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最後的離別之禮
塞西爾突然用力抱住了我，他的聲音在我的耳畔迴響：「我走了。未來，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不管我們之間有多遠的距離，我都可以跨越！」
我轉過頭，發現教室里的同學們都以一種期待的表情看著門口，他們的臉上寫著對外面世界的渴望。
大家彷彿都失去了力氣，失魂落魄地坐下了，有人坐在位子上，有的人乾脆直接倒在了地上。
在班主任感到詫異的時候，所有人都朝著門口沖了過去，班主任瞬間被人潮推到了門外。
「來世？」
我心裏一驚，連忙跑到門邊對班主任解釋說：「老師，對不起，我們不能開門，因為……」
塞西爾則給自己戴上一頂休閑帽，這才舒了口氣，說：「看來我們來得及時。」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一頭霧水。
「等等，為什麼要去戲劇社？」
旁邊傳來細細的聲音，我詫異地偏過頭，只見班上很少說話的一個叫曾理的男生正和樂巧巧靠在一起。
「死之前想做的事？」我愣住了。
這時，大家彷彿明白了什麼似的，開始忙碌起來。
我抬眼看他，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塞西爾，我們一定還會再見吧？」
完了，現在病毒肯定正在學校里四處傳播，不久就會傳到校外，然後整個國家……整個世界就這樣完了嗎？
不過，等他們來找塞西爾算賬的時候，塞西爾或許已經不在這裏了……
也有人拿出紙筆開始寫下最後的心情。
塞西爾笑了笑，肯定地說：「當然了。」他緊緊地抱住我，「不管人死了以後是什麼樣子，我們都會一直在一起。」
可是，這種冷靜卻充滿了絕望。
難怪他要我戴上帽子，也就是說，我的頭髮不會掉光了。
戲劇社的門「哐啷」一聲被人推開，接著是暴怒的聲音。
「這……這是幹什麼？」
「問問她就知道了！」
「我們地球上有這樣的傳說，說人死了以後，就會投胎，然後轉世。不知道我下輩子會變成什麼樣子，還會不會是人呢？」
在死亡面前，每個人都是卑微的。可是現在，卻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支持著我，讓我不會感到孤獨與不幸，也忘記了恐懼。也許，這就是戀愛的力量吧！
「你以為這樣就能嚇住我嗎？快點把門打開！」班主任似乎生氣了，「我現在就去拿備用鑰匙，等一下再來處置你！」班主任說完，噔噔噔地踏著憤怒的步子走開了。
現在場地里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
塞西爾寵溺地敲了一下我的腦袋：「你在說什麼啊？你怎麼會不是人呢？」他略微沉吟一下，「不過不管你是什麼，只要能夠繼續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對啊，怎麼沒看見人？」
「嗯，塞西爾，再見。」
這算是什麼新型病毒啊https://www.hetubook.com.com？拜託，塞西爾居然把生髮劑當成了病毒，害得我們虛驚一場！
塞西爾立刻跑過去打開門，在裏面翻找著什麼東西。
「我不會讓你死的！」塞西爾突然激動地看著我，可是他很快就意識到，他也沒有辦法控制，「該死的，如果能聯繫到其他人……」
「我，我想跟喜歡的人度過生命的最後一天。」或許是塞西爾的目光太過溫柔，這句話我脫口而出。
「當然怕啊。不過，人死之後會是什麼樣子呢？不知道會不會有靈魂之類的？」
塞西爾走了……
忽然，教室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外面傳來班主任的聲音：「開門！上課時間把門關上，你們想罷課嗎？這像什麼話！」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我好奇地問。
我用力回抱住他，這，應該就是我們之間最後的擁抱了……
「池未來？你也在裏面？你可是班長啊，居然帶領同學做這種違反校規的事！快點把門打開，不然我就要記你的大過了！」
我看著塞西爾，一直想要壓抑的感情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溫柔卻堅定地生長出來，以不可抗拒的力量迅速壯大。
「啊，我的頭髮！」
塞西爾無奈地別開了臉。
「你們很吵啊！」樂巧巧漲紅了臉，她把臉撇開，小聲嘀咕了幾句，忽然轉頭對曾理說，「好吧，你聽好了，我只說一次……」她頓了頓，然後再次垂下頭，「其實，我也挺喜歡你的。」
怎麼辦？如果班主任真的把門打開了，病毒會傳播出去的！
不過現在沒人有心情嘲笑他，反而都認真地看著他們倆。
