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靠在母親的懷中哭到了深夜，她想這世上至少有母親愛她。母親說她唱歌好聽，她就更加努力地唱歌，也許是上天為了補償她，剝奪了她的美貌卻給了她天籟般的嗓音。
一個個漂亮的身軀泡在營養液裏面，余美有一種參觀屍體的錯覺，然而每一具身軀都美得讓人無法直視。
余美仔仔細細地看著「俞子期」的發言，忽而想起了俞伯牙和鍾子期的故事，若她能是俞伯牙，他定是鍾子期，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歌聲里表達的東西。雖未謀面，卻有種相識多年的至交之感。
從幼兒園開始，就有小朋友取笑她，他們給她取外號，故意改了她的名字叫她「余不美」「余好醜」。
余美很失落，卻也不敢上門，只是常常找借口在俞沐辰的小區門口路過，希望能夠有機會再次遇見。可是老天似乎對她特別刻薄，再也不給她機會，她只能在深夜裡回味那時的場景，回憶他的模樣。
手機忽然響了一聲，她拿過手機一看，是一個叫「俞子期」的粉絲髮來的消息：你還好嗎？
醜陋就是她的原罪，不僅讓她遠離家鄉，也讓她遠離愛情，她只能縮在厚厚的口罩後面躲著，直到夜晚。
她不敢說什麼，只得去買了一副平光眼鏡，將自己的臉完完全全遮住。可是第二天接單的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她小心翼翼將那份外賣保護好，送到了客人的手中。
她一向都是老天爺最嫌棄的那個，為什麼這一次卻被好運眷顧？
余美愣愣地聽著白珂的安排，原來她早就準備好兩人居住的房子，每人住一間。白珂說：「沒辦法，因為你太窮，所以這些費用暫時我來承擔，不過你以後要還給我。」
余美想了許久，越想越覺得糊塗：「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
做夢都想啊，沒有人會比余美更想變美，沒有人比她更懂美貌的意義，沒有美貌的她從小活得比任何人都艱難。自她記事開始，她就被自己的容貌所困擾，路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嫌惡和驚訝。
她抬頭看了一眼瑰麗的夕陽，喃喃道：「就算是天空也需要顏值，沒有顏值的天空也不會有人愛吧。」她緩緩爬過護欄深吸一口氣，如果有來生，請讓她變成最美的人，哪怕短命都可以。
「好了，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再反悔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和現在一樣，你沒什麼損失。」白珂端起咖啡優雅地抿了一口，「對我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難道不是應該互相了解下嗎？畢竟我們以後可是要在同一個身軀裏面生活啊。」
她站在門外聽到她們的嬉鬧聲，還有女孩子那些嘲弄她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針扎在她的心上：「我才不想和那個醜八怪做朋友呢，她長得那麼丑，和妖怪一樣，你們看過她的眼睛沒？像兩個金魚泡，我每次看到都快吐了，要不是為了讓她幫我做事，誰願意搭理她。」
「整容不過是對原本人體的修正，根本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就好像貼在牆上的牆紙，時間久了牆紙剝落，原本裏面醜陋的東西還是會露出來，只能再繼續修補。但我說的是不同的，你可以徹底換掉你的身體，變得非常完美。」女子耐心地解釋道。
「俞子期」發來一個得意的表情：我替你報的名，你的歌聲太好聽了，如果不能參加這個節目，是他們的損失。
