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冒險開始啦
03
原本全身貫注盯著那盞小燈的小農婦，稍稍嚇了一跳：「是啊，聽說要跟蘇彼夏打仗了。你們從那邊探親回來，難道沒有聽說？」
結賬的時候，我看夜昕付給老闆一個錢幣，不由得好奇地問他：「我們吃了一頓飯，還有三天乾糧，只需要付一個錢幣嗎？」
「怎麼辦？」我趁著小農婦去幫我們張羅洗臉水，小聲地問夜昕，「總不能搶主人的床吧？再說也只有一張啊。」
「慘了，我們要被抓到了。」我哀叫一聲。
我們剛一踏進酒樓，就有穿著白襯衫的小夥計過來招呼：「兩位吃點什麼？我們這裏的羊肉羹，可是莫迪亞斯最出名的了！還有我們自己釀製的蜂蜜燒酒，包管兩位這次吃了，下次一定還會光臨小店的！」
就在這時，旅館里卻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隱約有火光朝我們快速地靠近。
到了蘇彼夏設在山下的邊境關卡，一個守衛士兵攔住了我們。
我們又換上了綺曼的服飾，坐著驢車，晃晃悠悠往綺曼的城鎮走。
可是下一秒，我卻看到一道黑影，從我頭頂的位置，直直落到了河水裡。只看他的衣服，我就知道，那是夜昕！
「一起走啊！」我急忙對他說。
雖然很不甘心，錯過那麼多好吃的東西，我還是乖乖不出聲了。
眼前忽然豁然開朗，我們已經跑出了森林。
這是我一路上，第一次看到他使用武器——那是兩把銀色的長劍，劍柄用萬年精鋼鑄成，鑲嵌著珍貴的寶石，劍刃上雕刻著雪花的紋飾。
「哈哈，是賣糖碗的小販，這裏也流行吃這個嗎？」
我完全嚇傻了，只知道死死拽緊夜昕的衣角。怎麼會這麼倒霉，這群士兵早不來晚不來，我們一住店，他們就來了？
眼看森林的邊緣，就在前面。
我這才看清楚，她應該比我大不了幾歲。
夜昕不慌不忙地走了過去。
忽然，我意識到什麼，猛地驚醒過來！
夜昕輕輕嘆了一口氣：「這不關你的事，是我不夠小心。」
房間里沒有點燈，婦人請我們坐下來，一邊解釋。
我的心裏小小得意起來：當然，那次完全是個失誤。
當河水淹沒我的頭頂時，我的意識逐漸模糊——
「是我……」我急得結結巴巴，「你還記得我們住過的農戶嗎？我在草垛下面，留了兩個小銀幣……可我不知道那是不能給人的東西……一定是女主人在我們離開之後，發現了銀幣，拿去兌換，結果被人發現了。」
我看了他一眼，自己牽住了馬韁：「從現在開始，你只能叫我『蘿拉』，否則我們會有大麻煩的。」
事情到了這一步，能不能逃掉，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四周河水湍急，耳邊水聲嘩嘩。
「這幾天鎮上一直都在徵兵，我的丈夫躲去外面了，剛才我還擔心是不是徵兵的人又來了。」
一瞬間，我感覺身體像是被灌了鉛水，手腳已經沉重得再也動彈不了……
「給我看看你們的通行證。」
我貓低了身體，夜昕小心地抱住我，我倆藏在岩石下方的凹陷處，很快就聽到一隊士兵，從我們頭頂上叫嚷著追了過去。
「我們家沒有錢點燈，你們可能要摸黑過一夜了。」
「快點抓住他們——」
「開門開門，我們要搜查！」門外是一陣粗魯的吼聲，我清楚聽到了武器碰撞和軍靴走動的響聲。
我心想糟糕：先前我給小夥計的那些小費，是蔻兒幫我兌換來的蘇彼夏錢幣，雖然沒有什麼特殊的標記，但在綺曼也不多見。
旅館的老闆看到打烊前還有客人上門，當然求之不得。
我像是個一腳踏進新奇世界的小孩，拉扯著夜昕的衣袖，興高采烈地指著那些我感興趣的事物給他看。
我朝他拚命伸出手去，想要大喊著引起他的注意，卻被一口水完全嗆住了喉嚨。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
