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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天下

作者:月出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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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紅裙妒殺石榴花 第十九章 是非成敗

第四卷 紅裙妒殺石榴花

第十九章 是非成敗

萱夫人抬眸靜靜看著花著雨,一言不發。她臉上矇著面紗,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中一瞬閃過萬千表情。
「娶你,是因為知道你就是花著雨。尋找贏疏邪,是因為知道贏疏邪就是你!只是,不管是贏疏邪還是花著雨,我都從來沒見過你的容貌。蕭胤那個傢伙對我不夠坦誠,不肯告訴我元寶就是你,否則,本王恐怕早就尋到你了!你也……不至於受這麼多苦!」斗千金緩緩說道,一向戲謔的語氣,此時十分凝重,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那雙瀲灧的桃花眼中,此時也滿是憐惜。
萱夫人頷首笑道:「自然是了!」
花著雨靜靜瞥了他一眼,勾唇道:「我還是去問爹爹吧,而且,有些事情,還是必須要解決的。抱歉,我不能隨你到東燕。」
天空中下起了綿綿細雨,衣衫盡被雨水浸透,冰涼得刺骨。她在雨里發足狂奔,一路趕往花穆的帳篷中,奔到帳篷門口,她卻忽然駐足,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花著雨雙眸微眯,手輕輕一松,一箭流光,帶著破空的風聲,到了城樓上。有人慾行去擋箭,被姬鳳離一把推開。
三日,整整攻打了三日,寧都駐守的重兵倚靠城堅牆固,閉門並不應戰。據傳,姬鳳離因傷病倒在床。但花著雨卻知曉,那一箭,其實並沒有傷到他。因為,她根本不想傷他,所以,並沒有用多少內力。
「你說什麼?」花著雨驚得站起身來,「我是默國公主?」
花著雨從未看到過安如此驚惶的樣子,心下一驚,平早已開口問道:「安,出什麼事了?」
康疑惑問道:「將軍,這個時候,我們去清心庵做什麼?」
她倚在樹榦上,眼前的明媚春光,也似籠了一層凄哀的紗。
「師傅,徒兒這次得罪了。實在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請師傅來。」花著雨使了一個眼色,安和康忙退了出去,在帳篷門口守候著。
兩人默默對視很久,誰也不說話,一室靜謐無聲。
好端端的,為何吐了呢?
「真的不去?」斗千金倒好似料到她會如此回答,並沒有多少驚訝,只不過,語氣里隱隱有些失落,「我希望你早日能叫我一聲表哥。」
花穆嘆了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回答,「雨兒,事到如今,爹也不想再瞞你,當年皇后誕下的確實是一個小公主,那個小公主便是你。爹為了號召默國舊部,才聲稱皇后喜獲龍子,爹費盡心機,將無雙送入宮中,就是想讓他日後登基為帝,再娶你為後。那麼,我默國的骨血便可重獲江山,日後,再改朝換代,還默國國號。」
「那一箭確實是姬鳳離所射?你們可曾看清?」花著雨抬眸,眸光冷厲。
「慢!讓我來!」花著雨揚聲說道。
他為何如此待她?為了刑場上那幾刀,還是為了當日女扮男裝的欺瞞?可花著雨直覺,姬鳳離絕不是這樣的人。
帳篷內燈火昏暗,花穆躺在床榻上,尚在昏迷之中。他身上遍布血污,正中胸口處,插著一支金翎箭。花穆喘息很重,很顯然這支箭刺中了心肺部。軍醫們沒有人敢拔那支箭,唯恐一拔掉,就會斷了氣息。
