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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光·初見

作者:慕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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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旋律 1、回首再見愛

主旋律

1、回首再見愛

低著頭,喬奇看著她說:「蹲那麼久,不麻才怪。」話還沒有說完,喬奇就完全愣住了——安然仰著頭,對他露出一個從來沒有過的炫目笑容,出人意料地,安然突然朝前用力一伸頭,一個猝不及防的吻輕柔地印在了喬奇的嘴上。
下課的時候,喬奇偶爾也會邀安然去看他打球。開始安然都拒絕了,喬奇就笑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原來你的膽子就這麼小。」雖然想到了那天的飛來橫禍,但安然還是被他刺|激了。不就是坐在邊上看嘛,又不是每次都那麼倒霉,這麼想她也就無所謂了,索性抱著書本安靜地坐在籃球場邊上的樹蔭下乘涼。
在老師的示意下,他大方地介紹自己:「我叫喬奇,剛從北京轉學過來,希望大家多多指教。」喬奇說話的時候,嘴角輕輕翹起,眼睛在微笑的時候閃著光,說不出的明亮,讓人不想移開目光。
安然聞言抬頭看,正好被迎面飛過來的籃球打中,自己的臉和橘色的籃球來了一次激烈的親密接觸。籃球啪啪彈了幾下,在地上滾開。那邊有幾個人跑過來,一個留著平頭穿著校服的男生撿起地上的球,撓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對安然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安然想起第一次在人群里看到他,就是那麼的耀眼,現在依然,卻不復記憶中那般青澀,沉澱了四年多的心,又變得無處安放。
「哦,我又沒有問什麼。」安然心裏有了一絲輕微的起伏,似乎有個答案呼之欲出,轉眼卻把它壓了下去。
喬奇的目光掃過安然的臉,沉吟了一會兒,跳下了單車,走到安然面前:「這樣啊。正好我也沒多遠,不如一起走吧。」
安然氣得一拳打過去,這才發現喬奇白色的T恤上有紅色的血印子,一定是剛剛自己推他的時候弄上去的。喬奇也發現了,卻沒有管自己的衣服,只是伸手把安然的下巴高高托起:「笨蛋,血還沒有止住你亂動什麼!」口氣很嚴肅,動作卻很輕柔。
「德國的學費很低,對中國留學生的政策也寬鬆不少,雖然消費高,但是只要把握好時間,生活費可以自己打工賺,以後的發展空間也很大。」雖然準備了無數的說辭,但當著喬奇的面說出來,安然心裏還是怯怯的。
其實喬奇離去的時候,安然明明是不情願的,卻還是倔強地對喬奇開口:「一路順風。」
我能有什麼用意?我不過是想多跟你待在一起而已。
太美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太過美好了,喬奇怕這場夢太容易驚醒,在安然的唇即將離開的時候,喬奇伸手用力拉住了安然的肩膀,還似不敢相信一般說:「安然,我是不是,是不是在做夢呀?」
透明的宣傳欄櫥窗反射出的光芒,投射到這個男生溫柔的深褐色眼眸中。陽光從身後的樹葉縫隙里透出,掠過他稜角分明的臉龐,照進安然的眼裡,錯落有致的光影下,這張臉居然俊美得不似人間應有之物。
喬奇一愣,茫然地看著安然。灼熱的陽光將他們的身影拉出兩個糾纏的影子,帶著陣陣熱風,路邊的樹葉發出細碎的響聲,卻遮不住他們急促的呼吸聲。
對於安然來說,只有平穩的生活才能讓她覺得安心。可是易欣不認同她的看法,她對安然說:「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躲喬奇,傻瓜都看得出喬奇對你很好。」
慕夏
安然從來沒有發現過,喬奇也會有這麼孩子氣的時候——他抓著安然的手說:「我不管,即使是做夢你也要對我負責任。」
今天陽光明媚,碧藍的天,萬里無雲。潔白的禮服在華光閃耀的燈光下,明晃耀眼,空氣里無處不透露出蜜糖般甜蜜的味道。
待喬奇走近,凝神細看安然時,她的一雙大眼睛在頭髮下面撲閃著,眼眸低垂,唇邊帶笑客套地說:「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那笑容根本就沒有到達眼底,一點都沒有,彷彿初遇時一樣陌生。
安然這天放學回家,還在門外就聽見家裡有吵架的聲音,「啪」的一聲,什麼東西被摔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生怕屋裡有什麼意外,安然連門都沒有敲,迅速用鑰匙開了門。一推門進去,就聽見姑父罵罵咧咧地喊著:「離婚吧,這個家早就散了!自從安然住進來以後,有什麼事情你總是先為她操心,你怎麼不問問,我是什麼感受?你看看我們這還像個家嗎?」
安然想,喬奇,如今你已經身在地球另一端沒有我的世界里,可是為何,我依然忘不了你。
渺然入夢般的溫存中,安然仰著頭看喬奇,不禁動容——既然註定是要綻放開才會有的美麗,那就不要怕最後成為灰燼,只要自己曾經燃燒過。
這次傷得似乎太深了,安然想,或許需要很長很長,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長的時間來撫平這個傷口吧……
燥熱的天氣里,學校的宣傳欄前放眼望去居然黑壓壓的一片,到處都是人潮湧動。安然用紙巾不停擦拭著額頭上的汗,嘆了口氣對易欣說:「這天氣熱成這樣,還有那麼多人扎堆往那邊擠,難道天上掉錢了?」
安然「撲哧」一聲笑出來:「別人都是寧做雞頭,不當鳳尾,怎麼到你這兒就反了呀!」
分離的日子越來越近,安然開始避開喬奇。喬奇總是問她,簽證什麼時候下來,安然就推說,捨不得姑姑,一定要等自己畢業以後才會走,再說語言考試也是需要時間的。安然的姑姑自己沒有孩子,自從和姑父離婚以後,身邊就只有安然,喬奇雖然急,也不好再說什麼。
安然依舊固執地說:「但是他跟我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肯定不會長久的。」
西裝筆挺的喬奇走到了安然面前,手插在褲口袋裡面,英俊而瀟洒。喬奇變了變臉色,眼睛裏面燃著熊熊火焰:「安然,四年了,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心裏有他,還愛著他,怎麼能夠說再見呢?怕是永遠也不會再見吧……沒有他,怎麼找得到幸福!
