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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乾脆利落地丟了幾個納比斯幣在櫃檯上，轉身走了出去。

我就這樣子獃獃坐在酒館里，不知道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一旁的酒館老闆都在嘮叨著什麼。

「你們不要胡說！」

夜昕竟然真的走了？

我們穿過兩條街，才發現根本還不清楚，這到底是哪裡。

我聞到麵包的香氣，肚子里饞蟲亂鑽。

就在這時，酒館的角落裡，有人開口說話了。

聽到他的話，這群人像是見到了食物的餓狼，紛紛拿著武器向我走過來。

「所以說啊，蘇彼夏的王儲因為害怕國民的責難，聽說已經稱病躲了起來，這樣子下去，我猜蘇彼夏遲早要被綺曼打敗的！」

我猛地抬起頭來，被眼淚模糊了的視線里，居然真的出現了夜昕的樣子。

他說得輕鬆，可是我卻看到他凍得通紅的雙手。

「原來你剛才走掉，是去弄錢買麵包？」我顧不上客氣，連忙往嘴裏塞了一大片：嗯，又松又軟，真是好香啊！

也只有他知道，用來給首席女官治療失眠的枕頭，是我花了一周時間才收集到熏衣草。

我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靈魂的殼子，軟趴趴跌坐在了酒館的長椅上。

我摔下樹枝的時候，他在下面給我做肉墊。

我一下子有些食不知味了。

我沒有道歉，像是被什麼附體了，我硬著頭皮，把臉轉到了一邊。

可是一想到我們辛辛苦苦，才好不容易來到這裏，還差一點摔下懸崖摔死，掉進河裡淹死……我就不甘心就這樣子回去。

我拚命說著心裏的抱歉，哪怕要我重複一千遍一萬遍，只要夜昕可以原諒我，我都會願意去做的！

「哈哈……也許別人不介意呢！」

我驚訝睜開眼睛，就看到先前握在刀疤壯漢手裡的大鐵斧，已經釘在了酒館的木門上，而刀疤男的頭髮，居然已經被削掉了大半邊。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生怕他會轉身又走掉。

當所有的人都誤會我是個任性又難伺候的公主時，只有他明白，我是多麼嚮往不受約束的自由生活。

「你們的眼睛怎麼長的？這傢伙明明是個漂亮的女人吧！」另一個醉漢摸著下巴，嘿嘿笑著，「把她抓起來賣給有錢人家當侍女，應該也值不少錢吧。」

我歇斯底里地沖他大吼：「趁你現在只是右手受傷，早點離開我吧！你走、你走！反正我以後還會接著闖禍！與其被你討厭，和圖書我寧願你早點走掉！」

他舉起一柄鐵斧，說話之間，已經朝著黑髮男子的腦袋上狠狠砍了下去——

可是就在剛才，他卻被我活活給氣走了！

只聽到耳邊「叮」的一聲脆響，然後就是門板震動的「嗡嗡」聲。

我明明知道我不該這樣說。

夜昕解開棉線，把紙包打開，居然是一大塊剛剛出爐的葡萄吐司。

我這時，才完全回過神來。

「哇，簡直太帥了！」我一下子興奮得像是被打了雞血，兩步並作三步，跑到黑髮男子的身邊，「大哥，你剛才怎麼揮劍的？好可惜，我居然捂住了眼睛。」

他這句話，是衝著其他包圍我們的武士說的。

我雖然捨不得讓夜昕陪我一起冒險，卻又說服不了自己回頭。

我的內心像是有一個聲音，不停朝我大聲喊停。

……

酒館老闆，又開口了。

我扭頭看去，說這話的人，是一個坐在角落桌子邊的黑髮男子。

我回想著跟夜昕見面以來的每一件往事——

我曾經以為，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會永遠跟我在一起。

停！停！

偌大的酒館里，只剩下我、夜昕和黑髮男子三個客人。

「啊啊，煩死了！」

「喲，這是誰家的小少爺啊？」一個臉上有刀疤的傢伙，瞪著醉眼，嬉皮笑臉地看著我，「這樣子細皮嫩肉的，怎麼會跑來索曼村？」

可是我們身無分文，要去哪裡找錢買食物？早知道剛才就不該把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乖乖交給那個酒鬼醫生。

我捅了馬蜂窩，他帶著我一起跳到花園的大噴泉里。

「這你就不知道了。我聽說蘇彼夏的王儲，在加冕典禮上被紅衣大法師親口否決資格的事情，已經在蘇彼夏傳得沸沸揚揚……」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也聽到了，他們一起說哥哥的壞話，我才生氣的。」我嘟著嘴，不高興地辯駁道。

夜昕從來沒有因為這些而埋怨過我，但我寧願他狠狠罵我。起碼這樣子，我還會覺得好受一點。

我被他嘴裏的酒氣，熏得向後退了一步，厭惡地揮了揮手：「你們這群醉漢，憑什麼說，蘇彼夏的王子殿下，沒有資格做王儲？」

「小少爺，我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你管得著嗎？」醉漢打了個酒嗝，醉醺醺地看著我。