花著雨想起婦人的話,心中頓時懷疑。難道說,她有了孩子?她細細一想,才乍然發現,自己這個月的月事似乎已經遲了好久還沒有來。
「泰,你隨我來!」花著雨冷然說道,衣袂飄飛間轉身進了帳篷。
皇甫無雙原本清澈的黑眸中,滿布著疲憊和傷痛,他輕聲道:「小寶兒,你別著急。他在帳內!恐怕……」
有了孩子,便是喜脈。當日,姬鳳離說,要她有個孩子,這樣她就不會離開他。為此,他假意稱病也要接近她。可如今,這喜脈於他而言,恐怕是算不得喜了。
箭至,他應聲而倒。
花著雨點點頭,「明日,我要披掛上陣!不打入禹都,誓不罷休!」言罷,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毅然轉身離去,衣袂飄飛,帶起清寒的氣息,冰冷透心。
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想他,刻意忽略他的消息。但他的消息,還是不可避免地傳入她的耳中。
花穆沉聲道:「爹說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他也曾說過,他愛她。
「師傅,當年,都說默國皇后死於大火,但是,這些活下來的默國士兵都已經知道,死去的不過是一個替身,而您就是皇后。爹爹也告訴我了,皇后當年生下來的,是一個女娃。皇甫無雙根本不是默國太子,是嗎?」
花著雨握緊花穆的手,臉上,淚水緩緩滑落。
花著雨頓時怔住了,緩緩駐足,心弦悄然繃緊。
花著雨放下衣袖,笑了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一番話說完,室內一片死寂。很顯然,這些話花穆是聽在心裏了。但是,讓一個畢生以復國為信念的人接受卻又談何容易。花穆猛然起身,面色冷峻,目中滿是怒痛,「你這孩子,真是令我失望透頂!你以為爹爹願意起事?若非計劃失敗,讓姬鳳離登基為帝,爹爹也不會起兵!」花穆仰天長嘆,冷肅的身形四周縈繞著無可奈何之意,沉聲道,「爹累了,你出去吧!」
在安和康的引領下,萱夫人來到了花著雨的帳篷之中。
「這件事,你可以去問一問花穆。或者,隨我去一趟東燕,我母后定然能認出你來。」
那一夜,對於花著雨而言,每每想起來都是噩夢。
花著雨凝立在煙都的煙雨之中,四月的花雨漫天飛舞,仿若一卷水墨畫,又仿若無聲的韻律,撥動她的心弦。
花著雨微微冷笑道:「你們還記得當日在朝堂上,聶遠橋是怎麼死的嗎?」倘若沒有聶遠橋當日的死,花著雨可能也不會想到,花穆的死會和皇甫無雙有關。花穆在臨死前,說讓她以後過她想要的日子,那代表其實他已經對於這次舉旗造反有些猶豫了。但皇甫無雙卻絕對不會猶豫,而且,花著雨可以肯定,皇甫無雙已經知道他並非默國太子,他生怕花穆一旦說出這個事實,他在軍中便再無權力。而花穆一去,所有的權力如今都握在皇甫無雙手中。他並不怕失去花穆這一員大將,因為花穆去了,還有她花著雨,銀面修羅贏疏邪。皇甫無雙也沒有料到她會突然來到吧,所以初見她時,才會那麼緊張。
花著雨凝眉,目光泠泠,眸清如水,「當年在默國,爹爹是什麼身份?」
花著雨慌忙睜開眼,朦朧的夜色中,她看到萱夫人那雙漂亮的眼睛,深幽灼亮得如同兩汪深潭,似乎要將她扼斃。她嚇呆了,拚命掙扎,但畢竟年齡極小,哪裡斗得過大人,而且,還是似乎發了狂的大人。當夜,若非花穆及時趕到,花著雨或許就被萱夫人扼死了。
在花著雨十八年的人生歲月中,花穆對她而言是重要的,但萱夫人的重要性絕不亞於花穆。萱夫人教她琴技,授她舞藝……可以說,對她是傾囊相授。她和花穆一樣,對她是極其嚴苛的,但,花著雨敢和花穆親近,卻不敢和萱夫人親近。
「你們都出去吧!」花著雨冷冷說道。
