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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飛不過滄海

作者:易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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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2 聽說

Chapter 02 聽說

「我說實話。」
他們走著走著。
「沒有,丹笛,我想靜靜,我難受。」她已經泣不成聲。
「我找他去。」陸丹笛咬牙切齒地站起來。
「陸丹笛,對吧?我這人說話就是不經大腦,我沒什麼意思,別往心裏去。」白羚仍然面帶微笑,矜持美麗得讓人不想靠近。
夏媽媽無可奈何地看著兒子,眉目俊朗,頭髮如蒲公英柔軟,正如二十年前他的父親那般風華正茂,他們在大學校園裡相識,因為夏父出身貧寒所以他們的戀情遭到了家人的反對,她憤然離家,和夏寂的爸爸從無到有,經歷不少波折與坎坷,最後才有了現在的身家。直到現在,除了從小便親近的三弟還有來往以外,她對待娘家人,仍然不冷不熱。
「說好了不帶家屬啊,我們可不想做電燈泡。」蘇荷緊緊倚著杜薇薇,也順勢發牢騷。
「不要怎樣。」
「行啦行啦,知道。拜拜!」
「在這兒當然買衣服啊。」杜薇薇在試一件白色外套,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嘴裏噼里啪啦說個不停,「我正琢磨著穿什麼衣服參加主持人大賽呢,陸丹笛那妖孽已經開始行動了,估計安佑寧的卡又將被刷爆一次,我也不能歇著啊,輔導員說了,比賽是其次,態度是關鍵,能力低點兒沒關係,在外形上可不能給咱大隊伍丟臉啊,你們看看奧斯卡頒獎,那得獎的沒得獎的,不都穿得光彩照人嗎,你要穿一牛仔褲,都不好意思掏請柬,所以,我杜薇薇這次的參賽宗旨就是,比賽第二,風騷第一。」
「別別別,我沒絲毫詆毀她的意思,只是覺得和你挺有緣的,沒想到這麼巧,咱們居然可以一同主持下個月的比賽,我正念叨著怎麼討好陸丹笛製造個咱倆偶遇的機會,這機會就這麼從天而降了。」他得意揚揚的模樣,讓蘇荷捏緊拳頭時刻準備好扁他一頓,但這些甜言蜜語,第一次聽到有人對自己說。雖然表面抗拒,但她暗自心懷感激。
「我真這麼討厭嗎?下午還逗我來著,說變臉就變臉。」他也不敢正視蘇荷,「你看看要喝點什麼。」
「隨便他啦,反正,我……不可能的。」蘇荷垂著頭,也應和著。
下午學習?除非是腦子進水了。
「上車!」陸丹笛攔了輛的士。
「小艾說你在家,我剛巧路過,回來跟你聊聊,怎麼你不想見媽了是不是?」她抱著一個可愛的圓抱枕做出要跟他深聊的架勢。夏寂一聽便眼前發黑,預感這更年期婦女又要大肆念叨了。她繼續說道,「我聽你們上官老師說,你最近在籌備一個主持人大賽,你擔任主持。我說你怎麼還不能沉下心來學習啊,你高考填志願背著我和你爸報了新聞系,這事兒我一直耿耿於懷但也沒跟你計較什麼,就指望著你將來能考個MBA,幫媽媽打理生意,現在眼瞅著快大三了,你還不抓緊時間學習,還參加這種毫無意義的活動,說實話,媽不贊成。」
「蘇荷,你倒是說話啊,有我在你哭個屁啊。」陸丹笛捧著她的臉,焦慮又暴躁地問,「你就說名字,姐姐我不問你什麼事兒,你說誰欺負你了,你報個名兒給我,我立馬把他們家祖宗從祖墳里掏出來鞭屍,別怕,出了天大的事兒我給你頂著。」
「我就知道你沒有走遠。」是焦急的夏寂,他打著一把藍色格子的傘,褲腳已全濕,看來是在附近尋找她。
「得了吧,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陸丹笛有天說,西西呀,你可怎麼辦啊,你這皮膚,就是去做雞,也只能做只烏雞。」
「都跟我說了,全說了,你要不想提就說個大概,起碼得讓姐明白怎麼回事兒,我答應你,不殺人不放火,說說,昨晚哭得跟淚人兒似的就因為這個?」陸丹笛輕聲問,她不敢太逼迫,即便剛才那情形她已經做好提著白羚去喂狗的準備,但她頭腦清醒著,面對自己姐妹的事兒,她頭腦比奔四還清醒。杜薇薇不敢作聲,她覺得自己不該那麼沒心沒肺地大聲叫囂,儘管她閉著嘴,她們還是會看見龍澤和白羚。
是金子在哪兒都發光,這三塊超級無敵大金子,一路走來都光芒萬丈。
「對啊,西西是個優秀的軍師,她有不少好點子,聽起來很不錯,有點兒眼前一亮的感覺,有她幫助,咱們一定能成功的。」蘇荷饒有信心地說著,西西黝黑的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西西可不好約,才氣不外露,要不是陸丹笛幾聲咆哮,估計今兒還不肯賞臉呢。」她遞過那件折得整齊的灰色外套,用一個橙色紙盒裝好。
「一說起什麼星星月亮來就舌燦蓮花!」夏媽媽故意做出一副悔不當初年幼無知被無情的謊言欺騙的模樣。
再次被人發現它,是在數萬年後的今天。我對著這張照片出神很久,陸丹笛還以為我在偷看什麼色|情|圖|片呢,一把搶過去,然後不屑地扔回來說「嘁,看只蟲子都這麼著迷,小樣兒病得不輕呢」,接著繼續和她的安佑寧親熱。
「不帶不帶,他如果敢來,殺了他下酒吃。」
