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即使是死亡，也不該叫我們分開。

「夜昕哥哥跳下去了！」薔薇帶著哭音喊道。

我拚命搖頭：不管我闖多大的禍，都有他幫我扛著。這樣子的夜昕，如果還說他對我不夠好，那麼我要到哪裡才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我不敢相信，他竟然不來幫我？

我的心，疼得像是被人裝進一個滿是荊棘的罐子里，飛快搖動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他看著我微笑，灰色的眼眸，亮得彷彿要燒起來。

耳邊同時響起了水花飛濺的聲音。

我趴在船邊，朝著一團漆黑的水面，大聲喊著夜昕的名字。

我的眼淚，像是脫韁的野馬，一下子再也控制不住了。

水底下方的夜昕，像是看懂了我的表情，微微張開了雙臂。

可是，夜昕已經聽不到了。

夜昕卻無奈地笑著：「以後……你要學會照顧自己了……」

這一瞬間，彷彿有一生那麼長，而夜昕彷彿從我的記憶之河裡抽身而退，迅速地剝離出了我的世界。

「你們為什麼都不幫我？」

我知道再這樣下去，等我們到達岸邊之前，夜昕早就被淹沒了。

船身脫離了沼澤漩渦的控制，慢慢朝著另一個方向滑開。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指尖卻離他越來越遠。

我扭頭對船頭的夏取大喊：「幫幫我，夜昕不能沉下去的！」

「不要，不要啊……該死的守護龍、該死的龍神之都、該https://www.hetubook.com.com死的王位和權力……哥哥不會在乎，我也不在乎……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啊！」

……

我們現在離洪都拉平原，不過一箭之地，如果運氣夠好……

幽暗大沼地的水，果然詭異又陰寒，不過是短短的幾秒鐘，我感覺自己已經快要從船上掉進水裡了。

我一邊吻著他，一邊把空氣送了過去。

他扶在船邊的手，慢慢鬆開了。

我發瘋一般撲回到船邊，朝著水裡的夜昕，拚命伸出手去：「夜昕你這個傻瓜，你抓住我的手！你抓住我的手啊，我要把你拉上來！」

如同小時候我悄悄爬到宮裡的月桂樹上，夜昕站在樹下哄了我下來，我縱身跳進他懷中的那一刻……

更關鍵的是……我根本不會游泳啊……

如果就這樣子跳下去呢？

原來如此。

「夜昕——」

他用盡所有的力氣，只是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中彷彿有千言萬語，卻全都藏在這一眼之中了。

沒有任何人，能夠落進水裡，還不沉沒。

難道這就是我之前所堅信的友誼嗎？

他的眼神、他的行為和他的一切，都無時無刻不在傳達一個信息給我，他，愛著我。

「夜昕，你怎麼不遊走？」我驚喜萬分，又給他指了指陸地的方向，「洪都拉平原在那邊！夜昕你快走。」

為什麼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會和-圖-書讓人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有那個你深愛的人，才會給你啊！

原來比起任何東西，只有夜昕是對我最重要的。

夜昕就要死在他們的面前，可是他們竟然無動於衷？

薔薇不知什麼時候，撿起了夜昕的船槳，也用力划著。

夜昕，我不要讓你孤獨地死去，就算是地獄，我也會陪著你。

「不行、不行，你答應過我，永遠都陪著我。沒有你，我什麼都幹不成！」我拚命搖著頭，伸手想要夠到他的胳膊，卻發現他在一點一點地離我遠去。

薔薇的臉色蒼白，卻只是哀傷地看了我一眼，又埋頭拚命去划船。

我寧願剛才跳下去的那個傻瓜，是我自己。

我捂住臉，絕望地跌坐在船板上。身體里最後一絲力量，彷彿都被抽空。

我徹底懵住了。

夜昕的聲音，忽然從那邊低低傳了過來：「別……別影響他們，如果船不能趕在我沉下去之前到達陸地，我的努力……就白費了……」

夜昕的眼睛猛地睜大，他完全不敢相信，我居然會做出這樣子的舉動來。他試著抬手去推我，可是我卻摟得更緊了。

我卻沒有絲毫的喜悅。

「怎麼會？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你在我的身邊照顧著我！我不管，夜昕你快點上來……我不能沒有你的！」

那雙灰色的煙水晶一般明亮的眼睛，我再也看不到了。

想到這裏，我又拚命爬到了船邊，卻看到和-圖-書夜昕正在船舷的外側，用力扶著船身。

我在水裡笑著朝夜昕眨了眨眼睛。

我臉色蒼白，一下子跌坐回了船板上：夜昕為什麼要自己跳下去，難道他跟我想的一樣，想要自己游到岸邊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了船舷，探出了整個身體，將頭朝著夜昕剛剛沉沒的水面，不顧一切地埋了下去。

