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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同塵與灰

作者: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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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秘密

第一章 秘密

懷裡抱著的紙袋掉在了地上,裏面的瓶瓶罐罐便跟著滾了一地。
馬克從車前鏡看了陸疾一眼:「你小叔把你的葯留在我辦公室了,待會兒到了學校以後,記得到我那兒去拿。」
男生黑衣黑褲,戴著半張鍍金面具——埃及長老樣式的「金色年華」,籠上了一層閃爍曖昧的光線。糾耳耳只能看見他瘦削的下巴和略帶笑意的薄唇,視線再上移,那雙眼睛處在昏暗中,卻亮得出奇。
她率先走進了店裡,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店很具欺騙性,樓梯直通地下室,裏面的空間差不多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四周都在喧囂,電吉他夾雜著歌聲極大地調動了觀眾的熱情,等到糾耳耳舉著手機艱難地擠到目標處時,屏幕上的紅點與她所處的位置重疊了。
過了一會兒,糾耳耳輕輕推開了門。她站在門口,禮貌發問:「喬老師,您找我?」
「如果你今天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的話,也許我會很感激你。」
書桌前的喬女士是個容貌姣好的女人,鬆鬆綰起的髮髻低垂著,她抬起頭看到了糾耳耳,然後把嘴裏的煙擱在了煙灰盒裡輕輕掐滅:「怎麼這麼晚?」
糾耳耳沒說話,回頭看了他一眼。
糾耳耳快速地打了幾行字發了過去,而後車子在曼哈維門前停了下來,學校到了。
被點名的糾耳耳不理會陸疾,安心做眼觀鼻狀。
大概是覺得無聊,陸疾放棄了同糾耳耳的嘴仗,他隨手翻開車上的雜誌,半晌,突然問道:「導遊說你們這兒有沙漠?」
「來學校之前,你是怎麼跟我保證的,而且我也有說過,不要讓學校的人知道我真正得的是什麼病吧?可是現在呢,我是不是該感謝你把我的葯給了這個比較喜歡多管閑事的女生,嗯?」說罷,陸疾不等馬克解釋,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糾耳耳端詳著手上的紙袋。其實來曼哈維讀書的,多半都是像陸疾那樣的學生吧。不想來學校,就得讓那麼多人放下手頭工作去找他,有個紐約州做金融商貿的叔叔,連帶著讓老師也對他客氣很多。
回憶追溯到很久以前,原來他還寫過這種老掉牙的東西,陸疾現在只是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糾耳耳站在大廳聽著,人聲嘈雜,她的心裏卻漸漸歸於寂靜,她不說話,空閑的手指下意識撫上了自己的手臂。
「馬克老師嗎?是,人找到了,在機場這邊的查理街九號。」
「糾部長……好像是去行政樓了。」被心儀的男生搭了話,其中一個女生紅了臉,聲音很小地回答。
「你小叔這兩年挺不容易的,你得給他省點心。」
「你那病……吃了這麼久的葯,還不見效果?」
馬克曾經是國內媒體的一線坐班記者,如今在學校擔任新聞學教授:「飛機上午早就到了,學校也不來,招呼也不打,你小叔在我那兒等了你一天。」
於是糾耳耳摘下面具后所看到的,就是這個少年身上所特有的驕縱肆意的模樣。
「你好,陸疾。」那是他們同他打招呼的問候語。
「還行。」陸疾的手指不停地旋轉著,又扭過一行黃色,綠色的這一面也完成了。
「和平時一樣啊,印度阿姨的烤肉拌飯。」
而陸疾盯著滿身都是傷的紅旗同志,尤其在看見對方手上拎著標有他家庭醫生名字縮寫的紙袋后,他很容易地就將她跟馬克口中的人對上了號。
糾耳耳皮笑肉不笑:「你呢?是專業學過發音的吧。」隨即她走到最前面的一輛車前,保衛處的老師已經和Leslie共坐了一輛,她遲疑了一下,又走到了另一輛車前。
但是糾耳耳知道,她和他們不一樣,她是因為被學校里的喬老師收養做了女兒,所以才跟著進了這所被稱為藝術殿堂的學院。
「我是喬老師的女兒。」
糾耳耳低下頭,嘆了口氣:「你吃飯沒,我餓了。」
糾耳耳對於自己的時間安排極度有規劃,今天要是不出任何意外的話,她原本可以按時回校。糾耳耳主修編導,今天她最喜歡的日本導演岩井俊二會來學校做演講。
兩彎眉畫遠山青,少年的臉上還掛著來不及收回的笑,看到同伴突如其來掀下他面具的動作,他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便一臉懶洋洋地等著女生下一步的動作。
遙望夜空的糾耳耳並沒有注意到,手裡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之前那些葯的搜尋結果已經出來了——氯丙咪嗪,臨床藥用于抗抑鬱治療。
午後燦爛的陽光早已消失,天早已黑了下來,喬老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糾耳耳靠著牆壁緩緩從地上坐了起來,感覺到自己渾身都疼。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痛太綿長,傷又嚇人,糾耳耳要等一會兒,等到行政樓沒人了再出去。
面對偷|拍自己的鏡頭,他揚起一邊的嘴角,笑容古怪而輕蔑,於是鏡頭在那一瞬間定格。
喬女士專屬辦公室有一個隔間,是專門收拾出來給糾耳耳用的,她們似乎也看到了,話題從潮流衣飾轉移到了她身上。
糾耳耳合上書:「有他的資料嗎?」
那時九月酷熱,曼哈維機場正因開學季的到來忙碌著。
幾年的時間,一個人的反差怎麼這麼大?