「對不起。」安然聲音微顫,這是一個遲到四年的道歉。
考試前,安然拿著想破頭都弄不懂的題目去找喬奇。喬奇性子急,把題目講過一遍,抬頭看安然,發現她咬著筆桿一臉茫然,就用筆輕輕敲她的頭,說:「你怎麼這麼笨呀,這麼簡單都不會。」可是罵過以後,他又耐著性子很仔細地重新講過,直到安然明白還不忘記教訓她,「你幾歲呀,還像小孩一樣咬筆桿。」
男生站在人群裏面,身形修長,微眯著眼睛,髮絲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邊,散發著陽光的氣息,手插在校服褲口袋裡面,嘴角似笑非笑,看起來有點弔兒郎當的樣子。他回想起剛剛那個差點栽倒在地上的女孩,眉目清秀,算不上多漂亮,倒也是明麗可人,黑色的長發如絲綢一般柔順。乍然抬頭的瞬間,居然撞到被頭髮遮掩住的一雙大眼睛,裏面透著十足的靈氣,只是也透著藏也藏不住的戒備心。
安然的心突然揪起來,痛到無法紓解。
從機場回來后,安然毫不猶豫地進了理髮店。留了那麼多年的長頭髮被咔嚓剪下去,理髮師問安然:「這麼長的頭髮剪掉,多可惜啊!會不會心疼呀?」安然搖頭,心早已經麻木了,又怎麼會疼呢?
城市的夜空燈火通明,人潮湧動,看到馬路對面的喬奇,就這樣面對面,這一刻,安然的心突然鬆懈下來,疲憊的腳再也挪不動,蹲在路邊對著喬奇綻開一個笑容。
喬奇在簡訊里說:「睡了沒有?你要早點睡,不要老是熬夜看書。」安然的心突然變得非常柔軟,就像被一雙手溫柔地撫摸著。

安然看了一眼落地玻璃窗戶外面,陽光在玻璃的折射下閃耀,時間在他們之間流動。當這些我們不能左右的分離到來的時候,安然想,我到底能做什麼呢?
籃球場邊一群女生驚叫起來,更有膽大的大聲喊:「喬奇,好帥!」
「不信你可以去問我姑姑。我姑姑的同學就是法蘭克福大學畢業的,現在定居在德國m•hetubook.com.com,有什麼事情我可以找她。」安然眼神堅定,心卻揪緊般疼。從喬奇閃爍著希望的眼睛裏面,安然知道,這樣一個謊言,騙了喬奇,也騙了自己。
安然在心裏想:喬奇,原諒我。我只能這樣說,只能這樣做,因為我無法用別的方式把你從我身邊推開。
「你怎麼知道呀?」另一個人問。
這天夜裡,姑姑緊緊擁著安然。炙熱的夜,眼淚卻冰冷地落進安然的頸窩,她聽見姑姑說:「沒有關係的,安然,這個世界沒有誰缺了誰是活不下去的。」
喬奇微微皺眉,問:「你怎麼這麼倔?」夕陽的餘光灑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很溫暖,安然看著喬奇的側臉,心有些被觸動——這個男生給她的感覺,總是很溫柔。她整個人突然放鬆下來,就這樣任自己被他拽著往醫務室走去。

安然很想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只是那些女生們的聲音突然大起來,彷彿是故意想讓她聽到一般:「他們班有個女生跟他走得很近,喬奇每天都送她回家。」
喬奇轉過身,視線穿越那群女生看向安然,燦爛地笑起來,陽光四溢,整張臉俊朗極了。當喬奇對安然綻開笑容的時候,安然的心猛烈地跳了起來。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安然想不明白,她只知道,雖然心裏把自己和他的界限劃得清清楚楚,但是,每當喬奇向她靠近的時候,自己就會非常高興,心像是小鹿亂撞般跳躍——不知不覺喬奇早就一點點侵入了安然的世界。這種感覺難道就是喜歡嗎?
可是四年多過去了,想見到他,卻又怕見到他,怕再次見面,他會恨她,更怕他連恨都沒有了,兩個人變成了擦身而過的陌路人。
喬奇獃獃地望著安然,雙手緊緊抓住安然的肩膀。微風輕拂起她的秀髮,滑落在他的手上,一如初見時那般柔軟,襯著暖黃色的路燈,閃著耀眼的金色光芒。安然額前的發滑落一邊,露出一雙閃爍的大眼睛,在這樣的夜色下明凈如水般的亮,眼神認真而堅定。
高中時期的感情是一個敏感的話題,它褪去了初中時候的懵懂,卻也沒有成人世界的複雜糾纏。十七八歲的男女生心中,暗波涌動的情愫,那份曖昧,一旦被老師發現,那麼必然被扣上早戀的帽子。
月色的蠱惑下,喬奇溫柔的聲音讓安然的心徹底淪陷,對著電話終於低低抽泣起來:「喬奇,我很難過。」
安然終於笑起來,她說:「我知道。」她一動不動地看著喬奇的眼睛——陌生又熟悉。縱使分隔這麼久,那又有什麼關係?未來還有很多時間等待著他和她。
把目光移到喬奇的身上,安然垂下了目光,微笑著說:「德國,法蘭克福。」因為光線照射的原因,喬奇並沒有看出安然的笑意沒有到達眼底,那雙微笑的眼睛裏面一片悲傷。
「我知道你們說的是誰,那女生爸媽都死了,現在住在姑姑家裡。」
接下來大考過後的家長會上,安然第一次看見了喬奇的媽媽。
本來是個玩笑,安然卻更加沮喪起來。她知道喬奇家住在南苑的別墅,家裡有錢,父親又是外交官,跟自己簡直是天壤之別,如今這樣不顧一切地在一起,安然心裏開始懷疑這樣的選擇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身後有人突然喊了一句:「安然,老師要我統計一下班上同學的通訊方式,你手機號多少?」
喬奇掌心炙熱的溫度燒得安然心煩意亂,一把甩開他的手說:「我能有什麼事啊。」說完她就要走。喬奇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上前一步擋在了安然的面前,說:「你這是怎麼了,剛還好好的,誰又招你惹你了?」喬奇實在是搞不懂這個女生為什麼這麼善變,上一秒還好好的怎麼說變就變了。
中午的時候,因為天太熱,而學校附近的小吃街大多都是露天沒有空調的,喬奇拉著安然去Starbucks吹冷氣、喝冷飲。午休的時候店裡面人很多,空調開得很足,放著讓人昏昏欲睡的音樂。
