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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雖然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眼睛里卻透著懼怕。

我的胳膊又酸又疼，試著想要換一個姿勢，卻根本坐不直。

我朝著夜昕大喊，然後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出來。

我坐在馬上，感覺夜昕扶在我腰間的手，又顫抖了一下——這次我感覺得很清楚。可是顫抖得更厲害的，是我的心。

糟了，這次真的要鼻尖落地了！

紅衣大法師啊紅衣大法師，為什麼每次當我受苦受難的時候，總是一個想到你——恨不得狠狠揪下你那一大把白鬍子，質問你這個愛折磨人的老頭，幹嗎給我出這麼多的難題？

我一邊在心裏暗罵白鬍子老頭，一邊感覺車子越來越顛簸，心裏就越發的害怕起來，腦子裡省下的一點理智，也全都變成了糨糊。

是「三王子」吧？

我愣了愣，豎起了耳朵，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打鬥聲。

我向後一退，竟然躲開了他——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這還是我，第一次避開他朝我伸過來的手。

夜昕轉過了身。

我猜我雖然會被綺曼的士兵帶走，但是為了避免麻煩，他們一定會放了無關的店主。這樣一來，蘇彼夏的公主被人劫持的消息，應該不難被夜昕他們知道。

「你、你只要老老實實的……我們不會為難你的。」那傢伙果然有點害怕了，走過來把我扶在牆角，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不，你不是我的夜昕，你到底是誰？」

他剛才對著夜昕，喊了什麼？

我低頭，馬的一側，那個綺曼的士兵還跪在地上，提醒我剛剛經歷的一切，原來都不是夢——有時候比噩夢更加糟糕的，是你不得不接受和面對的現實。

我低聲啜泣著。

緊接著，我就聽到了夜昕的聲音。

「你，是誰？」

「又不能跟他對著干，畢竟是王子殿下啊！」第一個說話的人縮了縮鼻子。

就連父王都崇拜得不行的王宮大祭司也說，你是聖光之神在比斯辛大陸上的代言人，我現在被人捆得跟肉粽一樣塞在車裡，怎麼就不見你現身來救我呢？

手腳都被繩索捆住，嘴裏還被塞上了白布。

夜昕的聲音很低，又嘶啞又破碎。就在剛才的短短時間里，他憔悴得讓我的心也跟著抽痛起來。

被夜昕攬在懷裡，每想m.ｈｅtubｏｏｋ•cｏm.cｏm一遍他的真實身份，我就感覺心臟好像被一把利刃切割開一條口子，疼得我幾乎窒息。

「有誰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夏取不等夜昕再說什麼，就一把揪住了夜昕的領口，「你到底騙了蘿拉什麼，讓她哭得這麼傷心？」

「夜昕，你停停！我們趕來了。」娜曼莎和夏取調轉馬頭，追上了我們，夏取著急地大喊，「蘿拉有沒有受傷？」

他停頓了下來。

他不再看四周的殘兵敗將，牽過拉車的黑馬，準備帶我離開。

我掙脫不掉，心裏又恨又氣，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當我感覺嘴裏充滿了鐵鏽味，又哭著鬆口。

大概之前那個看我的人，是想確定，我是真的聽不懂綺曼語，正好我在發獃，他也就不再懷疑我有偷聽他們的談話內容了。

忽然，我被其中一個人狠狠盯了一眼。我還在奇怪，他見我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就繼續說了起來。

他用行動，告訴了我，他的選擇。

「蘿拉這個樣子，是不是受到什麼驚嚇了？」娜曼莎一邊拍著我的後背安撫我，一邊問夜昕。

「騙子，你這個大騙子！」

我這麼一想，就覺得身上被捆綁的疼痛，全都算不得什麼。而真正痛得要命的地方，是我的心臟。

心底的信念，彷彿一面被砸碎的鏡子。裂痕迅速崩開，不過剎那，我的世界已經全部碎落成灰。

他們把我丟在牆角，幾個人守在屋子裡，其餘的人出去召集城裡的同夥，好一起把我送回綺曼。

夜昕狠狠瞪了他一眼，翻身騎馬，帶著我往藍度飛奔。

我破涕為笑：「夜昕，他們都是被你揍趴下的？」

我以為他要偷襲夜昕，嚇得臉色都變了：「小心！」

夜昕的眼中閃過一絲我不熟悉的狠戾，冷冷地說道：「別管他們，我們回藍度。我給娜曼莎和夏取留了信息，他們應該也快趕過來了。」

你這個老頭，再不現身，我就要被原路送回了啦！

「是我不好，讓你吃苦。」

我詫異地抬頭去看夜昕，他也回過頭來，我們的視線就這麼撞在了一起，倉促得讓彼此都吃了一驚。

「夜昕，夜昕救我！」

如果我被送去綺曼王宮，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和-圖-書會再回蘇彼夏？我不怕被關起來，但我害怕，從此見不到夜昕。

