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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岸

作者:長青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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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孤舟終停岸

第十四章 孤舟終停岸

好在衡月並沒有讓他等太久,大約過了十分鐘,林桁手裡的手機就響了。微信自帶的單調的語音鈴聲只響了半聲,他便立馬接通了。他不自覺坐直了身板,舉起手機放到耳邊,開口道:「姐姐。」
顧川小時候常在她面前掉眼淚,她也只在一旁看著,別讓人哭岔了氣,等人號得沒力氣了再帶出去吃頓飯就哄好了。
那女生聽林桁拒絕她,拖長語調失望地「啊」了一聲,似乎沒想到林桁依舊不肯答應,她有些激動地撐著桌子靠向他,委屈道:「為什麼嘛?」
體溫炙熱,還有點汗。
他轉過頭,恰見顧川剛把手機放下去,看樣子,像是對著他拍了張照。
寧濉茫然地搖頭。
林桁聽她這麼說,意識到衡月正在透過手機認真看他此刻的模樣。他的眼睫輕輕顫了顫,下意識低頭往自己身上看去,沒覺得哪兒白。
女生眉眼靈動,語氣柔軟,說話像是在撒嬌,在其他男生面前很吃得開,唯獨在林桁這處處碰釘子,怎麼也想不明白。
衡月坐在車裡,看著窗外熟悉的風景,哄著他:「我這裏不方便,過會兒再見,好嗎?」
林桁正準備承認,顧川卻笑了一聲,搶先道:「之前有,現在可就說不準了——」
小霸王三天兩頭就要罵顧行舟幾句,是以顧行舟和衡月的事寧濉和李言也都知道一點。
林桁坐在床邊,用手舉著手機和衡月視頻,鏡頭時不時有點晃,衡月看著視頻里模糊的身影,道:「乖仔,我看不清你。」
寧濉和李言難得見林桁硬氣一回,頗為讚賞地看著他,無聲地為他拍手叫好。
屏幕視野變動,最後穩定在桌前。林桁坐進書桌前的椅子里,將手機立在了桌面上,房內光線明亮,這個視角幾乎能將少年整個人都囊括入攝像頭中。
「不知道……」他支支吾吾。
他的頭髮此時有些亂,兩道清晰堅硬的鎖骨橫在肩頸下,皮膚已經被汗水打濕,在光線里泛出抹濕潤的亮色。
少年也好,男人也好,身上總比女人多了些力量感十足的青筋血管,看起來異常的粗野,有種原始的美感。衡月看著他結實的手臂上一道醒目的青筋,用手指隔空撫過。
但其實林桁只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黏衡月是一回事,他也清楚因為衡月出差而情緒低落格外幼稚,所以才悶著沒說。
寧濉見林桁斂起眉心,好奇道:「什麼東西?給我看看。」顧川於是又把那條朋友圈給寧濉和李言看了一眼。
但小霸王不反思自己,反而斜眼睨向坐在旁邊一直沒吭聲的林桁,沒好氣道:「林桁,你拉著個驢臉給誰看呢?」
女生並不藏著掖著:「我想請林同學做我男朋友。」
林桁皺眉辯解:「我沒有!」
斑馬線前紅燈亮起,衡月停下車,看了眼身旁坐著不吭聲的人,視線從他發紅的耳朵轉到他微微蹭紅的唇邊,忽然開口道:「上次的信,也是剛才那個女孩子寫給你的?」
林桁輕輕眨了下眼睛,乖乖道:「在洗澡。」
衡月語氣很淡,林桁聽不出她是否在生氣,但他一顆心立馬被這句話吊在了空中,七上八下地晃蕩,遲遲沒落下去,還在心裏小聲反駁了一句:沒招……
李言抬手附在嘴邊,小聲問寧濉:「他們在聊什麼?」
顧川賤嗖嗖地笑了一聲:「顧行舟的朋友圈。」
配圖很普通,一張西餐廳的餐桌桌面。但不普通的是餐桌對面那個人隨意搭在桌上的一隻手。雪白纖細,腕上戴著一隻林桁無比熟悉的綠玉鐲。
見他安靜下來,然後她在他的頭頂親了一下,溫柔道:「我也很想你。」
他只要衡月在這裏。
但林桁並不太習慣裸著上身,外面也好,家裡也好,他都喜歡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衡月還記得當初在安寧村見到他時,他在地里熱得全身汗濕,但短袖也好好穿在身上。
