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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崇寧靜靜地看著她跑開去做這一切，然後又見她燦爛地笑著跑回他的身邊，她身上的那條明艷的頭巾在這寸草不生的金黃荒漠中顯得十分醒目耀眼。

「我知道。」她出言打斷了他。

她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他用右手捏住她的臉，制止了她的動作：「夠了，夠了。我知道了。現在我要你張嘴回答我的話。」

這時，遠處有個人風風火火地朝他們跑來。

「我知道那件事情。」她直言不諱地重複了一次。

「我說得這麼認真，你反而嘲笑我？」她有了點挫敗感。

「我錯了，我錯了。」葉優楨告饒，「不過這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們租的那個無線路由器被朱小藍給摔壞了，完全沒法上網，然後沙漠里壓根兒也沒有手機信號，我也沒轍啊。」

行崇寧又去查看她的身體四肢和被頭髮蓋住的頭，在發現她沒有明顯的外傷之後，他拍打了幾下她的臉：「葉佳楠，你有沒有受傷？葉佳楠，回答我。」

他害怕血。

收銀員見他倆是外國人，就拿了一張帶著圖片的點餐卡遞給他們。

行崇寧無意間轉臉瞄了她的披肩一眼。

「嗯。」

不用因為她僅僅問了一句為什麼，他就原封不動地把傷口再剖開給她看一次。她剛才怎麼會那麼傻，還要他親口對她說。她只是聽了開頭，就發現完全接受不了他用那麼平鋪直敘的語氣來描述那些血淋淋的過去。

葉佳楠不禁想起當他看到自己弄了一身血時的神色，或許不僅僅是由於潔癖，她覺得那極有可能是害怕。

小販見他們不接，就強行塞到兩人手裡，然後https://m.hetubook.com.com撒腿跑開，等跑了相距大概五十米后，又回身朝他們揮手告別。

他穩住自己，又連忙用手將她的臉從懷中抬起來：「葉佳楠？葉佳楠？葉佳楠？」他雙眼緊盯著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她的名字。

「這和年齡有什麼關係？你二十二歲時人生沒有著落，那只是因為沒有遇見我。」她強調。

行崇寧站在身邊等著她講電話。

「你們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我……沒事。」她說。

聽到她信誓旦旦，他怔忡了幾秒鐘，隨後臉朝著一側莞爾一笑。

這時候，葉佳楠看到行崇寧離開了座位，一手提著她的包，一手拿著她的手機朝她走來。他將手機遞給她：「你電話響了。」

他看著她：「你知道？」

上次陸劍提起，她之後就去查閱過那件事情的始末。

她獃滯地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然後一下又一下地左右重複搖晃著。

見她神志已經恢復，他頓時鬆了口氣。

他微微一頓，而後，頷首笑道：「是。」

「我是在瑞士出生的，生下來就有視覺空間定位綜合征。」他平靜地開口敘述著，「就是看什麼東西都是顛倒的，沒有方向感，分不清左右，別人出左手，我會出右手，就好像進入了一個小孔成像的鏡面世界，也沒法看電視，讀書，甚至剛開始走路都有困難。找不到任何可以參考的病例，沒有家族病史，億萬人中好像只存在了我這樣的一個例案。那個時候，有的人說是我母親生育時太高齡，我父親則怪她有孕后一與他https://m.hetubook.com.com吵架就酗酒吸煙的壞毛病。那是她十分煎熬的一段人生，她辭去了在泊靈表業的所有職務，帶我四處求醫，還資助醫學院的研究。後來治療有了起色，大概還沒到十歲，我就已經和同齡孩子差不多了，只是再後來，我出了一場事故，從那之後，只要在比較焦慮和緊張的環境下，我就會回到過去的狀態，醫生說這是創傷后的應激障礙。」

「你才這個年紀，就敢做這樣的決定？」

她縮在他的懷中，耳膜被震得嗡嗡嗡地響，只覺得腦袋都要炸了。

小販說了半天大概才想起來雙方語言的鴻溝，於是站在原地兩手一攤，然後笑著從包里掏出一個鑰匙扣一樣的香精瓶和一條鮮紅的披肩，嘴裏不停地重複：「Gift, gift...」

「小姐姐！」葉優楨沒心沒肺地在電話的那一頭甜甜地叫著葉佳楠。

「你二十一歲？」

他將視線移到遠方，像是在想什麼，又像什麼也沒有想。

她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行崇寧，他正板著臉，面無表情地打量隔壁桌一個對著他吐口水泡泡的小嬰兒。

「你幾點的航班？你要走了嗎？」她失落道。

其實在櫃檯排隊的不過就三個人，可是整個店裡卻只有一台收銀機在正常工作，而且按照埃及人做事慢條斯理的特性，進程就十分緩慢了。

她整個人都蒙住了，腦子完全空白。

然後一股猛烈的氣流從她背後襲來，就好像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按著她朝前推去。下一個瞬間，他已經將她拽到了胸前。她的身體狠狠地撞在他心口上ｈｔｔps://ｍ•hetuｂooｋ.coｍ•cｏｍ，逼得他也被迫退後了一步，腰背磕在後面的櫃檯上。