蘇荷回到宿舍,渾身透濕,開始換衣服。
「哪句老話?」杜薇薇一扭頭。
C市其實很少下雨,最近似乎有些反常,風起雨落,市民們都習慣了老天爺如此的善變。蘇荷躲在街道某處,剛從「今天」啤酒屋出來就趕上這場陣雨,真是不湊巧。
西西有著極其狂熱的化妝品情結,尤其是名牌化妝品。因為她自知容貌落伍,皮膚黑,所以一直堅信一白遮百丑的美容思路,巴望著有朝一日能把皮膚給化白了。蘇荷不喜歡逛街,卻很喜歡聽西西閑聊感情,她曾說,西西就是那種典型的理論知識幹將,說起感情來一套一套的,字字珠璣,一針見血,實際上自己從未談過戀愛,連男生的手都沒碰過。據說那次他們辯論賽的主題是《大學生在校期間談戀愛的利弊》,急性子杜薇薇在場上被西西逼急了差點指著她罵「她懂個屁就知道意淫」,事後西西還拍著杜薇薇的肩膀說「小樣兒,光有實戰經驗是不夠的,要有理論知識做依據」,杜薇薇氣得當場吐膽汁。不過,紙上談兵也有紙上談兵的樂趣,旁觀者清,也是不無道理的。
夏媽媽一巴掌輕拍過去,說:「德行!跟你爸當年如出一轍,盡會揀好聽的說,你啊,真不知道你要談起戀愛是不是也像你爸一樣。」
「聽我的,沒錯,這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走路呢,別看我雖然沒談過戀愛,有時候智慧可以解決一切。我就定睛一看,就明白了,那小子愛你愛得可不淺,一見著我就蔫了,像被捅了兩刀似的,你看看,原本你們可以孤男寡女過二人世界,結果這美夢被我給一炮轟沒了,嘖嘖,指不定現在躲在家扎小人兒呢!」
「別說我了,西西,你有什麼打算,一個人,就不覺得孤單啊?」不僅僅是為了轉移話題,蘇荷對西西這樣的女孩的感情生活也很好奇。沒有人可以撇去感情而真正快樂地生活,這一點,無一例外。
的士飛馳和-圖-書而過,離開學校。
「但我對他沒感覺,討厭那種死纏爛打的男生,總覺得……不正經。」
「榮幸榮幸,那先要點兒喝的吧?」夏寂招呼著她們坐下,眼前金星橫飛,那一瞬間連海嘯都看到了。
「哇,好浪漫啊,那你們現在聯繫得多嗎?」
「貧嘴。」薇薇伸手在西西臉上捏了一把,仍目不轉睛看著鏡中的自己,「你啊,嘴比陸丹笛還貧,我手裡要有把斧頭就劈過去了。」
「能不能冷靜一點兒啊,見著鬼了啊?」陸丹笛踢了她一腳。杜薇薇的尖叫聲惹得周圍客人紛紛看過來。
「喲,這年頭,有男生死纏爛打是你的福分,你可別把話說那麼滿,指不定過幾天你便被他打動芳心,女人最善變了,有時候越是藏著掖著做矜持狀,越容易一不小心愛得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還不如順其自然,嘗試嘗試,萬一倆人情投意合豈不皆大歡喜?如果不合適,一拍兩散互不相欠。像你這麼漂亮,不能揮霍老天爺賜給你的機會,要換成我這模樣,夠你哭的。」西西像個巫婆一樣神神道道地說著,她這麼說是有原因,因為皮膚黑,陸丹笛賜她外號「黑山老妖」。
怪誰呢?
「薇薇,小聲點兒,這兒不是路邊攤。」蘇荷埋頭喝湯,隨口說了句。
「媽,你中午回來幹嗎?」
身旁的人,名叫夏寂。這是不是另一個開始?
龍澤逐一介紹:「這是陸丹笛,我好友安佑寧的女朋友。那位是杜薇薇,人贈外號『鼻血薇』。這位……」停頓一下,他繼續說,「這是蘇荷。」
此刻,這三人又囂張地湊在一起,昂首闊步地走在校園裡,絕對是一道風景線。
「是嗎?難道也跟你這樣油腔……呃,健談?」她試探著問。
電視里其實正放著《海賊王》。
「你不認識,說起來還挺浪漫的,是我中學時的同學,他名叫元朗清,很瘦很高,也很內向,但是他的大提琴拉得特別好,每次學校搞文藝晚會我總是最期待他的節目,他朋友很少,咱們倆好像心有靈犀似的,我想聽什麼曲子,晚會上他就會拉什麼曲子。但高中三年,我們竟然一句話也沒說,畢業后我考來聯大,他則去了美國學音樂,在他走前對我說了我們認識三年以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要我等他回來,他說他喜歡了我三年。」
2002年6月5日 天氣:非常棒
「天哪!」杜薇薇一聲尖叫,陸丹笛一口湯差點沒噴出來。
三人聊得特暢快,夏寂也因太專註而忽略了內心深處的心猿意馬,在「今天」啤酒屋門口與兩人道別。
夏寂也不傻,他明白這活動是他與蘇荷感情發展的樞紐,若做得成功了,兩人的關係自然會升華。
「真是她。」蘇荷說,「她本人真漂亮。」
「有,當然有,其實我一直在等一個人。」
「蘇荷你找抽是不是?」
或者,僅僅是忘記龍澤的開始。
——《蘇荷日記》
蘇荷沒有力氣回敬一個笑容,只是默默地走著,雙手抱肩。冰涼的感覺,從心底往上涌,靈魂都要被凍結。
「你耗了整整一天,何苦呢,我不是說好了咱倆的合作從明天開始嗎?服務員,要一壺薰衣草,不要糖。」她語氣緩和了一點兒,這小男孩挺倔強的沒錯,但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壞心眼。與其和他鬥爭到底,不如寬容一些,做個朋友。更何況,他的模樣並不討厭,也許是從未遇見過這樣的男生,所以她還無法適應吧,她原本就是個疲於與人溝通,少有朋友的女孩。不管怎麼樣,比起當初抑鬱而沉悶的龍澤,眼前的這個男孩有一種特別的……怎麼說呢,就像一個小小的太陽,溫暖又明媚地閃耀著。
照照鏡子,真是品質優良的好少年,OK了!