喬奇說:「安然,再見!」在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裏面,安然分明看到無限的眷戀和期盼。
數學老師的身後站著一個男生,細長深褐色的眸子帶給人一種空曠的舒暢。安然看到這個人的時候吃了一驚,這不是昨天在宣傳欄扶住自己的人嘛!他也注意到了安然,俏皮地沖她一笑。
安然抬起頭看他,木然地問:「什麼?」
那端又是一聲「喂」。能跟他講什麼呢?這樣沒頭沒腦的電話又算什麼?安然突然覺得自己這個電話打得簡直莫名其妙,剛準備掛斷,那邊輕輕喚了一聲:「安然。」
那邊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安然,你怎麼哭了?出什麼事了?你告訴我你在哪裡?」喬奇的聲音開始著急起來。安然報了位置后,喬奇安慰她:「我馬上就過去,安然,你就站在原地別動。」
翻開手機,安然意外發現手機上有一條簡訊,是喬奇發來的——其實安然經常會收到喬奇的簡訊問候,只是安然很少會回。
家裡的燈是亮的,桌上的飯菜和碗筷一如往常地整齊擺放著,姑姑坐在飯廳里一動不動地盯著安然的位置,就連大門被打開都沒有聽見。
看到這樣的喬奇,安然心裏不禁好笑起來:「喬奇,我怎麼以前就沒有發現,原來你這麼無賴呢?」話還沒有說完,喬奇就用一個擁抱代替了所有的語言,抱得那麼用力,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一切的真實性。安然在喬奇懷裡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垂在兩邊的手,在停頓片刻以後因為喬奇身體的溫度而有了反應,安然把手抬了起來,然後用盡一切力氣去回應喬奇。
安然搖頭:「可是他對每個女生都很好。」
安然不敢回家,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漫無目的地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心中一片迷茫。夜色漸漸拉開帷幕,整個天地暗下來,路的盡頭是否會有希望?安然喃喃地問自己,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滿臉淚水。
入席的時候,安然在一群認識和不認識的人中間穿梭。一個挺拔而熟悉的身影掠過安然的視線,只是一個側影擦過她的眼角……安然閉了閉眼,難以置信地抬頭去望,那人卻消失在人群中間,彷彿之前看到的是錯覺。
安然看著喬奇桌前的咖啡上漂浮的奶油,淡淡地說:「喬奇,我想出國去。」
喬奇,17歲那年開始,他闖進她的生活,從此註定就是糾纏一生。
而眼前的這個人,又是否在與自己的過去道別呢?
安然臉微微紅了一下,腳底下像是有無數小蟲子在啃咬,她低聲說:「不是,我腿麻了,動不了。」喬奇一愣,笑起來,笑容燦爛而乾淨,安然的世界因他的笑臉而綻放出奇迹的光芒。
呆愣在原地的安然,似乎再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目前自己的樣子十分狼狽,能快點回去自然好。雖然她很喜歡喬奇那種氣質,可是,也就僅是一種欣賞而已,無關男女感情——安然在心裏謹慎地提醒自己。
用手擦了一下鼻子,安然才發現自己居然流鼻血了,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想著今天真是丟人,她一仰頭,捂著鼻子,不顧滿手的血,擺手道:「我真沒事,擦掉就好了,不用那麼麻煩。」說完就從書包裏面掏出紙巾來。可她的手卻突然被人強硬地拉住,安然一愣,抬頭看,居然是喬奇。他眯著眼睛看安然:「你傻呀,女孩子不是最在意臉的嗎?萬一破相你哭都來不及。」語氣里有輕微的責怪。
喬奇把書包丟給身邊的一個男生,沖他示意說:「不好意思,這是我們班的同學,我送她去下醫務室,麻煩幫我把書包帶到一班教室。」
安然在心裏苦笑,你又何嘗告訴過我你的為難呢?攪拌了一下杯子里的咖啡,安然搖頭:「我現在不是告訴你了嗎?喬奇,以後我們似乎不能在一起了。」
安然雙臂環在胸前,似乎想要留住喬奇最後的溫暖,直到那個清瘦的背影,帶著動的、靜的一大串回憶,消失在了機場的深處,連最終的溫度都消失殆盡。
「你少在那裡和*圖*書白日做夢了,哈哈哈。」幾個女生饒有興趣的對話變成最致命的武器,捅到安然的痛處。她心裏那個陰暗的小孔悲如泉涌,喉嚨哽咽,血液在每一根血管中凝固,無法迴流向心臟,耳朵一下失去了聽覺,只剩下那句「爸媽都死了」在反覆縈繞。
「對不起,對不起。」淚水滑過臉頰,即使是一味地道歉,也彌補不了心裏的歉疚。
命運像是和她開了一個玩笑,如夢一般,當春日的和風掠過安然乾淨利落的短髮,她看到站在新郎身邊的伴郎——那個四年前的翩翩少年,現在已經變成稜角分明的成熟男子,清澈的大眼睛也蒙上了一層銳利的光,閃著灼灼的華光。
喬奇一愣,沉吟了片刻,開口:「安然,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絕對不能分開。你告訴我,你準備去哪裡?」
已經過去四年多了,然而安然一次都沒有夢到過喬奇,雖然思念在心中從來沒有停止過,可是安然害怕,害怕再次面對喬奇。所以在選擇大學的時候,安然刻意選了離家很遠的地方,手機號碼也換掉,甚至在畢業以後,安然都很少跟高中同學聯繫。因為她擺脫不了自己欺騙了喬奇的事實。
這樣的日子里,怎麼可能不想他?怎麼可能不想見到他?