林桁道:「之前在KTV的時候我就沒有答應她,姐姐知道這事。」
少年的聲音從聲筒清晰地傳出來,他習慣壓抑自己,一般不會說這些情話,忽然和她說「有點想她」,必然是想得難受了才會告訴她。
而後又對其他幾人道:「你們好。」
不過告白是一回事,有人虎視眈眈想睡他是另一回事。
於是他就拿著手機坐在床邊,安安靜靜地等著衡月再給他打回來。
衡月想起顧川發給她的那張照片里林桁也是簡簡單單穿了一件白T恤,她想起這事,開始「興師問罪」:「乖仔,你是不是背著我做壞事了?」
一周不算久別,但也的確是重逢。對於林桁而言,這時間已經https://www•hetubook.com•com足夠長,他聞到衡月身上熟悉的香水味,如同找到了歸宿,用力地在她耳根處吸了一大口。
自己的姐姐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了,說不定幾年後就得改口叫林桁一聲「姐夫」,輩分直降,任誰心裏也不痛快。
前置攝像頭對著他的胸膛,露出一片濕潤的脖頸和一點白皙的下巴,沒看見臉。少年頸上的青筋時隱時現,頭髮還濕著,滴下來的水珠微微打濕了衣服。
衡月從後面看不見林桁的臉,只見少年挺直的肩背。他坐著也高出椅子一大截,一身骨頭彷彿被烈火淬過,年輕的軀體有如蔥鬱青山般的活力。
她耐心地安撫了會兒,察覺林桁情緒逐漸穩定下來,偏頭用嘴唇在他的肩上碰了碰。
林桁一怔,正打算點開圖片細看,但顧川卻把手機收了回去。他什麼話也沒說,也不解釋,擺明了就是要給心情不佳的林桁再添點堵。
理直氣壯得和林桁老家村口的老太太似的。
他安靜了許久,緩緩低下頭,低聲道:「我、我有點想你。」
寧濉哈哈大笑,被李言「啪」的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拍腦袋上才消停。
手機那頭的衡月聽見他的聲音,微微勾起嘴角,「嗯」了一聲應他。
林桁沉默了會兒,只搖頭回了兩個字:「不是。」
林桁怔了一下,扔下擦頭髮的毛巾,想給衡月打回去,又擔心她此時開始工作了,自己貿然聯繫會打擾到她。
睫毛半掩,衡月瞧見他的眼眶有些紅,還有點濕,像衡月在雪地里見到的九歲的他,可憐得惹人愛。
他這荒唐話林桁一個字也聽不下去,他打斷顧川,對女生道:「對,我有女朋友,上次沒說清楚是我的問題,抱歉。」
衡月被他這一聲叫得心尖發顫:「怎麼了?」
幾人尋著這驚喜的聲音看去,看見叫林桁的正是那天在KTV里纏著他的女生。顧川他們不清楚KTV里的事,但這女生他們見過,之前寧濉還幫她給林桁送過小零食。
林桁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他禮貌性地點了下頭,很快又把腦袋轉了回來,一副不想和她多牽扯的模樣。
林桁的表情看起來可不覺得「好」巧,他微微頷首,淡淡回了個「你好」。
幾人打打鬧鬧,就在這時,林桁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女生的聲音:「林同學?!」
他知道衡月工作繁忙,一般都只發微信給她,很少給她打電話,更別說視頻,這是衡月出差以來兩人的第一次語音通話。
林桁看了他倆一眼,把自己借給他們的院校資料從他們面前拿回來,塞進了書包。
但他話說一半,聲音又逐漸低了下去,因為林桁這兩日脾氣其實說不上有多好。性格使然,林桁不會像顧川那暴脾氣動不動就損人,但整個人看著冷沉沉的,無精打采。
林桁不厭其煩地一句接一句喚她,聲音很輕,衡月都一一應了,但她感覺他本意或許並不僅是這樣,於是她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輕聲叫了他的名字:「林桁。」
林桁咽了咽喉嚨:「……嗯。」
林桁壓根兒不知道顧川在背後將他在圖書館見到了那女生的事添枝加葉地告訴了衡月,衡月也沒信顧川的大部分說辭,因為沒人比她更清楚林桁有多聽話。
林桁皺眉點了下屏幕,像是覺得衡月的臉沒露出來是因為手機壞了。
但林桁似乎誤會了什麼,他聽罷驀然愣了好一會兒,而後耳根子一紅,身體不自在地動了動,將視線從手機上瞥開了。
「嗯?」林桁愣愣轉過頭,沒反應過來衡月在說什麼,「什麼信?」
