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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血

作者:周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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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五 蕙兮之歿

第八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五 蕙兮之歿

一宦官搶斷道:「大人,別信她,是奴才幹的……」
「有些事總要一步步來」,我想他的第一步是交好南越,現在這一步穩了。南越深受洪災影響,雖離動其根本還遠,但肯定要拖幾年國力。與南越交好,等情誼牢固,南越對西秦的怨憤增加,便是大杲攻打西秦的時候。從軍事上來說,南越雖然小點,但它的存在,一直制約著大杲與西秦二國。聯越伐秦,這是西日昌的策略。
「當日你是如何發現我是女子的?」
左荃珠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捲起她的雙袖,本該藕白的雙手上面布滿大大小小的燒疤,星星點點的針眼,慘不忍睹。一侍女哭道:「皇後娘娘早就瘋了……」
「人之情性四點共同,知道哪四點嗎?」
我捉著他的手臂道:「知道壞,卻不知如何的壞,怎生的壞。」
一地的宮人跪迎,其中就有左荃珠。喊來問話,她道錢后自西日昌離宮后一直鬱鬱寡歡茶飯不思,再就說不出個什麼了。我又叫來服侍錢后多年的兩女,也只說錢後日漸憔悴。
在大杲與南越的邊境上,西日昌拉著我的手,南望漫無邊際的水面,渾濁的波浪不時漂浮起死屍與斷木,他與我道:「其實我小時候很喜歡南越,現在依然喜歡,南越的文人賢士是最有氣節的。」
「背立盈盈故作羞,你猜下一句是什麼?」
西日昌面不改色,低聲道了句:「偶爾在外過夜,也頗有情趣。」
蘇堂竹點點頭,「第一次你扮作乞丐的時候我就聞到了。」過了一會兒他道,「我們成天跟藥石打交道的人,對一些特殊香味都很敏感。」
白公垂戴罪立功,王伯谷貶官查辦,西日昌出資出糧援助南越,從南越口袋裡掏出的大把財物,回去了一多半。接著,大杲昌帝獲得了美譽,南越使臣帶來了南越王的修好書信,而西秦方面還在為洪災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他國。
她輕聲謝過,頓了頓后道:「大人,奴婢也知道皇後娘娘有活著的必要,以陛下的睿智,皇後娘娘應該再當上幾年的。」
「這個節骨眼上……」萬國維喃喃。
語出驚人,我馬上聯想到之前她二人及左荃珠都說錢后死前憂鬱,敢情這些人都串通好了?
再問他,他細細道:「但凡hetubook.com.com出了事故,尋常人的第一念頭是安全與否,有利與否,若出了重況,牽涉到罪責,則第一想到的是自己責輕甚至無過,能有替罪頂缸者再好不過。」
宮廷的女人簡單可分為兩種:一是權術型的,這類女子無情冷酷,只關心她們的地位是否牢固,她們的皇子能不能當太子;另一種是女人型的,她們愛著帝皇,只想要寵愛,幻想著不可能的白頭偕老,三千寵愛於一身。
左荃珠又要下跪,我道:「還嫌不夠礙眼嗎?」
我們到的時候,潯陽知府才鬆了口氣。西日昌明了身份,斥責白家借禍欺行霸市,命白公垂開倉賑災。自然白家已經撈得差不多了,是時候收手改唱友邦情深,這也就是西日昌一路慢悠悠的原因。
西日昌責問一句:「太守使的是自己的錢嗎?」
所以錢后是被鸞鳳宮所有宮人聯手殺死的,而錢后自己才是真正的兇手。她眾叛親離,連長年服侍的心腹都最終逼于無奈取她性命。
「這話不該你說。」
「西門。」西日昌喚我道,「你去處理吧!」
「這是何用意?」
蘇堂竹檢查了一番后,對我使個眼色,我便心裏有底,錢后並非自然死亡。陳雋鍾派的人只嚴禁錢后出宮,他們不可能也不會對錢後下手。我坐在錢后屍體旁看了很久,總覺得她死得比翟嬪還丑。翟嬪是面帶舊傷,屍身久置,她雖栩栩如生,面色卻更遭人厭惡。
我的葯由一名侍衛帶在身邊,回程路上來報,還有十日的葯。我粗粗估算了下時間,差不多剛好夠吃到盛京。西日昌摟著我在龍輦上道:「不用趕了,正常返回。」
夜宿客棧,一夜無語。待得我們起身廳堂用膳,不少留夜客人正三三兩兩地坐吃閑聊,其間有目光暗窺,我起初也沒在意,只當身邊的男子太過耀目。一口粥含在嘴裏,忽然耳進一句私語,險些叫我被粥嗆堵,「昨個夜裡的床板聲或許我聽錯了。」
要她說不說,不要她說滔滔不絕。我多少有些怒了,握緊拳頭,骨節脆響。
比之馬太守之死,回到盛京后發生的另一件事情更重大,錢后薨了。
「你的鼻子很美,也很靈敏。」
馬太守諂笑道:「陛下南巡辛苦,我們崖其郡的m.hetubook.com.com百姓深為感動,自發來迎。另有牛羊、土產,犒勞陛下的隨從。」
西日昌的一名隨侍持欽賜名牌,登門太守府,但直到深夜太守才歸。西日昌沒有為難太守,也沒有道破自己身份,只對太守言,任何所需,上稟即可。末了他點了句,西秦官員治水不利,所用非人。太守聽進去了,次日與災民一說,自然聞者人人憤慨。
跟著這些人都紛紛開口說自己殺的錢后,把蘇堂竹看得目瞪口呆。
午後西日昌攜我于偏廳召見萬國維談話的時候,傳來了錢蕙兮的死訊,一君一臣都有些驚愕。
我想到了很多,既有毒藥,必有配藥,鸞鳳宮搜索下肯定能找到其中幾味。而謀殺一國之後的罪名株連九族,左荃珠非但不蠢,還很聰明,她為何要殺錢后?