安然釋然地笑起來。這世界上,還是存在溫柔至深的謙謙君子的,早在安然第一眼見到喬奇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看到這一幕,我不禁暗自微笑,人與人的相逢,如此撲朔又迷離。與不同的人匆匆相遇又匆匆分手,每一次相遇便在人生中劃下一道刻痕,有的深有的淺,正因為有這些刻痕,人生才變得多彩與不可知。放下手中的咖啡,我打開身邊的筆記本電腦,在上面敲下兩個字:邂逅。
看著人群裏面那個清麗的身影遠去,男生不由得抬頭去尋。擁擠的人群外面,有風拂過,那一片黑絲絨般的秀髮,在燦爛的陽光中輕舞飛揚。
本來話說得嘻嘻哈哈的,易欣突然這麼一問,來了個措手不及。她的思維向來是跳躍性的,比青蛙還厲害,安然早知道的,只是聽到易欣提起「他」,安然還是吃了一驚。
安然眉頭緊鎖,在心裏哀嘆一聲,一頭趴在了桌子上面。窗外吹過一陣微風,有葉子落進池子裏面,盪起了一池的漣漪。
喬奇感覺到安然的手在不停地顫抖,輕輕安慰她:「安然,我陪著你,別怕。」
疼惜地攏了攏安然的頭髮,喬奇說:「可是,安然,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跑出來,只會讓你姑姑更加擔心。」
安然送喬奇離開的那天,在機場入口處,喬奇最後一次緊緊擁住了安然。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存在,整個世界就只剩他們兩人,時間彷彿定格在那一刻,喬奇說:「安然,我在地球的另一端等你。」喬奇俯在安然的耳邊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上了飛機。望著喬奇的背影,難以抑制的悲傷從安然身體里無聲無息地流瀉出來。
安然不知道這個時候,人群裏面剛剛轉身離去的那個人停下了腳步,站在她們不遠處,饒有興趣地細細打量安然。
熾熱的天氣,讓人有股喘不過氣般的窒息,暴風雨來前的低氣壓,像是朝著人一步步逼近,一個閃雷把整個天空都震破了,然而在安然的世界里正發生著另一場驚變——安然記得被姑姑接到家裡去的那天,空氣也是這樣的沉悶。
感激地看了一眼喬奇,安然說:「喬奇,有些事情必須自己去面對,是不是?」
「Auf Wiedersehen」在德語裏面是再見的意思,可是只有用漢語翻譯過來,才能把這句話說得傷痛入骨。

引文:刻痕下的精彩時光

醫務室老師正好要下班,就只簡單地為安然清理了下臉上的血跡,塞了一大團棉花在安然的鼻子里,交代了一句:「休息半個小時,把血止住就可以走了。」
那個人看著安然說:「我是喬奇的媽媽。安然,你和喬奇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每個人高中都會有萌動時期,我是過來人,很理解這個階段的心理。只是,我問你,你覺得你們這樣下去能對自己負責嗎?」喬奇媽媽的聲音很平和,安然卻覺得幾乎要喘不過氣。
一瞬間,安然認命地閉上了眼睛。突然手上一緊,冰涼的觸感就這麼沁入心脾,一陣舒爽的感覺傳到精神渙散的安然身上。身體的震動讓頭髮上鬆散的皮筋滑落,烏黑細滑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瀉下來。安然的頭髮像海藻般豐茂,發質柔軟,散落在那隻抓住安然手臂的手上,那人似乎微微震了一下。
暗自嘆了口氣,喬奇說:「很晚了,你真想一個人待在大馬路上過一晚上?」
站在機場巨大的玻璃窗前,安然目送載著喬奇離去的飛機衝上雲霄。那一刻,安然知道,喬奇會幸福的。
這一夜,安然覺得姑姑像是老了很多很多,心裏突然一酸,眼淚在眼眶裡面直打轉。姑姑卻上前一步摟住安然說:「安然,你去哪裡了?手機也關機……」安然這才發現,手機在跟喬奇打完電話后就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了。
喬奇甩了甩濕漉漉的頭髮,繼續在球場上穿梭。接到隊友傳來的球,他一個漂亮的帶球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過前面的人,縱身躍起,將球刷地投進籃框,然後轉身和他的隊友相互擊掌。
這個假期的午後,我坐在露天的咖啡館里曬太陽,目光很快被一個充滿陽光氣息的少年吸引。男孩一身白色的運動裝,頭上隨意扣著白色棒球帽,盛夏陽光般的笑容,很溫暖。不經意的一陣風吹落了男孩頭上的帽子,我突然看到,一群人中間有個朝氣蓬勃的女孩駐足回眸,男孩和女孩同時彎腰撿起地上的帽子。
安然搖頭:「喬奇,你不知道。小時候我的爸爸媽媽在一起交通事故中去世,唯獨留下我活著。我是跟著姑姑長大的,現在卻因為我,姑父和姑姑要離婚。現在我根本就沒有家,回去又能怎麼樣?」
安然抬頭看他,輕哼,翻了個白眼:「哪裡呀,我聽到聲音的時候已經撞上了!」簡直就是飛來橫禍,躲都躲不了。
那天的天很藍很藍,安然抬起頭,感覺眼睛被陽光刺得生疼,雲朵像棉絮一樣,白白軟軟,光芒從雲朵中穿射,炫目得讓人想要流淚。
其實安然的學校一點兒也不爛,是全市首屈一指的重點高中。安然和易欣都在這個學校的重點班。家長們都說進了這個學校的重點班,等於一隻腳已經跨進重點大學的門檻。而學校更是為了鼓勵大家的學習自覺性,每次大考都會把重點班最後幾名和普通班的頭幾名對換,弄得每次考試都像打仗一樣。
靜謐的夜晚,漫天繁星璀璨,月色皎潔,光華瀉下,月色星光的背景也只為映襯這對少男少女淡淡的一吻。
喬奇咬牙切齒地說:「我這麼千里迢迢地回來,不是要聽你講這三個字。安然,你是不是以為我是說著好玩的?」
恍然間,喬奇伸出了手,把安然散落在額前的遮住眼睛的碎發往她耳朵后撥了撥,柔軟的觸感酥麻到安然的骨子裡。喬奇說:「我送你回家吧。」帶著不容拒絕的語氣。
「嗯。」預感到下面要講的話,安然的心狂跳起來,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那人怔了怔,說:「沒事吧?你好像中暑了,要不要送你去醫務室?」
一連好幾天,安然似乎都很忙,忙著做卷子,忙著和周圍的同學八卦,忙著準備下周的大考,更重要的是,忙著躲避喬奇。