「明天,一定,我準備跟唱片行請長假,一個月時間,專心準備咱們的活動,我想起還有點事兒沒辦完,心裏不踏實,好嗎?」
「你們也別追問以前的事了,很簡單的一段戀愛,但是教會了我成長,如果再遇見一個心愛的男孩子,我會知道怎樣去珍惜。」蘇荷拉著她們的手說,「總之,今後咱誰也別提這事,也別跟任何人說,能忘記的都忘記吧。從明天開始,我會是一個嶄新的蘇荷,我還要跟你們倆繼續橫行霸道呢,哈哈。」眼淚盡情流,直到某日凝結成晶瑩琥珀,粒粒分明地放在掌心,再想起這曾經的傷心,還會不會重複地傷心呢?
「不行不行,阿姨交代了就不能馬虎,咱倆可不一樣,不然挨罵了,你能罩著俺?」小艾在客廳用吸塵器清掃地毯。
「兩位大小姐難伺候,去吃泰國菜吧,我也想不出更有創意的地兒了。」陸丹笛拿出小梳妝鏡照來照去,「師傅,去國貿的Tasha(泰紗),什麼世道,談戀愛的被歧視,嫁不出去的還有理了。」
「龍澤,巧了呵。」杜薇薇衝著他打個招呼,「幹嗎,裝陌生人啊。」
「總算找到你了,你不是急著回宿舍嗎,我送你吧。」他把她拉進傘里,並未留意她臉上的淚水,雨實在太大了,「傻瓜,就這樣傻等著,我猜你沒走遠,立馬去附近的超市買了傘來找你,回宿舍后早點休息,沒有生薑熬湯就用熱水泡腳,水越燙越好,這天氣最容易感冒了。你可別誤會哦,我不是為你啊,是為了咱可親可敬的上官老師,你要是病倒了,咱們怎麼合作呢?」
「我現在就打電話告訴陸丹笛,得罪她可沒好下場,你等著被她五馬分屍。」
「真是巧了巧了,沒想到遇見你們,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白羚,瀟湘衛視的主持人,上次慶功宴她錄節目沒隨我來,今兒認識認識吧。」龍澤拖著白羚走過來。那白羚穿著細長細長的高跟鞋,優雅得像在走台步,每一步都克制得恰到好處,居高臨下的姿態陡然而生。
四人宿舍很寬敞,陸丹笛在接電話,另兩個姐妹躺在床上看書。她悄悄地洗澡,收拾,然後鑽進被子,突然想起夏寂的外套還擱在靠椅上,於是起身拿衣架,想把它掛起來。放在柜子里的衣架不知被什麼卡住了,使勁,再使勁,仍拿不出。怎麼回事,這衣架也在跟她過不去嗎?她無力地抱著外套,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見老媽默許,夏寂趁熱打鐵說:「媽,我昨天逛街看中一條超級漂亮的圍巾,天啊,打從第一眼見著它,就覺得是為您量身定做的,我當機立斷掏錢買了下來,您一定得戴上,一定倍兒漂亮,再說了,兒子的心意哪。」他翻箱倒櫃找出一條淺紫色圍巾,迅速纏在老媽脖子上,那架勢像極了絲|襪劫匪用麻繩捆綁人質,「怎麼樣,是不是感動得想哭?」
「嗨,我在這兒。」他興奮地舉起手,這姿勢他已在家裡對著鏡子練習了好些遍,他正盤算著怎樣努力糾正之前蘇荷對他的不良印象,但他的笑容隨即尷尬起來,手也變得不自然和*圖*書,他看見蘇荷身後還有一人,「西西也來了啊,你們……一起?」
「喂。」他咳嗽兩聲,很認真的模樣,另一隻手在穿襪子,「蘇荷,我剛巧在看相關資料呢,還借了一些台灣的綜藝節目來參考,你呢?」
「我覺得,你也讓我挺詫異的。」她顯然已經消氣,「我以為像龍澤那樣不怎麼說話的傢伙,不該認識你這麼油嘴滑舌的小子。」
這似乎是她頭一次在「今天」啤酒屋厲聲呵斥,呵斥完她竟感到悲哀,小小的熟悉的酒吧里,她竟感覺到排山倒海而來的悲哀。這是她和龍澤曾經常來的地方,再強大的心臟,都抵抗不了一句物是人非。
夏寂說的,那個正與龍澤浪漫生活著的女孩子就是眼前這美得讓人自卑的白羚。
蘇荷陪著西西在附近的商城轉悠,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而陸丹笛則是聯大傳媒學院眾星捧月的氣質美人,鬈髮披肩,長了一張大青衣的臉,個頭高得鶴立雞群,中學時就成為眾男生的頭號話題,如果說杜薇薇是女神,那陸丹笛簡直就是圖騰,因為跟男生甲多說了兩句話,男生乙立馬買瓶老醋昂頭咕嚕直灌,結果嗆進氣管送醫院了,男生丙為表忠心,用圓規在胸口刺上陸丹笛的名字,男生丁為爭輸贏直接在後背文了她的頭像……關於陸丹笛的擁躉們的傳聞,在聯大不勝枚舉,她只當作笑話聽聽。進大學后不久,她便跟安佑寧好上了,但凡有追求者湊過來想要手機號,她會直接在對方手上寫:110。她不想待價而沽,早早地把心給了安佑寧,任憑狂蜂浪蝶圍堵,永遠是一副不可侵犯的母夜叉的架勢,應了那句—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行了,是這樣,蘇荷今晚哭個不停,問她原因,一個字兒都不說,簡直不像她了。」陸丹笛話鋒一轉,嚴肅起來,「以前屁大的事兒,她絕對都跟咱們一五一十說得清清楚楚,今兒不一樣,擔心死我了。」
靠著床頭,陸丹笛雖然心事重重,但這沒心沒肺的妖孽,仍然很快入夢了。
「不用了,我挺著急的。」她拿好包,轉身離開。開門,關門。
「其實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只是挺失望的,也……挺嫉妒的,那麼漂亮的新女友,當然不會再對我有任何牽挂,也許是我真的不適合他,讓我重新選擇,我還是會離開他。如果不能給我安穩快樂的生活我寧願一直一個人,因為我有你們。真的,這事兒就到此為止了,咱也別為難人家,他們倆沒招誰惹誰,自由戀愛受法律保護哪,你們放心好了,我會很積極很樂觀地面對接下來的生活,今天看到這些,我也死心了,也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的,好好地照顧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她慢慢停止了哭泣,反而坦然起來,似乎中了一箭,卻釋放了鬱結心底的毒液。
是不是這樣的呢?