夜昕竟然笑了。

「天啊，現在我們身上除了這張地圖，什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沒有了。」我哀嘆一聲，「難道要一路乞討去龍神之都嗎？」

我不是沒有想過，轉頭回蘇彼夏，最多告訴哥哥，我和夜昕跑出宮去玩了幾天。熙雅現在為了跟綺曼的戰爭，忙得焦頭爛額，一定不會深究。

我被父王和其他長輩教訓了，他就悄悄出宮替我買回好吃的。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你要學會保護自己。」夜昕擔心地看著我，「剛才如果打起來，我不確定可以照顧好你。」

「大家都這麼想，綺曼又趁機對蘇彼夏開戰。現在蘇彼夏的國民，都認為是王儲不賢德，才會被鄰國開戰的。」

「如果前面的路那麼危險，我該不該讓你陪著我繼續冒險呢？」

「這麼說，蘇彼夏的民心不齊，難怪會連一個綺曼，都打不過啊。」

「我也不想啊！但是要我看著他們說哥哥的壞話，我就是做不到！你要討厭我，就討厭我好啦！」

我到底都做了什麼？

「紅衣大法師都出面了，這個王儲的資格，肯定有問題嘛！」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卻看到他把一個用棉線紮好的紙包，放在我的面前。

「哇！」

「夜昕，你不要離開我！」

他們有一群人，而我和夜昕只有兩個。如果真的打起來，夜昕的右手受了傷，根本沒有勝算。

「不管你怎麼選擇，我都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夜昕一如既往地回答我。

我轉過身來，抓住夜昕大力搖晃，又蹦又跳地喊道：「你看到沒有？他的身手好厲害啊好厲害！」

這話一說出口，我就立刻後悔了。

可是他對我這麼好，把我看得比他的性命更加重要，我卻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把他硬生生從我的身邊趕走了。

我怔怔看著他溫柔的笑臉，再次不爭氣地臉紅起來。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那王儲居然好意思躲起來，難道他想做縮頭烏龜嗎？」

「你的消息還是一周前的吧？我可是三天前才從蘇彼夏來這裏，聽說派去和綺曼王國談判的使者，不但沒有帶回和平，還被綺曼無故扣留了呢！」

「怎麼不高興啦？」夜昕見我又要哭，有些慌張起來，「麵包不好吃嗎？工錢給得太少，明天我早點去幹活，一定買你喜歡的東西給你吃。」

趕走了夜昕，我連再往前多走一步的勇氣，都沒有了。不管是和圖書下一頓的麵包，還是今晚住宿的地方，我都不知道它們在哪裡。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夜昕，哇哇大哭了起來。

「不生氣。」

我衝進酒館，朝著那群武士打扮的醉漢，大聲吼了出來。

「剛才……」我想起了我把夜昕氣跑時，說的那些蠢話，「是我亂髮脾氣，你不要生氣。」

我知道自己這下子，又給夜昕惹麻煩了。

先前薔薇還提醒過我們，說會在索曼村出現的武士，多半不是強盜就是惡匪，讓我們千萬要小心。

不會是我的錯覺的吧？

夜昕縮回手指，坐在一旁看著我。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長椅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酒館空蕩蕩的門口。

我的額角漸漸滲出汗珠來。

如果我們不是被水衝到了這裏，就可以從綺曼的東面，直接到達洪都拉平原，可是現在，我們必須經過幽暗大沼地。

我很清楚自己是在無理取鬧。

我瞪著他：「你覺得我是惹禍精，對不對？」

「夜昕？夜昕！」

「反正你們就是不許胡說！」我還不知道危機已經悄悄逼近，一心只想維護熙雅哥哥的名譽。

我一下子傻在當場——

我的哭聲越來越大，夜昕抱著我，想要哄我，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闖禍，他就幫我收拾殘局。

這次不等我說話，夜昕已經開口：「我們找個地方，想辦法弄點吃的。」

「原來還有幫手！」刀疤男看了夜昕一眼，朝其他幾個人使了個眼色，不懷好意地把我們圍了起來，「我看著兩個傢伙，應該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把他們抓住了，正好敲詐一筆贖金。」

夜昕在我的身邊，早已經像是我呼吸的空氣，不能割捨。

我爬屋頂，他就陪我看星星看煙火。

「夜昕，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再也不會對你耍小性子，再也不會嫌東西難吃，再也不會嫌床硬睡不好……」

「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不知道珍惜……換了是我被女朋友這樣子趕走，一定不會再回來吧。」

我的耳朵很尖，一下子就聽到他們說的話里，有「蘇彼夏」三個字。

我覺得鼻子一酸，眼淚險些又要掉落下來。

「還要打嗎？」

只聽到「嗷嗷——」一聲慘叫，刀疤男已經像是見到鬼魅一般，抱頭第一個衝出了小酒館，而跟他一起喝酒的其他武士，也都一個接著一個灰溜溜地跑掉了。

夜昕伸手替我擦了擦眼淚：「怎www.hetubook.com.com麼哭了。」

我伸手想要去摸他放在桌上的銀劍，劍的主人卻比我快了一步，拿起劍來，徑自走到酒館的櫃檯前。

「這小子是故意來找茬的吧！」其他幾個壯漢，也一起瞪著我看。

我連忙停下腳步，想仔細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自從我十歲那年，在一大堆待選的宮廷侍衛里，一眼看到那雙灰色的雙眸時，我就再也沒有跟他分開過。