安然把話筒貼在自己耳朵邊,突然平靜下來,輕輕地說:「嗯。」
安然想,原來他就是這次考試的黑馬,難怪自己會不認識這麼一號人物。她在心裏默默記住了這張陽光的臉。
來來往往的車從身邊掠過,安然擦了擦滿頭的汗。皮膚黏膩膩的,整個人走得又倦又累,唯有月光清亮,映入安然的眼睛里,剔透晶瑩。忽然想起那個人的眼睛,在這樣光潔的月下,她的心特別脆弱,感情赤|裸裸暴露在月光下,毫無遮掩。
地球的另一端到底有多遠?其實不遠,https://www•hetubook.com.com法蘭克福到中國也就是幾個小時的時差,真正遠的是,我和你的距離。
然而安然那句「我們根本就不是同路人」,著實讓喬奇17年來第一次嘗到了挫敗的感覺。喬奇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安然不是真的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只是安然不願意承認,所以才自欺欺人罷了。
「安然,找你老半天,原來你在這裏呀。」易欣從人群中找到安然的時候,那個人終於把目光從安然身上移開,轉身離開。
上課鈴聲響了起來,易欣對安然撇撇嘴回自己的座位上。數學老師剛踏進教室,班上就發出了細碎的議論聲。有個挺拔的身影擋住了陽光,地上投映出一個纖長的陰影。彷彿有種感應似的,安然抬起頭,愣住了。
安然用手甩了一下馬尾,也是一臉煩躁地說:「是啊,是啊,又多又粗,跟頭盔一樣頂在頭上,明天就去剪掉。」
安然眨了眨眼睛,這樣一張英俊的臉,自己居然沒有任何印象。因為陌生的緣故,多少還是有些矜持,安然輕輕把細碎的頭髮挽到耳後,淡淡地笑了笑,客氣又疏離地退開一步說:「不用了,我剛剛只是沒有站穩。」
那明媚的笑容、矯健的身影,瞬間跳入安然的腦海,無法阻擋,無比清晰,這一刻安然才發覺,對於喬奇,其實她是深深迷戀的,只是埋藏得太深。
喬奇一愣,沒有想到安然身上居然承受了如此多的打擊,難怪他總是覺得安然十分敏感,隱在長發后的眼睛也是帶著十足的戒備。
安然這才如夢初醒,自己這樣沒頭沒腦地衝出家,根本沒有顧及那麼多,也沒有管姑姑在身後不停地喊她。夜已經這麼深了,一個女孩子遊盪在大街上,萬一喬奇沒有來,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又是一拳打在了喬奇的胸口上。安然力氣不大,喬奇沒有躲,臉上的笑意卻蕩漾開來。笑了一會兒,喬奇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見安然的那天,燥熱的天氣里安然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順著安然的側臉慢慢地流下,細碎的長發散在額前,被汗水浸成一縷一縷的。
那之後,連續兩周,喬奇似乎越來越消沉,而安然一直沒有告訴喬奇他母親來找過自己這件事。
喬奇微怔,轉眼又笑了,帶著一絲淘氣,開起玩笑:「難不成你是看著我才流鼻血的?」
安然沒有想到,喬奇的媽媽會找自己談話。這天放學的時候,班主任只是通知她去下辦公室,可是當安然走進辦公室,卻發現辦公室里只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喬奇的媽媽。
兩個人在一片金黃色的校園中,一前一後地走著,林蔭道上金斑閃耀,餘暉映照下同樣優秀的兩個人顯得柔和而美麗,投在地上長長的兩個影子如此默契地相交,彷彿一幅渾然天成的畫卷。
這是記憶里和喬奇最後一次的見面,在這個城市格外晴朗的日子里,安然就這麼突然地想起了它。曾經深埋在心底的傷口,猝不及防地被揭開,事隔多年居然還是清晰如初,彷彿離開的,不只是喬奇,同時還有自己身體的某個部分被抽離出來,隨著他一起遠離而去。
「你說什麼?」喬奇驚詫地看著安然:「好好的,為什麼要出國?」
安然微愣,望了一眼宣傳欄,驚訝地說:「學校又要調整重點班?」
看了看手錶,喬奇挑了挑眉說:「都快10點了,你不回家難道去我家呀?我倒是無所謂。」臉上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叫什麼名字呀?」安然好奇地問。
看著喬奇的臉,安然一直在微笑。她知道喬奇去的那個地方肯定很美,她也知道自己喜歡上的人是多麼的優秀,而他應該活在更廣闊的世界里。
一下被拉回到現實中,安然想起了姑父之前講的那些話。自己根本就是多餘的存在,如今還害得姑父鬧著要跟姑姑離婚,她死活都不願意再回去。推開了喬奇,安然彆扭地說:「我不回去!」
打從安然敲門進去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毫不掩飾對安然的打量,那麼犀利的目光,讓安然覺得無處藏身,可是在強烈的自尊心驅使下,安然強迫自己抬頭與她對視。
「她以前就住在我們院子里,誰不知道呀。喬奇家條件這麼好,換了是我也纏著他不放。」
機場的分離,父母的死,姑父對姑姑的背叛,以及喬奇母親說過的話……過往無數的沉痛像電影的回放,一幕幕在眼前不斷閃現,夢魘一般時常陪伴著安然度過每個寂寥的夜晚。
「每一個家長都是自私的,我希望喬奇不要局限在一個地方,我想你能明白。」喬奇的媽媽嘆息。
美麗的霓虹燈閃爍在夏夜的街頭,熱風拂過,街上偶爾有幾個人從他們身旁走過。安然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只覺得這樣的夜和哀愁一樣沒有盡頭,只有身邊的那個人溫柔的笑容在心中沉沉浮浮。
安然滿臉的震驚和尷尬,掉頭就跑。這一次喬奇沒有再攔住她。
已經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安然只覺得耳朵里不斷發出嗡鳴聲,整個人已經飛奔出去。夏日的晚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痒痒的,是誰在喊自己呢?媽媽?爸爸?可是他們都不在了……其實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是多餘的存在吧?為什麼他們不帶自己走呢?
