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霸總文學
拳打「女人你在玩火」，腳踢「你不過是個玩物」。
敗得徹徹底底，敗得毫無懸念。
裴寂幾乎是在拿整條命與他對抗，黑衣被夜色吞噬殆盡，身法游弋之間，有幾滴鮮血滴落在地。
可如果江肆早就預料到了一切，包括長老背叛、迦蘭陷落、甚至所有人在受到衝擊后失去意識昏睡不醒——
青年坐在書桌前，輕輕合上手裡的古籍：「至於迦蘭城，我會耗盡殘存的所有靈力，在城中設下一個巨大屏障，抵禦洪水來襲。在我與玄燁的靈力衝撞之下，城中百姓的神識必然會受到衝擊，從而失去意識陷入長時間昏迷——這就是我們第二步計劃的契機。」
按理說江肆損耗的靈力比他多得多，就算沒死，也絕不可能在他之前醒來。
鄭薇綺祖安蓄力：百分之三十。
玄燁挑了挑眉，似是想起什麼極為開心的事情，忍不住吃吃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從懷裡掏出某個物件，毫不憐惜地丟在地上。
尤其是，看破了他把戲的女人。
江肆驚了。
怎麼會？
賀知洲默了片刻。
魔氣四溢，彷彿包裹了某種隨時都會掙脫而出的東西，不斷膨脹著劇烈晃動，在下一瞬間便會陡然爆開。
寒光凜然，伴隨著化神期魔修的沉重威壓一同襲來。寧寧被那雙陡然睜開的眼睛魘住，等察覺不對勁，已經躲閃不及。
四雙眼睛滿含著不可置信，同時望向一處方向。
那他是不是也就可以提前做好準備，委託旁人將沉睡后的他藏匿在某個安全的地方，等待時機醒來？
「我不要掩護。」
「從一開始？」
鄭薇綺的表情如同剛吃了蒼蠅，面如死灰地勾起江肆下巴，語氣軟了許多，皆化為一聲曖昧至極的輕嘆：「男人，你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話音落下的瞬間，玄燁瞳孔中的血紅陡然加重，竟成了兩顆通紅的血珠，血色轉動翻滾，隱隱有爆裂之勢。
他的劍氣如同本人一樣冷冽，彷彿挾裹了一層薄薄冰雪，劃破空氣時，勾起一片銀霜般的雪色。
當年孟卿假意答應玄燁，轉頭便將此事告知江肆，斟酌片刻后提議：「少城主，來者不善，我們恐怕難以應對。不知能否向仙門與世家求援，助我們一臂之力。」
裴寂沒有應聲，揮劍斬下。
鄭薇綺為保護兩個手無縛雞之力妖族，受了不輕的傷。如今一襲男式白衣被血跡染出朵朵紅梅，顯出幾分殘酷嗜血的美感。
一個被古早霸總文男主角附身的自戀狂？不會吧不會吧？
他傾家蕩產購買的寶劍和功法在此刻終於起了作用，一邊揮劍一邊喊：「我聽說過重過純的魔氣突然爆發，會引起周圍魔族的共鳴——裴寂不也有魔修血脈嗎？一定是身體里的魔氣與劍氣起了衝突。」
五人齊聲應了「是」，攝魂法陣應聲而動，幾抹血光騰空而起——
裴寂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卻仍在咬著牙死死支撐，不將情緒表露分毫；
卻不知怎地，忽然又同時沉甸甸地落下，化為腳邊的一灘軟綿綿的血咒。
孟佳期聞言訝然地睜大眼睛，順著聲音的源頭看去，喉嚨里不自覺喑啞出聲：「少……少城主？」
攝魂陣破，玄燁的最後一絲希望也隨之宣告終結，更不用說還遇上了不死不休的死對頭，發現被人家騙了整整三百年。
曾經一往無前的王霸之氣在她面前顯得那麼不堪一擊，成了只唯唯諾諾的小王八。
賀知洲：……
至於寧寧家的大師姐——