「其實，舉辦宴會那天晚上我就該離開的。可是，我一直沒有把我的心意告訴你，所以捨不得離開地球。我的屬下們看出了我的心思，勸我跟你表白，於是我讓其他人等我一天，等我對你告白之後，我再跟他們回去。可是，直到昨天，我仍然沒能把喜歡你這句話說出口。」
「未來，塞西爾呢？」
塞西爾四處觀察著，問：「他們的表演服裝一般都放在哪兒？」
那我呢？我有什麼願望嗎？
他無力地叫著：「別推我！哎呀，你們全都造反了嗎？給我回來！」
別離的傷感氣氛突然變得有點好笑，塞西爾擦了擦額上的冷汗，說：「他們的頭髮一定掉得很厲害……他們該不會來追殺我吧？」
塞西爾立即放開我，盯著手裡的聯絡器，愕然地對我說：「有信號了，是他們在聯繫我！」說著，塞西爾站起身，走到窗邊，將聯絡器拿到耳邊，嚴肅地和對方交談著。塞西爾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但我從他的表情中似乎看到了希望。
「我好像也不清楚……總之就是在一起久了，就喜歡上了啊。和圖書」我故作輕鬆地說。
我帶著塞西爾到了地下二層，推開了戲劇社的大門。
我靠著他的肩膀，靜靜地聽著他的訴說。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因為失去了唯一的解藥，大家反而都冷靜下來了。
就在這時，塞西爾手腕上的聯絡器驟然鳴叫起來。
「喂，不行！」我急忙說，「大家一會兒不能出去，要是出去的話，病毒就會擴散……」
「塞西爾，你要離開了嗎？」意識到這個問題，我的心一下子掉進了谷底。
「應該是那個房間。」
「未來，我喜歡你。」
我在一旁拚命喊著，想把大家攔下來。
「但是……」但是那會讓爸媽感染上病毒的啊！
我側臉看他，發現他的眼裡滿是深情。
慘了！那些同學一定會恨死塞西爾的！說不定還會將他碎屍萬段呢！
「我明白，塞西爾，你不需要道歉。」我努力對他露出一個笑容，雖然我知道這個笑容一定難看到了極點，「能和你度過這樣一段開心的時光，我已經很滿足了。」
「咦？」我無比驚訝地看著他。
「塞西爾，我喜歡你，一直都好喜歡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天我也願意！」我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糟了，班主任的到來又給了大家新的希望，他們全都想出去！
一瞬間，教室里充滿了歡呼聲。
教室里寂靜得只聽得到呼吸聲，沒有人回話，也沒有人感到害怕，大家的目光都看向門外，眼神里充滿了渴望。
我留在原地，哭得快要窒息。
我靠著牆壁蹲下，把頭埋進雙臂之間。
可是沒有人停下腳步，大家全都爭先恐後地衝出了教室。
「他們不是自私。」塞西爾坐在了我旁邊的地上，「他們只是想在死之前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我想要先說出口！這樣，我就完全沒有遺憾了！
樂巧巧誇張地瞪大眼睛，尖聲叫道：「喂，都什麼時候了，你在說什麼啊！」
大家愕然地看著地上的碎片，每個人的臉上都被塗抹上了絕望的色彩。
這是什麼差勁的比喻啊！可是，為什麼我卻笑得格外滿足呢？
「沒錯。」塞西爾遲疑了一下，說，「對不起，未來，迪菲亞現在很需要我，我不能再繼續留在地球了。」
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所有人都陷入了絕望之中。
我看著塞西爾的眼睛，發現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離他這麼近。如果現在就讓我死，或許我不會有遺憾了。
塞西爾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苦澀，看得出，他同樣在忍耐著。
「巧巧，你就給他一個答案吧。」有人忍不住插嘴說。
「喂，冷靜一點兒，你們不能出去！」
「樂巧巧，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
「剛才我跟屬下聯繫過了，他們告訴我，這種病毒實際上只是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種生髮劑，擴散能力也很低。病毒一旦發揮效力，人們就會首先掉光頭髮，再長出新的頭髮來，當然，新長出來的頭髮會更濃密。」
「塞西爾，我們說好了，一定要再見。」
「未來，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我一定會幫你做到！」塞西爾突然對我說。
「先別問那麼多，到了那兒之後我再跟你解釋……」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在為他們感到開心。