易欣的婚禮選在了一個良辰吉日,Y城最高級的大飯店,在這裏一對新人即將攜手踏上人生的轉折點。偏廳處,安然在簽到冊上籤上名字以及自己對好友的祝福。把一個厚厚的紅包塞給嬌俏可人的新娘時,安然似乎看到易欣臉上閃現出一絲狡黠的目光。安然覺得,今天的易欣真是美得無與倫比,這樣真好,任時光飛逝,光陰似箭,至少自己身邊的人是幸福的。
安然把另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大氣都不敢出,耳朵里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聲,生怕喬奇會聽見。天色已經暗下來,天空散發著微微的藍色光芒。安然看著白衣少年微微滲出汗漬的後背,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嘴角不經意彎起了弧度。
安然聳聳肩,說:「不知道。」隨即指了指宣傳欄,「情況怎麼樣呀?」
這次意外以後,安然對喬奇的好感日益增加,再加上喬奇的性格本來就開朗,兩人很快就熟悉起來。
看著安然又是一臉猶豫的樣子,喬奇急了,一把抓住安然不放:「剛剛不是答應得好好的?不管你有什麼理由都不準出爾反爾。」
兜兜轉轉,都只是期待,再回首時,只要心中的愛戀不變,那份思念終究會讓我們再次相見,並且再次相愛。
「真的?」喬奇簡直不敢相信,看著安然。
冷靜是自己唯一能做的!在安然慢慢意識到自己對喬奇的感覺變為在意時,安然恐懼地選擇了逃避。
喬奇的媽媽詫異地回頭,仔細看了一眼安然,最後轉身走了。安然心裏明白這一天遲早會來的,可沒想到這樣不經意間就來臨了,自己卻接受不了。真的痛總是來得這樣猛烈——她心裏有種抑制不住的酸痛感!
「想必同學們都看到榜單了,喬奇入校前也參加了這次學校統一安排的月考,並且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我們重點班。希望所有同學在學習上要更加努力。」老師在講台上欣賞地看了一眼喬奇。
身邊來看榜單的人依舊熙熙攘攘,人潮如水,擁擠的教學樓前面,天熱似火。
想了想她又補充:「他和我不合適!」
放學以後,安然沒敢讓自己多想,快速出了教室,居然在路上碰到喬奇。喬奇跟她打招呼:「安然,我家也住在北邊,正好順路,要不要我帶你一段路?」喬奇左腳踏在單車上,右腳點地,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陽光下明晃晃的耀眼。
抱起懷裡的書,一聲不吭地,安然轉身往教學樓跑去。喬奇注意到她的不對勁,追過去。安然裝作根本沒有看見。喬奇上前一步抓住安然的手,有點急切地問:「你這麼著急去哪裡呀?出了什麼事嗎?」
「不管什麼原因,你永遠別想我再放開你。」喬奇的聲音觸碰到安然心裏的小火苗,一觸即燃。安然終於明白,這麼久,自己需要的只是一個https://m.hetubook.com.com契機,一個重新開始的理由,化解那道四年前的傷痛。
低著頭,喬奇在安然耳邊輕聲說:「安然,從今以後你再也不許在我面前隱藏自己,別再讓頭髮擋住你迷人的眼睛。」說完,他抬起頭,微笑著,推了推安然,「去吧,我看著你上了樓就走。」
易欣用手託了托下巴,頗有深意地說:「這個喬奇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連你都會不認識?」
6月的時候,安然剛剛參加完大學畢業聚會,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意外地接到了易欣的電話。易欣聽到她的聲音就喊起來:「安然,你給我玩失蹤玩了這麼多年,要不是碰上回國的伴郎說要聚會,硬是從以前學校翻出了當年的高考錄取檔案,我還真不知道你跑到了那麼遠的地方。你這是躲誰呀!」
易欣也看到那個人的背影,問:「誰呀,誰呀?我們學校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個帥哥呀?」
安然訥訥地喊了聲:「姑姑。」
安然一時還沉浸在題目裏面,就聽見喬奇流利地報出一串號碼。安然詫異地抬頭看他。彷彿知道她要問「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喬奇沖她笑了笑說:「上次你去醫務室的時候,我一時找不到手機,就用你的手機撥了自己的電話。」
只有她,或許給她再多的時間,她依然還是忘不了對他的思念。
「想出去看看。我姑姑也同意了,念完高三就走。」
兩個久未見面的朋友,相互之間調笑著。易欣還是和四年以前一樣愛說愛笑,突然,她沒來由講了一句:「安然,你這次回來有沒有想過會見到他?」
班上來了這麼一個人,自然是老師的寵兒、同學的焦點,可是喬奇卻一點架子都沒有,上課的時候非常認真,跟老師相處更是客氣,下課以後卻很隨意,對待同學又十分熱心,總是眼帶三分笑,剛轉進來才一個多月就跟同學們打成一片。安然在心裏把這個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暗嘆自己再怎麼修鍊也學不會他那種八面玲瓏的處事方式。
喬奇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儘管如此,他還是問:「怎麼突然就決定去法蘭克福?」
易欣哈哈大笑起來,爽朗地說:「傻瓜,他那麼耐心教你做題,每次都陪你回家,輕鬆背出你的手機號碼,你告訴我這不是對你有意思是什麼?」
安然雖然每次考試總是年級的前十,不過也不是非要爭第一的人,對此也沒有太在意,只覺得四周空氣不流通,胸悶難受,拖著易欣就往人群外走。
安然一震,捂著嘴說不出話來。喬奇聲音放柔,低低地說:「安然,我知道是你。發生什麼事情了?告訴我。」
「是啊,誰叫這爛學校變態,每次考試都把重點班最後幾名下放到普通班,弄得人心惶惶的。你倒是快點陪我去看看,我這靠後的成績還懸著呢,萬一這次下了重點,我媽肯定殺了我。」易欣說完就拉著安然往人群里擠進去。
從書本裏面抬起頭,安然看著喬奇滿球場地奔跑,不時跳起,手腕一劃,一個漂亮的投籃,惹得籃球場周圍的女生驚叫連連。陽光下,運動中的喬奇滿臉的汗水,偶爾停頓下來,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汗水滴落在他深色的球服上,留下暗色的印子。
茫然中姑姑回過頭,在看清安然的一瞬間,似乎還有些不確定般地詢問:「然然,是然然回來了嗎?」
夜色越來越濃,安然不知道和喬奇這樣子擁抱了多久。喬奇低下頭對安然說:「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安然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自己印象裏面似乎真的沒有這個名字。