「行,我順便把你的外套還給你,對了……謝謝你。」
「龍澤,是我半年前的男朋友。」蘇荷低聲一句像聲響雷,差點兒把二位給轟上雲霄。
昨天和蘇荷以及組委會別的成員開了會,一致商定由他們倆撰寫流程草案。約好今天等蘇荷的電話,開始第一次私人會晤。第一次「約會」可不能毀了。
上菜很快,三人大快朵頤起來。
「這是誰的?」陸丹笛一把抓過蘇荷懷裡的牛仔外套,「誰的?說!是不是就是他欺負你了?告訴我,本宮絕不饒他。」
「對了!明天可是閨蜜內部聚會,你要敢叫安佑寧來湊熱鬧,我一定滅了他,記得了哦。」她義正詞嚴地交代。
「誰說的,我覺得你挺好看,膚色很健康,還有人為了皮膚黑點兒特地去曬燈呢。」
當年C市一中響噹噹的三頭妖孽,從同一個中學到同一個大學,摩擦沒少過,但感情卻如同北極的冰山,堅不可摧。
「你就那麼肯定啊,他可能是因為……比較重視這次活動?」蘇荷假裝不明白。
領通知書那天,三人喝了個四仰八叉,陸丹笛不管遇到什麼挫折,一想到這倆比親姐妹還瓷實的妖孽,就由衷地感到溫暖。她是個仗義的急性子,見著朋友被欺負就暴跳如雷,所以晚上衝動了點兒。
「看不出您老人家覺悟還挺高,看來古人那句老話說得也不全對。」西西也不甘示弱,極挑釁地看著她。
「你還愛他嗎?」陸丹笛問。
她一直在想,也許有一天,當他們成長了,在一個更美好的時刻,他們可以重新走到一起。她是一個不奢求什麼的人,但她不知道,這樣的等待或許就是一種奢求。她等的是那個人,而那個人,並沒有等,她現在是明明白白的孤身一人了。眼淚就這樣滑落,雨水蔓延。這樣一直站下去,是不是可以看見明天呢?
她們仨在一塊兒總是杜薇薇和蘇荷蹭陸丹笛的飯居多,且不說她有個做包工頭的大款老爸,就沖她那取之不盡的ATM男友,也活該被壓榨。她向來愛搶著買單,習慣性動作便是趁著眾人皆做好買單準備時從包包里像抽暗器一樣抽出一張亮閃閃的金卡說「今兒誰跟我搶我挖誰祖墳」,誰都不想被挖祖墳,有人甘願做「白斬雞」當然是件好事兒。每當這時,杜薇薇和蘇荷都會相視一笑:「誰要跟你搶來著,多慮了!」
「行,就約在『今天』啤酒屋吧。」他心裏在哈哈大笑,但又憂心忡忡,他這懶蟲,回到家就知道看碟聽音樂,心裏幻想著和蘇荷的約會,早把這案子的事兒置之腦後了,「我……我腦子裡也已經有了個雛形,這樣,事不宜遲,咱們半小時……嗯……四十分鐘后見吧。」
「零花錢,要,活動也要參加。」他諂媚地摟著媽媽,撒嬌功夫一流,而且屢試不爽。
「那重要嗎?我這麼卑微的人,有什麼資格愛不愛的。」
清空記憶,歡樂與傷害,全部擦掉。
後來的後來,便有了夏寂這愛情的結晶,自然是寵愛有加。當然,有寵愛便是因為有期許,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早日接替她的位置,她便可功成身退,安穩地跟老伴去遊山玩水。
「夏寂,不早了,我得走了,要不咱們明天再約吧。」
他開始忙亂起來,瘋狂地梳洗打扮,從頭髮到睫毛,從額頭到指尖,逐一清洗得乾乾淨淨。白色棉衫加米色條紋軍裝外套,再配一條碎花圍巾,他抱出那一堆不同牌子不同色彩不同質地的圍巾,像抄家似的翻來翻去,終於找到,系好。再找出老媽從香港帶來的生日禮物限量版卡地亞手鐲,戴上。為了找那瓶同學送的Givenchy(紀梵希)香水,他幾乎要把房子給拆了,任憑小艾在旁邊大呼小叫也絕不停手。
雨懨懨,在窗前。
陸丹笛和杜薇薇緊緊握著她的手,兩年前,蘇荷遭受嚴重的家變,在崩潰邊緣的時候,她們倆也是這樣握著她的手。說好永遠不分開。
「得了吧你,臭小子。」她做嫌棄狀扯下圍巾說,「你上個星期戴過,別以為我不知道,今兒就這麼著吧,我先回公司了,你中午hetubook•com•com別睡過頭了,下午好好學習。」隨即便對小艾交代幾聲,轉而離開。