他這完全是不自覺的行為,聞完,見衡月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又羞恥地避開了視線。
顧川被林桁氣得發笑:「你不是驢臉誰是驢臉,你看看圖書館這一圈人,有誰的臉臭得和你一樣?」
女生一走,顧川立馬伸手勾住林桁的脖子,用臂彎一把將他鎖死,怒道:「好你個小子,背著我姐跟其他女生曖昧!」
衡月有些沒聽清:「什麼?」
這話怎麼聽都像是在敷衍,衡月盯著他不說話,林桁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急忙解釋道:「我不知道之前寫信的人是誰,今天那個女生也是第一次見,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
林桁聽了這話,竟當真認真在寂靜的圖書館里環顧了一圈,最後視線轉回顧川身上,誠實道:「你。。」
他接得太快,衡月幾乎可以想到他盯著手機等她再次打來的乖巧樣。
衡月挑眉看了他一眼:「上次夾在你卷子里的那封和_圖_書信,忘了嗎?」
林桁沉默了兩秒,回道:「……沒有。」
顧行舟的朋友圈很符合他快三十歲的沉穩氣質,文案是「和朋友的不定時午餐」,字少,精簡,一股子老氣橫秋的正經味道。
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只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好想你……好想你……」
綠燈亮起,她發動車輛沒再說話,等林桁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的時候,衡月卻又突然輕飄飄開了口,視線掃過副駕駛上的人:「還挺招人…….」
她開鎖進門時,林桁似乎沒聽見開門聲,還在卧室里待著。衡月將手裡的東西輕聲放在桌上,橫穿過客廳走向林桁的卧室。
衡月回道:「可以。」
衡月將手撫上他的側臉,仔細地打量了他一會兒,認真得像是在檢查:「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KTV外邊的人反倒多些,街邊黏著幾對不捨得分開的情侶。林桁不知道衡月是什麼時候來的,他被那女孩纏著,一時忘記了和衡月約定的時間,更不知道衡月等了他多久。
女生也嘆了口氣,說:「我知道呀,我都被拒絕兩次了,可是為什麼嘛?」
他自己都覺得這行為有點愣得沒邊了。
寧濉把手機還給顧川,逗小孩似的幸災樂禍道:「哦豁,嬌嬌,你姐姐不要你咯!」
「……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她將手搭在少年的後腦勺,任他將腦袋往自己肩上靠。少年白皙的脖頸露於她的眼底,她看著那些許泛紅的皮膚,覺得牙有點饞,也沒忍著,偏頭就咬了一口。
顧川見林桁態度冷淡,本能地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他眯著眼,面色狐疑地在林桁和那女生之間來回掃了好幾眼。
衡月的手指沿著林桁的耳根摸到他的後頸,他的肩頸線很漂亮,脖頸修長,肌肉薄而韌,淺淺一層覆在少年初成的骨架上,手貼上去就不想離開。
林桁被她這一下驚得渾身一抖,安全帶從手中「啪」地縮回。他睜大雙眼,還沒反應過來,又見衡月如沒事人一般退了回去。
「KTV?!」顧川一聽,手裡頓時加重了力道,「那麼久之前的情債你還沒處理乾淨,你可真行啊你!」
很短的時間,衡月沒看得太清楚,只瞥見一雙深邃得彷彿玉石般的黑眼珠和紅潤的薄唇。
這之後,林桁只要出去和同學聚餐或回學校辦事,衡月除了出差沒辦法,再忙也會抽出時間去接他,攏共接了得有三四回。
「姐姐……」他忽然叫了她一聲,猶如禱告般的低語。
纖細的手指結結實實地劃過少年的唇瓣,雖然只有短短兩秒,但林桁也能感受到劃過自己唇瓣的溫熱觸感。少年的唇軟且薄,指腹擦過,觸感格外舒服。
他說著,忽然想到什麼,掏出手機,點進了微信朋友圈,手指划著往下翻了翻,翻到顧行舟前天發的一條朋友圈,將手機推到了林桁面前:「看看。」