「馬克叔叔,」陸疾有禮貌地打斷,他頓了一下,微笑的表情帶著刻意維持的禮貌,「今天坐了一天飛機都累了,你把我直接送回學校就好了,改天讓我叔叔請你吃飯。」
大家對一個人的印象,大概都習慣從表面來分析。
陸疾倒是很配合https://m.hetubook.com.com,一句廢話也沒多問。
讓我在離開之後,留下一點被懷念的理由,這一向是陸疾認定的道理。
講中文,是中國男孩,糾耳耳注意到他耳畔戴著一枚小巧的耳釘,聽到對方誠懇的道歉后,她下意識地搖頭:「沒關係。」
但這一次,托這群花痴女生的福,糾耳耳很容易就發現舞台上被那些粉紅色眼神所包圍的那一個。
糾耳耳偏著頭,將挨了巴掌的那半邊臉躲過陸疾的審視,而她另一半的側臉,在壁燈的照映下泛出如玉器般的光澤。
「在餐廳吃飯啊,怎麼了?」
「跟我有什麼關係?」不等糾耳耳說完,陸疾利落地掛了電話。
這回答……明顯就是在當他只有三歲小孩的智商了。
「他是不是已經去學校了?」Leslie嘟囔了一句,去跟喬老師反映,不一會兒,才又舉著電話跑過來,電話那頭的喬老師要同人家女兒直接交流。
「首先,歡迎你來到曼哈維就讀;其次,我是學校的風紀委兼紀律部部長,很高興認識你;最後,希望你能在日後,好好配合我的工作。」陸疾隨手轉了轉右耳的耳釘,眯起眼打量著糾耳耳發來的那段話。然後他抬頭去尋人,卻只看到了消失在校門口的那道消瘦的背影。
周日下午,糾耳耳剛給新生們聯繫上事務老師,喬老師的簡訊就到了:「忙完事情之後,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陸疾的體檢報告是身體素質一般,患有最常見的腸胃功能紊亂。但其實,那只是給曼哈維的人看的作假報告。但此時,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女生會不會從自己的藥盒上,看出他竭力隱藏的病情,他也不敢保證。
那道漠然的視線向自己投來時,糾耳耳的身影,明顯地僵了一下,幾秒鐘后,她伸手擋住了自己的臉。
「他的手機在裏面。」Leslie翻出陸疾的手機,「我要瘋了,這裏這麼多人,我們要怎麼找?」
糾耳耳不置可否,四目相對間,她在陸疾的邀請下開始給老師打電話。
男生雙手插兜,身形纖長,黑色兜帽衛衣上有隻獨角獸Logo。他一邊摘下耳機,一邊看著糾耳耳,帥氣的臉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烏黑幽深的眼睛微微眯起,沖糾耳耳露出一個致以歉意的微笑:「對不起。」
「Lp的Numb會嗎?」也許是因為剛唱歌的緣故,他的聲音好像還有點低啞。
在很多很多年以後,糾耳耳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初見陸疾那日,少年低沉動人的歌聲。
糾耳耳的那句「好好配合」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就和往常一樣,她負責把新人帶到學校,之後和他們保持在某個距離外的相識就好。可只有天知道,這個陸疾,偏偏不會如她的願。
一行人從劇場出來時,陸疾已經鑽進了馬克老師的車裡,他戴上耳機,一眼就瞥見糾耳耳正從他面前經過。陸疾降下車窗,手指敲打著玻璃,一臉諷刺的笑容:「剛那歌唱得不錯嘛,小紅旗。」