我更加後悔連累了夜昕，如果他發現我的時候，我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不知道他會不會徹底瘋掉？
我一面往嘴裏塞食物，一面打量對面斯文用餐的夜昕。
「夜、夜昕……」我顫抖得說不出話。
「小姐，是我。」
驢車進入了城鎮，我坐在夜昕的身邊，沒想到居然這麼輕鬆就闖過了第一關，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我藉著微弱的光線，打量了一下四周。
「哦……」
夜昕的腳步不停，半晌，開口安慰我：「我會保護好公主殿下的，您很快就能回蘇彼夏了。」
這樣子的夜昕，跟我印象中那個沉默寡言的人，簡直有天壤之別。他此時的樣子，我想我這輩子都會記得。
活不下去的農人，只好開墾山下的土地，至少還有一點山泉灌溉。
「夜昕，這種旱地就是農田嗎？是用種莊稼的嗎？植物能夠生長嗎？」
樹根剛剛進口，確實有一股土豆的香氣，可是等我嚼了兩口之後，舌根上突然泛起一種又澀又麻的苦味。
我慌張地跟著夜昕一頭扎進了森林里，夜昕牽著我的手，兩個人在森林里一直朝前跑。
我裹在睡袋裡，翻身坐起來，像一條毛毛蟲那樣，一拱一拱地蹭到了夜昕的身旁。
我的www•hｅｔuｂｏoｋ•cｏm.cｏｍ臉一下子紅了。
一下子所有的綺曼士兵，也都發現了我。
他們總算準備離開我的房間，我暗暗鬆了一口氣，眼角掃到在門外探頭探腦的旅館小夥計。他也是一臉慘白，大概跟我一樣被嚇壞了吧。
夜昕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洪都拉平原居民的身份證明，雖然在通過綺曼邊境哨卡的時候，被盤問了好一通，不過他回答得很鎮定，我們還是被放行了。
我們躡手躡腳地下樓，那伙綺曼的士兵還在樓上挨間搜查。夜昕把驢車牽出來，我連忙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
夜昕替我擦掉眼淚，走過去打開了房門。門外的人一下子都像潮水似地擁了進來，房間里被幾根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晝。
我躲在夜昕的身後，怯怯地看著房間里的這群綺曼士兵。
馬車忽然駛過一座兩層樓的建築，掛著酒樓的招牌。我吸了吸鼻子，聞到一陣陣令人垂涎的香味。
這家人真是窮得可以，傢具幾乎破爛得已經看不出原本的用途。屋頂的四周，不少地方都有破洞，隱約能夠看到天上的星星。
救命，誰來救救我——
我努力扯動嘴角，擠出甜甜的笑容：「我們是居住在綺曼東面、洪都拉平原邊緣小鎮上的兄弟，剛剛從蘇彼夏探親回來，不是什麼壞人。」
「你們兄弟的感情真好。」
可是到了睡覺的時候，我卻發現，他只是拿著劍，端坐在草垛的一側，似乎是在為我守衛。
慢火熬煮得噴香濃郁的羊肉湯，撒著翠綠色的蔥花；淋一勺在雪白的麵條上，晶亮的油湯泛著誘人的光澤，如果再配上一小碟爽口的小菜……
吃早飯的時候，小農婦把一盤黃褐色的、看起來像是樹根又像是食物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推到了我們的面前。
泥土的腥氣，被夜昕身上乾淨清爽的氣息替代。我靠得太近，竟然聽到夜昕「砰砰」有力的心跳聲。
夜昕在屋子裡看了一圈，也露出了為難的神色。我們現在是扮做一對兄弟，總不能讓我去跟女主人睡一張床。
他說話間，我又看到一隊舉著武器的綺曼士兵，從酒樓外的街道上走過去。
小夥計麻溜地報了一串菜名，我已經開始滿腦子想象：
如果現在不是被綺曼的士兵追殺，夜昕大概打死都不肯這樣子抱緊我吧？他的心跳得這麼快，他自己知不知道呢？
岩石下鬆動的樹葉和土屑，被他們震得「嘩嘩」往下落，嗆得我差點打出噴嚏來。