「一定要復國嗎?戰火四起,又將會有多少無辜百姓命喪鐵蹄之下。何況,天下早定,百姓思安,我們是起事復國,可南朝百姓會認為我們是打著復國旗號犯上作亂,謀逆篡位。時局不會容我們。暫且不說兵敗,就算是攻入了禹都,登上了帝位,那又怎樣,只會令南朝群雄並起,舉旗討伐,這位子,我們又能坐多久?南朝內亂,狼煙四起,北朝、東燕或者西涼若是再趁亂侵入,那爹爹,你豈不成了千古罪人?」花著雨清聲說道。
她清眸微眯,凝視著城樓上的人,箭尖上一點寒芒,對準了城樓上的姬鳳離。
她一拉韁繩,撥馬上前,伸臂從平和*圖*書手中接過弓箭,抬手,搭箭,五指緊扣,緩緩將弓弦拉滿。
那夜,她是睡著的,因為自小隨花穆修習內功,雖是酣眠,但只要有一絲聲響,她都會被驚醒。她聽到隱隱約約的腳步聲,偷眼看出去,便見萱夫人悄然進了她的屋子。她下意識閉上眼睛裝睡,隱約感覺到她坐在床榻一側,感覺到她的目光透過無邊夜色,落在她身上。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讓小小的她極不舒服。有一瞬,她終於忍不住想要起身了,忽然就感覺到脖頸被扼住了。
「攻城!」皇甫無雙一聲令下。
後來,花穆告訴她,萱夫人其實是有病的,就是偶爾會發狂。花穆的話,花著雨並不全信。因為,萱夫人平日里看起來很正常。不過,自那以後,她再不敢對萱夫人親近了。
花著雨快步走上前去,皇甫無雙聽到腳步聲,抬眸看她,雙目熠熠生輝。眉目神情,因著背光,顯得混沌而模糊。
安和康頷首應下。
「為什麼不說話?」花著雨再問,「當年默國皇後生下的到底是男還是女?」
花穆冷峻的黑眸眯了眯,原本波瀾不驚的眸中風雲際會。花著雨彷彿看見他的眼睛里前塵往事疾速閃過,從歌舞昇平到國破家亡,鼎盛了幾百年的默國在一夕間傾覆。
腦中忽然閃過一道亮光,她好似被魘住了一般,驚得臉色煞白。
花著雨心底深處,好似被人用利刃劈過一番,那死去的,畢竟是她的生身父親。她雖沒有親歷這些,然而,還是從花穆的淡淡敘述中,感受到當時的慘烈。
抑或,真如他所言,他在乎她前朝公主的身份。是啊,這樣的身份,她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那大火中葬身的親生父親,那血流成河中覆滅的王朝,將是他們之間永遠的溝壑,終生無法填滿。
斗千金一愣,隨即唇角微彎,綻放出一抹惑人的笑意,「非也,是我要找你的。」
幾名大將點頭道:「屬下當時都在征戰,沒有注意到,似乎是的。」
「來人,拿弓箭來!本太子今日要為花將軍報仇!」冷冷的笑配上冷冷的語氣,就像深冬的一片雪花打在人心上,蝕骨地涼。
她擦乾臉上的淚珠,起身朝中軍帳而去。皇甫無雙,平,安,康,泰,以及領兵大將早已齊聚在帳內。
「怎麼樣?」花著雨瞧著泰微微變色的臉,顫聲問道。
花著雨點點頭,唯有如此,才不會引起皇甫無雙的懷疑。
花著雨蹙眉道:「師傅不用,我不會嫁給無雙的。您遠道而來,我讓人為您準備帳篷,早點歇息吧!」
「出去!」花著雨平靜地說道,如水眸光早已凝結成冰。
花穆看到花著雨進來,抬眸淡淡掃了她一眼,眯眼道:「你回來了?」
花穆和皇甫無雙是在南朝東部的重鎮煙都舉事,同時揭竿而起的還有東南部幾個邊防城鎮的守將。花穆籌謀多年,他的部下鎮守著南朝不少重要市鎮。一夕間,狼煙四起,民不聊生。
正因為有了這件事,讓花著雨很難相信,萱夫人會是她的母親。
斗千金意味深長地低聲嘆息,「我自然知道,我還知道你是默國公主。」
「清心庵一定住著什麼人,我猜應該是教習我舞藝和琴技的萱夫人,你們務必把她接過來。」
「你怎麼知道贏疏邪和花著雨是一個人?」花著雨極是驚詫地蹙眉。
「我怎麼會是小公主呢,我爹爹是花穆,這怎麼可能?」花著雨還沒從她是公主的身份中回過神來。
「萱師傅。」花著雨上前攙住她,扶她坐到了椅子上。
「小寶兒!」皇甫無雙上前一步,痛聲道,「你別太難過!」
花著雨滾鞍下馬,疾聲問道:「出什麼事了,侯爺在哪裡?」
花著雨慢慢鬆開緊抓著皇甫無雙的手,挪動著好似灌了鉛的腿,緩步到了內帳。