濃郁的魔氣與二十一世紀的炸彈沒什麼兩樣，爆開的瞬間掀起層層熱浪，帶著千鈞力道橫衝直闖。
鄭薇綺第一時間護住秦川與孟佳期，拔劍勉強擊碎迎面而來的魔氣，保護兩個修為尚淺的妖族不至於白白送命；裴寂斬落一塊從天而降的木製房梁，不知為何微微皺了眉，低聲對寧寧道：「我掩護你，走。」
他從蘇醒之後就一直費盡心思找尋江肆的身體，終於在某個角落發現了他白森森的骸骨，因此便理所當然地認為，那人已隕落在百年前的苦戰之中。
江肆眼看久久得不到回應，或許是為了挽回一點顏面，強撐著嘴硬：「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對你的劍術有幾分興趣。女人，惜才之心人皆有之，除了愛情，我什麼都能給你。」
腹部傳來難以忍受的刺痛，玄燁無m.hetubook.com.com比驚詫地凝視著少年視死如歸的眼眸。
萬劍訣難度極高，往往由化神期大能所用。玄燁萬萬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竟能使出此等招式，被道道劍光逼得後退幾步，暗罵一聲后催動魔氣護體，卻還是被刺出道道長痕。
魔氣密集且攻勢兇猛，眾人來不及一一斬斷，身上或多或少都被劃破幾道血痕，等終於逃出屋子，便聽見轟隆一聲巨響。
鄭薇綺的表情頓了一下。
也就是說，他很可能早就做好了與他們同歸於盡的準備。
頭頂是狂墜而下的牆體，身側則是殺意洶洶的魔氣萬千。
「受到化神期靈力衝撞，昏睡時間少則數十年，多則上百年——但如果提前服用固神丹，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延緩衝擊。」
他體內的魔氣橫衝直撞，顯然已經難以遏制，明明疼得指尖發抖，卻還是面無表情地擋在她跟前，聲音很冷：「別碰她。」
這兩人居然說得有來有回、棋逢對手，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當代霸總文學經典範本，不愧是你們。
簡直是身體與心靈上的雙重打擊，成功讓他化身為音樂噴泉，一邊大喊大叫，一邊從嘴裏噴出天女散花般的黑血：「等、等等！江肆，只要你答應不殺我，我就把魔君的位置讓給你！」
玄燁懶懶坐起身，眼裡儘是玩味的笑意，抬起右手按在耳邊，用力一拉，便扯下一張人面：「本來還想再裝一陣子，沒想到被直接看穿了……看來你不如那個劍修小姑娘聰明。」
「屆時城門布陣，我不會將靈氣匯聚于陣法之上，而是一味猛攻玄燁。他行事莽撞，一旦一心認定我潛心布陣，就不會在自己身上多加設防，只需要趁其不備，就能打他個措手不及。」
孟佳期咬牙切齒：「你這混蛋！」
這瘋子！居然將魔氣與正道劍意一併融入劍中！他難道就不擔心走火入魔、靈氣逆流么！
陣法催動之際，有人中途停止布陣，導致整個局功虧一簣，滿盤皆輸。
孟佳期不知是氣還是怕，渾身發抖：「這是……那五位長老。」
鄭薇綺面無表情。
「元嬰三重，也敢跟我斗？」
就像周圍所有人都在正正經經演仙俠劇，結果突然來了個剛從霸總愛情片里走出來的傢伙，還一本正經地開始念土尬劇本。
執迷不悟的明明是他們！
兩-級-反-轉。
孟卿大駭：「少城主……！」
與三百年前城門上的情景……如出一轍。
太恐怖了。
他笑得彎了眼睛，血紅瞳孔中閃爍著愉悅的光：「迦蘭城沉睡了多久？整整三百多年啊！你們不知道，我當初找到他的時候，江肆已經成了具孤零零的骨架，衣服也爛掉了，只有這塊牌子還在。」