衡月走到家門口時,掛斷了和林桁的視頻電話,少年心思純,壓根兒沒想到衡月也會玩驚喜這一套。
衡月感覺到脖頸皮膚處的濕意,輕撫著搭在自己肩上的腦袋,若有所思道:「乖仔,你在哭嗎?」
他親完又將頭埋了下去,腦袋繼續沉甸甸地壓在衡月肩上,潮熱的呼吸噴洒在她頸間,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隻受挫的大型犬抱住了。
此刻他身上穿著一套寬鬆的短袖長褲,白上衣灰褲子。白黑灰,他衣櫃里最多的顏色。
他一下子抱得太急,衡月不受控制地側過身摔坐在他腿上。還沒坐穩,林桁又將濕漉漉的腦袋搭在了她的頸窩上,似乎不想讓她看見他此刻失態的模樣。
好一個悶嘴葫蘆,和他剛做插班生那會兒有得一拼,三句話撬不開一個字。
女生是和朋友一起來的圖書館,她和朋友小聲說了幾句后,小步朝林桁跑來,興奮地看著他:「好巧啊,林同學。」
顧川不嫌事大,跟著點頭,還重複了一遍:「沒錯,不要你了。」
林桁將臉埋在她的耳側,去嗅她身上的香味,乖乖地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我愛你。」
顧川被氣得冷笑了一聲,涼颼颼地看著林桁。李言一看顧川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要開口戧人,怕他在圖書館里吵起來,忙接過話題,問林桁道:「你這幾天咋啦?估分感覺考砸了?」
人間燦爛,我只愛你。
少年一愣,猛地睜大了眼轉頭看向她:「……姐姐。」
她看著從他發尖滴落在肩上的水珠,又問:「你身上流了好多汗,家裡很熱嗎?」
林桁老實地搖了搖頭:「不清楚。」
李言推了下眼鏡,倒沒發和_圖_書現什麼特別的地方,但寧濉卻從那鐲子看出來顧行舟對面坐著的人是衡月。之前流傳的那張車庫裡接吻的動圖,衡月手上就戴著只玉鐲。
她壓低了聲音:「還是喝了牛奶養白了?」
衡月說得很慢,那句「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請問你能做我男朋友嗎」咬字比她平常說話要重些,直往林桁耳朵里鑽。。
少年心思敏感細膩,似乎覺得自己這樣被衡月揉上一把都能臉紅感到羞恥,他耳根燥熱,欲蓋彌彰地看向車窗外,也沒敢問。。
女生聽得這話,還想再說什麼,她的朋友卻快步走過來將她拉走了。
少年身高力足,這一用力簡直像是要把林桁勒死。林桁抓著他的手臂,被他勒得有些喘不上氣,臉都紅了。本來他說話的聲音就壓得低,這一憋,林桁幾乎是用氣聲在講話。
後面還附帶了那女生雙手撐在桌上近距離靠向林桁說話的照片,正是那時候他偷|拍下來的證據。照片里,林桁微微仰頭看著女生。因為角度問題,他當時半張臉的表情乖巧得和平日看衡月時幾乎一模一樣。
下午大約三四點鐘,衡月給林桁打了通微信語音。他在浴室洗澡,漏接了,看見的時候時間已經顯示是二十分鐘以前。
女孩的聲音逐漸被拋在身後,衡月和林桁並肩往KTV外走,一路上除了他們外,還有幾名慢吞吞往外走的學生,其中有人顯然認識林桁,見他和一名年輕漂亮的女人在一起,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衡月不置可否,也不知信沒信他這番說辭。
衡月的突然出現叫他驚喜得幾乎失去思考的能力,他近乎本能地伸手用力抱住了她。
李言和寧濉安靜地吃瓜沒出聲,顧川卻是抱著手,誇張地邊「嘖嘖」嘆氣邊搖頭:「這怕有點難度。」
衡月下手不輕,林桁被這一下刺得唇邊有些紅,好半天都沒緩過神。
林桁習慣性地點頭,輕輕「嗯」了一聲,點完才反應過來衡月看不見,又老老實實回她:「剛剛洗完。」
說了一句,第二句似乎也變得簡單起來,他第一次在衡月工作時問她:「你什麼時候回來?」
林桁一句「不為什麼,我有喜歡的人」還沒出口,忽然聽見身邊傳來「咔嚓」一聲輕響。
圖書館寬闊安靜,她說話時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林桁聽不見,雙手撐在桌上,靠得很近,眨巴著眼睛笑看著他。
少年頓了一秒,而後用力抱緊了她,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啞:「……嗯。」