夜昕低頭，正好對上我尷尬的笑容：「那個……我餓了嘛……」
我看著街道兩旁，越來越密集的商鋪，還有熱鬧的人群，看起來就跟蘇彼夏的市集，是差不多的樣子。
夜昕看了我一眼，耐心解釋道：「來這裏吃飯的，都是莫迪亞斯的本地人。如果我們太招搖，恐怕會引人注意。」
「你們怎麼這麼久才開門？」
夜昕搖頭：「我坐在這裏睡。」
我從睡袋裡，探出腦袋來，示意草垛的另一側。
「太好了，夜昕，我們逃出來了！」我激動得大喊。
夜昕顯然怕我還會說出更加可怕的話來，只好屈服。
婦人有些歉意地對我們說。
「不是有那麼多好吃的嗎？幹嗎不多點幾樣啊……」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有點哀怨地看著夜昕。
莫迪亞斯不愧是綺曼王國的首都，由白色方形的長石鋪成的道路，寬闊潔凈。街道上一對對騎著馬來回巡視的士兵，都穿著整齊的藍色制服。
「我們就是聽說要打仗，才要趕著回家的。」
「我哪會想到這麼多。」我聳了聳肩膀，「出門在外，多帶點錢總是好的……要不，我們找個地方，把它們埋掉？」
夜昕給我解釋：因為賽爾亞群山擋住了來自西邊大海的雨水，所以越往綺曼的東面走，雨水越是缺少，土地十分的貧瘠。
昨晚收留我和夜昕的小農婦，笑眯眯地在不遠處開口。
好吧，既然他都替我找到了完美的借口，那我就只管放開肚皮吃好了。鬼才知道，在下一頓美食之前，我們又要啃多少頓的乾糧。
「好神奇，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用燈油的燈芯。」農婦的臉龐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的柔和。
我胡亂地蹬著腿，試圖從濕冷的水中把頭抬起來，它們卻不遺餘力地從我的鼻子、眼睛和嘴裏，拚命往我的身體里鑽。
我一看到房間里的大床，立刻開心得什麼都忘記了。
我這麼說完，那刺眼的光線，果然暗了下來。
我這才放下心來。
他雖然很想拒絕我的要求，但看到我這個樣子，還是一甩鞭子，把車趕到了通向小鎮的岔路上。
他大喊了起來。
我被他狠狠推開，嚇了一跳。
「夜昕，你在同情他們嗎？」
聖光之神啊，我知道你不捨得就這樣讓我摔死，但我也不會游泳啊！
洗完澡，我舒舒服服躺在乾淨的大床上，準備好好放鬆一下自己，睡個好覺。
沒想到外宿的第一個晚上，我就遇到了大難題。
我和夜昕牽著馬，一邊走，一路發現兩旁的農田，十有七八都是乾涸的狀態——很難相信在這www.hetubook.com.com樣子的土地上面，要怎麼種出莊家來。
「夜昕，你說成為王宮侍衛之前，你來過綺曼？」我一邊好奇地探頭四處張望，一邊隨口問他。
「你們從哪裡來？看起來不像是這附近的人。」她的神情稍微緩和了一點，還是有點緊張。
朦朧的月光映在他的臉上，夜昕的表情瘋狂又絕望，灰色的眼睛像是兩團燃燒起來的火焰，我看清楚他的一瞬間，完全忘記了自己還在水裡。
我有點害怕，下意識抓住了夜昕的胳膊：「我們會被抓住嗎？」
我躲在夜昕的身後，絡腮鬍子盤問完了，似乎找不到什麼破綻，又舉起火把，仔細照了照我的臉。
夜昕認真地替我解釋：「納比斯幣是比斯辛大陸的通用貨幣，一個通幣的購買力相當於三大袋麵粉。剛才那頓飯，已經很貴了。」
「咕嚕嚕——」
夜昕回過神來，有些慌張地看我：「公……不，小姐……對不起……」他意識到自己是在同情敵國，羞愧得不知道該怎麼對我解釋。
婦人的神情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側身讓我們進去了。
我卻擺了擺手：「其實我也挺同情他們的。如果莊稼都長成這個樣子，他們一定很難吃飽吧……難怪哥哥說，綺曼和蘇彼夏的國情，完全是兩個世界。」