秦川瞬間炸了毛：「那我們少城主呢？躺在床上的是你……少城主去了哪裡？」
寧寧以劍氣護體，將裴寂的腦袋擁入懷中。他的身體僵硬如雕塑，自始至終沒有動彈，連呼吸都是輕輕的。
救命啊！師姐自己變成霸道總裁啦！
孟佳期暗暗握緊拳頭，嘴唇被咬出一絲鮮血。
江肆的語氣弱了一些：「別忘了你的身份！怎可如此、如此逾越！」
裴寂的進攻越來越凶。
然後一腳踩在地面的血印，輕輕一動，就將它抹成一團看不清形狀的血糊。
……只不過這一次，裴寂是為了保護她。
好在寧寧的劍法主攻迅捷靈動，星痕劍白光大作，引出燦如星河的點點劍氣，細密如狂風驟雨，斬在來勢洶洶的大網之上。
裴寂傷得如此厲害，必然難以抵抗；由長老們掌控的五方攝魂陣擺好之後，取魂只需要短短一瞬間，其他人根本來不及阻止。
雙劍相拼，兩道人影快得幾乎無法看清。一白一黑兩道劍光倏然相撞，沒有多餘技巧，只有在殺伐中練就的本能與殺意。
也許在三百年前，這種性格的確是種還算不錯的潮流，能引得萬千少女大呼有個性。但此時此地再講出來——
他說罷嘆了口氣：「只是苦了您，不得不當上一段時間眾人厭棄的叛徒。」
孟佳期與秦川看上一眼，就不禁頭皮發麻。
嘴裏雖然這樣說，他卻並沒有給出可供選擇的機會，在一瞬后俯身從房頂躍下，徑直走到寧寧面前。
「還猜不出我的身份么？」
長袍飄然，邪風盈身，衣wｗw•ｈｅtuｂｏｏｋ.cｏｍ•cｏｍ物一角被悠悠吹起，露出縈繞在腳踝、如長蛇般死死攀附著的魔氣。
「想要破了這城？」
「哦？」
然後秉承著呵護祖國花朵健康成長的原則，十分認真地回答：「他們在練那個……那個小跳蛙功。蛤蟆見過吧？動作差不太多的。」
寧寧後退一步道了謝，聽見不遠處的孟佳期怔然出聲：「少城主？」
但她畢竟是劍派當之無愧的大師姐，當即咬牙握劍，騰然起身，一躍而上房檐頂端，劍影分化成道道白光，將整個身體環繞其中。
多麼霸道，多麼恣睢妄為。
而她現在最排斥的事情是——
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為榮華富貴捨棄仁義與本心。
「你、你們！」
大師姐的表情已經不太對勁了。
江肆回他一個極其清淺的笑，語氣里聽不出起伏：「哪裡來的什麼『說服』，打從一開始，孟叔就是我的人。」
寧寧用手帕替裴寂擦乾淨臉上的血漬，抬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大叔，時代變了。你難道不知道，自從仙魔大戰之後，魔族就被屠滅得一個不剩了嗎？」
鄭薇綺祖安蓄力：百分之七十。
在轉瞬之間，筆直刺入他小腹之中！
站在陣法中心的老者孑然而立，混濁眼眸中頭一回浮起一絲清明的亮色。他並未念咒，也沒有驅動陣法，而是朝他們淡淡笑笑。
寧寧帶著裴寂去了醫堂療傷，聞風而來的迦蘭城民則將諸位長老盡數送入詢審堂。
偏偏一旁的孟佳期看得滿臉通紅，不停在他耳邊嘰里呱啦：「少城主好有魅力，好有男人味哦！怎麼會有人像他這樣，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冷峻又憂鬱的男子氣概呢？」
頓了頓，又道：「不如我們將計就計，雖然不能勝過他，卻能拼個魚死網破。」
「你們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他記得寧寧說過，鄭薇綺在山下歷練時學了許多罵人的話，是個不折不扣的祖安小天才，後來被師尊天羡子下了咒，才勉強收斂一些。