「嘆什麼?」他貼上我後背問。
他覺察到我的手涼,握緊了我的手。
我撕去了蘇堂珠的幾頁症書,得出結論:「皇後娘娘抑鬱而終。」
我無奈地倚他胸前,任何話到他嘴裏,都變了個味兒。
洪災之猛,摧陷廓清盪析離居,房舍沖毀田園覆沒,很多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雖然西日昌早做安排,但傷亡在所難免。順平郡的太守忙於賑災濟民,由於準備充足,順平郡內倒也哀而不亂。這還是大杲境內,可想而知南越西秦之境更加可怕。
我想了一會兒,挑眉見他眼中精彩,心知定不是什麼好話,但問還是要問的:「哪四點?」
紅馥馥,蓮袍映岸香幽襲,碧澄澄,水影連天靜不流。遙望處,綠楊蔭里遮朱檻;近邊是,青草叢中見白鷗。道上不時有路人相錯而過,投來艷羡目光。我是他們看不到容色的,但自有個笑凝眸的男人千般綽約萬種風流,一路風情都奔他展了。
一連數日,西日昌滯留潯陽。昌帝親臨巡視的消息很快流傳開來,我們回盛京的路上便有官員接送。
我一驚,只聽她又道:「斷定娘娘身份的是錢皇后,她聽人議論大人在朝廷上顯露女子身份,就一口咬定大人就是貞武皇后。錢皇后或許不夠聰明,但她一直惦念著貞武皇后。」
左荃珠親自送我出鸞鳳宮,出了宮,蘇堂竹回太醫院,左荃珠依然送我。入夜的宮廷迴廊上,我停住腳步m.hetubook.com.com,冷冷道:「你想對我說什麼就說吧!」
我也覺得奇怪,除非錢后自己找死,不然不該啊。
「我要聽實話!」我指著左荃珠,「如果我沒料錯,應該由你來解答!」
那侍女平靜道:「奴婢孑然一身,一死無累,請大人放過旁人……」
我悄悄抬眼望西日昌,面對自己一手製造的罪孽,除了神色嚴肅,他沒有別的情緒。
唇觸著我耳道:「等你全好了,叫你知個透!」
我忽然站起身來,所有人都止住言語,目光齊刷刷地盯著我。
我還記得那一日左荃珠跪地哭訴,怕請不了孫文姝回宮後會被錢后打死,但現在死的人卻是錢后。我身上的氣味極淡,只有西日昌每日挨得近聞到,左荃珠如何能一次擦肩就覺察到?只有一個解釋,她的鼻子比常人靈敏。
話到了這份兒上,左荃珠再不言語,一味垂首跪著。我知她猶在掙扎,便安靜地等待她崩潰。
我嘆了聲,這人琢磨事跟琢磨人都琢磨出精了。
我想了想,屏退了旁人,留下左荃珠,冷冷發問:「有件事我一直不解,今日剛好一併問你。」
我受命。西日昌又道:「帶上蘇堂竹。」
左荃珠驚詫地望我。
四下無人,左荃珠大著膽子道:「大人,或許奴婢該尊稱你娘娘才是。」
「不是孫才人告訴我的,是我自己聽到的。」我頓了頓,道,「我還聽到過你許多話……」這是騙了,其實我只聽了她儲秀宮那一回的話。
我這話一出,她立時色變,跪下道:「奴婢確實聞到了大人身上的香味,仔細判斷才得的結論。」
左荃珠再次跪地,這次我沒攔她。夏日的黃昏斑斕的折光,半映迴廊牆壁,半照我們身上。她在賭,壓上了身家性命甚至壓上更多的賭注,她為的是什麼呢?向我投誠?還是想徹底改變她自己的命運?