一個為首的絡腮鬍子軍官，瞪著眼睛看我們。
夜昕慢慢趕著驢車，微微笑了笑：「穿過綺曼之後，就可以到洪都拉平原。」
這一路上再也沒有遇到盤問我們身份的人，我原本緊繃的神經，也跟著鬆懈下來。
夜昕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啊，太好吃啦！」
我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夜昕，這個傢伙幹嗎不早點叫醒我？
我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書本以外的真實農田。
我正發愁，忽然看到了屋角的那堆金黃乾草。
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這兩把長劍的珍貴，因為它們正是我送給夜昕的生日禮物。
一睜眼，我就看到夜昕跪坐在我的身旁，舉著兩隻手，正在努力幫我遮擋從牆縫裡漏過來的陽光。
「快走！」我來不及跟夜昕解釋，連忙朝他大喊。
「你還愣著幹什麼，快跑啊！」
可即便是如此，跟土地肥沃的蘇彼夏比起來，這裏的情況真是太糟糕了。
賽爾亞山脈，由一串連綿起伏的高山組成，由北往南，橫貫在比斯辛大陸的西部，是分割蘇彼夏和綺曼王國的天然界限。
我不敢再往後看，但是憑著聽覺，我也知道四周的追兵，越來越多。
夜昕的眉頭微皺，不等他回答，我連忙笑著說。
抬手遮住眼睛，我有些生氣地嘟囔著：「蔻兒，你又把窗帘拉開幹什麼？說了多少次，不要用這種粗暴的方式，叫我起床。」
我想這一定是夜昕最不想記起的糗事吧。從那以後，他就連酒心巧克力都害怕得不肯吃了。
「我們是過路的人，能不能讓我休息一夜呢？」我連忙回答。
夜昕沒有聽到我的問題，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四周那些可憐的草稈。
就在我扭頭的一瞬間，我看清了正在幫我阻攔追兵的夜昕，他雙手舞動著長劍，和一群綺曼的士兵打鬥在一起。
夜昕裝作沒看到，表情不變地點菜：「一份羊肉羹，兩碟蔬菜。不要飯後甜點，也不喝酒。替我們另外準備三天的乾糧，一起拿過來。」
我的臉莫名其妙紅了起來。
「我們聽到樓下的響聲，還以為是有強盜來搶劫，所以不敢開門。」夜昕面不改色地回答。
「好！」我見夜昕這麼謹慎，都捨不得扔掉，就猜到這個小銀幣一定很值錢，連忙小心藏了起來。
我雙手合十，裝出一副可憐的表情：「拜託……我覺得全身都好酸啦……」
夜昕微愣，嘴角竟然彎了彎：「你只是餓了。」
「快，下車，我們用跑的。」夜昕伸手把我從車上抱下來，一甩鞭子，把驢車趕著往另一個方向跑開。
「嚇死我了。」
「我家沒有什麼可以招待你們的，這兩年的收成越來越差了，你們不要嫌棄。」
又過了一會兒，那門才「吱呀——」開了一條小縫。門后一雙警惕的眼睛，把我和夜昕，上下打量了許久，門才完全開了。
誰知睡到半夜，我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驚醒了。
守衛士兵接過了夜昕手裡的通行證，有些奇怪地盤問我們：「蘇彼夏正在和綺曼打仗，你們這個時候還要去綺曼嗎？」
我來不及多想什麼，已經被夜昕拉了起來，又重新在夜色濃重的森林里，奔跑起來。
「怎麼樣，這張床，比我平時睡的那張，可是更加鬆軟呢！」我從行李里掏出了事先準備好的睡袋，開心地展開，撲在草垛的一側。
身體在半空中下落的短短一瞬，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摔下了懸崖。極速的下降過程中，我彷彿還聽到了夜昕嘶鳴般的呼喊。