裴寂臉色愈發白了幾分，避開寧寧的視線：「我沒事。」
他聽了聲音才知道，原來這是個穿著男裝的姑娘。
俊美的青年沉默片刻，輕啟薄唇，用盡了一生中的所有認真：「兄台，你的胸肌為何如此浮夸？」
玄燁的笑聲迴旋于耳畔，突然被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破音突然切斷。
沒有想象中的攝魂鎖靈，更沒有預料之中的血色漫天，咒語還沒發動就宣告了終結，一切恍若從未發生。
這正是玄虛劍派的不二真傳，萬劍訣。
其中一位瞥見她，目光淡淡地揚起下巴，滿目皆是冷漠與輕蔑，正是孟佳期的親生父親，孟卿。
鄭薇綺一把將他推倒在地，江肆還沒反應過來，就直挺挺躺在地上，胸口頂著她的膝蓋，動彈不得：「用一次萬劍訣就引起你的注意了？老娘還能把你的頭擰下來一腳踹飛讓它與太陽肩並著肩，保證讓你永生對我念念不忘。除了愛情什麼都能給我？一百萬靈石趕緊的！還有你以後八百年的工資血汗錢，拿來，全給我拿來！」
江肆眉頭微擰，拔高音量：「諸位，趴下！」
裴寂終於承受不了魔氣外溢的疼痛，半跪在地，用手掌勉強支撐身體。
不知怎地，他竟有些怕了。
與魔修周身籠罩的邪性與殺氣不同，迦蘭城赫赫有名的少城主立如瓊枝玉樹，神情淡漠的眉宇看不出太多喜怒，唯有一雙深邃狹長的鳳眼中潛藏著勢如破竹的銳氣，在剎那之間破開層層暮色。
賀知洲尷尬得低下腦袋，腳趾猛摳鞋底。
將計就計，利用玄燁離間的計劃反將一軍，將其困在由洪水造就的囚籠之中。再來一招金蟬脫殼、假死脫身，等實力恢復，再伺機而動，想辦法除掉他。
江肆搖頭：「玄燁行事果決，既然已經拉攏了全部長老，一定會立刻攻城。向外人求援，一定來不及。」
「你就是孟長老的女兒吧？他曾經向我說起過你。」
沒想到鄭薇綺的語氣強硬至極，堪稱霸總附體——如果忽略她滿臉嫌惡、恨不得立馬投胎轉世的表情的話。
玄燁聞言輕輕一笑。
根據天羡子給她下的禁咒，只要開口罵人，就會身不由己做出自己此時此刻最不想乾的事情。
玄燁心知不對，捂緊了被裴寂刺出的傷痕。
玄燁將他打量一番，勾唇不屑和*圖*書地笑：「你體內居然也有魔氣……劍氣魔氣在身體里打架，這會兒恐怕自身難保吧？怎麼，還想逞英雄？」
有人顫聲大叫：「你在做什麼……孟卿！」
繼而劍影同時發出一聲嗡鳴，竟一併攻向不遠處的魔修，劍氣成風，劍嘯如龍，光影交錯之間，耀耀然恍如白晝。
江肆一眼便瞧見重傷倒地的鄭薇綺，毫不猶豫把她護在身下：「兄台，當心！」
江肆神色冷淡，手中憑空出現一把長劍，用了不容置喙的語氣：「向迦蘭城中百姓道歉。」
這些長老無法離開湖底，因而不會知道，外界早就發生了仙魔大戰，如今魔族銷聲匿跡，哪裡來的榮華富貴可言。
「糟了糟了！」
那人力道很大，她恍惚間沒站穩，直接撲進他懷中，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清新樹木香氣，與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眼前的少年幾乎被魔氣全部包裹，眼底晦暗得猶如深淵，因為疼痛而混濁不堪、布滿駭人的血絲。由於透支了力氣，一層死色悄無聲息覆蓋了整張臉頰，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力竭而亡。