白珂很挑剔，和余美不同，她總能在這些完美的身軀上找到一兩處不夠完美的地方。余美覺得能夠擁有任何一具身軀此生都無憾了，而白珂足足挑了三個小時，才選中了一具身軀。
她喜歡這樣的美景，常常能讓她痴迷地看很久，有時也會對著夕陽高歌一曲，這是她苦楚的人生中唯一快樂的時刻。
母親也常常說她應該做一個歌星。
她的嗓音細膩婉轉，在家中歌唱時常常讓路過的人駐足，所有人都稱她的歌聲是天使的聲音。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美好笑容，美好得讓她一度忘卻自己眼睛難看這件事，只知道獃獃地看著他，連紙巾都忘了接，心跳驟然加快。直到看見他望著自己的眼睛，她才反應過來，急忙低下頭戴上布滿水痕的眼鏡匆忙跑開。
余美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的夕陽，瑰麗如夢，五彩斑斕的雲彩烘托著夕陽，那是夕陽墜落前最後的絢爛。
那位看上去頗像電影裏面怪異博士的男人滔滔不絕地向她解釋軀殼和靈魂的分離：「人類最重要的東西並非是軀殼而是意識，意識才是一個人和另外一個人區別的真正本質，但是軀殼卻束縛著人類的發展。
雨水澆透了她的眼鏡
www.ｈｅtｕbｏoｋ•com.ｃｏｍ，她連路都看不清，只得摘下了眼鏡擦乾。這時，她看到面前多了一包紙巾，她很驚訝，不自覺抬頭看了一眼對方，只見那名接過外賣的客人笑眯眯地看著她：「擦擦雨水吧，這麼大的雨辛苦你了，多謝。」「等我們成功后再付錢可以嗎？」余美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墜入了萬丈深淵，在看見希望后再次墜落，比從未見過希望時墜入深淵更令人絕望吧……
女子笑了起來：「我和你有同樣的顧慮，畢竟誰都不想人財兩失。」
母親沒有繼續敲門，許久后才隔著門說：「美麗，媽媽覺得你很美……」
父親很不耐煩地說：「她的臉那麼難看，整容根本沒用，除非是換個身體！」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在俞沐辰曾經點過的那家店附近徘徊，希望能夠再次接到他的訂單。但是很可惜，不知道是那天的外賣太不可口，還是俞沐辰換了口味，總之再也沒有接到過他的訂單。
余美吞吞吐吐地說：「我……錢不夠……」
「這是最新的科研技術，並沒有向外界公布。」女子回答她，「目前只有一家科技公司正在做實驗。」
怪博士點頭說：「這就是人類的終極夢想，目前我們已經成功實現了意識的提取，可以進行商業化，但是兩人共同擁有同一個身軀的實驗尚未在人類身上進行過。」
余美忽而想起一個問題：「那我們現在的身軀呢？」
余美站在天台上望著遠處的天空，夕陽將落，大片的火燒雲宛如一塊塊綉工精緻的錦緞，讓夏日的傍晚格外迷人。
余美沉默了許久，再次重複她的話：「共享一具身軀？」這比天方夜譚更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她說，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成為這世上最美的人。
只是下一瞬，她的喜悅就消失了。她怎麼站在舞台上？憑她現在的容貌嗎？那隻會迎來無數的嘲笑和辱罵。
「很簡單，在設定裏面設計好，比如你白天從六點到晚上六點使用這個身軀，我晚上六點到早晨六點使用，到了相應的時間，一個人的意識就會蘇醒，而另外一個人的意識就會沉睡，這樣就可以共同生活了。」女子似乎早有準備，「而且我們的身體不存在過度疲勞的問題，可以永遠保持清醒。」
女孩子們也不願意和她做朋友，她們像隔離怪物一樣隔離她。她走到哪裡，女孩子們就會自動離她遠遠的，她甚至清清楚楚地聽到她們在身後議論她的那些話，她們比男孩子更加惡毒。
她簡略地回了一個字：不。
「和你同樣的理由。」女子耳朵上的耳環不斷搖曳，閃閃發光。
白珂淡淡說：「你說的那些艱澀難懂的名詞根本不會改變我們的決定，只有身軀好不好看才會讓我們改變想法。」