他居然也跟著我跳了下來！
我眨了眨眼睛，自己掰著指頭算了算，又從背包里掏出一個銀幣：「我從宮裡帶出來的小銀幣，能買多少東西啊？」
「我們還有兩間最好的客房，現在就送二https://m.hetubook.com.com位上去。」老闆笑容可掬地提著油燈，領著我們上樓。
「什麼強盜？我們是奉命來搜查蘇彼夏的姦細！」軍官氣得吹著鬍子，「你們是從哪裡來，要去哪裡？」
送走了綺曼的官兵，我兩腿一軟，跪坐在了地板上。
我翻了個白眼：就知道這傢伙，雖然改口不再叫我公主殿下，還是滿腦子的主僕思想。誰家的兄弟在外面過夜，哥哥卻干坐一夜的？
飯菜一上來，我就顧不上什麼公主形象了——這趟出來，本來我也沒打算再把自己當成公主。
「夜昕，你看，是平民看戲的劇院耶！」
幾乎就在同時，身後不遠處，忽然響起了一陣喊叫：「他們果然想往邊境跑，快點抓住他們——」
小農婦露出理解的神情，又看了我和夜昕兩眼，嘆了一口氣說：「幸好你們不是綺曼的人，不然往東面走，真不知道會不會被徵兵的人抓住呢。」
「我們就在前面的村莊，找一戶人家投宿吧。」我沒有想到，綺曼的邊境真如夜昕所說，居然有一群農人聚集居住。
「有了！」
「夜昕最好啦！」我歡呼一聲。
我們選了一家看起來住了人的農戶，敲了敲那扇破爛的木門，過了許久，裏面才響起一個女人怯怯的聲音：「是誰？」
我猜測哥哥熙雅，已經接到了關於我跑出金殿的消息，所以更加不敢耽誤。
房間里的光線很暗，只有從窗外透進來的點點月光，夜昕聽到我驚呼，連忙低頭看我。
夜昕見我這樣高興，嘴角也難得露出了笑意。
不過，看得出來女主人很勤勞。屋子裡雖然破敗，卻很乾凈，隱約可以聞到屋角的乾草堆散發出的乾燥氣息。
「我們是從中部來蘇彼夏探親的兄弟，現在要回家去了。」夜昕解釋著。
我更加好奇了：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可從來沒聽夜昕提起，他還有一個叔父啊？
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滑了下來，無論如何，我都沒有想到，我送的禮物會在這種情況下被使用。
「喂，那邊是留給你的啊！」
夜昕卻一把從地上拉起我，拿過靴子和斗篷，一邊往我身上套，一邊說：「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那伙士兵也許很快就會回過神來。」
我提高了聲音。
我一邊往嘴裏拚命倒水，一邊暗暗用腳在桌子下面踢著夜昕的小腿，暗示他一會兒還可以吃自己的乾糧。
我坐在馬上回頭，看身後漸漸變成一個小點的哨卡，忽然感覺到一些不舍：「夜昕，你說哥哥要是發現我不見了，會著急嗎？」
我們駕著驢車，小心翼翼地在綺曼境內的城鎮之間，走了兩天。
「旅館里來了一群綺曼的士兵，說是要搜查蘇彼夏來的姦細。」夜昕一說，我這才注意到，樓下果然鬧哄哄地，好像來了不少人。
夜昕急得朝我大吼一聲。
我哆嗦著朝前走了兩步，忽然聽到身後有激烈的打鬥聲，忍不住回頭。
我坐在馬上，悄悄把身上的斗篷帽子拉低一點，生怕被看出什麼異樣來。
夜昕連忙把我的臉按到他懷裡：「忍一忍。」
「那你們可小心點，聽說綺曼因為要和我們國家打仗，正在四處徵兵呢！」守衛士兵點了點頭，把通行證還給了夜昕。
夜昕壓低了聲音對我說：「這個是桫麗樹的根，連皮煮熟之後，吃起來有土豆的味道。」
我嚇得渾身一抖，彷彿被一股魔力驅使，扭頭往小路上跑去。
我想想也覺得這裏太不安全了。
其實就算不問，我也能夠看出來，那些田地里的植物都長得稀稀疏疏的，像是缺乏營養的病孩子。
我靠在夜昕身旁，身體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怎麼辦，我真是個傻瓜！平時做事就不動腦子，現在更是害得夜昕也跟著我一起遭殃！