沒想到玄燁不怒反笑，語氣裡帶了點耀武揚威的意思：「聽說你性格一根筋，從來不聽他的話，現在看來果然不假——他說過，孽女已無大用，我可以隨心處置，真是父慈女孝，父女情深。」
她這一番話說得江肆啞口無言，一張小嘴還沒叭叭叭罵盡興，鄭薇綺便臉色一白。
江肆傷勢未愈，體內靈氣淡薄，眩暈和咳嗽都是十分常見的癥狀。
玄燁抹去嘴角的鮮血，脊背不自覺開始顫抖：「難道你——」
話到嘴邊，卻成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我才沒有——咳！」
什麼叫用魔法打敗魔法，用油膩擊垮油膩。
濃郁如實體的純黑色氣息凝結而起，宛如狂潮暗涌，在頃刻之間盈滿整間房屋。強烈的壓迫感無影無形，彷彿讓空氣淪為了粘稠的膠質，叫人喘不過氣。
江肆沒有耐心聽他講話，冷冷勾唇：「你總算明白了。」
那是塊晶瑩剔透的碧色令牌，用迦蘭古文字寫著「城主令」三個大字。這塊令牌做不了假，理應出現在真正的少城主江肆身上，如今被玄燁丟出來——
她的一切行為都在江肆意料之外，後者被禁錮住下巴動彈不得，遲疑片刻后故作強硬地開口：「這是做甚？女人，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鄭薇綺是幾人中唯一的元嬰修士，當機立斷地低呵道：「快離開這間屋子！」
說罷忍不住嘖嘖嘆氣：「可憐啊，可憐！滿心信任的長輩們全部背叛，族人也難逃被我圍剿的命運，你們說，江肆拼盡性命，最終換來了什麼？」
等他吸收了那小子的靈力，再加上之前吸取的無數人魂妖魄，他不但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還能繼續叱吒風雲，美滋滋地當魔君。
忽然左臂被人猛地一拉，寧寧的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向側邊倒去，電光石火之間，光劍與肩膀擦身而過。
……這小子一定瘋了！
繼而冷聲呵呵：「是么？」
這並非普通金丹期修士能到達的水平，玄燁終於收斂了笑，以魔氣化出一把漆黑長劍。
這，就是最深的絕望。
終於來到了花前月下的劇情。
要想實現取魂，必須在對象剛剛死亡或極度虛弱的時候。
孟佳期被瞞在鼓裡這麼久，乍一見到他，忍不住紅了眼眶：「爹爹，為什麼要害死少城主？」
縱使他是個不走尋常路的邪修，也還是下意識想問：這究竟是什麼邪門歪道？！
房屋無法承受此等威壓，木柱白牆盡數出現道道裂痕，最終隨著咔擦一響，轟然崩塌。
又快又狠，拼盡了身體里的全部力氣，完全不留給對手喘息的時機。
寧寧一顆心快要提到嗓子上，見狀趕緊向他跑去。與之前幾次沒什麼兩樣，他這回又成了個血人。
賀知洲盡心儘力扮演著愉快吃瓜的八卦小達人，聽見這段話，不由得微微一愣。
什麼叫做絕望。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男人赤著腳下床，如瀑黑髮隨著動作左右游曳，唇角的冷笑愈發明顯：「金丹期的劍修……魂魄味道應該不錯吧。」
許是太久沒見到陽光，他的膚色白得近乎詭異，彷彿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血管，籠罩著一層由單薄白紙做成的皮。眉宇之間儘是桀驁不羈的戾色，叫人看一眼ｈttｐs://ｗwｗ.hｅtｕｂook•ｃｏm.ｃｏm便心生寒意。