余美跳了起來，她居然成了實驗品！
女子似乎並不意外：「你有多少錢？」
房間只有十幾平方米大小，裏面能被稱為傢具的東西只有一張極小的電腦桌和一張單人床，床邊是一個粉色的簡易衣架。電腦桌是余美的餐桌加書桌，單人床的下面放著日用品，簡易衣架既是衣架又是鞋櫃，收納著她寥寥無幾的幾件衣服和鞋子。
余美雖然還是覺得荒誕不經，卻不自覺地跟著這個思路往下想：「你晚上使用身軀能做什麼？」
余美在天黑后才回家，母親狠狠罵了她。她沒有作聲，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哭得昏天暗地。母親在門外敲門問她：「美麗，你怎麼了？誰欺負你？」
「為什麼是我？」余美將心裏的問題問了出來，「為什麼不是別人？」
余美不怕疼，只問了兩個問題：「需要多少錢？多長時間可以做完所有手術？」
1
這是她貧瘠生活中唯一的快樂源泉，然而這快樂在昨天卻戛然而止，由於她從來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粉絲們十分好奇，其中有幾名粉絲為了逼她露面，說的話越來越刺耳。
余美有些猶豫：「那會不會失敗？」
她一直很努力地練習歌唱，夢想著有一天能夠像母親說的一樣，成為光芒萬丈的人。直到那夜，她起夜時聽到了母親用商量的口吻和父親說：「能不能攢點錢以後給美麗整容？」
「那個……能借錢嗎？或者我後面還也可以……」余美從未開口借過錢，臉上火燒火燎地疼。
怪博士推了推眼鏡說：「理論上不會，我們在動物身上已經反覆進行過多次實驗，從數據來看，目前一切正常。ｗｗw.hetuｂoｏk•coｍ•cｏｍ」
一時間所有的不安都變成了期待。余美彷彿看見美好的未來正向她款款走來。
「因為我在天台上看見了你。」女子輕描淡寫地說道。
8
「對，實驗，不然怎麼可能這麼便宜。」白珂的眼睛里露出了狡詐的光芒，「畢竟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她連反擊的勇氣都沒有，坐在電腦前號啕大哭。那一刻，她忽然覺得一切都沒有改變，她依然是那麼丑，丑得連網路都藏不住。
「我是一名作家，夜晚才是我工作的時間。」女子扶了扶墨鏡說，「白天是我休息的時間，我想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樣合適的共享身軀的人了。怎麼樣？想不想去試試？」
曾經有個女孩子願意和她做朋友，她感激涕零，恨不得掏心掏肺。她像一個奴隸一樣努力討好這個女孩子，幫她背書包，幫她寫作業，請她吃東西，甚至那個女孩子做錯了事，她也幫女孩受罰。她心甘情願地付出著，直到那一天女孩子過生日，她打碎了自己存了幾年的存錢罐，為女孩子買了一個大大的毛絨熊，想要送給女孩子，卻發現女孩子的生日宴會並沒有邀請她。
不到一個小時，余美就再次見到了那名女子，今日她穿著一身剪裁得當的白色小西裝，戴著一副黑色墨鏡，一頭長發燙成了時尚的大|波浪卷，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細高跟鞋，走起路來格外耀眼，彷彿明星般惹人注目。
余美攥緊了手機，手機裏面「俞子期」發來了「最美歌聲」的最新時間表，明天她必須去電視台報到。
女子露出一抹笑容，臉上的疤痕讓她的笑容變得凌厲逼人：「失敗了又怎麼樣？你都敢從這裏跳下去了，你連死都不怕，還怕失敗？」
「哼，這就是你要去死的理由嗎？如果真的因為丑要去死，那你去吧。」女子鬆開了她的胳膊，冷笑道，「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知道什麼才是活不下去的理由。」
此刻，沒有人看見她，她可以自由自在地露出自己的臉，風直直地吹在臉上，多麼舒服的感覺，只可惜她以後再也感受不到這樣的舒適，這已經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刻了。