「男朋友?」陸丹笛眼珠子差點就彈了出來。
「你還沒回答我,你到底要怎樣?」
「什麼不可能,你也老大不小了,談戀愛不犯法,再說了,這種條件的男孩,你以為滿大街都是?逮到一個趕緊拿下,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我要是你,三下五除二,趕緊確定關係見家長,一畢業就生孩子,穩坐釣魚台,一輩子不用愁了。」
她極少見蘇荷這樣淚流滿面,即便是中學時蘇荷家遭受了重大變故,也沒見她怎麼痛徹心扉過,只是淡然地坐在陸丹笛和杜薇薇中間,像個等待命運判決的小孩子,顫抖著,渾身冰冷,不知道明天在哪裡。
「龍澤?他就知道裝王子,欺騙你們這些無知少女,嘿,不過,他可比從前改變了不少呢!」
「西西,我真的佩服你,這樣無望的等待你還在堅持,真希望你的等待可以有一個結局,不像過去的我,等著等著,等待幸福的到來,卻等來一個結束。」
「媽,您什麼時候回來的啊,不是說中午忙嗎?」夏寂一臉堆笑,手裡的雜誌啪地飛了出去,他一個翻身跳起來把媽媽拉過來坐在床邊故作諂媚地揉肩捶背,盡顯其調皮秉性,「我剛才正說呢,像我媽這樣有身份有地位有美貌的大老闆,誰見了都得自慚形穢啊。」
夏寂脫下那件灰色的牛仔外套,披在她身上,說:「不許嫌棄哦,你的身體現在不僅僅屬於你自己,是屬於咱們主持人大賽組委會的,你得好好照料等著機會報效祖國。」
「你這妖孽怎麼就這麼貧哪,老娘白對你好啊,當年被前任甩的時候,是誰凌晨三點哭著喊著要我陪喝酒啊,還在大街上差點被公安當失足婦女給抓了,那時候怎麼沒見你要清靜啊。還有,你那前前任,半夜在你家樓下彈吉他求你原諒他,是誰打給我求救,最後被我一把火趕走,還誇我比110靠譜,都誰啊?」
她們跌跌撞撞地離開Tasha,像三個被打敗的士兵,心情糟得沒法說。今兒這偶遇,似乎不太正常,而且不正常得有些狼狽。
「對不起,原諒我偷偷戀愛,又偷偷分手,是我的原因,我擔心這樣的戀愛是一個錯誤,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們做不到長長久久,最後落得兩敗俱傷,所以,我提出了分手。是我先離開他的,我一直等啊等,我以為某一天我們都長大了,會在一個特定的時刻特定的場景,如果我還有足夠的勇氣,或許我們可以重來,可我現在明白那已不可能了,龍澤沒錯,是我太簡單,或者說,是我這人太麻煩,一直以來都在給人添麻煩。」她緩緩地訴說著,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
手機響了,是蘇荷,他躡手躡腳地關上門。
「蘇荷你好,早聽龍澤說過你,說你……挺事兒的。」白羚伸出白皙的手,指甲上繪著玫瑰花的圖案,她的聲音拖得長又軟綿綿,沒等她們反應過來立馬改口大笑起來,「呵呵,開玩笑開玩笑,很高興認識你們。」
「沒事兒,咱們明天約一起吃午飯吧,審審她,也許沒你想的那麼嚴重,你說呢?相信我,蘇荷就這麼一傷春悲秋的主兒,搞不好是今天看見路上有一片落葉,所以就林黛玉上身了呢!」
西西如同電視劇里的煞風景女配角一樣,總是不合時宜地出現,但她脾氣好,明事理,任何人心底的小九九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雖然她其貌不揚,但黑皮膚不代表就是黑心腸,她人特好,樂於助人,思維敏捷,是個非常負責任的陪聊好夥伴。
「他交了個女朋友,過得快活著哪,正盤算著開一家服裝店,還放話出來說,這店子里除了賣一些時尚衣飾,還要賣他女友最喜歡的東西,這樣,她就犯不著去別的店,安安靜靜地守著他就行了,這倆人,整天在我們面前晃蕩來晃蕩去,酸死我了……」
她提出的分手,又憑什麼要求他痴心不改呢?