「小姑娘，你的脾氣好大啊！」酒館的老闆，一邊擦拭著櫃檯，慢騰騰在一邊開口，「我見過不少野蠻的女孩子，你算是嘴巴最厲害的一個了。」

黑髮男子不再多看刀疤男一眼，利落地把手裡的銀劍，收回到桌上擱著的劍鞘里，端起酒杯來，慢慢喝了一口。

他是我的影子，是我的朋友，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故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只覺得腦子一熱，人已經朝前跑了出去，繞到了酒館的前面大門。

「老闆，結賬！」

我知道自己應該立即道歉，我應該馬上告訴他，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夜昕見我吃得開心，也很高興。

只有他知道，父王吃錯野果昏迷的那個晚上，我得到消息哭得有多麼傷心。

他還舉著只剩斧柄的斧子，彷彿完全沒有明白過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夜昕真的就這樣走了。

我抱著膝蓋，在長椅上蜷成了一團，將臉埋了起來——夜昕，我後悔了，你回來，好不好？

我的肚子，又在這個時候「咕嚕嚕」地叫了起來——真是天塌下來，也不耽誤它按時報警。

他跟我一樣身無分文，右手還帶著傷勢，他會去哪裡？

「剛才他離開的時候，看得出來很傷心哦……」

「我手上有傷，本來想去碼頭做搬運工，人家好心，安排我替馬洗澡。」

夜昕看著我，眼裡的神色既無奈又寵愛：「如果沒有他幫忙，我們又有麻煩了。」

索曼村位於綺曼王國的北面，西鄰賽爾亞山脈的北麓，東邊則是緊靠幽暗大沼地，而這裏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完全是一個由商人、自由傭兵和流浪者慢慢聚集形成的城鎮。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我們不用再回綺曼。

放下手裡的麵包，我只覺得自己實在太壞了——夜昕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照顧好我，而我卻還朝他亂髮脾氣。

「今天多事的人，可真不少啊！」刀疤男嘿嘿笑著，走到了那名黑髮男子的身邊，「你www.hetubook.com.com要幫他們，得先問問大爺我的斧子！」

他把麵包推到我的面前：「吃吧。」

「可是，我們的錢不是都掉在河裡嗎？」我有些奇怪。

我不能說出自己的身份，可是我也不能容忍，有人在我的面前隨便污衊哥哥。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先是聽到談判失敗的消息，又聽到他們說哥哥沒有成為王儲的資格，心裏已經是又氣又恨，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敢嘲笑哥哥！

夜昕見我生氣了，想要解釋。

等我轉過頭來，卻發現，空蕩蕩的酒館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興奮的心情，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熄滅了。

夜昕像是有一千句話要對我說，卻終究只是動了動嘴角。

幸好夜昕把地圖貼身帶著，我們找了半天，才弄明白自己的位置。

「你只是餓了。」

「就是你們胡說！」我氣得大喊，「蘇彼夏的王儲不是縮頭烏龜……他、他是我認識最有勇氣的人！」

「如果你們要繼續在這裏打架，就會影響我喝酒的心情。」

我們漫無目的走在街上，路旁的一間酒館里，忽然傳出一群人的高談闊論聲。

「你就是這個意思！」我又像是連珠炮一樣，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我知道我總是給你惹麻煩！這一路上，害你暴露身份、害你掉下懸崖、害你差點被水淹死，剛才還害你差點被人圍攻！可是你以為我想嗎？」

我看到夜昕不敢置信的表情，還有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已經受到了傷害。

酒桌的那一頭，一個滿臉鬍鬚的壯漢，用力拍了一把桌子：「你也不看看，我們幾個是誰，就跑來隨便撒野！」

我的臉一紅，連忙用袖子把鼻涕和眼淚都胡亂擦了擦：「誰說我哭了？」

「蘇彼夏比綺曼富裕那麼多，要真打起來，綺曼不一定是蘇彼夏的對手啊，為什麼還要低聲下去地和談？」

我驚叫一聲，下意識捂住了眼睛。

找人打聽了半天，我才知道：我們居然已經被河水沖離了綺曼的國境，而是來到了綺曼北面的一個叫做「索曼村」的地方。

我苦惱地托著下巴，看向夜昕。

一雙溫暖的手，忽然輕輕落在了我的頭頂。

「夜昕，我剛才真的好害怕！」

我不高興了，他就哄著我。

夜昕追了進來，此時我已經跟他們吵成了一堆。

「我聽說啊，蘇彼夏跟綺曼談判，結果綺曼提出，要蘇彼夏割讓靠海的五座城鎮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