「你為什麼會在天台上？」余美望著她，那裡那麼偏僻，除了她很少有人會去。
她閉上眼睛準備縱身一跳，就在她鬆開護欄的那一刻，她的胳膊被人抓住了。她扭頭一看，一名身穿褐色短衣的長發女子抓住了她。那女子戴著一副寬大的粉色墨鏡，遮住了半邊臉龐，只露出一點薄唇。
昨天夜裡，粉絲們再次糾纏著她露出真容，她不肯，那幾名粉絲忽然罵她是醜人多作怪，言辭激烈，將她批得體無完膚。那一刻，她彷彿回到了小時候，原以為自己變得勇敢，卻原來一點也沒有。
整容醫生隨即意識到這是一筆大單，熱情萬分地對她進行了全面評判，並且做出了整容建議。
余美以為自己在做夢，她聽著面前這位身材姣好的女子說的那些話，彷彿天方夜譚。更換軀殼？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獃獃地望著女子，問道：「不是整容？」
怪博士還未回答，就被女子打斷了：「所有的科學實驗未必都有意義，或者說暫時沒有意義並不表示未來就沒有意義，不過這些都不是我們該關心的範疇，對我們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余美吃力地問道：「那我們怎麼共享一具身軀？」
余美心頭一震，低頭望著高樓下的廢墟。女子在一旁繼續說道：「成為一具爛在這裏無人知道的屍體，還是從此改變自己的人生，全看你自己選擇。」
「是的，我打聽過了，他們可以嘗試做到，如果我們願意共享身軀，價格可以優惠到十萬，這樣我們兩個的錢就夠了。」女子侃侃而談，「你看行不行？」
余美依然沒有從震驚中走出來，熟練地泡了一碗泡麵坐在桌前細想那個女子說的話。
余美的心跳從來沒有這麼快，她緊緊攥著那包紙巾，一股暖流自她的心底升起，這麼多年了，他是第一個對她如此和善的人。
余美愣住了，目瞪口呆地望著女子。女子望著遠方道：「這世上真正應該死的是窮人，窮才是最可怕的原罪，當你有足夠的錢，即便醜陋也會被人奉若神靈，每個人都會為你卑躬屈膝，可若是窮，即便你美若天仙，你也只能曲意逢迎。沒有錢的人生才可怕，每一刻都是折磨。」
她很想念母親，卻不敢回家，她努力地在異地他鄉生活，忍受別人的白眼，她不敢摘下口罩，也不敢抬頭ｈｅtｕboｏｋ•cｏｍ•cｏｍ，如螻蟻般卑微地活著。因為醜陋和年幼，她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一直靠著打零工掙點錢，做那些別人不肯乾的活，甚至像男人一樣在工地搬磚頭。她也曾送過快遞和外賣，因為長得丑，還被人投訴影響食慾。
余美看著她覺得自己格外寒酸，她若是女王，自己恐怕連她的女傭都做不了。女子卻全然不在意，對她招了招手笑道：「你想好了？」
她不想讓他失望，她不能讓他失望。
余美躺在黑暗之中，默默咀嚼摻雜著喜悅、絕望、痛苦的複雜情緒，望著「俞子期」的頭像悲從中來，還不如不要幫她報名，不要讓她看到希望呢！
整容醫生在計算器上瘋狂地按了一陣后，給了她一個所謂的良心折扣價，那一長串的零數得余美心驚肉跳，更令她心驚的是時間，最少需要兩年，因為她的手術實在太多。
俞沐辰穿著一件淺藍色的毛衣和一條米色的休閑褲，頭髮略顯凌亂卻很好看。他長得也很好看，一點都不比那些人氣偶像差，眉黑而長，鼻子很挺，他還有一張漂亮的嘴巴，笑起來時會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叫人看了會心跳加速。
余美飛快地拿過紙巾，低聲道：「謝謝。」
讓她猶豫的原因還有一個，她沒有那麼多錢。足足要二十萬呢，她上哪裡去弄？這些年她天天打工，節衣縮食攢了點私房錢，想著要拿去整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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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美鬼使神差地坐下了，結結巴巴地向白珂簡單介紹了下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白珂聽得很認真，末了說道：「等手術成功后，你搬到我那裡去吧，我可捨不得這麼漂亮的身軀蝸居在你現在住的地方。」