顧川只要在場,便理直氣壯地蹭衡月的車回家,有時見到林桁還要笑話他一句嬌氣,多大的人了還要他姐來接,還給他取了個外號——「林嬌嬌」。
沒有尋常人訴說愛意時的急切,他只是在平靜地告訴衡月,彷彿不需要她的回應。
衡月想到他以前洗完澡從浴室出來那副又濕又潤的毛躁小狗樣,掛了語音通話,轉撥了視頻。她的聲音太過溫柔,林桁想也沒想便接通了視頻。
椅子靠背下方是鏤空的,衡月沒出聲,靜靜欣賞了片刻,伸出手隔空沿著他後背那道深凹的脊骨摸了下去。
衡月沒想到會被他這樣問,她在家時,林桁一日三餐為她準備得豐盛,一時之間竟因自己在外面敷衍用餐而產生了點兒說不出的愧疚。
他抬起頭來,目不轉睛地看著衡月的側臉,忽然低頭用唇在她臉上輕輕碰了碰,並不深入,一下便分開了。
他的聲音很輕,彷彿呢喃。衡月心尖顫動,又聽他低啞地重複著:「我很愛你。」
林桁似乎覺得這距離太親近,他眉心微斂,往後拉開距離,果斷回道:「不行。」
林桁道:「什麼?」
林桁不想說是從顧行舟的朋友圈得知的消息,胡亂道:「我算的。」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條定律在衡月這兒不起作用。她缺乏常規的共情能力,偏喜歡林桁這種懂事早、自己忍著不講的類型,他爹雖然不疼,但挺招她疼。
突然,她恍然地「啊」了一聲,看向林桁,低落道:「難道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衡月面色如常,唇邊甚至掛著抹優雅的笑,林桁瞧不出她是不是在生氣。他怕她生氣,可又覺得,按道理她應該生氣才對。
「好白……」衡月感嘆道,「是因為手機自帶的濾鏡嗎?」
衡月的鐲子。
林桁的眼眶紅得不像樣,但也的確沒哭出淚來,只濕潤了幾分。他不怎麼會哭,自小吃慣了苦,心性磨得堅韌。除了在衡月面前,這些年也就家裡兩位老人離世時紅過眼睛掉過淚。
聽衡月念了兩句,林桁這才想起自己之前的確收到過一封信,不過和-圖-書他記得那時衡月好像並不在意,沒想到衡月還會提起這件事,而且還念了出來。
夜幕四合,燈火壯闊,遠方孤鳥歸巢,離船停岸。
衡月撫了撫他濕軟的頭髮,雙手從他的腰間穿過輕輕抱住他,安撫著他的情緒。
林桁解釋不清楚,索性不和顧川解釋了,但顧川卻認定林桁幹了對不起衡月的事,當天回去就把林桁在圖書館和這個女生見面的事添油加醋地向衡月彙報了一遍。
林桁似乎沒注意到自己的嗓音從通話開始就有些沙啞,彷彿午睡時間過長,睡昏了頭,呼吸卻又不似睡太久時的悶緩,反而有些沉重。
少年鮮少將感情流露于口,可情不能自抑,一經分別,眼下所有思念都如遏抑不住的厚重岩漿爆發而出,濃烈深沉,叫衡月心間滾燙。
衡月回憶著信上的內容,緩緩複述道:「林桁,我喜歡你。第一次見你是在食堂,你當時穿著白色短袖在窗口排隊……」
車門關上,林桁坐進副駕駛,安全帶還沒拉下來,就看見衡月上身探過中央扶手,手臂朝著他的臉旁伸去,雙指一合,毫無預料地在唇邊抹了一把。
衡月只記得些許信上的內容,她敲了敲方向盤,思索道:「還有什麼來著,哦對了。『林桁,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請問你能做我男朋友嗎?』」
顧川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嘲諷道:「今天才第六天。」
她看了眼乾淨的手指,發動車輛,也沒看林桁,只道:「唔,例行檢查。」
如果忽略林桁升溫發紅的耳朵,他此刻乍一看去和剛才沒什麼兩樣。可衡月卻一眼看出他緊張了許多。他兩條長腿微微往兩側分開,手放在膝蓋上,連坐姿都有些僵硬。除此之外,整個人還透露出一種強烈而隱晦的羞恥感。
顧川不滿地「嘖」了一聲,又從他書包里翻出來擺回自己面前:「你什麼品種的小氣鬼?」
他一貶一捧,拉踩得熟練:「你看人嬌嬌,脾氣多好……」
他快一周沒直接和她說過話,語氣里有說不出的急切。
他說:「姐姐,我看不見你。」
擱以前,林桁壓根兒不會接顧川這話,挨了兩句損也就聽著,今天難得回了嘴。
顧川咬牙切齒:「這不是情債是什麼?你聽聽你自己說話心虛成什麼樣了!」
例行檢查?檢查什麼?