正吃著,從Tasha正門的深紅色窗帘後走進一人,徑直走向白羚的位置,然後坐下。
「比你漂亮。」
「我也是呢,我和陸丹笛初步聊了一下,做了一點兒記錄,然後請教了大三大四的學長,他們也提供了不少意見,我想今兒約你見個面,咱們儘快把流程擬定,再向上官老師彙報。」
只有蘇荷,聰明卻內向,雖然也是百里挑一的面容,但因為前兩位的鋒芒而讓她略顯平凡。這也符合她的性情,低調溫和的人生,安全又踏實。她是害怕大起大落的,內心總覺得,精彩是需要慘烈作為代價的禮物。她只要寧靜,平平安安的寧靜,即便是索然無趣也罷,好歹是安全的。其他人或許不懂,經歷過慘烈的人才會懂。
就像中學時,老師說,值日生記得擦黑板。蘇荷便乖乖地起身,拿著黑板刷,從左至右將黑板擦得乾淨。回到座位,看前方,偌大的黑板真的就一個字也沒有了。
杜薇薇見狀,繼續裝著熱乎勁兒說:「你們吃你們的吧,咱們得換個地兒聊天,在這兒影響你們倆了,再聯絡?」她做出個極其難看的打電話的手勢,那動作轉換得超音速,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準備伸手給白羚一耳光。
「這是個秘密,以後再告訴你吧,不過,我挺喜歡那兒的。」
高二的時候,有個不知天高地厚倒了八輩子血霉的小混混騎著單車路過蘇荷時,拽了一把她的頭髮,還說些不堪入耳的髒話羞辱她,陸丹笛和杜薇薇不由分說,拽著那可憐的小混混就是一頓鑼鼓喧天的河東獅吼,罵得他幾乎耳膜爆裂,最後跪地求饒,聽說那小混混從此便改邪歸正了。但偏偏這三個小姑娘,成績是一個賽過一個,杜薇薇還鋼琴舞蹈樣樣拿手。高考前,學校開動員大會公然對班主任要求:她們仨全報聯大,一個都別漏掉。結果,蘇荷保送,陸丹笛考了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高分,杜薇薇也作為藝術特招生考入聯大藝術學院學她喜愛的表演專業。
他曾說:我需要時間,了解你喜歡什麼。而現在,他正擁有更充裕的時間,去了解另一個女孩喜歡什麼,然後在他承諾的那個小店裡,為別人兌現諾言。那個女孩喜歡的是什麼,不知他是否已經清楚,那麼,蘇荷喜歡的是什麼,根本就不重要了。
「親媽,您就是我親媽,我欠您的,您就吩咐吧,什麼事兒,這麼晚了還勞您親自打電話過來,女兒我真是受寵若驚。」
司機樂了,問:「這都開了五分鐘了,咱們上哪兒去啊?」
怪自己。
「喂喂喂,自己技術含量低就甭怪別人,你在這兒幹嗎?」西西推開她,整整衣服,蘇荷開心地挽著她們。
她做了一個溫暖的夢。穿著小花兜的三個小女孩在公園裡玩耍,那是一個沒有疼痛與寒冷的公園,她們在裏面翻滾打鬧,永遠不會遇見危險,即便是摔倒了,另外兩個也會立即把她扶起來,拍掉腿上的塵土,然後又哈哈哈地笑。她真希望這個夢能夠永久地做下去,m.hetubook•com.com她們若一直是小孩子,那麼,整個世界都將是滿滿的純真。
「夏……寂的衣服,丹笛真不關誰的事兒,是我自找煩惱,真的!」蘇荷一把抱住陸丹笛。
「哼,我現在就去……」陸丹笛正欲起身,惡狠狠地捏緊拳頭,卻被杜薇薇一把扯下來,瞪了她一眼,暗示她聽蘇荷說完。
蘇荷心裏堵了團氣,卻無處可發,那氣一衝上喉頭,竟說不出話來,眼眶紅了。
這輩子,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湊巧,湊巧保送到聯大,湊巧在開學的演講比賽中被學校領導看中,轉到傳媒學院播音系,湊巧認識了龍澤,湊巧分手,湊巧知道了他的新戀情。
歪歪頭,他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沒想到會下雨,倒霉透了,不是嗎?」蘇荷擠出不太自然的笑臉。
「那行,我送你。」夏寂叫來侍應生買單。
「嗬!就我媽那老頑固,我還斗她不過?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哪,在家裡忍氣吞聲,是給她面子,你不知道,我媽正值更年期,內分泌嚴重失調,這種更年期婦女最需要的就是咱們退一步海闊天空,你說有道理沒?」夏寂蹺著二郎腿抑揚頓挫地絮叨著,他的媽媽—C市赫赫有名的地產商人已如丹頂鶴一樣優雅地站在了門口,小艾早不敢作聲,吐吐舌頭,繼續清掃地毯,心裏卻忍不住暗暗發笑。
薇薇指指左邊不遠處靠牆角的座位說:「那不是瀟湘衛視的白羚嗎?就那主持《音樂中心》那個妞,說話嗲聲嗲氣那個,還拍了個火腿腸廣告,拿著根火腿腸竭盡全力搔首弄姿,跟羊癇風似的,想起來了嗎?」
那個默不作聲的龍澤,那個驕傲的、任性的、內向的龍澤,那個在籃球場上賓士進球最多的龍澤,那個握著蘇荷的手要求給予更多的時間的龍澤。現在居然懂得了如何取悅女孩,懂得了說浪漫的字眼,也懂得了世俗的快樂,總之,那個遠遠的龍澤,已經更遠更遠了,遠得站在眼前也盼不到明天了。
「這個月的零花錢還要不要?」
「我看那小子對你有意思,絕對沒錯,他若不是愛上你了,我把頭割下來給你當陀螺使。」西西邊試指甲油邊說,她抓住蘇荷的手要給蘇荷試試,蘇荷緊張得一把抽開說「不用了,這顏色不適合我」。
龍澤尷尬地笑笑,無奈地看著大家。
她對他溫柔地笑笑,說不出話。她害怕自己哭出聲,她不是一直被人認為堅強無敵嗎,那就得保持下去,做一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頂級妖孽。
今天在圖書館看到一本科普雜誌上琥珀的照片,清晰而美好,我總算相信了關於「琥珀是上帝的眼淚」這種林黛玉式的說法,真是太美了。一隻可憐的蟲子,在樹枝上散步時,老天爺估計要麼是看瓊瑤看得太入神,要麼是正在切洋蔥,那一滴金黃色的眼淚跌落,把這隻蟲子包圍,或許它在這之前還在做著美夢,這一瞬間卻被死死地關押進這滴巨大的眼淚當中。
陸丹笛甩掉電話跳過來:「蘇荷,你怎麼啦,快告訴我,怎麼啦,沒事兒吧?誰把你弄成這樣了你告訴我,說!」
她更是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她本不是堅強的人,女孩子應有愛哭的權利。另兩個姐妹也湊過來,扶著蘇荷坐在床沿。
離開化妝品櫃檯,上電梯,到三樓看衣服。剛出電梯門,她們就看見杜薇薇在試衣服。
她突然想打個電話給杜薇薇,撥號,響幾聲,接了。
這個瘋丫頭怎麼會懂呢?這個沒心沒肺的妖孽,怎麼會懂嘛!