「池未來？那是池未來吧？」
「我的母親因為意外過世時，我的父親卻在宇宙中執行任務，母親沒有能夠見到父親最後一面，而那也成為了父親心裏永遠的遺憾。所以我想，我絕對不要有那樣的遺憾，無論如何，在死以前我都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未來，我喜歡……」
「你呢？你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未來，你沒事吧？」
我只感到一陣虛脫。
最後，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塞西爾。
在舞台旁邊有一個小房間，我曾經看見戲劇社的社員從裏面拿服裝出來。
「我也是……我好想我爸媽……」
「什麼？池未來，你是不是想請家長啊？」班主任想必氣得快吐血了，「快點開門！」
「哈哈哈……」
這麼說，大家都不用死了？
就在這時，塞西爾手腕上的聯絡器「嘟嘟嘟」地響了起來。
我們倆相視一笑——現在再來想這種事，好像沒什麼意義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塞西爾出人意料的問題讓我有點兒找不到北的感覺。
「怎麼會變成這樣？」
感受著塞西爾身體的溫度，我的眼淚不自覺地掉了下來。我拚命地擦著眼淚，因為我不想最後留在塞西爾眼中的是我哭泣的表情。
「沒錯。」塞西爾點點頭，一臉嚴肅地看著我，「未來，你怕死嗎？」
我的話還沒說完，門「砰」地一下被推開了，班主任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用嚴厲的目光掃過所有人，最後他看向了我：「池未來，你給我好好兒解釋一下你們這樣做的原因！」
「塞西爾，到底怎麼回事？」我不解地跟了過去。
塞西爾與我四目相對，我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快樂和滿足，以及滿溢的溫柔與疼惜。他輕輕地攬住我的肩膀說：「未來，我也是，對你的喜歡比地球到迪菲亞的距離還要多。」
如果現在我立刻死去，留下的也一定是笑容。
我的眼前蒙上了一層水霧。
「去戲劇社的路要怎麼走？」
「所以，你快點走吧，晚了可就走不了了！」我故作輕鬆地催促他。
有人給家裡打起了電話：「媽媽，昨天跟你吵架是我不對，你原諒我好不好……」
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地發生了，他俯下頭來，用他柔弱而溫熱的唇輕觸上了我的嘴唇。我覺得自己的心跳已經不受控制https://www.hetubook.com.com，整顆心像被烈火烘烤一樣，炙熱無比。原來接吻是這麼美妙的感覺啊，我整個人都快要被那種美妙燃燒殆盡了。
塞西爾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一眨眼的時間，他就徹底消失在了空氣之中，唯有空氣里殘留著的他的氣息，提醒著我他真的存在過。
我頓時啞然。
「未來，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的語調雖然平穩，卻仍舊充滿抱歉之意。
「我現在很後悔。」塞西爾聲音低沉地說，「要是我早對你表白就好了，我們就能多一些時間在一起了。」
我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臉，不想讓別人看見我悲傷的表情。
曾理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頭髮，那樣子顯得有些滑稽。
我不想讓他走，真的不想啊！塞西爾，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我對你的愛比地球到迪菲亞，再回到地球的距離還要多！
我無力地靠著牆壁，癱軟在地上。
曾理開心地握住了樂巧巧的手，樂巧巧也面帶微笑，反握住曾理的手。
當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臉時，時間彷彿靜止了，我們倆就這樣互相注視著對方，想把對方的模樣深深地刻在心裏。
於是我暫時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帶著塞西爾穿過了教學樓和實驗樓，來到了操場邊的一棟古怪建築。這棟樓是學校的藝術專用樓，裏面建有畫室、琴房和舞蹈形體室等，而戲劇社的練習場地則在地下室。