糾耳耳拿著從台下搶來的麥,聲音壓得很低,她緩緩開口,唱得如同情歌緩慢:「After my dreaming,I woke with this fear,What am I leaving when I'm done here?(噩夢之後,我在驚恐中醒來,當我離開這裏,我會留下什麼?)」
怪不得沒找到人,看到這張照片,糾耳耳只覺得Leslie搞來的那張舊照根本是另一個人。一個正在開朗大笑,一個卻只會戲謔地盯著你看。
電話那頭,馬克老師不了解情況的聲音顯得有些沒心沒肺:「你不是不喜歡跟我去吃飯嗎,這邊剛好有個飯局,我就讓糾耳耳把你的葯拿走了,她肯定會送給你的。」
而她的動作在台下一覽無遺,於是觀眾們呆愣地看著舞台上的這一幕,全場都寂靜下來。只有學生會的Leslie在看清面具下的臉后鬆了口氣。台上站著的的確是陸疾,他們跟了一天看來是跟對了。
而在很多很多年以後,在見識過了更多面如冠玉的男子后,她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隱在記憶深處的那張漫不經心的面孔。
糾耳耳把手裡拿著的書扔給許牧野,冷冷笑了一下。能怎麼說,說這個叫陸疾的大概不怎麼喜歡他的新學校,所以居然從她眼皮底下溜走了?
「沙漠附近就是黑岩中學,那學校挺亂,你可別給你小叔找事。」馬克專心開著車,連頭都沒回。黑岩中學是聯合國教科組織創辦的學校,實行義務教育,裏面的學生幾乎都是從各個國家收留的難民學生。
「誰讓人家媽媽是學校領導呢。」其中一個女生隨口一說。
糾耳耳剛想開口,一陣腳步聲突然從拐角處傳來,還伴著歡快的手機鈴聲。
陸疾眼裡的笑意更盛:「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
一陣說話聲突然傳來,幾個女生走進了辦公室,糾耳耳心跳加速,坐直身子下意識就要去鎖門,結果發現那些女生只是來外面的隔間交作業的,並沒有打算進來裏面的意思。
馬克裝作沒聽出話里的諷刺,回過頭吩咐身後的學生:「他的入學手續都齊了,我最近有些忙,你幫老師關照他幾天。」
有幾個小孩打鬧著走出來,眼看其中一個小女孩就要被同伴推倒,糾耳耳過去扶了一把,還沒囑咐後面的父母把孩子看好,就突然被身後www.hetubook.com.com人踩了一腳。糾耳耳回過頭看,一個背著單肩背包的男生出現在她的視野里。
糾耳耳轉過臉看著他,她扯起帶著瘀青的嘴角笑了一下,似乎想要儘早結束這場對話一樣,給出的回答避重就輕:「你知道某些時候,暴力的確是解決事情最有效的手段。」
「提前告訴你,我可不想見他。」陸疾徑直穿過人群,目光在糾耳耳身上停留最多。然後他環視了一圈,懶洋洋地進行點評,「不過這麼多人特意趕過來找我,還真是辛苦你們了。」
陸疾故意把重音咬在了「模範生」上。
Leslie接了個同學的電話后,徑直上了樓,黑暗中,他舉著手機來到了喬女士辦公室前,嘗試著推了一下門,結果推不開。
「那我再去找找。」糾耳耳說著,就要掛電話。
還沒給喬老師回復,Leslie電話也來了:「待會兒跟我去吃飯吧,忙了一天都快餓死了。」
「對,我們本來要接你回學校的,卻沒有看到你……」如果你能夠配合的話,我們已經在回學校的路上了,糾耳耳保持禮貌,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紅色的這面還差三個,陸疾沉默著,眼明手快地立刻就對好了藍色的一面。
「這傢伙……表情這麼豐富,看來興趣廣泛易變化。」研究著照片,糾耳耳直接就丟出分析結果。喬女士主修心理學,是這方面的翹楚,跟了她多年的糾耳耳也有些涉獵,這人一看就知道不會是很「乖」的學生。
