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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死嘍。」塗塗的話沒遮沒攔地蹦出來，這才用手捂住了嘴巴，朝季風媽媽伸伸舌頭，這要是在家啊，媽媽非把她的耳朵拉成兔耳朵不可。

媽媽尖著嗓子奚落爸爸說：「塗總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也有錢買不到的東西。」

因為這個，她一直很討厭男生，像出色的時漆和時常抽風的沒穩定塗塗都非常不喜歡，但就無法做到討厭季風。

一天的課都上得雲里霧裡。放學的時候又是欲雨未雨的樣子，今年秋天的雨好象特別的多，天氣不好，天很快就黑了。那天剛好輪到塗塗那組做清潔，做完了，塗塗和季風都磨磨蹭蹭地在收拾書包，終於等到教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你是班幹部嗎？」季風媽媽又說，「你成績一定也挺好吧。」

「那是貧民窟，不是你們這些闊小姐去的地方。」季風冷冷地說。

「是的。你們家真難找，我問了好多人呢。」

季風顯然吃了一驚，過了一會兒他說：「其實那也沒什麼，我三歲就沒有了爸爸，你看我不是一樣地長大了？」

塗塗的家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但她還是常常會想起那個和她一起看過星星的男孩，想起自己若有若無的初戀，想起季風對我說，一千零一個願望太多了，許一個就夠了。

新年很快就要到了。

季風坐到她身邊來，悄悄對我說：「祝你生日快樂啊。」

塗塗點點頭，和他一起騎車出了校門，在分手的地方揮了揮手，便各自匯入了人流。那夜的日記塗塗寫了很長，最後的一句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個壞女孩，可是我真的喜歡，有個男生對自己這麼好的感覺呢。」

「什麼叫最後關頭？」季風媽媽奇怪地問。

也許這就是暗戀吧，傻得可以。

題目真難。

她也沒跟爸爸說，怕他趁此又教育自己一番。

日記本里，也漸漸地多了季風這個名字，從季風家出來那天塗塗在日記里寫道：「我真沒想到季風的家會是那種樣子，那種房屋在我們這裏幾乎找不到了，很矮的磚房，像老電影里的那種。他睡著了，不知道我去看過他，我真心希望他可以早些康復，早點回來上課，沒有他坐在身邊，好象一切都空蕩蕩的呢！」

「別讓大人的事影響我們，」季風說：「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得長大，自己過自己的生活，所以要快樂一些。」

塗塗到的時候季風媽媽不在，她出去買菜了。她和季風坐在他家後門的小院子里聊天。季風對塗塗說：「告訴你一件事，我媽媽可能要再嫁人了。」

這真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新年，爸爸和媽媽終於說到了離婚。

「謝謝。」塗塗把禮物接過來，但是她沒拆，她對任何禮物都不感興趣。

塗塗很害怕，她忽然很想念季風，想念他那種憂鬱的眼神，那種眼神曾不止一次地打動過她，可她發現自己卻是第一次真正地懂得它的含義。

塗塗班上的女生都挺厲害的，相比之下塗塗就有些自卑。同桌季風很少講話，常常一天也說不上一句話，她只好扭過脖子跟後座的吳美美他們說話，說得脖子都發酸。有時說到很好玩的笑話，季風也好像聽不見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高興。」季風說，「她應該有她自己的幸福，那個男人很有錢，可以完全治好她的病。我希望我媽媽幸福。」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季風又說，「其實這個世界上沒什麼事是大不了的，你相信嗎？都會過去的。」

「可不是？」塗塗說。

塗塗希望季風媽媽可以用那一百塊錢給他買點好吃的。季風真的太瘦了，體育課上跑八百米，在那一組他落在最後的一個，經過塗塗身邊的時候，塗塗忍不住喊了一聲加油。季風的表情從塗塗的面前一閃而過，眼珠很黑很亮，好像還有一抹微笑，那微笑讓塗塗怦然心動。

「如果失去爸爸呢？」塗塗問。

「你說什麼？」媽媽叫起來，「怎麼說他也是你爸爸啊。」

可是季風媽媽只是溫和地笑笑，然後招呼她坐下，還去給她泡茶。塗塗看著她的背影，想起報紙上說她有病，不過她看不出來她哪裡有病。只是覺得她穿得很樸素，說話輕言輕語的，和自己的和*圖*書媽媽還有很多同學的媽媽都不太一樣。