「哎，你別走。」身後傳來客人的喊聲。她本想跑得更快，腳步卻不聽使喚地停下，但依然不敢抬頭，只聽著客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心跳也越來越快。
她仔細端詳了很久，才滿意地問余美：「你覺得這個如何？」
上小學后，變本加厲，男孩子們不僅會把她的名字編進歌里嘲笑她，還會故意把她的作業本弄髒，把她的書包丟到廁所里。
女子忽然笑了起來：「我的錢也不夠，和你差不多。」
女子指著遠處的夕陽說：「你看，那夕陽多美麗，你不想繼續看看嗎？」
余美毫不猶疑地說：「可以。」
「又窮又丑就要想盡辦法讓自己不窮不醜。」女子摘下了墨鏡，她的臉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讓她那張原本美麗的臉龐變得觸目驚心，「相信我，你可以變得不醜也不窮。」
「放開我！」余美下意識地掩住自己的面龐，生怕女子看見自己的臉。
余美的心中有一些不安。
既然不論藏到哪裡都會被人發現自己的醜陋，那活著有什麼意義呢？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這種腦電波你也可以理解為靈魂，我們做的事就是把你們的靈魂，也就是你們的腦電波提取出來複制到新的軀殼上面，這樣你們就擁有了新的軀殼。」
「當然！這世上不漂亮的人就不該活著！」余美大聲喊道，胸口因為激動不斷起伏，「顏值就是正義，丑就是原罪。你不知道嗎？只要你漂亮，做錯事都會有人原諒，可你如果長得丑，做好事也會被人罵想出風頭，做錯事那就是十惡不赦！你根本不會明白！」
余美記得他，他算是她的鐵粉，雖然和她互動不多，卻會在其他粉絲黑她的時候跳出來幫她說話。
余美瞪著「俞子期」的頭像很久，顫抖著手發消息過去：可是我沒有報名參加海選。
「這裡會保留的。」白珂笑著說，「因為實驗萬一失敗，我們還是可以回到自己的身體裏面。」
余美看了陌生女人一眼，雖然被墨鏡遮住了半張臉，但剩下的半張仍然透出精緻。余美冷冷地甩了下手，說：「像你這樣漂亮的人根本不會明白！」
她摸出了手機，看著裏面存的號碼，按下了撥號鍵。
「身體如果更換了，那我還是我嗎？」余美還是不敢相信。
這大概就是上天眷顧的人吧。
「實驗？」余美驚呼一聲。
甚至她父親也對她充滿了嫌棄，不願意多看她兩眼……
余美足足將那份通知看了十遍，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真的通過海選了！一瞬間，狂喜席捲了她，她幾乎看到自己的人生終於迎來了光芒，她將在那個舞台上大放光彩。
余美從沒簽過那麼多字，一摞摞厚厚的同意書看得她頭暈，她看了一眼白珂。白珂看都不看內容，在每一頁的下面飛速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一座地處偏遠的爛尾樓，沒有
hetubook.com.com人來往於此，她如果跳下去大概很久都不會有人發現吧？這樣也好，到時候就算被發現了，也是一堆爛骨頭了，沒有人看到她的臉到底是什麼樣的。余美點頭同意，雖然兩人共同使用一個身軀，但是依然是兩個人，白珂的要求並不過分。白珂的安排很仔細，因為余美是白天使用身軀，所以對外都是以余美的名義。余美心花怒放，就算只擁有一半身軀那又如何？反正人也是需要睡眠的。
余美不止一次地想，自己若是能再見他又能怎麼樣呢？這不是一個醜陋的女生該有的幻想，如果自己是個美人，就可以自信滿滿地和他打招呼，而現在的她連和他開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母親說：「能整成普通人一樣就可以了，至少她平時出門不用戴口罩。」