然後陸疾盯著糾耳耳,他的嘴角彎起,漸漸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對。」
這女生聲音很熟悉,幾秒鐘后,陸疾得出結論,而且,人也有些眼熟。
等不到人回應,好半天後,陸疾才坐起來,他盯著前面的副駕駛,聲音不大:「喂,我說這位小同志。」
陸疾俯下身子,眼裡充滿了戲謔,他拿過糾耳耳手上拎著的葯,用看似疑問實則肯定的語氣緩緩開口:「模範生也打架?」
大概曾有幸看過陸疾唱歌的人,都不會忘記那個耀眼的少年。
但現在,因為一個把自己耍得團團轉的人,她的時間投入與成果收穫成反比,簡直史無前例。何況此刻這麼美好的相遇,要是裝作沒找到人,也簡直辜負老天的安排。
看著突然跑上台的人,陸疾微愣了一下,片刻又恢復了往常,他心不在焉地撥弄著麥上的電線圈。
「你媽怎麼說?」看到糾耳耳蹙起的眉頭后,Leslie連忙改口,「喬老師怎麼說?」
「外面那個,找你的吧?」
糾耳耳心裏冷哼,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車很快就駛了出去,街道兩邊的景物被飛快地甩在後面。
糾耳耳正安靜地看著《電影簡史》,她剪著齊耳短髮,面容沉靜,聽到問話后她抬頭,一雙漂亮的眼睛璀璨靈動如辰星:「還沒來,說是航班延遲了。」
劇場里的演出正在進行時,糾耳耳從最角落的位置跳上舞台,掃視了台下一圈。
「別出聲。」隱匿在昏暗裡的那人正打量著自己,一雙眼睛寧靜又深沉,糾耳耳只好一隻手胡亂地抓上他的胳膊,另一隻手比了個「噓」的手勢。
「耳耳,媽媽忘了跟你說了,陸疾家長反映過,說他抵觸家長和學校的心理非常嚴重,經常干一些……讓大人很頭疼的事,所以他們一般都會在陸疾手機上裝定位系統。現在已經確定陸疾下飛機了,我聯繫了他叔叔,待會兒把他現在的定位地址和手機號發給你。」
「理由呢?」
Leslie把筆記本遞給糾耳耳,照片一看就是舊照,上面的少年留著利落的短髮,眉目清晰,笑容明朗。
「其實我和蝙蝠俠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今天他有點事,我就順手幫他治理了一下他的王國。」糾耳耳的側臉籠在燈下,笑容誠懇,「這算是個關於我的比較勁爆的秘密,但我不想被別人知道。」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視線,陸疾抬眼,兩人在小小的鏡子里四目相對。陸疾沖她眨了一下眼,然後轉移了視線。不到一會兒,他就拋棄了魔方,又開始玩起了手機。
不一會兒,糾耳耳手機振動了起來,有條新簡訊——「偷聽別人說話,既不禮貌又不道德。」
糾耳耳放眼望去,最裡面一間辦公室的門正緊緊關閉著。她猜想著喬女士找她的原因,下意識地撫上了自己的兩臂。
「喬老師的女兒?」
熟悉的手機鈴聲讓糾耳耳身子突然僵硬起來,她看了看陸疾,拉著他閃進了辦公室。
但是新同學陸疾始終沒有出現。
電吉他的音又躥起了一個新高度,燈光從他們的頭頂打下,勁爆的高潮來臨,陸疾舉著立柱話筒沉浸在了搖滾的洗禮中,使得現場的觀眾也大聲跟著合唱起來。
糾耳耳這個部長不簡單,有心理諮詢室的喬老師做養母,據說和學校各個領導的關係都不錯,那應該有可能……接觸過他最原始的檢查報告。
此時Leslie剛從圖書館出來,就見幾個女生正偷偷地看著他。
與此同時,喬女士發來了陸疾的近照,照片畫質不清,一看就是偷|拍。