「沒什麼，今天謝謝你。」塗塗說。

媽媽砸壞了客廳里那個很大的魚缸，那是爸爸最心愛的東西。水流得一地都是，美麗的魚在地上可憐的撲騰，塗塗從來沒見過媽媽那麼沒風度，披頭散髮，手裡拿著一把鐵椅子。用嚇人的眼光盯住爸爸。

「你這些天就是為這個事不開心吧？」

吳美美附到塗塗耳邊說：「哼哼，要說扮酷，謝霆鋒都輸給你同桌。」

塗塗的眼淚就這樣下來了，在語文書上滴成一個一個的圈。季風湊近了些對她說：「好啦，別哭啦，讓別人看見多難為情。」

「那我陪你吧。」季風說。

記日記依然是每晚必須的功課。真的很喜歡寫日記，記錄每一天里和季風之間的每一個小小的細節，生怕會漏掉些什麼。

塗塗很少去爸爸的公司，爸爸看到她的時候很高興地站了起來。塗塗開門見山地說：「爸爸你真的不想要和我媽媽了嗎？你是不是真的有別的女人？」

「不是一年中的頭一天么，」季風說，「你開學第一天自我介紹的你忘了？」

整整一天，季風沒有跟塗塗說一句話。塗塗當然也不會主動跟他說話。看得出來，季風的病還沒有完全的好，課上到一半，就把頭放到課桌上休息一會兒。不過塗塗可不想問候他，怕招來更多的白眼。

至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她以為她可以和季風做朋友。

季風笑笑，也俏皮地說：「有點特別的朋友，你說是嗎？」

「佩服佩服。」塗塗由衷地說，「以後要多多麻煩你呢。」

季風忽地一回頭，看著吳美美說：「你是在說我嗎？」

「我也從來沒想過我會跟一個女生說這麼多話。」季風答。

「你最想許什麼願呢？」塗塗問他。

塗塗當然沒有告訴季風她就是那個老總的女兒。

「阿姨你好，」塗塗禮貌地她打招呼，「我是季風的同桌塗塗，聽說他病了，我來看看他。」

塗塗朝他笑笑，不動聲色地抄起來，一邊抄一邊想，看來季風也不是想像中那麼不可理喻呢。

「死不了。」季風沉著嗓子說，「昨天，是你來過我家？」

塗塗就覺得，真的是個很怪的男生呢。

不好意思讓她忙碌，塗塗趕緊說，「不用喝茶，我真渴了，還是白開水解渴。」

上課鈴響了，老師還沒進來，全班一片喧鬧聲，就在那一片喧鬧聲里，塗塗卻聽到季風也輕聲問她說：「你沒事吧？」

可是生活怎麼可能是那麼的風平浪靜呢，那天的日記只記了一半塗塗就聽到客廳里傳來一聲巨響。

「嗨，」塗塗跳下車說：「你好了？可以上學了？」

再說有一次吧，塗塗有一道數學題怎麼也想不通，有些忐忑地問他，他毫不推託地給她講解，三下五除二，塗塗就弄了個明明白白。

那晚塗塗一直不停地打爸爸的手機。可是他一直關機。

塗塗也不是有什麼遠大志向的人，但是她總想長大了也不要像媽媽那樣，她希望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至於是什麼事，她還沒有想得很清楚。但是我一定要自己掙錢花，因為只有那樣才能花得心安理得痛痛快快。

「我爸爸也要跟別的女人走了。」塗塗埋著頭說。

季風媽媽後面站著的，是爸爸。

「沒什麼意思啊。」塗塗被他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你別想那麼多啊！」

「是嗎？」季風看著塗塗說，「我人好不好跟你有什麼關係？」

「是嗎？」塗塗說，「你是高興還是難過？」

說完這些，又沒話了。

「是語文課，」季風淡淡地提醒塗塗：「你拿成英語書了。」

吳美美豈是好惹的人物，氣得呼呼直罵，噼嚦啪啦的話一句接著一句，季風卻再也不接招，趴到他的桌上看自己的書去了。

這時，塗塗聽到季風的媽媽推門回家來的聲音。她對季風說：「是呀，要快樂些，走，我們跟你媽媽一起包餃子去。」

「你怎麼知道是我生日？」我驚訝極了。

不一樣的朋友。

她開著煤氣燒的，一頁一頁看著它們被慢慢地灰飛煙滅。燒完后我一直沒有關掉煤氣，因為她不想活了，生活給她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但是她開不起這個玩笑。

