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再見是何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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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崇寧合上車窗說：「走吧。」
葉佳楠嘴唇微微開合，發出的聲音卻是十分低啞，在嘈雜的街道上幾乎低不可聞。
下午，在下班的公交車上，葉佳楠接到陸劍的電話說在民政局那裡查到了存放謝小勇骨灰的地點。
她依舊每天按時上班下班，要麼回家做飯，要麼和同事約飯。何茉莉來過幾個電話，問她感冒怎麼樣，都被葉佳楠敷衍過去。
陸劍又來電話說DNA鑒定結果已經出來了，那個人確實就是她的生父謝小勇。其實，生父存放骨灰的地址還一直存在記事本里，她也沒有去。
熙熙攘攘的行人開始在交通燈的提醒下踏上斑馬線，有的人形色匆匆，有的人閑庭信步，有年輕人一邊看手機一邊走著，也有父親牽著孩子，還有戀人夫妻十指相扣有說有笑地從車前走過去。
所以葉佳楠曾經一度以為，他們大概再也不會見面了。
這時，博物館那邊的工作人員因為要掛新的海報，便將堆在牆根的那張畫著阿布辛貝神廟的海報拖到博物館館前廣場的另一邊去。
「其實，你以前對我說……」葉佳楠打破了彼此的沉默https://m.hetubook.com.com，直視著前方的紅綠燈，並不看他。
「不用了，我自己搭車。」這場見面令人猝不及防，她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公交車停下，又開走。
葉佳楠並沒有怎麼注意，只是看著那幅巨大的阿布辛貝神廟的宣傳海報從平展掛在牆上，到被卸掉一些支點，最後變得皺皺巴巴，且搖搖欲墜。
葉佳楠淺淺地垂下頭，嘴角牽出一絲嘆息。
關車門。
「上車，我送你。」他說。
行崇寧終於動了一下，回頭看她，看了很久，卻沒有應有的回應。他看著她，眼神漸漸地冷了下來，她彷彿感覺到他第一次見她時，眼中透露出的那種對陌生人的疏離。
就在這時，公交車正好到了市博物館那一站。博物館的外牆上正掛著巨幅的宣傳海報，海報上面寫的是「尼羅河之光——古埃及神殿巡禮」，海報的背景圖片理所當然就是尼羅河上最聲名遠播的阿布辛貝神廟。
葉佳楠轉頭，終於鼓起勇氣看了行崇寧的臉。
這個十字路口，是葉佳楠家所在的小區到附近一家超市的必經之路，ｗｗw•hｅtｕbooｋ•coｍ•cｏm所以她走過很多遍。他在瑞士養傷的那段時間，她還在這個路口接到過他的電話。
過了前面那個路口，她就到了。
車裡靜謐的氣氛讓葉佳楠漸漸冷靜了下來。
聞聲，行崇寧和葉佳楠同時朝那個方向望去。
直到「尼羅河之光」展覽的最後一個開放日那天，她本來想周五下午趁著給客戶送資料的借口早些翹班，去博物館看看。哪想剛走到博物館，卻被告之今天並不是全天開放，中午就已經閉館了，為周末的「前秦青銅展」做準備。
小唐將車駛過路口，朝前開了幾百米，在葉佳楠家的小區門口停下來。
周五的下午，因為此刻離下班的時間還早，所以路上並不堵。車行駛得很順利，只是在遇見紅綠燈時偶爾停下來。小唐車開得十分穩，幾乎感覺不到每次減速和加速帶來的慣性。
她有些惋惜地從博物館出來，踩著斑馬線走到馬路對面。
可惜——還沒來得及。
她晚上做夢又夢見自己在一步一步地教行崇寧玩那個艾達遊戲，玩到中途突然跳出裏面的文字。
塑料材質的巨型畫布在廣場的和圖書地面上發出巨大的摩擦聲。
葉佳楠原本就不怎麼喜歡對別人說自己的事情，也就任由她繼續誤會下去。
葉佳楠回答說自己要回家去。
「你以前對我說，」葉佳楠將前半句重複道，「如果跟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到了不得不分別的時刻，至少應該好好說再見。」
她二十四小時沒吃東西也不覺得餓。
她從包里拿出記事本，用耳朵和肩膀夾著手機，扯開筆帽，匆匆地在紙上記下陸劍告知的那個地址。
公司里，小肖是唯一一個知道她和行崇寧些許八卦的人，但是小肖只知道開頭，卻不知道結尾。
竊賊公主，為何您又歸來？
夢中醒來后，她乾脆把APP直接從手機里卸載了。
離開。
葉佳楠按照日常的鬧鐘起床，打開手機，刷牙洗臉，乘車去上班。
那麼他剛才叫司機停在那裡，也是在看那張海報？
「我……」她手足無措。
可是那輛銀色的轎車卻一直停在原地，不知道是在等人，還是和她一樣在看工作人員拆那幅海報。
「上車。」他抬眼看著她，簡潔地重複了一遍。
他緩緩抬眼，同樣望向車窗前方的交通燈，毫無情和_圖_書緒地「嗯」了一聲。
車行紅燈變成了綠燈。
最後，那張海報終於被拆了下來，「嘩啦」一下掉在地上。
葉佳楠錯愕。
當時她還想，等他回來，她要帶他到對面巷子里那家很有名的大排檔去吃宵夜。
行崇寧的眼神繼續直視著前方，沒有挪動絲毫，葉佳楠都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沒聽見。
這是城市的主幹道，全路段禁止停車。
葉佳楠並未下車，看了一眼又趕緊挪開視線。
反正從年前泊靈表業和千重珠寶的合作進入正軌后，後來的設計碰頭會行崇寧就再沒出現過，要麼是網路會議，要麼是他的助理設計師來現場傳達他的意思。
「葉佳楠。」他連名帶姓喊出她的名字。
中午才跟著小肖吃了些蔬菜沙拉。
留在車裡的行崇寧沒有去看她在人群中的背影，不知道是不願還是不敢，只是清冷地自言自語般地問了一句。
行崇寧沒說話，倒是小唐轉頭問葉佳楠：「葉小姐準備去哪裡？」
如果他不願意開口，那就由她開始好了。
他們沒來得及看到最後，因為連續幾輛公交車在市博物館站停靠，擋在了轎車和博物館之間，也攔住了兩人的www.hetubook.com.com視線。
轉身時，正好看到工作人員在撤下博物館外牆上阿布辛貝神廟的宣傳海報。她就冷冷地立在路邊的人行道上，隔著馬路，看著對面牆上工人的一舉一動。
車的引擎又開始工作。
「再見。」她說。
他們的車是排在車道最前面的一輛，所以將這一切看得十分清楚。
「那再見是什麼時候見？」
小唐開著車在前面的路口掉了個頭，朝葉佳楠的小區駛去。
葉佳楠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
葉佳楠躲開他的目光，伸手打開車門。
隨後一輛銀色的轎車，從葉佳楠面前緩緩駛過，隨即又靠邊泊在路邊不遠處。
她咬著唇照做，與他同坐在後排。
在這裏，沒有剩下可以原諒我們的人。
沒想到的是，下一刻，銀色轎車緩緩往後倒，最後停在葉佳楠的跟前。後排的車窗降下來，露出行崇寧的臉。
於是，她又說了一遍：「再見，行崇寧。」
這時候，斑馬線兩側的人行綠燈也亮了。
下車。
有一輛路過的空的士以為她是在等車，還在她跟前停了下來。司機搖下副駕駛的車窗發現她無意坐車，才又離開。
這居然是行崇寧的車？她完全沒有意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