「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這樣下去，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掉……」我恐懼地顫抖著，「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自私呢？」
「為什麼？」曾理反問道，「反正我們都快死了，你就讓我在死前知道答案吧。」
塞西爾朝我靠了過來，在我身邊蹲了下來。
「就算請家長也不能開門……」我鼓起勇氣說，「現在教室裏面有病毒，一旦開門，這種病毒就會傳播出去的……」
「我們不能開門！」我堅定地回答。
「這種事誰說得清楚呢……」我歪了歪腦袋，「啊，對了，你說我們會不會有來世？」
「別這樣！塞西爾，不是你的錯。而且，只要我們還活著，就一定會有希望的。」我按住他握成拳頭的手，安慰他說。
慢著，這也就是說，學校里不少同學都要當一段時間的光頭了……
塞西爾將我緊緊抱在懷裡，似乎這樣做就能不再分離。
「到這裏來幹什麼？」我將這裏巡視一遍，沒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就是，樂巧巧，平常你不是大大咧咧一點兒也不害臊嗎，現在怎麼變得這麼扭扭捏捏了？難道說你真的喜歡曾理？」
「是嗎？」
「呵呵，我想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還不如抓緊最後的時間向你表白。」曾理的一席話讓大家恍然大悟。
我緊緊抱著雙腿，淚水奪眶而出。
等死的感覺原來是hetubook.com.com這麼恐怖的……
突然，樓上傳來陣陣腳步聲與尖叫聲。
「喜歡的人……」塞西爾的目光變得深沉，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我的願望也是一樣的。」
我寧願什麼都不知道就突然死去，那也比現在要好！
我很想說些什麼安慰大家，可是到了現在，我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了。
「塞西爾，現在該怎麼辦？」我抹掉淚水，勉強鎮定下來，「你快想想，還有沒有什麼可以挽回的方法？」
塞西爾沒有回答，而是慌張地轉過身立刻拉著我就往門外跑。
「我也有錯。」我無奈地搖搖頭，「事情變成這樣，追究誰的責任都沒用了。塞西爾，我們是不是會死啊？」
壓抑的空間里頓時有了難得的笑聲，氣氛緩和了些許。
「沒救了……」
「很抱歉，我對這種新型病毒沒有任何了解，我……我幫不了你。」
和死神擦肩而過的我，不知道是應該大笑還是大哭。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塞西爾似乎在回憶著什麼，「也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許是你發現我的孤獨的時候……不過直到別離前夕，強烈的不舍才讓我徹底了解了自己對你的心意。」
從他溫柔的眼神中，我已經明白了他想說的話。
「現在也不錯啊，至少，我們在死之前都了解了對方的心意。這樣就足夠了，不是嗎？」
我心裏很難受。如果我剛才能強硬一點兒，不讓洋蔥頭把罐子打開，或許大家就沒事了……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暖暖的溫度傳遞到我的手心。
這才是我認識的同學啊，即使面對死亡的威脅，也沒有丟失善良的本性。這讓我覺得很溫暖。
「喂，你怎麼哭了？塞西爾呢？」
是啊，大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死去的時候會留下遺憾，所以，他們都想用最後的時間去完成未完成的願望。
死亡的陰影無處不在，而且離我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可是我想見我媽媽最後一面……」一個女生嚶嚶哭泣起來。
「喂，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怎麼說得出來……」樂巧巧一臉為難地看著曾理。
很快，所有人都不見了，就連班主任，為了追回那些發狂了一般四處奔逃的學生，也消失了。
塞西爾似乎覺得生髮劑很有意思，他笑著說：「如果戴上帽子的話，就可以減輕癥狀，頭髮的掉落程度就不會那麼厲害了。」
「塞西爾呢？剛才不是有人看見他來這裏了嗎？」
好一會兒，塞西爾忽然找出一個很大的粉色帽子，將它戴在我的頭上。
「怎麼了？」當塞西爾關掉聯絡器的時候，我迫不及待地問道。
「你不是唯物主義者嗎，怎麼還相信靈魂這種東西？」
「雖然……雖然話是這樣說……」樂巧巧害羞地低著頭，雙手摩擦著，「可……我現在也不可能給你回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