聽錢家夫人的回話便知她並沒有聽明白趙入嫿真正的意思,幾位與她站在一線的女眷有些無奈,心想她還果真是粗陋愚蠢啊。
鵑兒巴不得如此,連連點頭。
不過在鵑兒和鳶兒看來,書海閣的掌柜可比翠玉閣掌柜有氣質多了,畢竟是做賣書生意的呢。
「夫人,五親王和八親王要見您。」
她雖這樣謙虛的說,但誰不知道蘇杭刺繡是上好的東西。她出手如此闊綽,無非也是為討好她們,更好地融入到這個圈子,哪位夫人能不喜歡她這個新來的人呢,連入嫿都暗贊她做事周到。
小吳子帶著欣喜說:「小姐還記得以前說的話?」
李掌柜一副笑臉送入嫿三人出門。
「小姐,這萬一摔了跟頭就不好了,不如再等等吧。」
何氏長得慈眉善目,她是入嫿母親的表姐,她的胞弟又娶了入嫿父親的異母妹為妻,兩人間的淵源很深。
她曾聽許多人說,嫿夫人那樣的驕縱,先帝那樣賞識她,那樣多的人喜歡她不是沒道理的。就拿今日的事來說,許家夫人對她不知要生出多少好感呢。
殷尚宮說完,所有人都去看入嫿,入嫿的家世雄厚,既然能彈得一手好琴,想必調香也不在話下。現今殷尚宮如此評斷,還不知道最後結果到底如何。
「大夫曰:昔徐偃王行義而滅,魯哀公好儒而削。知文而不知武,知一而不知二。故君子篤仁以行,然必築城以自守,設械以自備,為不仁者之害己也……」入嫿輕輕地念了出來。
「八兩。」
「父親五十多了,也算是壽終正寢,去世時並沒有太多的痛楚……姐姐你知道的,父親向來以你為傲,你做的事他總覺得是對的,所以……那事父親也沒怎麼責備過你,只是去世前他說他很想你記掛你……」
「小姐可真是凶,明明是你撞我在先。」榮淵並不點破,只這樣評價道。
李掌柜拿著此書嘿嘿笑道:「夫人,這可是現在最新最最流行的手抄本——《孫府秘史》。通政使司通政使孫建協大人新納了一名小妾,可這名小妾為何神秘死亡?到底是大夫人,還是二夫人,還是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下得毒手?這名小妾到底有沒有和府上年輕英俊的侍衛私通?三夫人和這名年輕的侍衛是否也有私情?通政使司通政使大人的小兒子真是孫大人的親身骨肉嗎?欲知這些實情,盡在《孫府秘史》里分曉!」
榮洵端起蝙蝠展翼夜光杯,直接聞了聞,說:「好香啊!大家都嘗一嘗!」說完自己禁不住先喝了一口。
「是我。」榮澈沉聲說,像個男子漢般回答,還順帶揉了揉她蓬蓬的頭髮。
榮淵眯起了眼睛,剛才她還口口聲聲地叫他的名字,現在卻真的不認得自己了。
第二天入嫿醒來,已經是晌午時分了。榮澹府上醫官開的方子很有效,夏茜欣喜地喚綺兒:「快叫六親王過來!」
……
這天榮澹帶來了幾壇上好的菊花酒,廉相請了京都有名氣的歌舞班子,在入嫿這共同慶祝重陽佳節。
「你耳朵真尖。」榮澹說。
趙入嫿的血統很是高貴。
如此入嫿手攥錦被,吐氣如蘭的模樣,那是別人未曾見過的。
入嫿搖扇笑言,「你們放心,他不會做賠本買賣的。也許現在他已換了一張笑臉在打著算盤了,哦,還要捋一捋他引以為傲的鬍子。」
「輔料中可有黃熟香、藿香、鬱金、白芷、雞舌香、麝香、細辛?」
讓婉儀拿好糕點,入嫿說:「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麼可能吃得胖呢。而且我們婉儀長得這麼像母親,以後也一定是個小美女對不對?」入嫿哄著婉儀說。
「可是母后,我餓……」婉儀可憐巴巴地說。
鵑兒笑著說:「那你可更要收好了。不過夫人可真會砍價,你看咱們走時掌柜那張痛心疾首的臉,倒像是咱們搶走了他的錢。」
「夫人,最後那一本是什麼書啊,那麼貴。」鳶兒還有些耿耿於懷。
入嫿也有些醉了,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這樣的熱鬧,若是青軒也在的話就好了……
「兒子不希望再聽到她的事。」榮淵有些冷漠地說,「但母后多年來每每提起,不也無異於向兒子的傷口上一次次撒鹽嗎。」
不過送來的的確都是好東西,自己買未必能覓得到的,有些綺兒看著都覺得可惜。將送上門的東西拒絕於外其實是一個很困難的事情。
入嫿調笑她:「你怎麼不親自問你家大人?夫妻間聊此趣事也是閨房一樂啊。」
「六十兩。」
又是一杖。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不公平。榮淵那樣丑的人都可以當皇帝,而你這樣好看的人卻只能當宦官。」入嫿移開了手,不無遺憾地說。
榮澹等待著入嫿的回答。他印象中的入嫿一向是艷麗翩翩的,七八年未見,今天她穿著一件修身的白色喪衣,簡單的髮髻上插了一朵小白花,那小白花讓他的目光不覺得停留了好久。
榮澹看了看外面越發陰沉的天,說:「一會兒就要下雨了,一時半會兒恐怕不會停息。」說完喚了喚外面的隨從,「王顧,你去左右找些屋瓦,將屋頂有漏洞的地方補一補。」
等夏茜幫忙關好門,裏面已經傳來了兩人情不自禁的交歡聲。
入嫿環視瀚書閣里高高的書架,說:「這裏還是以前那樣。小吳子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和澹他們幾個一起玩捉迷藏,我總叫你把我藏在這裏隱秘的地方,他們總也找不著。」
大洛的風氣開放,女子皆喜歡穿齊胸襦裙,雖然已值深秋傍晚,但因為行酒發熱的原因,趙入嫿只穿了一件貼身的薄蟬紗衣,胸前的對襟小褂早已在喝酒中松卸開來,發育中的雪白胸口在她的舉手投足間若隱若現。裙下的雪乳紗上綉著繁複精緻的醉蝶花,那花樣栩栩如生,如爪花蕊清晰可見,彷彿將那嬌艷花兒生生揉入層紗層裙中。如此華貴的刺繡加身,穿在入嫿身上卻甚是貼合。
入嫿在床上養了一個多月,總算能行動自如了,此時離歲首已經不遠,各門各府都在忙著辦年貨,過節的喜悅氣氛日益見濃。
他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入嫿一時無法將他和以前的那個小胖子聯繫在一起。
這樣多的夫人面前,夏茜當然希望自己家小姐能贏。
此時她身上雖披了衣服,可與不|穿又有何分別?濕淋淋的貼在身上,凹凸有致,曲線一覽無遺。
——真是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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