門外的人顯然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房門被「啪啪」敲響，用力之猛，連四周的牆壁都像是在一起震動起來。
離開莫迪亞斯之後，我對夜昕說：「你看，我們不是很安全嗎？你就不要再緊張兮兮的了！」
懸崖的旁邊果然有幾棵小樹，那條小路就藏在樹的後面，一般人很難發現它。可是那條路緊鄰著石壁，又窄又陡，實在很難走。
夜昕頭也不回，認真趕著驢車：「只有等到明天下午，我們完全離開綺曼的國界，才算是安全。」
「蘿拉！蘿拉——」黎明前的黑夜籠罩著山谷，夜昕還在漆黑的河水中發了瘋一般尋找著我。
「我們先想法子逃出森林，也許能到邊境。」夜昕忽然開口，打斷了我的遐想，「小姐，請您再忍耐一下。」
我後悔不該聽那個白鬍子老頭的坑蒙拐騙，白白把小命丟在這不知名的山谷河水裡。
「好吧，我們也吃了好幾頓乾糧，這裡是鬧市，裏面賣的食物應該還不錯。」夜昕嘆氣，一邊把驢車趕到酒樓旁邊。
「你剛才說，綺曼在徵兵嗎？」夜昕忽然開口。
夜昕一看後面的追兵，立刻就明白了：「你抓緊！這裏離邊境已經很近了，只要甩掉他們，我們天亮之前就可以離開綺曼！」
我從來沒有見過對我這樣不溫柔的夜昕，不管什麼時候，他和_圖_書對我永遠都是輕言細語。
「別怕。」夜昕搖了搖頭，「他們不會發現我們的身份。要打仗了，城裡的士兵多一些也很正常。」
「公主殿下，您不用……」夜昕想要阻止我。
早知道要死在這裏，我真該把老頭的鬍子給他全都揪下來！
可就在我愣神時，一個在旁邊舉著火把的綺曼士兵，看到了我。
我還來不及想什麼，雙腿忽然一疼一涼，隨即，我整個人都被一股刺骨的冰冷，徹底沒頂！
我看了看盤子里的東西，很納悶，這到底是什麼。
這裏居住的人民，也顯得要富足一些。道路兩旁的商鋪，有不停吆喝著招徠生意的小夥計。不時有行人和車輛，從我們的驢車旁經過。
「再不開門，我們就闖進去了。」
「好咧，您二位稍等！」小夥計把我們領到靠窗的位置上，扭頭跑開。
樓下的動靜越來越大，似乎已經有人開始上樓。我急得冷汗直冒，忽然想到一件事，「哎呀——」一聲叫了出來。
糖碗是把各種水果和糖果裝在一起，淋上各種口味的糖漿，賣給小孩子的零食。蔻兒曾經悄悄出宮，替我買來嘗過。
夜昕也看到了身後的追兵，他的臉色一變，拉著我往森林的邊緣跑去。
我再看身旁的夜昕，已經默默往嘴裏塞了兩三根。我對他的忍耐能力，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
夜昕原本低著頭，大概發現我一直在盯著他看，奇怪問道。
「哇——」
「是不是順著溪水跑掉了，快追——」
我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從賽爾亞山脈的南面山脊翻過去，當我們到達山下綺曼的邊境小鎮時，天色已經完全黑透了。
顯然，我掉到了懸崖下面的大河裡。
屋子裡一下亮了起來，香獺油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我下意識掙扎了起來，這才重新呼吸到一口空氣。
「可是我中午吃得太飽，現在好睏。」我遠遠看到一個燈火通明的小鎮，有些不情願再繼續趕路，「我們已經好幾天沒有睡過床了，能不能先睡一覺再說啊？」
「你們喜歡吃就好。」小農婦心滿意足地笑著。
夜昕神色一怔，隨即點頭：「我和叔父，來這裏做過生意。」
夜昕搖搖頭：「小姐。」
平時在王宮裡，我很少有機會看到他吃飯的樣子。現在才知道，夜昕用餐的時候，姿態就跟哥哥熙雅一樣優雅從容。