吳美美被嚇老大的一跳，臉一板說，「說你又怎麼樣，成績好就不可以被人說啊？」

爸爸給他們的支票，也很快就被退了回來。爸爸當著塗塗和媽媽的面，撕掉了那張支票。再從口袋裡掏出季風給塗塗的一封信。

桌上放著一個大蛋糕和沒拆封的禮物。爸爸和媽媽在等塗塗。可是塗塗硬著心腸說我很累了，要睡覺去了。

「沒事。」塗塗閃爍其辭。

才走到裡屋塗塗就愣住了。

當時是爸爸把那張報紙帶回家的。他跟塗塗說：「你要好好跟人家學習，你就是太嬌生慣養了！」

塗塗怕季風聽見，趕緊去捂吳美美的嘴，吳美美才不怕，索性大聲說：「可惜啊，沒人家長得帥哦！」

哦，他竟然一直記得。

「你真是個好心腸的女孩。」季風又說，「我真高興和你做朋友。」

「我從來沒想過你會說這麼多話。」塗塗說。

但塗塗知道，錢對季風還有他的媽媽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塗塗聽得有些入了神。

她們推著單車在路上慢慢地走，那晚的星星很多很多，夜色很美風很涼，季風說：「小時候跟媽媽一起看星星，媽媽總是對我說，看到流星，在衣服上打個結，再許個願，那個願望一定會實現。可是我不是來不及打結就是來不及許願，笨得要命。」

「沒事。」塗塗強撐著說。

爸爸再次吃驚地看著她，他也許驚異的是塗塗竟然會問這樣的問題了，他想了很久后才對我說：「塗塗原諒爸爸。也原諒你媽媽。」

塗塗的爸爸。

這麼沒心情，班裡卻偏偏要舉辦什麼元旦燭光晚會。

從這排平房一直走過去，再拐個彎，到另一排平房，正數過去的第三間屋，有紅色門窗的那個，就應該是季風的家。

「幹嘛呢。」塗塗被他的語氣嚇住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塗塗笑笑：「有一點點啦！不過季風的成績真的很好的哦。」

塗塗沉默不語。

「是，剛剛睡著。」季風媽媽埋怨說，「這孩子就是不肯吃藥，不然可以好得快些。」

季風安慰她說：「生日呢，開心一點吧，塗塗你是個好心的女生，我從來沒見過比你更好心的女生，要相信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雖然這些年爸爸媽媽吵慣了，可是塗塗從沒想過自己真的會失去父親。

可是她沒有死掉。

塗塗喜歡起早，慢悠悠往學校里趕，在離校門口不遠處，竟遇到了季風，他靠在單車上，好象在等什麼人。

爸爸嘆了一口氣，把手放在她肩上說：「塗塗，爸爸沒有別的女人，也從來沒有想過不要你們，只是你媽媽那個脾氣，見風就是雨，實在讓人受不了。」

全班的物理測驗都糟透了，偏偏物理課上還有幾個男生搗蛋，老師氣極了，放學了還一人發兩張試卷，讓不做好不準回家。吳美美捅捅我的後背埋怨說：「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呀！」

全班哄堂大笑。

她十四歲的時候就發誓一輩子也不戀愛不嫁人。

「你？」老羅不相信地看著他。

爸爸說不看看禮物嗎？看看你喜歡不喜歡。

出院后。塗塗發現季風轉了學，聽說他和他的媽媽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他們去了南方，投奔一直不願意投奔的一個親戚去了。

季風媽媽有些寬慰地笑了笑。

但季風的媽媽還是泡了茶來，她問塗塗：「我們季風很少請同學來家裡玩，他在班上是不是有些不合群？」

如果上帝真的可以www.hetubook.com.com實現自己的一個願望，塗塗真的希望長大后可以和他再重逢一次，什麼也不必說，微微一笑便已足夠。

其實塗塗也弄不清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男生們都是要了命的狂從來不需要女生同情的。只有這個季風不一樣。