我的心情是那麼的矛盾，我明明恨夜昕欺騙我，卻又恨他輕易就承認了這種欺騙。我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

藏在夜昕眼眸里的星星，就再也看不見了。

娜曼莎讓我站在一旁，過去拉住了夏取：「你讓他好好把話說完。」

「蘿拉，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我暗暗後悔沒好好跟在夜昕身邊，早在服裝店的事件之後，我就該提高警惕的。

這人會是誰？

終於，我開口，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

那些黑衣人，居然都被打趴在地下，手裡的武器散落了一地，一個個「哎喲哎喲」地躺在地上哼哼著，根本爬不起來。

我狠狠地拍開了他的手，過度用力的指尖，疼得像是要裂開一樣，卻比不上我的心頭的痛。

我開始在夜昕的懷裡掙扎，又哭又鬧，似乎只有這種瘋狂的掙扎，才能稍微緩解我胸口那種要命的疼痛。

一看之下，我也嚇了一跳。

「夜昕……嗚嗚……我害怕死了……」

「你不要動來動去，這次不管你再玩什麼花樣，我們都不會上當！」看守我的一個壯漢，用力瞪了我兩眼。

不等我仔細想清楚，出去召集同夥的綺曼士兵已經回來，轉眼就把我扔進了馬車，一群人扮成商人，往城外趕去。

夜昕不見我的蹤影，大概也有兩三個小時了，他會不會已經找我找瘋了？

「所以你們就安排人，一路追殺我？」我強迫自己不去看夜昕的眼睛，憤怒地控訴著，「你敢說這些事情，你事先一點都不知道？」

這個人，我相信就算全世界都欺騙我，也不會對我說一句謊話的人，居然……欺騙了我？

我怔怔看著夜昕，明明聽得懂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卻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

也許這一次，紅衣大法師那個傢伙，真的聽到了我的咒罵……嗯，是祈禱。就在我幾乎急得掉眼淚的時候，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我的世界，像是被一道光亮劃破了黑暗，霎時間喜悅席捲了全身！

夜昕晃了幾晃，穩住了身體。我淚眼模糊地看著他，一道細紅的血線，慢慢從他已經白得沒有人色的唇角滑落。

一種「我會不會就和_圖_書這麼在他的注視下死掉」的幻覺，迅速蔓延了我的身體，簡直讓我懷疑只要再一個呼吸，我也許真的就會這麼死去。

幸好，迎接我的，不是冰冷堅硬的大地，而是夜昕溫暖的懷抱。

「你這個混蛋！」夏取不等夜昕再說什麼，從旁邊沖了過來，狠狠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你說三王子殿下離開綺曼那麼久，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再回來？」一個人說。

我一撲進到那個令我安心的懷抱，就忘記了所有的害怕。心頭硬壓住的情緒，一下子都噴發了出來，哭了個稀里嘩啦。

夜昕靜靜地看著我，他的眼睛，灰敗得寸草不生。

「你放開我，我不要跟你一起走！」

我半躺在馬車裡的氈墊上，感覺著車子在道路上的行進，暗想這一離開藍度，恐怕去龍神之都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我不過眨了眨眼。

我跌跌撞撞倒退了一步，凄慘地笑了起來：「他們是你的子民，那我呢？我算是你的什麼人？」

「我、我以為我能保護你……他們畢竟是綺曼的子民，我希望他們得了教訓，會知難而退……」他的嘴唇顫抖著，「可是我沒有想到，他們一直沒有死心，竟然會選在今晚動手劫持你……這全都怪我……」

我被他扶上馬，看清那個抓住我的刀疤大漢，正從地面上爬了起來，顛顛撞撞往我們走過來。

娜曼莎捂著嘴驚叫了一聲。

夜昕夜昕，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如果讓我離開，是唯一能夠安慰你的方式，那麼……」

啊啊啊——

「十五歲那年，我按照父親的希望，混進了藍度王宮的侍衛營，本來只是想拿到一些軍事機密。可是不久之後，就遇到了來選貼身侍衛的你。後來的事情，多半都是你知道的……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一直都能接到父親的密令，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他說到這裏，絕望地看了我一眼，「一直到你這次出宮，我們在綺曼的都城莫迪亞斯，他們認出了我，也知道跟我一起的女孩子，就是蘇彼夏的公主……」

我記得他的聲音，在服裝店的那次，他一定被娜曼莎的衣傀儡耍得很慘。

我剛才說的話，就是為了讓屋子裡同樣被綁住的店主一家聽到了。

我們幾個都下了馬，我一下和*圖*書子撲在了娜曼莎的肩膀上，哭得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騙子，他是個大騙子……」