可是安然也只是嘴上說說,每次經過理髮店,看到裏面那些五顏六色頭髮的人,她就會轉身掉頭離開。並不是安然捨不得剪掉,只是一直都覺得沒有什麼非剪不可的理由。
如果說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偶然,第三次是緣分,那麼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喬奇眼裡掠過一絲怒意:「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為什麼不跟我講?」
我之所以在這裏這麼無所畏懼地宣洩矯情的文字,只因為,我期待著一場美麗的邂逅。
喬奇看了一眼安然鼻子上塞著的棉花球,調侃道:「呵呵,真看不出,你的鼻孔蠻大的。」
這天氣實在是太熱,安然有氣無力地擠在人群里喘氣擦汗,等到轉頭看時,易欣連影子都不見了。頭頂火辣辣的陽光照在安然臉上,臉頰曬得有點發疼,汗水順著臉不斷地流下來。不知道誰推了安然一下,在這密不透風的人群里,安然只覺得一下子暈眩起來,整個人不自覺就往前面栽倒。
擁抱中,安然聽到喬奇緩緩貼著她耳邊低語:「安然,別跟我說那個吻不代表什麼,因為即使是夢,我也不打算再放你走了。」
新郎吻新娘的那一刻,喬奇像是早就清楚安然的位置一般,轉過身看向她,發現安然一臉的木然。喬奇臉上表情很複雜。等了那麼久,此刻那個給了自己希望卻拋下自己的人就站在不遠處,喬奇內心洶湧而克制。記憶里的校園,桂花開得正好,林蔭道上的香味瀰漫不去,害羞的女孩坐在了男孩的單車後座,耳根后盛開出淡淡的紅暈。
「你以為我想?還不都是我媽給逼的,說什麼要是下了重點班就剝奪我所有休息時間和拿零花錢的權利。」
安然想,完了,這麼倒下去該不會摔蠢吧,不過也好,至少自己終於是可以喘口氣了。
微微晃了晃腦袋,安然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搖頭:「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沒事。」還沒說完,那男生就驚嚇著開口:「呀!你都流血了,還是送你去醫務室吧!」
四年前的夏天,南國的盛夏總是驕陽似火,酷暑難當。火辣辣的太陽照在人身上,毛孔裏面一顆顆的汗珠不斷滲出滾落下來,就連從來都懶得扎頭髮的安然都把一頭烏黑的頭髮用皮筋鬆散地綁成馬尾。
再見,不如,再也不見。安然在心裏和喬奇默默告別。
喬奇的媽媽點了點頭。就在結束這場對話前,安然叫住了她:「阿姨,您要相信我,我是最不希望阻礙喬奇的那個人。」
人來人往中,喬奇邁開了腳步,一步步朝著安然靠近。血液在身體裏面都凝固了,安然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動,眼淚就會嘩嘩流下來。
「不用了,我家沒有多遠,走一段路就到了。」安然垂著頭,碎發蓋住了她的眼睛。
易欣回頭白了她一眼:「笨!是月考成績排名出來了,你以為所有人都是你,不用看榜單就知道自己肯定還留在重點班!」
看著喬奇一臉的焦慮,安然心裏一動,搖了搖頭,輕輕地說:「謝謝,喬奇,你能來,我很開心,謝謝你。」安然的眼睛在暗處閃著盈盈的光亮。看著這樣蹲在自己眼前的安然,喬奇卻感覺非常虛幻,一時怔忡下輕輕去拉她的手臂。安然沒有動。
安然十分意外,沒想到現在畢業結婚的風潮居然刮到了自己高中唯一的好友身上,看來這個紅包是在所難免啦。
就這樣相互依偎著的兩個人,一下子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空間,這樣的緊緊擁抱已經勝過了萬語千言。
喬奇的簽證很順利就下來了,他握著安然的手激動地說:「安然,太好了,以後我們能在地球的另一端,在棕櫚樹公園裡牽手曬太陽,在尤斯蒂努斯教堂里許願,還可以牽手去參觀所有的博物館。安然,你會喜歡那個地方的。」
電話那端嘆了口氣:「安然,都這麼久了,你還想躲到什麼時候?你總不會連我結婚都不來參加吧?」
「別把什麼事情都往最壞的方面想。你這樣壓抑自己不是更不好受?我知道其實你對他也是有感覺的吧,不然也不至於躲他躲得這麼辛苦了。安然,喜歡哪有那麼多的理由?」易欣真的有點看不下去了。她這個朋友什麼都好,就是太好了,凡事總是步步謹慎,所以總是把自己逼到絕境。
身邊的女生順著喬奇的視線也看向安然,竊竊私語起來。她們之中有人聲音很大地說:「你們知道嗎,喬奇的爸爸是外交官,我上次去叔叔家,看見喬奇就住在南苑別墅裏面。」
沒有想到壓抑逃避了這麼久,最和圖書後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安然把頭靠在了喬奇的胸膛上,所有的防備在這個寂靜而脆弱的夜裡,一下子瓦解了。安然輕輕點了點頭,還能怎麼樣,既然避不開也逃不了,那麼就在一起吧。微嘆一聲,安然說:「我知道,我知道啊。」
喬奇看出安然的不安,拉著她的手誇張地笑了一聲:「哈,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幹什麼去了?」安然自知自己做得不對,低著頭沉默著。喬奇比安然果斷多了,當即就拉著安然的手往她家走去。
這天放學的時候,安然經過操場,緋紅的霞光照在操場上,夕陽的餘暉籠罩了整個操場。突然籃球場上有人叫了一聲:「危險!」
成績公布的第二天,學校就宣布將取消按照排名調整重點班的制度。這中間有人歡喜有人愁,最高興的莫過於安然的好朋友易欣。她樂呵呵地對安然說:「咱們這險惡的破學校,總算是講了一回人道主義,該死的倒數第五去死吧。」
一陣暖意傳到安然心裏,她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可是也只有一句:「謝謝你,喬奇。」兩個人默契地相視一笑。直到很久以後,安然都常常回憶起這個夜晚,不管後來承受了多大的思念的痛苦,有了這一刻的回憶,她都始終心存感激。
姑姑輕嘆一聲:「傻瓜。然然,你姑父要離婚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更不是因為你的原因,他是在外面早就有了別人。其實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只不過一直自欺欺人罷了,如今這樣,也算各自解脫吧。」安然沒有想到平日里兩個人看上去那麼和睦,原來都是假象,那些表面的幸福根本都是姑姑心裏最深的痛楚。
校園裡,香樟樹的味道瀰漫四周。
身邊的易欣輕輕拉了拉安然的馬尾,說:「你留這麼長的頭髮,又從來不打理,真是活受罪。」