而像曼哈維這樣一所高冷的學校,這裏的學生不愁生計,帶著貴族身上特有的優雅談吐,不用考慮畢業后的問題,這裏其實真的不該是她來的地方。
陸疾看著伸向自己的那隻手,笑得八風不動。
曾經在無數個被疼痛襲擊到睡不著的夜裡,她都習慣聽這首歌來轉移注意力。
這就是他們相識的開始https://m.hetubook.com.com,美好得宛如一個不真實的故事。而糾耳耳和陸疾兩個人的羈絆,是從陸疾來曼哈維學院那天開始的。
「聽說你是慣犯,所以手機被裝了定位?」糾耳耳客氣一笑,毫無保留地交代事實。
糾耳耳禮貌點頭,走在前面的陸疾突然回過頭來,馬克的話一字不差地全部落在了周圍人的耳里,他當然也聽到了。
「其實我挺羡慕糾耳耳的,學習好,又有目標,她以後出去了,肯定留在紐約。」說話的女生言語間似乎對糾耳耳的羡慕不止一點。
糾耳耳又補充了一句:「是學校的喬老師拜託我,將陸疾同學你帶回學校。」
不知道陸疾怎麼會選這一首,這其實是糾耳耳最喜歡的一首。
正忙著算賬的兩個人似乎忘了他們正站在舞台上,一束燈光灑在兩人身上,台下觀眾華人不多,他們沒聽到台上的劍拔弩張,更看不出台上兩人隱在笑臉下的暗流涌動,大家都歡呼叫著讓這兩人再來一首。
機場大廳里,短髮男生穿著黑白校服,那正是Leslie同學,只見他急匆匆地從售水機前走過,學霸糾耳耳在人群里猶如鶴立雞群,Leslie坐到她旁邊,灌了一口水:「那個新生呢,還沒到吧?」
背包男生抬頭掃了一眼旁邊的紙牌,隨後便大步向出口走去,只留下一個瀟洒帥氣的背影。二十分鐘過去,工作人員告知他們這一班客機的乘客都已經全部走光。
走過拐角處時,馬克老師辦公室的門突然開了,大概是能猜到來這裏的學生只有糾耳耳一人,他把幾個紙袋塞進了糾耳耳的懷裡,吩咐她交給陸疾。
直到身邊的女生很掃興地摘下了他的面具。
糾耳耳的臉上明顯有傷。陸疾也發現了,因為在看到她的臉時,他露出了一個些許不可思議的表情。
對方懶得回應,直接問哪位。
陸疾不理會她蹩腳的表演,只是定定地看著糾耳耳。
照片上的男生穿著長風衣,正在等紅燈過馬路。像是感覺到了相機的存在,那一刻男生似是突然間轉過頭,衣擺便瞬間被風揚起。
Leslie眉頭皺起,假裝出輕鬆的語氣來:「吃了什麼?」
如果說方才被女生打擾的陸疾還有靜觀其變的心思,但「曼哈維」這三字一出,讓他本來渾不在意的臉上多了一絲微妙的笑意。
一牆之隔的辦公室里,糾耳耳抵在門上,陸疾一臉玩味地打量著她,似乎像是從她方才的驚慌失措中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看到神情變化明顯的男生時,她一臉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你想問什麼?」
Leslie的亞洲面孔在曼哈維很有標誌性,仗著自己的高顏值,他很隨意地把女生們手裡的桃心信拿了過來,順便問她們有沒有看見糾耳耳。
糾耳耳剛打開車門,就看到陸疾雙手枕在腦袋后,看都不看車外:「我是易過敏體質,不能和陌生人坐一起。」
走過行政樓的時候Leslie突然變了表情,他盯著七樓的某扇窗戶,摸出了手機:「你在哪兒呢?」
Leslie是去年來的曼哈維,那時糾耳耳就已經在這裏了,Leslie聽說過她,是個和學生關係都不錯的模範生。為了通過入學考,Leslie沒少向糾耳耳獻殷勤,卻都被人家無視掉了。結果考試那天,好心的部長大人還是偷偷給Leslie塞了字條。
這個叫陸疾的傢伙是去火星上脫胎換骨了嗎?