人面被揭下，數百年前叱吒風雲的魔君終於顯現出了本來的面目。
「我的事兒可不能讓玄虛劍派知道。」
停頓片刻，便意識到不對勁，聲線陡然拔高：「不對，你不是少城主……你是什麼人？」
「要實現煉魂、重塑識海，我還差三個人族魂魄。本來打算把你們全部殺掉后再取魂，現在看來……」
又聽她繼續說：「你要是現在出去，只有兩種結果。一是被捅成篩子，另一種是被抓起來進行展覽，展覽主題就叫『最後一個魔族』。」
賀知洲：……
如果孟卿從未被他策反，那就說明，在三百年前的城門之上，江肆知道自己會遭到其餘長老的背叛。
玄燁舔了舔唇角：「這小子實力超群，只需要他一個人的就夠了——我今日便要破了這城！」
竟然是裴寂。
「怎麼不回答我？嗯？」
玄燁自知無力抵抗，滿心暴怒之下自行爆體而亡，釋放出的魔氣縈繞不絕。
洶湧黑潮在靈力加持下瞬間爆裂，彼此交纏的魔氣如同匯聚了千鈞力道，一絲一縷皆蘊藏著無盡殺氣，恍若鋪天蓋地而來的萬千利劍，一併向眾人奔去。
鄭薇綺放棄抵抗，不再嘗試去做表情管理，滿臉堆出邪笑：「只怕你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逾越又如何，以後只有我能欺負你，知不知道？」
玄燁滿臉不敢置信地低下頭，五官因為疼痛而扭曲成一團。
玄燁厲聲冷笑，被疼得長長吸了口氣，眼底卻閃過一絲得色：「我當然不可能貿然獨自前來，在各位意想不到的地方，暗中還布了一個局……想不想看看？」
靈力枯竭的魔修輕哼一聲，咬牙笑了笑：「做夢去吧！」
一旁的賀知洲以雷法入劍，劍尖刺入魔氣之中，引得一片劈啪作響，電光大放。
他從嗓子里擠出這幾個字，眼底戾氣更濃。
玄燁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終吐出一口血，滿目猙獰地望向孟卿：「你居然騙我！騙子！」
——可是這畫風好像不太對啊！為什麼少城主嘴裏會蹦出那麼莫名其妙的台詞！
「裴寂！」
修仙界等級森嚴，三人與玄燁之間仍然存在很大差距，鋪天蓋地的魔氣尖嘯著襲來，猶如織成了一張密集的大網，令人無處可逃。
兩雙眼睛近在咫尺，江肆覺得，他這一輩子，從未見過像這樣令他充滿好奇的人。
江肆面色陰沉，似是明白了什麼：「想要欲擒故縱，讓我傾心於你？這招對我沒用，勸你收收心思。我，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迷霧重重，暗影浮光，英雄救美，端的是一派浪漫多情好風景。
他的臉色比玄燁更加蒼白，瘦削纖長的身體里彷彿潛藏了一隻兇狠的巨獸，凶戾狠辣被牢牢印在骨子裡。
你們三百年前的妖，審美都這麼清新脫俗的嗎？
玄燁本來就十分虛弱，之前又被鄭薇綺消耗了不少力氣，一番纏鬥之下，竟逐漸變得力不從心。可偏偏對手兇狠得像條野狗，壓根不留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
話語聲落，魔氣乍現。
那道光劍來去無蹤，迅捷如電，不過轉眼之間便凝結成形，直指她胸口的位置——
裴寂的身體很明顯地一僵，旋即將她的手臂鬆開，開口說話時，寧寧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失禮了。」
他暗暗露出勢在必得的笑，然而在下一瞬間，神情便陡然怔住。
青年談話間催動體內魔氣，寧寧正要拔劍，猝不及防地，見到另一把劍擋在自己身前。