女生似乎已經習慣林桁冷淡的態度,並不在意,反而興緻沖沖地問他:「我上次和你說的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呀?」
他伸手調整著手機的角度,問道:「這樣能看見嗎?」
林桁從書里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我不是驢臉。」
寧濉和李言都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但小霸王卻眯著眼看著林桁和女生沒吭聲。
從此不覺得有什麼事邁過不去,但沒想如今在思念一事上栽了跟頭。
林桁自小活得糙,並不把自己撞了一下的膝蓋當回事,不過衡月要他養,他也聽話地沒有亂來。
「人都找上門來了,你還沒有!」
寧濉和李言不了解實情,但顧川卻清楚林桁這兩次出門興緻都不高的原因,無非是因為衡月這段時間出差去了國外,快一個星期了還沒回來,歸期不定,所以林桁跟丟了魂似的。
她不問還好,一問林桁便驀然皺起了眉,他不答反問:「你在國外是不是沒有按時吃飯?」
林桁壓根兒沒想到心心念念的人正在門口看他,他盯著掛斷的手機呆坐了一會兒。衡月悄聲走到林桁身後,俯下身,雙手突然穿過他的腰側,偏頭吻在了他的耳郭上:「乖仔。」
「你管我幹什麼。」顧川回道,說完把手機揣進褲兜里嚴實捂著,還把拉鏈給拉上了,像警察保管證據似的謹慎。
李言不太明白這種感受,不過倒是能理解。他隨口問道:「出差很長時間了嗎?」
他臉上掛著壞笑,和當初在酒吧里安慰林桁的顧川彷彿是兩個人。
衡月笑著揉了揉他耳上那顆小痣:「好聞嗎?」
衡月的臉卻沒有如林桁想象中出現在手機里,屏幕一片漆黑,只有右上角他自己的視頻小窗口有畫面。
衡月就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女孩子似的名字,嘲諷意味很明顯,但林桁脾氣好,不與他計較。
但兩人共處同一屋檐下,總有控制不住的時候,衡月有時會定定看他一會兒,然後突然伸出手勾住他的後頸,毫無預兆地親上來。
林桁聽罷,立馬站起來開始換地方,鏡頭隨之晃動,少年的面容在屏幕中一晃而過。
衡月立馬順勢轉移話題:「這麼會算,那你算不算得到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最近幾日四人聚在圖書館,正在了解大學報考院校。和圖書寧濉和李言無意中又提起這茬,顧川聽見這話,冷著臉抬起腿往兩人的凳子上一邊踢了一腳:「滾!」
林桁聽了,只當她在安慰自己,但還是忍不住感到高興。
衡月方才只當他才洗了澡的緣故,眼下突然反應了過來。
說完不等他反應,衡月摟著他,仰頭親了他一下。
她問他:「剛才在忙嗎?給你打電話你沒有接。」
不是「有點」,是「好」想。
自從上次把人教訓過一頓后,衡月一直沒再和他親近過,她顧忌著他膝蓋上的青瘀,大好的假期,卻把之後的幾天時間都留給了他養傷。
她這樣問,不過是興起了想找個理由逗一逗他。
手機另一頭,衡月輕輕挑了下眉。
只要她在,他就會一直愛她。
「啊?」林桁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為什麼這麼問,他感覺這話有點不對,說不上來哪裡古怪。若非要理清楚,那就是他覺得衡月此刻興緻很高,而她興緻高的時候,總愛一本正經地戲弄他。
林桁沉默地跟著衡月上了車,他滿腦子胡思亂想,長眉微皺著,面色看起來有些冷硬。