「上哪兒去?」杜薇薇邊問邊往裡鑽,「絕不吃海鮮,上周你男人請吃海鮮,我足足拉了三天,拉得我面黃肌瘦,輔導員見了一把抓住我問是不是去吸毒了。」
「行行行,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夏寂圖著嘴皮子快活,只因為他壓根沒把這小保姆當用人使喚,小艾聰明好學,清秀可愛,還能寫一手好字,他佩服都來不及呢,私下兩人兄妹相稱,所以說起話來也沒個分寸,「要被我媽見著了,你就說,是夏寂拚命保護陣地,誓死不肯讓你打掃,你盡了全力只差沒獻出寶貴的性命,還是奈何不了這廝,怎麼樣,理由夠充分吧?」
蘇荷放眼望過去,心裏明白了。
三年前,她們也曾這樣擠在的士後座上,一起逃課去買包包和手鐲。當車開出校外的馬路,她們會為勝利的逃亡大聲歡呼,嚇得司機心惶惶,不停地念叨「姑娘們冷靜點兒」,生怕她們仨用力過猛把車蓋給掀了。
「你說說,都丟了啥,問我就成。」小艾繼續忙裡忙外,她是夏家的小保姆,勤快得很,閑來無事便跟這小少爺鬥鬥嘴。只是夏家的這套結構複雜的別墅,要進行一次大掃除,確實難為這小姑娘了。
所以才有後來女生宿舍門口的傻傻等待,「羅密歐事務所」里的糾葛,以及雨夜的共傘和那件披在她肩上的灰色外套。
夏寂不是沒喜歡過別的女孩子,只是從小到大老媽管他跟管犯人似的,他壓根沒機會單獨跟女孩子親近,高考時老媽把公司都丟下不管了,每天像個門神一樣守在家裡盯著他學習,並強迫他考聯大的經濟系,可他早聽說經濟系的女孩子都長得挺災難,所以悄悄把志願改成了新聞系。大一開學他又後悔了,原來傳媒學院的美女們都進了播音系,新聞系全是類似西西這樣的實力派,所以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來懊惱。大二時,他被好哥們安佑寧拉著去參加辯論賽,慶功宴上看見遲到的蘇荷,突然有種「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想遇見的人」的感覺,那感覺用一句瓊瑤得不能再瓊瑤的話來說,便是—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一場浩劫。
「謝謝你能如約來,事後想想,我覺得自己挺過分的,擅自跟蹤你去『羅密歐事務所』,但你可別誤會,我不是那種惹是生非的小流氓啊。」他抿抿嘴,像只偷吃蜜棗的小浣熊,因為晚上降溫,他還換了一件灰色的牛仔外套,戴一條紅底白花的薄圍巾,「不過,說真的,你幹嗎會去唱片行工作呢?剛剛才下班吧,不累嗎?」
「你腦袋被驢踢了啊?夏寂家富可敵國,他媽媽心血來潮能把瀟湘衛視給買了,會稀罕這比賽?」
杜薇薇一巴掌拍在桌上激動地說:「喂,那不是龍澤嘛,安佑寧的哥們兒,敢情那妞是在等他。這小子,什麼時候搭上白羚了,真行!」
計程車轉來轉去,離學校最近的適合密謀的地兒只有「今天」啤酒屋了。
「唉,傻瓜,有時候自欺欺人也是非常好的人生態度,什麼事兒都追問一個究竟,活得累啊,倒不如騙騙自己,人生到頭來還不是一死,何不讓自己多一點夢幻和等待呢。我打算,就這麼一直等著等著,他沒回來我就隨便找個人結婚,他要是回來了,我就去給佛祖燒高香。」
「誰呢?我認識嗎?」
Tasha是C市最貴的泰國菜,她們喜歡吃辣。陸丹笛訂了位置,坐下,熟練地點菜。

「這是和_圖_書誰家的小孩,口才這麼好啊。」夏媽媽雙手抱在胸前,眼睛並未近視卻戴著一副昂貴又張揚的暗紅色鏡框,穿一身黑色的套裝,年過四十仍然儀態翩翩。她可不是靠背後的老公支撐的金絲雀,而是白手起家的女強人,雖然老公也在大企業任高層,但遠遠不如夫人這般強悍。不過,所幸的是,他們的家庭還算健康和諧,玩笑天天有,爭端倒是極其罕見的。
「別看了,咱們吃咱們的,誰也不礙著誰。」陸丹笛招呼著她們,她在五秒之前和那白羚有了一個瞬間的對視,膽比天大的陸丹笛竟然不禁打了個寒戰。白羚那眼神,像極了躲在灌木叢深處眼鏡蛇寒冷的目光。
總算準點到,蘇荷卻遲到了。夏寂找好一處僻靜的角落坐好等她,先是端坐著,覺得蘇荷一進門見他這副姿態會不會太正式了,如果這樣開場那接下來就很難扯到什麼題外話,隨即換了個姿勢,右手托腮,左手裝作無所事事的模樣把玩玻璃杯,但這樣又太累了,才保持兩分鐘脖子就酸痛起來,要不幹脆拿本雜誌來假裝漫不經心地在看書吧。他起身正準備在書架上挑一本,就看見蘇荷推門進來。
「真是個怪誕的女孩。」他還沒來得及挽留,她已消失,剩他一人在冷清的「今天」啤酒屋嘀咕著,「真讓人……琢磨不透。」
「頭髮長,見識短!」幾人大笑。
「那行,明兒見,今晚不折騰你了。」陸丹笛欲掛電話。
揚起一陣灰塵在半空中飛舞旋轉。
「說吧,你要怎樣?我雖然勢單力薄,但姐妹眾多,陸丹笛和杜薇薇都不是省油的燈,你有膽量就放馬過來吧。」蘇荷還未坐穩就劈頭蓋臉地問,怒目圓睜,妄圖在氣勢上先壓住夏寂這小混混。