「清……心……庵。」花穆說完,劇烈咳嗽兩聲,一口鮮血噴濺而出,眸和*圖*書光漸漸渙散,意識似乎已然不清,唇角忽然漾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阿霜……你來接我了嗎?」
外面月色正好,一片清明。不遠處一人背著月光而立,看不清面貌,月色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他孤立在那裡,身前身後並無一個隨從。
花著雨覺得腹部似乎有些鈍鈍的痛,心底也隨著痛了起來。輕風揚不起沉重的戰袍,強大的真氣卻將她的衣衫鼓盪起來。
寧都的城樓上,盤龍華蓋下,一道明黃色身影坐在那裡,是南朝新帝姬鳳離。
「將軍大概已經猜出來了吧,是喜脈。」泰低低說道。
三日後,安和康終於遵照花著雨的吩咐,將萱夫人接到了軍營之中。
在花著雨八歲那一年,她被花穆送到了隱居在香拂山的萱夫人身邊學藝。她一見到萱夫人,就對她極其依賴,但萱夫人似乎並不喜歡她。她雖然年幼,卻也感覺到這一點。不過,對於自小缺少娘親疼愛的花著雨而言,有這樣一個女師傅,她還是很歡喜的。總是有事沒事去找萱夫人,直到有一夜。
「將軍,侯爺的死,您到底怎麼看?」平沉聲問道。
他曾說過,無論上天入地,他都不會放開她。
她站起身來,快步出帳,吩咐平、康、泰道:「備馬,隨我去寧都。」
他更說過,要用他的生命來守護她。
安沉聲問道:「此時,為何讓萱夫人來戰場?」
「我要去煙都,日後有機會,我會去東燕的,告辭!」花著雨拂了拂衣袖,轉身離去。
泰忙跟了進去。花著雨坐在椅子上,伸出手腕,讓泰為她診脈。泰手指搭在花著雨腕上片刻,濃眉乍然擰了起來,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
「我爹呢?」花著雨上前一把抓住皇甫無雙的手臂。
康痛聲道:「在帳篷內,隨行軍醫說,說侯爺可能不行了。」
花著雨出了宮,在路上遇到了斗千金的護衛。他們攔住她的馬車,將她請到了東燕的驛館,說是斗千金有要事和她說。正好,她也有些事要問他。
花著雨縹緲而笑,內心深處,無悲無恨也無怒,只余慘淡到極處。
「將軍,明日你真要出戰?」泰低聲問道。
她扶著樹榦撐著站起身來,喘息了好久。
花著雨默然不語,奇怪的是,心裏並沒有多少憤恨或者埋怨,有的,只是淺淺的哀傷。
她隱約看到他在笑。
一朵落花在風裡飄零,她伸手將花抄在手裡,閉目輕嗅了一下,淡淡的花香撲鼻,胃裡忽然一陣翻騰,她扶住樹榦,抑制不住地嘔吐起來。胃裡翻江倒海,到最後似乎連膽汁都吐了出來,口中一片苦澀的味道。
「事情經過到底是怎樣的?我爹征戰半生,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敗!」花著雨凝著一張冰顏,冷冷問道。
「你是說?無雙真是默國太子?」她猶自不相信地重複道。
「小雨,我在庵堂住著挺好的,你讓我到這裏做什麼!」萱夫人清聲問道,她的聲音很美,舒緩而魅惑。想必她的容貌也是極美的吧,只是,花著雨卻從未見過,因為她臉上常年戴著面紗,只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
萱夫人微微蹙眉,淡淡笑道:「你爹爹是不是說你就是皇后的女兒,是默國公主?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的。這麼多年,你爹爹為了復國籌謀多年,他一心要讓你成為無雙的皇后。他之所以說你是公主,可能是生怕無雙不肯娶你為後。你放心,這件事我會為你做主的!」
帳篷內的人頓時退得乾乾淨淨,花著雨走到床榻前,將花穆扶起來,伸掌拍在他後背上,將綿綿內力輸了過去。片刻后,花穆從昏迷中睜開眼睛,看清眼前之人是花著雨,幽暗的眸子閃過一絲亮光,顫聲道:「雨兒,這些年爹對不住你……讓你受苦了……日後,你只需過你要的日子。無雙……他……」花穆身子一震,胸口處的箭尾顫動不已,他每說一句話,便有鮮血從他口角淌和*圖*書出來。