「安然!」姑姑看向門外,看著一臉震驚的安然尖叫著,「等等,安然,不是這樣的。」
安然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我明白您的意思。」
易欣一陣嘆氣:「你倒是依然穩居前十,我就危險了,倒數第五,果然很懸。不過,這次殺出一匹黑馬,年級第一居然不是咱們重點班的人,名字也沒有聽過。」易欣歪著頭想了半天。
深夜,安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突然聽見充好電的手機滴滴響起來。是喬奇的簡訊,他說:「安然,什麼都不要想了,一切都會過去的。早點睡,晚安!」
其實整個談話過程,喬奇的媽媽並沒有咄咄逼人,看得出喬奇是在一個有著良好教育的家庭中長大的,很多話並沒有說得多麼讓安然難堪。
電話那端「喂」的一聲傳來的時候,安然眼底一片濕潤,握著電話的手開始顫抖。她沒有說話。
「好像是叫,喬奇——」
安然嘆了口氣,看來自己真的是思念成痴了,地球另一端的人怎麼可能出現在自己眼前……
這樣的放手,並非是不愛。只是當我的愛成為阻礙你前行的障礙,那麼,我已經沒有理由再愛你。
安然的頭被抬起來,就那麼對上了喬奇的視線,一時移不開,直直地看著喬奇,盯著他長長的睫毛。喬奇的眼睛很清澈,就像天空,乾淨、沒有一絲的雜色。安然突然說:「你的眼睛很漂亮。」
太陽已經漸漸落下去了,大片大片的晚霞鋪展開來,染紅了半邊天,絢爛之極。安然理了理情緒,抬頭望向取了車朝自己走來的喬奇。
信號燈一閃一閃地跳成綠燈時,喬奇氣喘吁吁地跑到安然的身邊,緩了緩才蹲下來,把安然額前不知道是被汗水還是淚水打濕的頭髮撥了撥,輕哄著:「安然,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是誰欺負你了?還是跟家裡吵架了?」
手心不斷冒著汗,衣服已經捏得皺皺巴巴的了,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安然說:「阿姨,我們保證不會耽誤學習的。」

那麼透徹的晴天,很像喬奇的眼睛,透亮、純凈,照進安然心裏最柔軟的角落。在熙熙攘攘的機場大廳里,有什麼聲音在輕輕地響起,安然朝著喬奇微笑,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聲音是自己的心在暗自悲傷。
安然十分輕盈地跳上了喬奇的單車後座,一手抓住喬奇的校服,單車嗖地一下,劃過光影,穿過林蔭道,白T恤被風鼓起。林蔭道兩邊,桂花盛開,花枝搖擺。
彷彿情緒積壓太久,安然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悸動,撥通了那個唯一沒有名字的號碼。即使從來沒有撥過,安然依然記得很清楚,那是喬奇的號碼。
喬奇陪著安然坐在醫務室門口的走道上。已經過了放學的時間,整棟教學樓都很安靜,安然坐在椅子上,盯著白色帆布鞋上黑色的五角星發獃。
等到安然意識恢復,才驚覺自己的手臂居然是被人拉住了,剛剛那股涼意也是從這隻手上傳來的。安然定定地看著那隻抓住自己手臂的手,細長的手指,白凈,骨節清秀,不禁在心裏感嘆,居然是一雙這樣漂亮的手。轉瞬,安然抬起頭,吁了一口氣,用手把頭髮從他手上撥弄到自己身後,禮貌地說:「謝謝。」
周遭的一切都開始模糊起來,喬奇的世界燃起無數的煙火,瞬間點燃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你怎麼到哪裡都會發獃?剛剛都喊了危險,你居然還站在原地,傻不傻?」喬奇的聲音在安靜的走道上響起。
「僅僅是保證學習是不夠的,喬奇的未來有著很大的發展空間。本來這個學期上完,我們就要安排他去德國的,可是兩個月前他卻跟我說他死也不去。喬奇的爸爸發了很大的脾氣,從小到大喬奇都沒有這樣反抗過他爸爸。安然,你很聰明,我想你應該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這樣堅決不肯出國吧?」喬奇的媽媽深深看了一眼安然。安然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像被重重撞擊過一般,只要輕輕一碰就會散架。
那人忽然很認真地看著安然,把安然的思緒又打亂了,腦子裡再一次開始迷離起來,心底有一點點震動,愣愣地和他對視。
安然的手正好撞在了喬奇的胸口上,就惱火地去推他,可是喬奇卻一副迷茫不解的表情。剛剛一直積聚在心裏的怒氣和委屈爆發出來,安然狠狠一拳砸在喬奇的身上。她怕引來更多人注意,只能壓低著聲音對他吼:「都是你,都是你每天要跟我一起走!你明明住在南邊,卻騙我說跟我住在相同的方向,我們根本就不是同路人!你說你到底有什麼用意?」
當新郎挽起新娘的手踏上紅毯的那一刻,伴郎把準備好的戒指遞給了新郎。
轉瞬間,喬奇的眼神暗下來,手垂在身側,竟然有些微微的顫抖,他帶著萬般的無奈:「我能有什麼用意?我不過是想多跟你待在一起而已。」
機場最後一次廣播登機的時候,喬奇說:「我等你過來。」然後俯身緊緊地擁抱住了安然。感覺到他身體一震,安然壓抑著洶湧澎湃的感情,輕聲答應他:「我知道。」在得到安然肯定的答覆后,喬奇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手,頭也不回地離去。
在小區樓下,安然意外地看到了姑父的黑色轎車,感覺胸腔一股壓迫感襲來,安然突然停下來不敢再上前。姑父手裡拖著大旅行箱從樓道的陰影里走出來,那輛黑色轎車的門開了,從副駕駛座上下來一個女人,年紀看上去不大,姑父上前擁住了她,然後兩人上了車。看著那部黑色的轎車絕塵而去,劃過黑夜的汽車尾燈,刺痛了安然的眼睛。
看著易欣憤然的樣子,安然在心裏嘆息。自己又何嘗不是被逼出來的?父母因為意外雙雙去世以後,安然就跟姑姑一家生活在一起。雖然姑姑很照顧安然,可是到底不是自己的爸爸媽媽,這樣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安然從小就懂得察言觀色,十分克制自己。
「都說沒事了,我不去!」安然抗議著,伸手去推喬奇的手臂,卻怎麼都推不開,男生和女生的力量懸殊是如此之大。
事隔多年再次聽到易欣風風火火的聲音,安然心裏突然覺得十分親切,愉悅地說:「哦,這都被你找到了。」
她單刀直入地問:「你就是安然?」
原來一切只因有緣,這樣的緣是500年前修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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