余美很驚訝，「最美歌聲」是當下最火的一檔綜藝節目，無數素人歌手通過這個節目火了。她沒有動過參加的念頭，因為她不相信自己可以通過海選。
「即便是美麗的女人也有保質期，所以更換身軀才會讓人永葆青春美麗。你不是說美麗的人才配活著嗎？你難道不想變得更美嗎？」
「兩個不怕死的人才可能創造出奇迹，不是嗎？」
就在她想要逃離的時候，白珂悠悠地問她：「你還沒有受夠自己現在的這張臉嗎？」
余美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里，等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收拾好行囊離開了家。她聽到了母親的呼喊，卻沒有回頭，背著她的行囊跳上了長途客車。
「人最重要的不是軀體，而是靈魂對嗎？」女子笑了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從科學的角度來說，並不存在靈魂，但是只需要將你的意識注入其中，你就還是你。」
6
「為什麼要死？」女子的聲音並不高，卻帶著讓人不容拒絕的威嚴，「活下去不好嗎？」
「實驗？」余美更加猶豫，「會不會失敗？失敗了會怎麼樣？」
每天晚飯後，是余美最喜歡的時段，她會打開電腦上網。網路是個好東西，包羅萬象，她可以知道各種各樣的消息，最重要的是，隔著網路，誰也不知道她真實的容貌。
余美聽得目瞪口呆：「那不是可以永生？」
那是一具柔美而不張揚的身軀，帶著幾分古典美，卻又不失活潑，很適合她們這個年紀，二十歲，生命剛剛開始，含苞待放。
片刻后，他發來消息：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的歌聲通過了「最美歌聲」的海選了。
「很多偉大的人死亡后，意識因為沒有適合的軀殼來承接，所以不得不離開人世，這是人類的損失，我們通過研究發現人類的腦電波可以提取和複製，當舊有的身軀老化破損時將意識提取到新的軀殼上，那麼就可以重新存活。
余美愣了愣，想不到她居然錢也不夠。隔著厚厚的墨鏡，她看不清女子的眼神，只看到女子好看的紅唇抿成了一條線，閃著妖異的光芒：「我有一個提議，不如我們共享一具身軀，你看如何？」
她沒有聯繫過家人，像個孤兒一樣活著。想念母親的時候，她也曾衝動地撥打過母親的電話，聽到電話那頭母親熟悉的聲音時，她又會匆忙掛斷。
余美忐忑不安地摘下了臉上的口罩，等著站在對面穿著白大褂的男子對她的評判。整容醫生雖然見多識廣，但在看到余美的瞬間，臉上還是閃過了一絲驚訝之情——鼓鼓的金魚眼，像插座一樣的翻天鼻，又厚又大的嘴，一口不按常理出牌的齙牙，黑黃黑黃的皮膚……這需割雙眼皮、眼皮抽脂、自體脂肪豐太陽穴、耳軟骨隆鼻、鼻尖加長，還有下巴牙齒……
泡麵軟爛成泥，並不可口。余美麻木地將泡麵塞進口中，洗乾淨碗筷，開始收拾自己的小屋。她已經在外面獨自生活了四年，早已經習慣了照顧自己。
她反覆看著訂單上面他的名字：俞沐辰。每一個字都如同一道光，為她黑暗的生命里照進了一絲光芒。
公司的人大罵了她一頓，扣了她的工資，並勒令她除了戴口罩外必須戴上眼鏡遮住她那雙難看的眼睛，否則就立即開除她。
5
「大概五萬……」余美的聲音更低，局促不安地望著自己腳上的破帆布鞋。
「俞子期」和那些黑粉繼續戰鬥，他並不罵人，只是用各種專業知識來和他們戰鬥，但是仍無法說服這些黑子。
為了讓客人們有足夠的選擇空間，這裏面的身軀還按照不同的類型進行了區分，甚至還有許多
和*圖*書白人和黑人的身軀。唯有母親不嫌棄她，時常喚她的名字鼓勵她：「美麗，你的眼睛真好看。」
「俞子期」很貼心，為了幫助她參加節目，還把節目的錄製流程、報到時間等一系列內容都發給了她。她很想不看，可是又忍不住。「俞子期」對她很有信心，他說她的聲音是自己聽過的最美的聲音，她一定可以成功。她苦笑一聲，如果連節目都沒法參加，怎麼能成功？