我看到夜昕扭頭看我，眼裡都是焦急和驚恐，立刻轉身想要逃跑。誰知我實在太慌張，腳下一滑，身體就朝著懸崖下，飛了出去。
夜昕抬頭看看已經從森林里追出來的綺曼士兵，用力把我朝他指的方向一推：「你在這裏只會妨礙我，快走！」
夜昕握緊了我的手：「他們應該只是懷疑，你別怕。」
再說之前吃過那麼難吃的樹根，跟它們比起來，眼前的美食簡直就是無敵佳肴。
「嘶——」
夜昕查看了一下地形，忽然指著懸崖旁邊一處不明顯的地方，對我說道：「你看到那條小路沒有，你先從那裡跑。翻過這座山就是洪都拉平原了，我一會兒就來追你。」
「客人，您要的熱水燒好了。」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腳下的枯樹枝和水窪，被我們踩得「啪啪」作響，我的斗篷也被旁邊的樹枝掛得稀爛。
夜昕皺了皺眉：「我一路都很小心，是哪裡暴露了。」
屋子裡，站在一個穿著樸素的婦人，皮膚糙黑，眼睛卻很明亮。
我坐在驢車的稻草堆上，伸了個懶腰：「你不用太緊張啦，我看不會有人注意我們的。」
夜昕的房間就在我的隔壁，我催著他去休息，又拜託老闆給我燒一桶水送來——我可是有好幾天都沒有洗過澡了，如果讓我的首席女官知道，估計她又會立刻暈過去的。
夜昕看清楚我手心的銀幣，臉色微微一變，連忙握住了我的手：「小姐，你怎麼把宮裡的東西帶在身上？上面有蘇彼夏的王室徽章，如果被綺曼的士兵看到，我們的身份就暴露了。」
夜昕的臉紅得更徹底了。
很快，一個小夥計幫我把水送了上來，笑嘻嘻等我給他小費。我猶豫了一下，從錢袋裡找出兩個面值最小的錢幣，給了他。
「味道……還不錯……」我心虛地稱讚。
「我們住在洪都拉平原的邊境小鎮，來綺曼探親，馬上就要回家了。」夜昕不慌不忙地應付著。
我們在附近的農莊上，用兩匹馬，換了一輛驢車——那馬都是夜昕從王宮裡帶出來的，普通的農戶看不出什麼，可是一旦遇到綺曼的士兵，就很可能會懷疑我們的身份。
金殿里的花園，雖然生長著各種各樣的珍奇花木，可是沒有哪一種，長在干到開裂的土地上。
我不好意思再風捲殘雲，夾菜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我重重地吸溜一下口水，挽回了差一點完全破滅的形象。
他的神色很不好，我甚至從他的眼睛里發現了「難過」的情緒。自從看到這些土地，還有周圍破爛的農房，他就好像越來越不開心了。
我的眼淚急得都快流下來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覺得腿腳發軟，好幾次都要摔倒下去。如果不是
m.hetubook.com.com有夜昕一直緊緊拉著我，我肯定被綺曼的士兵抓到了。我嚇得扭頭一看，那些被我們甩掉的士兵，又像從地下鑽出來一樣，眼看就要追上我們了。
「怎麼了？」我準備點燈，卻被夜昕制止了。
「可是……」夜昕扭頭看了看我。
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眼看就要被嗆死在河水裡。
我簡直要被氣死，看樣子要他改口，都會是一場持久戰！
接近賽爾亞山脈，道路漸漸變得不好走。我坐在馬背上，夜昕用另一匹馬馱著我們的行李，自己走在前面，替我牽著馬。
我房間的門，在這時候被人突然敲響了。
夜昕扶著我的手，明顯握緊了一下。
「我們接下來，是不是一直往東面走，就可以啦？」
離開村莊的時候，我悄悄在草垛里放了兩個銀幣。
話雖然這麼說，可是我們對這裏的地形並不熟悉，驢車在道路上奔跑了一陣，就被追來的士兵，逼到了一片森林的邊緣。
我竟然覺得安慰，他終於肯叫我的名字。
夜昕擰著眉頭，想了想：「等離開綺曼，我們再用。」
「不是說好吃嗎？」
當我們離開小鎮旅館的時候，已經扮做一對外出的兄弟，畢竟出門在外，女性的身份還是不如男裝來得方便。