塗塗說，「我想出去走走。」

周末的時候，季風對塗塗說：「你要是不嫌棄，就到我家做客吧，我媽媽很喜歡你，她包餃子也挺好吃的。」

他沒說話，只是用眼光示意塗塗抄他的。

反正有表現欲很強的男生女生在爭著話筒唱歌。不愁氣氛不熱烈。以管妖妖為首的四個女生開始在唱一首叫《一千零一個願望》的歌，那歌真是不錯，女生們乾淨甜美的聲音充斥了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特別是季風現在生病了，看病更是要錢的，而且一定要不少的錢。

塗塗站在門口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敲門。

塗塗扭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是季風。

「哦。」塗塗好像覺得更心安一些，呼出一口氣說，「他睡著了。」

她說對了，塗塗是差不多一夜沒睡覺。她在位子上坐下來，季風的眼光和她的對撞了一下，塗塗很快地避開了。

媽媽不開門，塗塗我知道她在裏面一直一直地哭。

爸爸住了嘴，每次母女同心的時候他都是很識相地收兵。但別看塗塗和媽媽好，其實在心理上我還是更依賴和欣賞爸爸的，她覺得爸爸挺能幹，整個家都靠他撐著，而媽媽真的很舒服，不用上班掙錢，家裡的家務還有鐘點工做，可以天天出去打牌。

那天回到家裡已經很晚了。

塗塗把爸爸給她的錢狠狠地往地上一扔，攔了一輛的揚長而去。

全班都疑惑而好奇地看過來，有男生開始在起鬨，老羅夾著講義走進教室，一看這場景問道：「什麼亂七八糟的？」

「出人頭地，讓媽媽過上好日子。」他認真地說：「一千零一個願望太奢侈了，我只想實現這一個。」

塗塗當然明白，女生送男生賀卡，總是讓人想入非非的說。

塗塗把頭埋下去再埋下去。

她也沒有準備節目。

「就這樣笑，你很久沒這樣笑過了。」

爸爸拿著西裝就往外走。塗塗又喊爸爸一聲，爸爸回過頭看她一眼，眼光里有些無奈，但他還是義然絕然的走了。塗塗聽到爸爸汽車發動的聲音。聽到媽媽在她耳邊顫抖地說：「塗塗，你爸爸不要我們了。」

「我不是讓你好好跟他說嗎？」媽媽埋怨塗塗說，「早知道不讓你去了，事情給你越弄越糟！」

「我才要問你幹嘛呢，」季風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元錢來，「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塗塗醒過來的時候，爸爸和媽媽都守在她的病床前。他們手牽著手欣喜地看著她，然後和她緊緊擁抱，失去我的恐懼讓一家人再次變得親密無間。

「如果你們真這麼做，」塗塗一字一頓地說，「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們！」說完她轉身就走，爸爸追在她後面一直送她到公司門口：「有錢用么，爸爸給你一些。」說完他開始掏錢包。

塗塗覺得空氣有些緊張，於是自我介紹說：「阿姨我叫塗佳，不過我們班上的人都叫我塗塗，我們班女生的名字都挺好笑，比如貓貓啦豆豆啦妖妖啦，全是兩個字的哦。」

說完了這些，兩個人坐著，就沒有什麼話了。

深秋早晨的天空象一件溫暖而平服的灰色襯衫。

結了婚像爸爸媽媽那樣整日吵吵鬧鬧的，實在是沒有意思。

當然季風也不必知道。

信很短很短。

「快回家吧，我要是回去晚了，我媽一定會擔心。」

「小孩子懂什麼？」

爸爸把茶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扔，茶水濺得老高。

緣份是很奇怪的東西，塗塗沒想到上了初中竟然和季風成了同桌。季風很瘦，穿著一套很舊的運動服，不過他有很特殊的氣質，最https://www.hetubook.com.com重要的是他成績好，好到你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語文課上老師抽他起來讀課文，塗塗還發現自己很喜歡他的聲音，告別是尾音，聽起來有些像那個有名的配音演員童自榮。