得到這個結論后，她的胸口像被什麼東西蜇了一下，有一點點痛。

葉佳楠的視線和他撞在一起，猛然想起什麼，迅速地將紅披肩取了下來，避開他。

「你受傷了嗎？」她抬頭問。

收銀點餐的隊伍終於朝前進了一位，排在她前面的是個身材十分富態的女性，手邊帶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

大部分顧客都是小孩子和婦女，還有一桌是幾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在過生日，而葉佳楠和行崇寧是裏面僅有的兩個外國人。

他看了下自己的腕表，問道：「時間差不多了。」

葉佳楠聽見這個單詞，與行崇寧面面相覷。

兩人同時起身，茫然地看著這小販。

「晚上的，還早。我是說午飯時間到了。」他問，「想吃什麼？」

「我們已經在路上了，下午一點就可以到。」葉優楨說。

記者用化名在報道中為受害者做了掩飾，但是她仍然在一大堆舊新聞里找到了它。

「你是不是暈血？」她聽人說暈血的人對大片紅色的東西也很敏感。

「這次他要是還有臉來騙我，我就揍他。」葉佳楠低聲對行崇寧嘀咕，「你會不會打架？」

葉佳楠看著他那副神色，覺得十分好笑。

「我不暈血，我只是單純地……」他側了下頭，腦海里醞釀了半晌，卻不知道怎麼表達，所以索性沒有繼續說了。

「轟——」的一聲像是爆炸的巨響，震耳欲聾。

之前掛在她書包上的香精瓶也磕破了，液體灑了一地。

緩了片刻后，她才聽見旁邊孩子們的哭聲。

「對了，hetubook.com.com你等我一下。」葉佳楠小心地撕下線圈本上寫著兩個人名字的那頁紙，慎重地折了又折，又回到金字塔邊剛才歇腳的地方，找到那條放著阿拉伯文紙條的石縫，將自己撕下的這張紙藏在了那附近。

如果有，那或許只是有一個不想示弱而強撐的外殼而已。

葉佳楠一看手機屏幕，是葉優楨打來的。

沒有人能那麼強大。

她將聽筒放在耳邊說了一聲：「喂。」

「沒有。」行崇寧說。

周末的中午，快餐店裡的人還不算多。

小販氣喘吁吁地跑到跟前，一邊比畫著雙手，一邊嘰嘰咕咕說了一大堆阿拉伯語。

葉佳楠趕緊先掛掉了電話，向前跨了一步。

「禮物？」葉佳楠錯愕。

挨著街邊的落地玻璃窗處，已經被孩子們佔滿了，行崇寧選了個靠牆的座位，葉佳楠將自己的雙肩包交給行崇寧看管，然後自告奮勇地去櫃檯買食物。

店裡有個送外賣的小夥子拿著一個送餐的箱子，一邊清點顧客外賣訂單，一邊好奇地瞄了瞄葉佳楠。

葉佳楠聽見她的聲音，那顆不安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然後將葉優楨劈頭蓋臉一陣數落：「你們幹嗎電話不通，簡訊、微信也不回我？你出去一天一夜沒個消息，不知道我很擔心嗎？害得我昨天一晚上都心神不寧，還做噩夢！」

「所以我拿雞血潑你，你才那麼生氣？」她心虛地問。

「學過一點防身。」

她的眼睛盯著餐單，問旁邊的行崇寧：「你要不要冰激……」

整個地面都同時搖晃了一下。

在她和妹妹講話間，前面的母女已經買完餐，拿著甜筒和薯條離開了櫃檯。

於是，從景區里出來和-圖-書，行崇寧先給小唐打了個電話說了下自己午餐的安排，然後招了輛計程車直奔葉佳楠從昨天就開始惦記的那家肯德基。

她知道，所以他不用說了。

等烈日到了正空，金字塔下能夠供人休息的陰影變得越來越窄，兩人又重新回到陽光下。走了幾步，葉佳楠覺得實在太曬了，將那條紅披肩抖開，搭在了頭上。

葉佳楠定睛一看，竟然又是剛才要筆的那個小販。

他說完這冗長又艱難的一大段話后，停了下來，神色變得有些遲疑，最後卻仍然繼續開口：「至於那場事故，是我……」

「難怪你上回對我那麼狠。」一下就把她給制服了，然後攤雞蛋餅似的將她按在牆上。

行崇寧盯著那兩個並排的名字，沉默了半晌。

葉佳楠有點擔心他會跟在亞歷山大的那些人一樣激動地衝過來要求與她合影。

「二十二。」她糾正。

小女孩一手被媽媽牽著，一手還逮著一個跑了氣已經飄不起來的紅色氣球。

哈夫拉金字塔對面有一條路，在荒蕪的沙漠中蜿蜒到遠方，此刻正有幾個當地人牽著一隊載著遊客的駱駝走在上面，駝鈴一下一下地交錯地響著。

她將那個香精瓶掛在自己雙肩包的拉鏈上，再看著那條鮮紅欲滴的披肩，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葉佳楠凝視著他：「不認識字沒什麼大不了的，認識我的名字就好了。從此以後你就有我了，我這人博聞強記，認識的字可多了，英文也是詞霸，只要我認識的，我都念給你聽，但是你會說德語，這個我不會，以後我可以去學。」文盲和學霸的基因綜合一下，也不會太差。

她毫不猶豫地答：「炸雞、漢堡和薯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