我咬了咬牙，把滿心對哥哥的思念和牽挂，都塞回了肚子里。
「下一個城鎮，就是綺曼的國都了。」夜昕指了指高聳的城門，「那兒也是最危險的，我們一定要格外小心。」
「沒關係，我們自己帶了燈芯。」我從行李的背包里，找出了浸過香獺油的細麻，遞了一根給她，「沒有燈油也不要緊，您把這個點起來就可以了。」
夜昕和我決定冒險，從綺曼去洪都拉平原，畢竟這也是最短的一條捷徑。
我拉著夜昕跑到屋角，指揮他三下兩下，將乾草鋪成了一個厚實柔軟的草垛。
我正要再問，夜昕的臉色忽然一變，揚起鞭子把驢車趕進了道路旁的一個小巷裡。我扭過頭去，就見一隊綺曼的士兵，騎著馬飛快地跑了過去。
夜昕十六歲生日的那天，我從御廚那裡偷拿了一些用來做糕點的蜜糖酒，硬拉著他陪我去金殿的屋頂上看星星。等到大家都發現公主失蹤，翻遍了整座王宮，還是蔻兒找到了在屋頂上呼呼大睡的我們。
清早，我感覺到刺眼的光線。
可是屋子裡，能夠稱為「床」的傢具，不過是用磚塊架起的兩塊斑駁床板。
「往那邊，他們就在前面——」
夜昕的劍術是蘇彼夏宮廷里最好的，他以一敵眾，居然慢慢控制了局面。
眼看已經沒有了道路，驢車也不可能在樹林里使用，後面的追兵卻越來越近！
我的肚子，配合著發出了聲響。
我立刻恍然大悟，連忙拿了一段，剝皮塞進嘴裏。
夜昕牽著馬，走在了蜿蜒的山路上。
可是一想到他們的國王居然乘人之危，發動戰鬥，我又覺得對這個國家的感情，挺矛盾的。
「那邊還有一個，抓住那個人——」
我連忙慌亂地把衣服套好，連襪子都來不及穿，就跑過去幫他開門。門一開，夜昕很快就閃進了房間。
「那要怎麼辦？」
什麼龍神之都，什麼聖光騎士！
我滿意地吧唧了一下嘴巴，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連忙小聲說：「沒啦……我只是覺得，你吃飯的樣子，比我更像一個王族……」
我驚呼一聲，差點吐了出來，可是看到對面小農婦期待的眼神，我又硬著脖子，把那團苦澀的東西吞了下去。
夜昕的臉色卻變得很難看，原來我們只顧著逃跑，不知不覺偏離了方向，這裡是山腰的懸崖邊。
經過昨晚和今早的一切，我很難再對綺曼的人民產生敵意。明明都是生活在比斯辛大陸上的人，他們卻要活得如此辛苦。
「他們就是蘇彼夏的姦細——」
「你如果不想讓女主人懷疑，最好乖乖給我躺下來。」我壓低了聲音，湊在他的耳邊，「再說，我們又不是沒有睡在過一起！」
山路越發崎嶇起來，我怕夜昕替我牽馬太辛苦，堅持要自己下來跟他一起走。
我們沒有在莫迪亞斯停留，而是連夜穿過了綺曼的首都，繼續往東面走。
之前我從哥哥熙雅那裡，也聽到了一些關於綺曼的事情，可還是遠遠不及，讓我親眼看到的這麼令人吃驚。
夜昕忽然一把扯掉我的斗篷，丟到了山澗里，轉身拉著我跳下一塊岩石。
前面的路還很長，要跟我一起走過的人，是夜昕。
「時間不早了，你們就選個地方休息吧。」小農婦見我們不說話，以為我們是疲倦了，連忙說道。
我一扭頭，就看到先前給我送水的那個小夥計，正領著一群士兵朝我們跑過來，一邊指著我大喊：「那些奇怪的錢幣，就是這個客人給我的！」
「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該都聽你的。」我終於嚇得哭了出來。
可是我根本沒有心情慶幸，自己不用被摔成肉餅，因為如果我不能抓到浮木，我就一定會被淹死！
我和夜昕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驚訝：難道說綺曼這一次，已經下定決心要和蘇彼夏開戰，所以才不惜四處徵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