「我馬上……要去喬老師那裡。」糾耳耳每次說到她的養母,語氣總會有些冰冷。這種避諱許多的態度,Leslie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他沒多想,只吩咐糾耳耳記得去吃晚飯。
Leslie站在樓下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走進了行政樓。
「我是喬老師的女兒,來接你去曼哈維學校,現在還在機場,請問你現在在哪裡?」
「這麼快,效率不錯啊。」陸疾眯了眯眼,打量著面前微微仰頭的女生,「是班長?還是學委?學習也不錯吧?」
地板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滾了好多葯,糾耳耳索性拿起一瓶端詳著打發時間。這大概就是馬克老師吩咐自己拿給陸疾的東西,像是維生素和鈣片。藥瓶說明是日語,糾耳耳低頭研究了好一會兒,然後打開手機想要查詢。
陸疾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好,一隻手轉著耳畔的鑽石耳釘,眼睛瞥了一眼糾耳耳:「老馬我告訴你,今天要不是有這位紅旗同志,你們肯定三天後才能找到我。」
「你好,請問你是陸疾嗎?」
那些女生的討論,讓糾耳耳恍若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一般,她的嘴角揚起一個無聲的弧度,昏暗中,那雙眼裡閃著細碎的光。
話是對著馬克老師說的,陸疾卻始終看著糾耳耳。
那個女生就是從機場一路跟蹤而來,要帶陸疾回學校的糾耳耳。
放好作業後幾個女生就走了出去,糾耳耳仰頭看著窗外,這裏的夜晚蒼茫而浩瀚,只是唯獨沒有星星。
「你給我講一講,這見義勇為和多管閑事的區別是什麼?」陸疾瞥了糾耳耳一眼,擺出一副為人師表的正經模樣問道。
陸疾對著台下的觀眾聳肩,意思是他的搭檔不配合,於是他只好無奈下台。
這個突然空降到曼哈維的倒霉小子,叫陸疾是嗎?
要是平時,糾耳耳也許懶得去理會這種傢伙,誰都有自己的想法,不想來學校就由他,心情好的話,她或許會故作慈悲地假裝沒有找到。
等整個學校都陷入了沉寂時,糾耳耳躡https://www.hetubook.com.com手躡腳地走了出去,重重的關門聲讓樓道的燈突然亮了起來,整條樓道立刻亮如白晝。原本以為空無一人的七樓,沒想到現在還有人。
陸疾靠在牆上笑了笑,目光裡帶著某些探究的意味:「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那時,台上戴著半張面具的少年一出場,立刻引來全場歡呼,呼聲震耳。也就是在那陣海潮般的歡呼之後,在舞檯燈光的閃爍下,少年的面具突然被同台的女生掀了下來。
陸疾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他在車座后搜出了一個魔方,開始研究了起來。
陸疾一步步向糾耳耳走過去,在看到女生很明顯的皺眉時,原本擔心秘密被揭穿的他突然之間心情變得大好——因為他也發現了對方的秘密。
但那又有什麼重要的。
「等一下,耳耳。」喬女士深吸了一口氣,聲音突然放低了許多,「昨晚的事,媽媽也很難過,你知道的,媽媽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媽媽保證……這樣的事再沒有下一回了。」
陸疾,國內就讀學校對其資料保密,父母具體信息不詳,叔叔在紐約經濟區任職。一年前,陸疾曾住院進行秘密治療,不久前才剛剛出院。
糾耳耳則盯著那個戴面具的男生,從舞台角落一步步走到了台中央,走到了他面前。
糾耳耳默默地在車前鏡里打量著他,方才話題里……談到了他雙亡的父母。
糾耳耳搖搖頭,隨口就是扯謊:「你說Leslie?他……最近確實在追我。」
陸疾跟著架子鼓的餘韻隨手在別人吉他上撥了一串旋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台下,然後從糾耳耳手裡拿過那張金光閃閃的面具扔到了台下,現場氣氛又再一次達到了高潮。
台下熒光棒亮成了一片,陸疾嘴角輕揚起,下一句還沒有開口就被人搶了先,角落裡走出一個女生,身影纖細,襯衣、馬甲加長褲,說不出的利落幹練。
陸疾認真聽到最後,笑了起來:「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和我有關嗎?」
臨近傍晚時,他們按學校給的定位跟蹤來了附近的商業街,糾耳耳抬頭一看,面前赫然是家音響店。店門上伶仃掛著幾塊木牌,上面是各種語言的塗鴉,高分貝的音樂正從裏面飄來。身後跟著的Leslie說他常來市區,他知道裏面有一個搖滾小劇場,會有一些樂隊在這裏進行排練演出。
糾耳耳的目光停留在那張紙上良久,「父母不詳」幾個字簡直要被她看出背後隱藏的故事來。在他們學校里,學生大部分都是華裔,他們會花大把的錢來學藝術,將來有可能也會往國際上發展。而新來的這個,或許也是其中之一。
稱呼從「老馬」變成了「馬克叔叔」。言外之意就是,老子現在心情很不好,你最好趕快閉嘴。但是陸疾望著窗外,並沒有勃然大怒的表現,只是當他再轉動開手上的魔方時,手上的動作就開始粗魯起來,像是在泄憤。
片刻,學校的人趕來了,幾個老師走上前,最前面的赫然是糾耳耳最敬仰的馬克老師。
音樂漸漸響起,前奏舒緩,戴面具的男生緩緩開口,聲音低沉緩慢:「I dreamed I was missing,you were scared,But no one would listen,cause no one else cared.(我夢見我迷失了,你是如此恐懼,但是無人傾聽,因為根本沒有人在意。)」
陸疾審視的目光暗了一些,他的聲音飄蕩在空空蕩蕩的樓道口,像惋惜,又似乎是在嘆息:「你哭過了?」
Leslie又隨便開了幾句玩笑,然後就摁斷了電話。曼哈維的餐廳一直都是兩周餐點不重樣,這周三的晚餐,哪有什麼烤肉拌飯,糾耳耳在撒謊。
糾耳耳,是她嗎?