余美將自己的困惑問了出來：「可是為什麼會需要兩個人共同擁有一個身軀？這個實驗有什麼意義嗎？」
9
她隔著門大哭，直到母親在門外答應她改個名字。母親又說：「你這麼聰明能幹，學習又好，唱歌又好聽，這才是真正的美麗啊。」
余美站在門外，感覺自己碎成了碎片，原來母親也一直在哄騙自己，原來她也覺得自己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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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此時，她心裏更加難受。她叫余美麗，是母親給她取的名字，名字和外貌的強烈對比讓她遭到了更多的嘲笑和痛苦。
「比我想象的還要多一些。」女子的嘴角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俞子期」發言：在該出現的時候，她一定會出現。
她沒有回話。過了一會兒，「俞子期」再次發來消息：今天晚上你還上線嗎？
3
她從未想過人會漂亮到如此地步，她無數次駐足在不同的身軀前，仔細看著，一個個都是傑作，不論身高、體型、容貌，甚至手、腳，都堪稱完美。五官更是嚴格按照黃金比例打造，美得讓人窒息。
余美忽而覺得自己有點謹慎過度，畢竟她都不想活了，看那麼仔細做什麼？她學著白珂的樣子一頁頁地簽完所有的名字，忐忑地等待命運改變的那一刻。
白珂衝著她笑著說：「不用那麼緊張，我問過了，手術並不疼。」
怪博士笑了笑說：「白小姐真是爽快。」
所謂的更換身軀的公司藏在了一座普通的寫字樓里，表面上和其他公司並無二致，然而裏面卻藏有玄機。余美很謹慎地看著那些造型奇異的機器。
客人停在她面前，將紙巾遞給她：「喏，你忘記了。」
余美哭著抱著毛絨熊跑到了河邊，狠狠地將那隻毛絨熊丟到了河裡。她看著河水倒映出的自己的容貌，第一次產生了輕生的念頭，那時候她才十四歲。
她狠狠地將枕頭扔在門上，對著房門尖聲喊道：「我不叫美麗！我不要叫這個名字！」
2
她深深嘆了口氣，還是算了吧，她還是去做整容吧，等再過幾年她攢的錢應該夠整容了。
余美訝異地看了女子一眼，女子笑了笑對她說：「忘記說了，我叫白珂。」
父親嘲笑道：「你不是一直說她很美麗嗎？現在為什麼要給她整容？難道你心裏也覺得她很醜嗎？」
所有人都只有一句話——為什麼不敢露面？
根據他說的話，余美需要做最少十次以上的手術，才能達到正常人的審美標準。
窮困是原罪，她鬼使神差地再次想起那個女子的話，如果有錢她早就完成了手術，今天也不必躲躲藏藏，連節目都不敢參加。
余美靜靜地躺在黑夜裡，今晚她不想開電腦，她在腦海中不斷思考著今天那個陌生女人說的話——如果有換一副美麗軀殼的機會，為什麼自己不願意呢？
她連一個月都等不起，更何況她在兩年內絕對拿不出這麼大一筆錢。她只能用微弱的聲音告別了醫生，戴上口罩離開了醫院。
余美拿出口罩再次戴上，往下面看了一眼，六七十米的高度讓她眩暈。
客人笑了起來：「你的聲音真好聽。」說完對她擺擺手走了回去，「我會給五星好評的。」
網路上的粉絲們得知了這個消息，紛紛呼喊她出現，這幾天她都沒有上網，很多人懷疑她其實是網路虛擬人。也有所謂專業的修音師裝模作樣地分析她的聲音，揣測她其實是個摳腳大漢，只是通過修音軟體來騙人的。
她可以用最漂亮的頭像，盡情地在網路世界里扮演絕代風華的人兒。她用聲音當武器，吸引了一眾粉絲，他們為她痴狂，而她則是他們的女神。
她將所有賬戶裏面的錢都拿出來盤點了一番，居然也有個小五萬，那剩下的十五萬呢？
余美沉默了片刻，道：「那麼又窮又丑呢？」
「漂亮？不漂亮就不值得活下去嗎？」女子並沒有鬆手。
他還發來了海選通過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