帳篷內的火燭被風吹得忽明忽暗,轟隆一聲雷響,天地間全是風雨之聲,冷風從半開的帳門中灌進來,渾身徹骨深冷。
皇甫無雙策馬而來,一身高貴的玄黑色戰袍,前襟處綉著金線蟠龍,輕風掠過他純凈無邪的臉,唇角微彎,但那抹笑意卻無端令人生寒。
皇甫無雙從帳篷內沖了出來,看到花著雨立在外面,顯然吃了一驚,他黑眸一凝,快步走到她面前,伸臂攬住她的腰,將她帶到了帳篷內。
她曾經在戰場上救過一個婦人,彼時那婦人有孕兩月,每日里都是吐啊吐的。聽那婦人說,女子有孕,大多會有孕吐。
迎面安牽馬而出,看到花著雨,快步奔了過來。安面色青白,看上去驚魂未定,就連說話都隱約帶著哭腔,「將軍,你來了,不好了!」
一生征戰,一世籌謀,沒有享受過片刻安寧,到頭來,是非成敗轉頭空。
花穆側首,冷峻的臉上浮起一絲慈愛,「雨兒,無論我是誰,都是這世上最疼你的人。」
皇甫無雙抬眸炯炯看向花著雨,幽幽說道:「自從姬鳳離御駕親征,南朝軍隊士氣大增,今日又擺了陣法,由藍冰指揮著,侯爺被困在陣中,征戰多時,體力不支,才沒有躲過姬鳳離那雷霆一箭!」
花著雨聞言有些不解,難道說,爹爹花穆說的不是實情。
花著雨穿過一座座相連的帳篷,在安的引領下,徑直走向最大的青灰色軍帳。一張床板,一隻矮几,上麵攤著一張行軍圖,花穆的軍帳依然和以前一樣空曠簡陋。只是裏面的人,身份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花著雨將萱夫人送出帳篷,回身在几案一側坐下,伸指輕輕敲擊著桌案,心中思緒萬千。
姬鳳離登基為帝。沒有人比花著雨清楚,這個消息背後代表的意義了。她不會忘記納蘭雪那日的話。他說,國不可一日無君,但姬鳳離卻遲遲不肯登基,只因為一旦登基便要遵守他母后的諾言,封溫婉為後。
「侯爺出事了!」安話未說完,已經哽咽。
「你們只管請來即可,她若不來,你們就將她劫來。總之,三日後,我要在這裏見到她!」若非今日她來到寧都,恐怕就見不到爹爹花穆這最後一面,也不會知曉清心庵。
花著雨的手抖了抖,心底滑過一滴涼涼的冰晶。她知道,這一箭射出,他和她之間所有的愛恨和恩怨都將一筆抹去。事實上,自從知曉她便是默國公主的那一刻,他們之間就應該一刀兩斷了。
她忽然嘆息一聲,緩緩說道:「事情不是這樣子的。無雙他,確實是我的孩子。」
泰尾隨花著雨快步入帳,查看了一番花穆的傷勢,又診脈,眉頭緊鎖在一起,搖了搖頭,神色凄涼。
花著雨凄然搖頭,快步從帳篷內走了出去。有些觀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但她知道,花穆絕不是置天下百姓於水火而不顧之人。
斗千金頷首道:「默國的皇后是我的姨母,當年默國覆滅,她身懷六甲逃了出來。原本我母后是要接她到東燕去的,她託人回了一封信,說自己剛生了小公主,不適合長途跋涉,日後再去。其後,就再也沒有了我姨母的消息。這幾年,母后囑託我尋找小公主。因為知曉當年是花穆將姨母救出來的,我就圍繞花穆身邊的女子尋找,結果都不是。直到知曉了贏疏邪原是女子,我才猜想你是小公主。我一知道,就立刻去尋你。後來打聽到你去了北朝,又無意從蕭胤口中知悉你就是贏疏邪,就知道是你了。可惜,我沒見過你的容貌,自從你逃婚了,就再找不到你了。去歲,在南朝,我可是追尋了那個假的贏疏邪好久啊,誰知道,真的你卻上了戰場,誰又知道,你搖身一變成了太監!不過現在找到你也不算晚,隨我到東燕吧!」
可到頭來,一切不過是煙花碎落,瞬間的璀璨過後,帶給她的是無盡的虛空和黑暗。
和_圖_書如今,他終於登基,那說明他終於決意要封溫婉為後了。
當年,她是年少輕狂的西修羅,可以義無反顧勇往直前。而今,她卻有了諸般牽絆,前進一步是地獄,後退一步是沉淪,進退兩難,舉步維艱。