「就是朋友嗎？」塗塗俏皮地問他。

「不是啊，不是啊！」塗塗拚命喝水拚命擺手說，「我的成績很爛很爛的跟你們季風沒法比啊，他全年級第三呢，我離他十萬八千里！」

家裡氣氛開始一天比一天緊張，爸爸很少回家了，就是回家，也很少跟媽媽說話，只是過問塗塗的功課。媽媽鬧也鬧過了罵也罵過了漸漸偃旗息鼓，她央塗塗去跟爸爸談談。

「你們的事我再也不管了！」塗塗氣呼呼地躲進了自己的小屋。

老羅倒是會做好人，對塗塗說：「你看看，他都當眾認錯了，你就別較了？」

「是這樣的。」塗塗說，「阿姨你別著急，我們班同學都是這樣的，不到最後關頭絕不吃藥。」

吳美美摸摸她的額頭說：「你沒事吧？」

塗塗撲過去抱住了媽媽。

「要成功做什麼，女孩子乖乖巧巧的就比什麼都好。」媽媽繼續替塗塗辯護。塗塗朝著她擠眉弄眼。

媽媽在家裡焦急地等塗塗，問塗塗情況怎麼樣。塗塗恨恨地說：「那樣的男人，不要也罷！」

「我不是故意的。」季風站起來，對著塗塗很誠懇地說，「對不起。」

塗塗留在原地，有些委屈的悵然若失，自己是想做好事，可是事情怎麼到最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季風的表情里，流露出對自己的那麼多的不滿，真令人垂頭喪氣。

塗塗很兇地朝著他喊：「難不難為情關你什麼事！」

季風愣住了，看著我。

就從那以後塗塗和季風之間有了默契。雖然他什麼也沒說，但塗塗感覺我和他之間是有一種很特別的關係的。這種關係說不出也不可說，塗塗很喜歡這種微妙的感覺。這讓她枯燥的高中生活里多多少少有了一種樂趣，一種潛在的樂趣，一種讓她想起來就覺得青春實在是有些美好的樂趣。

「我爸爸跟別的女人走了。」季風說，「一去就沒有回來。」

塗塗衝出去，是媽媽。

塗塗哈哈大笑。

塗塗是上了初中才和季風做同桌的，不過在這之前，她就在報紙上認識了季風。她還記得那篇報道的名稱是：寒舍里走出金狀元。大意是說季風從小沒有了爸爸，媽媽又得了病在家不能出去工作，念小學的時候他就常常捨不得吃午飯，也捨不得花錢坐公車，每天上學放學都要在路上跑一個多小時，一面跑一面背英語單詞，就是這樣的一個家境貧寒的少年，以雙百分的成績考進了最好的重點中學。他的勤奮好學感動了某企業的老總，所以慷慨解囊助他上學等等。

除了日記，當然沒有人會知道塗塗的心事。

「那你當初幹嘛要娶她？」塗塗問。

「我也希望你媽媽幸福。」塗塗由衷地說。

何況物理一直是塗塗的弱項，她埋著頭費勁地做，感覺到天已經慢慢地黑下去了，而且還開始下雨，秋天的天下一場雨就更涼一些，塗塗有些冷，有些心煩意亂，題目就更做不下去，頭暈暈的。

「媽媽你別瞎說。」

於是塗塗去爸爸的公司找他。

「我們塗塗哪裡不好啊？」媽媽說：「我覺得她一點也不比別的孩子差！」

第二天剛進教室的門，吳美美就誇張地拉住塗塗說：「塗塗塗塗你怎麼了，像是一夜沒睡覺呢。」

「你沒事吧？」季風先說話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張試卷從她的邊上悄悄送了過來。

塗塗在那一晚燒掉了她的日記本。

季風把錢往塗塗手裡一塞說：「謝謝你，不過以後請別再用這種方式侮辱我的人格！」說完騎上車就遠去了。

「他要是不回這個家，就永遠也不是我的爸爸。」

「謝謝你啊。」季風媽媽收下了。不過她看了塗塗一眼，眼光里有一些疑惑。

「季風你為什麼沒有爸爸？」塗塗終於問了這個一直想問的問題。

「眼和_圖_書光短淺。」爸爸批評媽媽，「不給她壓力她永遠也不會成功的。」

開門的果然是季風的媽媽，她很白凈，看上去也很年輕，很溫柔地問塗塗說：「你是找人嗎？」

那晚，塗塗把頭埋在被子里，打著電筒偷偷地記日記，她對日記說：一個願望是無論如何也不夠的，我要從十六歲的第一天起開始許願，一直許到一千零一個願望，希望我和他都能快快樂樂地長大。