「你等一下……」陸疾那邊很吵,不時還有人在叫喊著什麼,電話里窸窸窣窣的,安靜了一會兒,那人大概走到了角落,又接著問,「你們學校的人現在還在機場?」
這首歌他不經常唱,但是每字每句都無比的熟悉,他飆了個最高音,也只有音樂,能讓他在極度沸騰的熱血中暫時麻痹自己。
陸疾是在國內上的中學,每次寫作文,好人好事的結局尤愛用「好孩子你叫什麼?奶奶我叫『紅領巾』」的答話結束。卻都會遭到老師在下面重重劃上幾道並寫上「用字老套」的批評。終於有一天,陸疾的作文本上不見了「紅領巾」,然後老師欣慰地在那句「好孩子你叫什麼?爺爺我叫『小紅旗』」下面打了鉤,那次他的作文得了最高分。
糾耳耳才要瘋了。她盯著那個巨大的黑背包,在腦海里一剎那捕捉到了該死的肇事者——那個背包男生!
糾耳耳走在去找喬老師的路上,行政樓七層沒幾個學生,她走得很慢,圓頭皮鞋叩著地板的聲響在寂靜的樓道越發顯得突兀,喬老師的辦公室在右手最後一間。
外圍角落處並沒有幾個人,糾耳耳左右看了看,終於在腳底下發現了一個更眼熟的背包。
糾耳耳拿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上面的陸疾眼神狡黠,像是早預料到此刻正有人找他找得焦頭爛額。
糾耳耳穿著規矩正式的校服,修身襯衣外罩卡其色馬甲,襯衣紐扣一絲不苟地扣到了最後,精緻的剪裁讓修身馬甲看起來筆挺許多。她沒有穿校裙,只是簡單地搭了一條男款的西裝長褲,整個人既漂亮又帥氣。
高潮來臨時,架子鼓的節和-圖-書拍給了一個最嗨的點,兩個人一起開口:「When my time comes ,forget the wrong that I've done,Help me leave behind some reasons to be missed.(當時過境遷,就遺忘那些我所做錯的事吧,讓我在離開之後,留下一點被懷念的理由。)」
房間里寂靜一片,牆上的鍾錶走得緩慢,能聽到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辦公室早熄了燈,只有樓外昏暗的燈光模糊地映在玻璃上,漆黑的室內才稍微有了一些亮度。
不過Leslie明顯不相信她在餐廳吃飯,糾耳耳嗤笑了一下,那傢伙的腦子……什麼時候這麼有長進了?