我就要往車外跑，卻忘記自己還被捆著，完全是一頭栽了出去。

「她怎麼變成這樣子了？」娜曼莎騎著馬，走在我們的另一側。

我聽著他們的話，覺得奇怪地要命：我離開蘇彼夏之前，因為開戰的緣故，也粗略了解了一下綺曼王國的事情。只聽說他們有兩個王子，這會怎麼又跑出了個「三王子殿下」？

我像是看到了救兵，朝著他們拚命伸出手去，卻哭著說不出話來：「嗚嗚……」

夜昕卻好像沒有看到他倆，只是帶著我，直直朝前衝去。

夜昕走到我的面前，當他注視著我的時候，我只看到他眼中深海一般沉重的悲傷：「我騙了你，我根本不是什麼農夫的兒子，而是綺曼國王的第三個兒子。」

起先是聊他們這一路追著我們，多麼多麼的不容易……我這才知道，原來這一路上，他們都緊緊跟著我們的腳步。

「我看他的心思啊，早就被這個什麼拉公主給迷暈了。」另一個傢伙似乎很不滿意，「我聽說國王陛下一直都給三王子下令，要他幫助我們完成這次的任務。可是三王子不但不幫忙，還總是破壞我們的行動！」

夜昕終於勒住了馬，卻怔怔地看著我，不放手也不說話。

迎面趕來的夏取和娜曼莎，看到我和夜昕返回的模樣，大概也被嚇壞了。

誰知我的話才剛剛出口，刀疤大漢「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夜昕的面前：「三王子殿下，我們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才抓住蘇彼夏的公主，就算是死，也不能讓您把她帶走！」大漢說著，把手裡寒光閃閃的刀刃，橫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眼前的這個人，為什麼一下子變得讓我如此害怕和陌生？

我現在的樣子，一定狼狽得不行。

夜昕一聲不吭，他抱著我的手臂，卻在不停顫抖。

屋子裡看守我們的人，乾等了一會兒，就用綺曼語聊起天來。

不知道倒霉的店主一家人，有沒有去城防官那裡，報告蘇彼夏公主被一群黑衣人抓走的事情？

可是夜昕除了沉默地抱緊我，甚至不去躲避我的拳頭。我用手去掰他的胳膊，那胳膊依舊堅實，卻不再是我安心的港灣。

我看著他騎馬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和-圖-書影，彷彿是被黑暗一點點蠶食掉的。

「壞蛋、壞蛋！我不要跟你一起，你放我走！」

可是從他們的交談中，這個「三王子」不但確實存在，而且還一直都在幫助著我。

求求你了，快來幫我！

我稍微一盤算，扯開嗓門喊道：「就算你們把我抓住了，我也是蘇彼夏的公主！你們的國王派你們抓我，難道也讓你們這樣子虐待我嗎？」

我抽抽搭搭地抹乾了眼淚，抬頭看了看周圍的情形。

「蘿拉，你知道我……」夜昕的眼神又驚又痛，伸手想要扶住我。

「蘿拉，你在不在那裡？」

「我也聽說了！這可是叛國的罪名，萬一國王追究起來，就算是王子殿下，也只有死路一條吧？」一個紅鼻子的傢伙，似乎不同意他的看法。

夜昕幫我解開繩子，抱我在懷裡再三安慰。

夜昕像是被我的話，狠狠抽了一鞭子，臉色霎時白得嚇人。

「蘿拉，你聽我解釋……」夜昕朝我伸出手來，他臉上偽裝的平靜，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被徹底的打破。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後面有沒有追兵？」夏取攔在了夜昕的前面，焦急地看著他懷裡哭得一塌糊塗的我。

「蘿拉……對不起……」夜昕站在我的身後，低聲對我道歉。

「夏取……嗚嗚……」

原來，他們聊天的內容，已經從追捕，轉移到了一個什麼「三王子」的身上。

夏取還想再給他一拳，我已經撲過去，拽住了夏取的衣角，低聲地哭泣：「可以了……讓他走……讓他走就夠了！」

而後是沉默的對視，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我的心口，疼得一抽一抽。

突兀的聲音，讓我猛地從噩夢裡驚醒。

幾個人各持一說，爭吵了起來。

「對不起，我是綺曼的王子。」他說完，無奈地低下了頭。

「你走開，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恨你，比對任何人都恨你！你走，永遠都不要回來，回你的綺曼去！去做你的王子殿下，我沒有資格，差遣這麼『尊貴』的你！」

直到這個時候，我竟然還會為他的受傷而心疼。

我感覺腰際，夜昕原本死死抱緊我的手臂，終於慢慢鬆開來。

「王子殿下，國王一直都在等您回去！」

「放我走！放我走！」

這是我生命中，所見到的，最黑的一個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