「……壞得要死!」我的語調並不嬌,倒有些冷,他卻笑了。其實我說的是真的,他確實壞得要死。
她確實是個聰明人,一直咬緊牙關,不知沉默了多長時間,令我想不到的答案送到眼前。在外等候的宮女宦官魚貫入內,竟全體跪向我,兩位服侍錢后多年的侍女中一人道:「大人,是我害的娘娘。」
三兩句又被他拉回他那調調,我探出身和*圖*書來,回望遠去漸漸消失於視野的順平郡,他仿似勸慰地道了句:「會好的,壞的全壞透了,就出好的了。」我姑且聽之。
夏季因他此言而冷,這是喜歡嗎?喜歡就水淹千里,喜歡就訛詐欺騙?或許喜歡對他來說,就如獵人搏虎取皮。
我問西日昌:「這順平太守是個明白人?」西日昌卻道:「未必。」
然而我所能見到的依舊是壞,到了潯陽后,南越邊境滿目瘡痍,餒殍相望,而大杲善門難開,白公垂實打實地表現了一個奸商的本色,他運往南越的糧食物資,都是平日十倍以上的價格,甚至個別地方,他手下抬價抬到令人望而卻步。南越雖然富庶,但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潯陽城知府的府邸,日日不斷有南越派來的使者,譴責白家之聲不絕於耳。
幾日無事,就是白日趕路,見幾個官兒,聽他說說各色的話兒,晚間行行一色的禮兒。到了崖其郡卻有不同,別郡別府都是官兒率親信來迎,問安道話就結了,而崖其郡的馬太守竟大張旗鼓,在官道上鋪毯布酒,使百姓新衣相迎。不知多少張新毯連成一片,約盛京主街那麼長,百姓皆穿淡青色布衣,毯兩旁恭敬站著。西日昌看后一怔,傳了馬太守問話。
這類沒臉沒皮的話也就他說得出口。羞意心坎閃過,但我並沒有臉紅。早一陣我一直覺著我們的事兒屬於奸|情,但換了女裝后,西門大人侍衛的身份淡去。說到底,無論我願意與否,也與我意志無關,我是他的妻妾之一,這個事實早已存在,它始於一場簡單的婚禮。換而言之,在這事上,西日昌完全依照禮儀法度辦妥了手續,並且當時我也沒有拒絕。回顧往事,我越發覺著自己當年的愚蠢。我確實把自己賣了,稀里糊塗以一枚銀元轉賣給了西日昌。
臨川半途,西日昌便轉南道,從容攜我一路賞山游水。我橫坐於他馬前,將手擱在他臂上,他在我耳旁輕聲慢語,沒半字污言,卻是句句挑撥。
晚些時候,我與蘇堂竹邁入了鸞鳳宮。鸞鳳宮的規模同月照宮,只是少了點大氣,我思來想去,覺著是少了一座未央閣。
眾人喜極再泣,摟作一團。他們的勇氣改寫了他們的命運,這便是尋常人的勇氣,狗急跳牆,人被逼急了,什麼都做得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何況這是在大杲,大杲多勇武。我重將目光轉向左荃珠,唯獨她依然保持沉默。恐怕正因她的加入,鸞鳳宮才有了今日的一幕。謀划、毒藥、齊人心,這些都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事情的真相在眾人你一言我一嘴中漸漸分明,錢后失寵之後又失德,殘虐下人,已有三位宮人被她殺死。陳雋鍾手下的人看管錢后,僅限制她出宮,而不能出鸞鳳宮的她更加兇殘,每位宮人身上都留有錢后施虐的疤痕。想到昔日錢后可以無情地砍去芷韻雙手,她又怎會對下人體恤呢?
我問蘇堂竹:「蘇太醫,你覺得我身上香嗎?」
蘇堂竹坐於一旁,很快寫完了症斷,拿來我一瞧,一句慢性毒亡的話他寫了滿篇。職業病,神醫門下還揣測了毒物的配製,大肆讚美了此毒的隱蔽和效用。
「奴婢做的事及向大人說的話,都是死罪,但有些話奴婢不說死不瞑目。大人能袒護孫才人,放過鸞鳳宮一干人性命,比之錢皇后的無德無情,大人勝她百倍。天下乃有能者取之,宮廷中亦是如此。人心所向眾人投奔,人心相背,牆倒眾人推。我大杲已有了強君,所缺的是位能匹配的帝后。錢皇后也好,宮內眾多妃嬪也好,都難望前董皇后董太後項背……」
左荃珠道:「大人請問。」
「很簡單,眼要看色,耳要聽聲,口要嘗味,志氣要得到滿足。」
左荃珠無疑更接近第一種,死去的錢后是第二種。
龍輦以正常速度行過地毯,西日昌的一位侍衛喝道:「諸位散了!」
「死得不好。」西日昌皺眉。
「住口!」我打斷。她卻笑了笑,「大人難道還未察覺,在陛下選秀之前,甚至更早,大人已然是陛下心目中的不二人選。貞武之名、西門之姓,隨侍之任,為的都是什麼?」
我盯著她,越發覺得她很能耐。能兩次判斷出我的身份,聰慧並且犀利。能以下犯上,毒殺錢后,有膽有謀。
早餐用畢,重又踏上行程。西日昌依然毫不著急,五名侍從在我們身後遠遠跟著,此種情形一直到蠻申江區域,順平郡境內。
我看見龍輦后馬太守蒼白的面色。當我們回到盛京后不久,馬太守的死訊傳來。西日昌走了三日後,他懼愁而亡。不過即便他活著,等來的也只有革職,他是被嚇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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