陸丹笛、杜薇薇和蘇荷三人,早把中學時的那股子霸氣帶到了大學校園。杜薇薇在藝術學院號稱「鼻血薇」,這綽號是有典故的。據說,當年因為她有一副敢笑黎姿不好看的漂亮面孔和祖賢見了也自卑的大長腿,剛進校便成為新生們公認的院花,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們便展開了薇薇爭奪戰,但無一例外全軍覆沒。有個膽兒大的,看見杜薇薇跟某中年男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勾肩搭背之後,他衝上前去,鼓足勇氣又怯生生地說「我的女神,怎能被你這糟老頭暴殄天物呢」。杜薇薇上前一拳打得他耳鼻開花,丟下一句「臭小子,那是我爸」。從此,「鼻血薇」在聯大聲名遠播。
唉,瞎忙活了,還是專心致志地討論活動方案吧。
「一樣什麼?」夏寂好奇地問。
短短的路程,他還不停催促的士師傅「您快點兒快點兒」。師傅面色凝重抓著方向盤像擺弄火箭那樣唰地就到達了目的地。
蘇荷很快入睡,好像往後倒下去,沉入五十米深藍的海底。
「因為在國外,聯繫起來也不方便,我們從未通過電話,但我潛意識裡一直隱約覺得他也在默默地等待,也許還真能讓我等來那一天,又也許,他早忘記了我,不過也好,反正我現在也沒別的牽挂,沒有人愛,就順便愛一愛他嘍,有一個目標和期待總比孤家寡人好啊,你說呢?」西西極平淡地說,但掩蓋不住內心的渴望,也許這背後也有著巨大而悲痛的思念,只是,她簡單地一語帶過了。
的確是瀟湘衛視的主持人白羚,天還不見炎熱,她卻穿了一件紫色的弔帶,眉目明艷,杜薇薇見了都眼紅。她坐在角落,似乎是在等人,姿態優雅,卻有種盛氣凌人的氣焰。
玻璃窗被雨輕敲,陸丹笛卻睡不著。
「也是……」
她永遠不知道這是多麼珍貴的東西,眼淚凝結成永恆的生命。過得開心愜意的小姑娘是不會明白生命的重要性的,她們往往只能等到青春消逝后才會愕然驚醒,那些承諾的天長地久在哪裡,那些激動的山盟海誓為何不能兌現,那些在身邊團團轉的馬路求愛者哪裡去了。而我,此刻就羡慕這隻蟲子,它就在我的眼前,這麼安靜地存在著,它青春永駐,它的一切美好都定格在這個突如其來的瞬間。它如果還有思維,一定是萬分驕傲的,一定不會後悔從那根樹枝上路過吧。
夏寂最喜歡自己的小窩,美其名曰「雀巢」,別看他衣著整潔又講究,但他的房間就跟被原子彈炸過一樣,白色單人床上堆積成山的CD、雜誌和衣服,還有數條他喜愛的圍巾。他喜歡在脖子上系一條薄薄的柔軟的圍巾,那感覺,像被人輕輕地摟著。他的房間原本被設計成明亮又潔凈的日式風格,偏偏被這小子活生生糟蹋成一犯罪現場。
陸丹笛冷冷地看著白羚,有點惶惑地問:「你什麼意思?」蘇荷拉拉她的衣袖,於是她心領神會地也伸手握了一下。
「媽,您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您看看,從小到大,我也沒讓您操過什麼心,我答應您,這MBA咱是鐵定要讀的,但活動,您就讓我參加這最後一次,行嗎?」他死纏爛打。
「啊?屁股都沒坐熱,你的薰衣草還沒上呢!」
「真不關他事,你相信我好嗎,他剛才見我淋了雨送我回來,我感激他還來不及呢!丹笛讓我靜靜好嗎,我現在只想靜一靜,答應我好嗎?」蘇荷淚汪汪地望著她,生怕哪句話沒說對,惹怒這隻母獅子去把夏寂剪成十八塊。
「你大爺的!都凌晨兩點了,能讓我清靜點兒嗎,什麼事兒這麼性急啊,懷孕了啊?」才接通就傳來杜薇薇的抱怨聲。
「男朋友?你確定?」杜薇薇一臉疑惑。
「比我漂亮嗎?」杜薇薇不服氣。
她開始痛哭起來。街角的屋檐有水滴下來,她也不躲開。
應該就是這樣的。
從那時起,陸丹笛就對自己說:蘇荷以後就是她的家人了。雖然自己家境也沒好得春光燦爛,但畢竟有個出手闊綽的大款老爸,比起蘇荷的境遇,更不敢再怨天尤人了。杜薇薇更是了得,她老爸就是C市一中的校長,媽媽是教導主任,所以她們那時才敢在校園裡「橫行霸道」。
兩人笑得前仰後合。
「我原以為,陸丹笛交的朋友都是杜薇薇那樣的妖孽,慶功宴那天見到你,覺得你挺特別的,總之,和她們倆不太一樣。」他說得絕不諂媚,而是娓娓道來。
地上堆放了無數CD和空易拉罐,牆上是一溜兒的海報,桌上除了電腦便是雜誌,牛仔褲和襯衣隨處可見。小艾上午才幫忙收拾好,中午一回來立馬恢複原貌,夏寂這小子真是不識好人心,倒在床上邊看最新的一期《時尚》,邊大聲嘟囔著:「小艾,叫你別給我收拾了,你一收拾,我好多東西就找不著了。」
「黑山老妖!沒想到在這兒撞見你!」杜薇薇一個箭步殺過來,一把拽住西西,開玩笑地厲聲叫囂著,幾個老實的店員面面相覷、不吭一聲,「姐姐我可是罵遍藝術學院無敵手的吵架王啊,居然在辯論賽決賽時輸給你,人生一大污點。」
今兒真沒白來。
「蘇荷,我不會再讓人弄哭你的。」陸丹笛摸著蘇荷的短髮,一字一頓認真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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