點燃全身血液的一闋樂曲像被人提前摁下了暫停鍵,一瞬間全場鴉雀無聲。
馬克老師招呼她上車。
他當時明明都看到了。
陸疾忍著不痛快,他的聲音因刻意的溫柔而顯得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我的病是老毛病了,所以你也應該知道我這種人最好不該有太劇烈的情緒出現吧。所以老馬,我現在是真的生氣了。」
誰知道這個從天而降的陸疾,給自己搞出這麼大的意外。糾耳耳眯了眯眼,努力控制自己處於怒氣邊緣的情緒。
等糾耳耳再打過去時,那邊的人乾脆關了機。糾耳耳丟下電話,無名火從心裏突起。
而還沒等到她去看時,手機微弱地閃了幾下,接著就低電量自動關機了。
肢體語言會暴露潛在性格,她要找的人,典型的多血質氣質性格,這種人在台下怎麼待得住。何況照片上的男生手上佩戴的是Jigar手錶,糾耳耳把照片捏在手中,一眼就看到剛從台下走上來的男生那雙拿麥的手,那雙手骨節清晰,腕上正露出一段黑色皮質Jigar錶鏈。
陸疾聽了半天,才聽明白自己最關心的東西,被一個有著奇怪名字的學生拿走了。
糾耳耳記得機場里那個男生和她「一笑泯恩仇」后,還順便看了一眼那塊紙牌。
今天登台的是幾個男生,而台下瘋狂尖叫的幾乎全部都是雌性生物。在糾耳耳人生經歷不過短短十幾年的認知里,女生是比Leslie都麻煩的生物。
「陸疾你好,曼哈維學校歡迎你。」
馬克瞥了一眼陸疾,看到後者面色如常地在轉魔方玩,於是又繼續開口:「對了,你小叔還說,為方便你們以後祭拜,就把你父母的……骨灰盒遷到國內老家了,離你爺爺家也不遠,你哪天……」
糾耳耳聞言,下意識看向了陸疾,她的眼睛還有些腫,先前無所謂的笑意退去,她的面容漸漸收斂。其實她很不喜歡被別人看到自己最狼狽真實的模樣,但這個陸疾似乎沒有一絲作為陌生人的自覺。
很明顯,當事人心情正是愉悅,似乎還沒有注意到糾耳耳萬般怨念的眼神。此時,他拿著麥克風,在樂隊成員們休息的間隙,走到了台前來。
「知道了。」這一次的聲音有些不耐煩,陸疾的手指長而靈活,飛快地扭好了紅色的一面。
「怎麼了?」糾耳耳抬頭,正對上陸疾幽深的眼。
「那你剛才說……你是誰?」
而糾耳耳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絲毫不妥,她大大方方地接受著陸疾眼裡陰晴不定的注視,開門見山地介紹說自己是曼哈維的學生。
而她又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可以離開這裏。
在打電話的陸疾站在馬克的辦公室門前,聽到聲響後轉過了頭。
新生接待工作結束后,一周后才正式開課。
糾耳耳沒記錯的話,牌子上的字,當時他看到了。
糾耳耳在全場人的錯愕里伸出手,露出一個模範生該有的、無懈可擊的完美微笑:「陸疾是嗎?你好,我是曼哈維學院喬老師的女兒,之前給你打過電話。」
喬老師推開轉動椅站了起來,滾輪在地板上摩擦發出了很尖銳的聲響。糾耳耳的身子輕微地顫抖了一下,緊接著,一個身影走到了她面前。
男生靠在牆壁上,單腿漫不經心地屈起,棒球夾克,黑褲白鞋,外加一頂鴨舌帽。
「今天安排新生的住宿,出了一些小問題。」
她將手機貼在耳邊,按喬老師發來的手機號打了過去。她想知道有多少像這個倒霉新生一樣的人,總喜歡抗爭一些自己抗爭不過的事情。陸疾的電話一直沒人接,糾耳耳連續打了好幾個,男生略帶低沉的聲音才懶懶傳出來:「Hello?」
Leslie看了看四周,在寂靜無人的樓道里,他突然感到自己之前神經質的猜疑有些好笑。也許是他看錯了,Leslie在心裏安慰著自己,隨即就走下了樓去。
有人來了。
糾耳耳沒搭理他。
陸疾慢騰騰地收拾好背包后,隨手把包搭在了肩上。
此刻陸疾的目光穿過相片,直直地看到了糾耳耳的眼裡,彷彿在嘲笑正端詳這張照片的人。糾耳耳心裏有些不爽的同時,還莫名覺得這個男生似乎有些眼熟。
不一會兒,廣播播報航班,AK47次到了,乘客們絡繹不絕地從出口走了出來。Leslie舉起了紙牌,率先跟陌生同學打招呼,那上面是糾耳耳寫好的問候語。
她就讀的曼哈維是加州的一所華人貴族高中,學校里的大多數學生將來都有可能是國際一流大學的佼佼者,原本昨天已經開學,但今天還有個學生沒來,老師臨時有事,就拜託了糾耳耳來接人。
陸疾收斂笑容,走到窗前俯視大地:「聽說你是紀律部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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