他抿了下唇,耳根子突然燒了起來,衡月看了眼少年羞紅的臉,再次問道:「記起來了嗎?上次寫信的是這個女孩子嗎?」
李言像個小老頭似的搖搖頭,壓低聲音道:「川仔,我總覺得你這幾天有點暴躁。」
她站在卧室門口,看見剛才視頻中的人此刻就背對著她坐在椅子里。
小霸王不允許林桁過問他,又正大光明地八卦起林桁的事來。他不像寧濉和李言兩人偷偷摸摸在一旁猜,直接越過林桁問那女生:「你倆聊什麼呢?什麼不行?」
林桁不清楚顧川為什麼讓他看這個,但還是拿過了手機。
顧川這人脾氣怪,他身邊人心情不好,他火氣更大,三人都被他懟慣了,知道他那小孩子脾性,你回一句他能頂十句,是以平常能不還口就不還口。
他一副被人撞破了秘密的心虛相,說話都有點結巴:「什麼、什麼壞事?」
林桁一見顧川那表情就覺得他沒安好心,心中警鐘震響:「你在幹什麼?」
少年偏頭偷偷打量著她的臉色,動作不敢太明顯,只半秒就收回了視線。
可衡月並非在騙他,她的飛機中午落的地,她沒有告訴林桁她已經回國,林桁眼下怕還以為她與他仍隔著一萬多公里的遙遠距離。
「剛剛洗完?」
學校籃球場上,不少男同學覺得熱時就直接撩起上衣擦臉上的汗,或者乾脆脫下揉成一團隨手扔在籃球架下,大大方方地展露身材。
林桁反駁道:「你別胡說,這不是情債!」
林桁有點失落,但還是應道:「好。」
「嗯?」
彷彿被李言罵開了竅,顧川眉頭一蹙,竟真的沉思了一秒。
衡月聽他這麼說,稍微放下心,因為她不怎麼會安慰人。
他沒問「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這種蠢話,只是緊緊擁住她,有些沙啞的聲音從衡月身前悶出來:「……我好想你。」
寧濉和李言這幾天挨了他不少踹,倆人都手疾眼快地拉開凳子躲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秋色漸隱入黑夜,街角燈光倏忽亮起,猶如一顆投入夜色的火星,以燎原之勢迅速點亮了整座城市。
但大剌剌靠在椅子里的顧川瞥了他一眼后,直接替他開了口:「能因為什麼?我姐出差了,他就變成了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像焉兒了吧唧的小白菜。」
有也說沒有。
衡月說林桁招人不是單純說說,因她念書那會兒向她表白的人也不少,她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等他上了大學,以後進入職場,喜歡他的人只會越來越多,她要挨個盯著,怕是盯不過來。
牙齒微微陷入皮肉,林桁「唔」了一聲,沒躲。
顧川聞言抬起腿又想踢李言一腳,但他不知怎麼動作一滯,慢慢把腿收了回來。
李言和寧濉頗為認同地點頭,舉手無聲拍掌鼓勵。
遠方一簇璀璨如煙火的燈光閃過夜色,在這茫茫無邊的城市角落,林桁緊緊擁著衡月,低聲道:「那個……」
他這話聽起來乖得不像話,隱隱帶著央求之意。衡月看著屏幕里少年的黑髮,一顆心像泡進蜜罐子似的又脹又軟,她回道:「很快。」
林桁不知道衡月在做什麼,但他的身體似乎能感受到衡月的視線,手臂不自覺握了下拳。
如果林桁之前和衡月打過語音,就該知道異國間語音通話延遲嚴重,根本不像他們此刻交談般流暢。
寧濉和李言不久后也知道了林桁和衡月的事,幾人住的地方近,經常一起約著出門。兩人震驚過後,十分能體會顧川身為弟弟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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