寫完了，趕緊合起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看。有了心事的日記本，惦在手裡沉沉的。將它小心翼翼地鎖進抽屜里，塗塗有些不明白自己了。

「真好玩。」季風媽媽說。

她實在沒有辦法做到袖手旁觀。

那個某企業的老總，不是別人，就是塗塗的爸爸。

「哦，快請進快請進！」季風媽媽微笑著請塗塗進屋。塗塗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左顧右盼，發現季風家的屋頂很矮，屋子裡有些黑，傢俱看上去都非常的陳舊和簡單。而季風就躺在迎面的那張床上，身上蓋著一層厚厚的被子，看樣子，他睡著了。

「嗯。」塗塗說。

所有的題目，他都已經做好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塗塗很勇敢地看著爸爸。

季風總讓塗塗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總想為他做點什麼。

季風看看吳美美，半天吐出四個字來：「你很無聊！」

她的話真的不多，跟季風一模一樣，看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一點也不像塗塗的媽媽，塗塗最不喜歡的就是媽媽的這一點，要是有同學到她家去了，她媽非把人家問個底朝天不可，害得她都不敢帶任何人到家裡做客。又坐了一會兒，塗塗看季風沒有要醒的意思，也不好意思再坐下去，這才想起來的正題，從書包里掏出一張賀卡來給季風媽媽說：「等季風醒了，請把這個給他，祝他早日康復，早點回學校上課。」

「沒問題。」季風說。

塗塗猛然想起季風對她說，那個男人很有錢，他可以完全治好我媽媽的病，他要和我媽媽結婚了。

塗塗很爽快地答應了。再說她也實在不想呆在家裡，不是看爸爸橫眉怒眼就是聽媽媽哀聲嘆氣。

「沒什麼。」季風說，「我跟她開了個玩笑，誰知道她受不了。」

避過那眼光跟季風媽媽說再見，塗塗出了門便走得飛快，生怕有人會從後面追上來。那張賀卡是用信封裝著的，不過沒有粘上，其實她不怕季風的媽媽看，其實是希望她快點看的，因為裏面夾著的除了賀卡，還有一百元錢。這是早上向爸爸要的，爸爸都沒問她用來做什麼就爽爽快快地掏了皮夾子，於是塗塗就後悔自己沒有要兩百，要是要兩百，他肯定也會毫不猶豫地給的，對於爸爸來說，錢實在是不算什麼。

老羅讓大夥每人準備一個節目和一份小禮物。同學們都很少在晚上的時候到學校來，何況是到學校里來玩。大家都很興奮。課桌被排成了一個圈，燭光照耀著每一張臉。塗塗恍恍惚惚地坐在那裡，這才想起今天也是自己的生日，可是爸爸和媽媽忙著在離婚，他們早忘了她的生日了。

這個陰晴不定的男生把塗塗弄得挺不好意思的，她從來沒和這樣的男生打過交道，但越是這樣，卻越是想接近他和了解他。就這樣，塗塗開始默默地關注季風，除了盼著老師抽他起來讀課文以外，還特別喜歡他在課堂上回答問題時有條不紊的樣子，彷彿什麼樣的題目都難不到他。天生讀書的腦袋，令人羡慕。

也許真像季風說的，沒有什麼事是過不去的。塗塗在日記本上胡亂地亂畫，不允許自己掉一滴眼淚。

季風說：「媽媽說我該和同學多來往。你去我家她一定很高興。」

下課的時候，季風從來不到操場上玩。眼睛偶爾看著窗外，有些要了命的憂鬱。後來塗塗下了課也不出去玩了，吳美美拚命拉她她也不去。更喜歡的就是和季風一樣安安靜靜地坐著，裝模作樣的看書。季風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她想季風真是太寂寞了，她一廂情願地希望自己這麼做能讓季風的寂寞少那麼一些。

塗塗微笑。

「你爸爸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媽媽說完這些就再也沒力氣和我說話了，她進了卧室，留下塗塗一個人在一片狼籍的客廳里發獃。

「你為什麼對葉青那麼凶？」塗塗忍不住問道：「其實你人挺好的啊。」

不吉利，不吉利，實在是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