花著雨顰眉道:「不知王爺找我有什麼事?而且,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王爺當日,何以一定要娶我?後來,為何一直在尋找贏疏邪?這件事,王爺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花著雨驚愣地望著花穆,到了此刻,他還不願說出自己的身份。但她直覺,他絕不是默國臣子那麼簡單。
「那九五之尊的寶座真的那麼誘人嗎?」良久,她低聲問道。
花穆直視著她,終於重重嘆息一聲,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
阿霜。默國皇后的閨名,看樣子,爹爹是戀慕默國皇后的。
鐵蹄聲聲,踏破清晨的寂靜。刀光劍影,映亮寂冷的天空。
泰擔憂地看了花著雨一眼,緩步走了出去。
立刻有人遞上弓箭,皇甫無雙拉弓搭箭,便要朝城樓上的姬鳳離射去。
「自然缺了,尤其是你這樣的妹子。」斗千金笑嘻嘻地說道。
「可是,爹爹花穆說,您當年生的是一個女孩,而且,東燕的瑞王也說,您當時往東燕去過一封信,也說生了一個女娃。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花著雨回到臨時所居的帳篷內,展開行軍地圖看了好久,將平、安、康、泰召進來,指著地圖悄然道:「距此處不遠的錦山上,有一座清心庵。你們兩個,明日以護送侯爺棺槨為由,去一趟清心庵。」
姬鳳離,我會為你做完最後一件事,我會讓你安安心心地做你的皇帝。自此後,上天入地,你我永絕。
皇甫無雙來了多久,是否聽到了她和花穆的談話?不過,看距離,他似乎還沒有走過來。
寧都城下的風,比之西疆和塞北要柔和得多,似乎連花著雨身上的戰袍都不能夠吹起。然而,不一樣的風,不一樣的城,但卻同樣是打仗。
「別說是為了我!」花著雨靜靜說道,勾唇淡淡笑開,笑容慘淡到極處,反透出冷冽逼人的美,「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父親?」
斗千金把玩著手中的金幣,凝視著她遠去的背影,心頭湧上一陣落寞,他沒有告訴她,其實,他們一早就有婚約的。只是,恐怕,這一生他都不會說了。如果,默國不曾滅亡,或許,她就是他的王妃呢。只是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花著雨抵達寧都時,正是黃昏。天空中陰雲密布,眼看著一場雨便要來臨。她一拉韁繩,馬兒追電便向大營中奔去。剛到營中,便感覺到大營中氣氛極是肅穆,莫非是吃了敗仗?
萱夫人執著花著雨的手,含笑道:「好,那師傅就過去了。」
花著雨一把甩開馬韁繩,疾步奔了過去。
寧都不算大城,但卻駐有重兵,只因寧都扼守著青江之源,如若花穆和皇甫無雙攻下寧都,大軍便可一路順水而下,直取禹都。
花著雨笑道:「你難道還缺妹子?」
十日後,傳來大捷之報,大軍攻下雍城,向寧都進發。隨著大捷而來的,還有一個消息,姬鳳離已經登基為帝,整肅兵馬,御駕親征前來平叛。
「你的父皇雖然懦弱,卻是一位仁愛的君王,只是可惜,他的仁愛扶不起將傾的大廈。叛軍四起,處處狼煙。終於他們攻破了紫燕城,你的父皇端坐在昭陽殿內,下了平生最後一張詔書。他要我帶你的母后逃走,要我光復默國,你的父皇卻活生生燒死在那場大火之中。」
東燕驛館的大廳內,花著雨望著斗千金,揚眉道:「是姬鳳離讓你來帶我走的?」
「小寶兒,你終於來了,想死我了。」他轉過臉,長眸微翹,眸中帶笑,那笑如夜蠱惑,如花燦爛。
三日後,幾路大軍在煙都會合,花穆和皇甫無雙整軍向距煙都最近的雍城攻去。花著雨並未隨軍前去,而是留在煙都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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