在我失去他的前一刻，我才知道答案。

夜昕看著我，搖了搖頭，卻只是說：「蘿拉，你不要哭。」

我為什麼會這麼傻？

可是同時，我清楚地看到，夜昕的身體往下沉了一截。他的水性一直很好，除非是被什麼纏住，否則根本不可能沉下去！

「夜昕，你這個笨蛋！傻瓜！」

夏取聽到了我和薔薇的哭泣聲，知道夜昕做了什麼，但他只是一下接一下，像是豁出了全身的力氣，不停划著船。

那笑容如此坦然，我卻一時間有些納悶了。

我顧不上船的搖晃，撲到了船邊，竟然看不到夜昕的影子。

夜昕只是抬起頭來，看著我彎了彎嘴角：「你坐好。」

如果我知道這一次去龍神之都，需要用夜昕的生命作為代價，那麼我寧可拋棄所有，都不會做出如此愚昧的抉擇！

「還差一點點，我們就能徹底脫離沼澤的範圍了！」夏取在船頭大聲喊道。

所有關於幽暗大沼地的傳說，在這一刻，都清晰地在我耳邊盤旋著。

水沒ｈｔｔps://ｗwｗ•ｈｅｔuｂook.ｃｏｍ.cｏｍ過我臉的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了一種透骨的冰寒，迅速躥遍了我的全身——我怎麼能讓我愛的人，一個人留在這麼冰冷的水裡？

我沒有時間去跟夏取爭吵，只好拉住一旁的薔薇：「薔薇，你幫幫我，幫幫我啊……」

「夜昕！夜昕你在哪裡？夜昕你回答我啊！」

夜昕的臉，靜靜埋入了水中。

「蘿拉，對不起……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夜昕似乎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讓自己的臉仰到極致，說出這句話來。

我只是看著夜昕漸漸沉沒到水裡的臉，下巴、嘴唇……

我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薔薇曾問我：姐姐，夜昕是你的什麼？

船身忽然朝著沼地邊緣的方向，猛地竄出去了一點，漸漸脫離了水底的那股拉力，順利朝著洪都拉平原的方向駛去。

我猛地抬頭，船上居然已經沒有了夜昕的蹤影，到底發生了什麼？

全能的聖光之神啊，您能否聽到我此刻的哀求？

即使是一片輕鵝毛，也會沉入水中。

這可是沾水就沉的幽暗大沼地啊！

一剎那，我什麼都明白了——夜昕想用自己的生命，給我們換一點時間，好讓我們能夠活著離開這片可怕的幽暗大沼地。

不——

肺里空氣已經不多，可是既然這一刻我還跟夜昕在一起，那麼即使下一刻我馬上就被拖進水底，只要我的身邊還有夜昕，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後悔的。

和*圖*書就在一瞬間前，水已經沒過了他的頭頂。

我爬回船邊，看著夜昕漸漸被水埋住的臉，哭得歇斯底里。

不、不可能。

我湊過去，用自己的嘴唇，狠狠吻住了他！

我猛地睜開眼，很快就發現了夜昕的臉。我的一隻手，同時探入水裡，用力摟住了夜昕的脖子。

我的腳再也勾不住船舷，原本支撐著自己的力量一消失，下一刻我就該跟夜昕一樣，完全掉進這寒冷的水裡了。

就在我腦中不斷做著激烈思想鬥爭的時候，薔薇忽然發出了一聲尖叫：「啊！夜昕哥哥——」

「蘿拉，對不起……我可能，沒辦法陪你去龍神之都了……」夜昕一邊說，一邊用力推動著船身，努力把我們推向陸地的方向。

船身又晃了一下，夜昕像是被水嗆到了。

「我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好……蘿拉……很多事情，我不希望你知道……」夜昕身體在慢慢下沉，雖然他已經很努力地划動著水。

我忽然明白，那是夜昕在用他的力量，從水裡推動著船。

「不——」

我閉了閉眼睛。

我等待著身體完全落入水中的那一瞬——

幽暗大沼地的水，哪怕沾上一點，都會讓身體變得比鉛塊還沉。

「夜昕哥哥，是自己跳下去的，嗚嗚嗚。」薔薇哭著在那邊說道。

「夜昕、夜昕，你不能死……你聽我說，我愛你，我愛你啊！」我大聲喊著，像是要把所有的愛意，都由著這嘶喊聲，傳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