玄燁一怔，隨即哈哈大笑：「我當你死無葬身之地，原來是變成縮頭烏龜藏了起來！怎麼，那孟卿居然是跟你一夥的？你是怎麼說服他入夥的？」
他倒還委屈上了。
她說完便察覺裴寂的臉色白得異樣，輕聲出言詢問：「你怎麼了？」
至於現在么，好像，大概，也許不太能收斂得住了。
玄燁的臉色由白轉青。
玄燁的臉色由青轉成五彩斑斕的黑。
寧寧拔出星痕劍，極短暫地頓了頓：「我們一起走。」
瘋子！
頓了頓，又深吸一口氣：「就你這小胳膊小腿也敢在這兒胡思亂想？你這種自戀狂簡直是珍稀物種，腦子有問題的程度堪比一場冤案，修仙界怎麼就沒考慮拿你的臉皮當城牆？就算大炮架兮轟他娘，也一輩子都轟不動。」
這世上怎會有比他更加
m.hetubook.com.com邪魅狂狷的女人，僅憑几句話，就說得他啞口無言！這是鳳族生來獨有的印記。
「把你定為開胃菜，如何？」
相當於2050年了，見面第一句話是：「我倒！你也網上衝浪啊？吼吼，布吉島你是gg還是mm？」
「你們說江肆啊？早死了。」
白髮老者很有禮貌地點點頭：「魔君，最先教我們騙人的，不就是您么？」
他不敢再掉以輕心，又與鄭薇綺交手片刻。後者的修為與經驗皆不如他，半晌之後敗下陣來；玄燁同樣受了傷，咳出一口漆黑的血。
一個念頭浮上心頭，讓玄燁難以遏止地暴怒不已。
隨著話音落下，竟有五道人影同時從院落暗處走出，清一色雪白鶴髮，皆是目光混濁、儒雅安靜的老人。
「你？」
男人眼底陰翳更濃，冷笑道：「剩下幾位金丹期的小朋友，你們是自己動手呢，還是由我來？」
那人穿了件綉有暗金紋路的墨黑長袍，彷彿與周邊夜色融為一體，等長明燈光逐漸照亮他臉頰，首先映入她視線的，便是青年眼尾濃郁的紅痕。
在這種情形下，貿然出手相助只會反過來幫倒忙，寧寧皺著眉，心臟狂跳。
此話一出，江肆便明白，他敗了。
他向來不喜歡太過聰明的女人。
「女人？」
在他的長劍之上，雪白劍光竟與洶湧魔氣彼此交纏，如同星月勾疊，將層層魔氣剎那破開——
這就是江肆的局。
江肆說著掏出一個玉質令牌，遞到孟卿身前：「這是城主令。孟叔，我是靈力受損陷入沉睡，固神丹於我無用，你在大戰之前將它服下，醒來后將我藏身至城主府地下的暗室，再找來一具與我體型無異的骸骨……把城主令放在它身上。」
按照他這樣的打法，無異於一點點揮霍性命，以命為籌碼對他步步緊逼。
玄燁的笑容終於微微一滯，笑聲也總算停下。
「他如今的實力應該在元嬰大成。」
孟卿若有所思，聽江肆繼續道：「我的靈力所剩無幾，昏睡時間一定會比玄燁長上許多，為了不讓他蘇醒后第一時間除掉我，孟叔，我需要您的協助。」
「居然拒絕我？如果你想激怒我，那你成功了。但不要忘了……自己點的火，要靠自己來滅。」
秦川頂著一張中年人的面孔探頭探腦，滿臉好奇：「哥哥姐姐，他們在做什麼？鄭姐姐為何會趴在少城主身上？」
江肆皺眉，末了從唇角勾出一抹低笑：「有趣。你方才以元嬰修為使出玄虛劍派的萬劍訣，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在下迦蘭城江肆，女人，你姓甚名誰？」
孟卿並未理會她，倒是身旁另一位長老緩聲應答：「跟隨魔君，便可保我們一世榮華富貴，佳期，不要再執迷不悟。」
「江肆……」
從小徑深處的樹木陰影里，緩緩走出一個高挑人影。
過了好一會兒，江肆才勉強撐起被氣浪推到鄭薇綺旁邊的身體，與她四目相對。
鄭薇綺聽見這道被極力壓抑的聲音，當即擰了眉頭，神態兇狠得宛如地獄修羅：「大夫呢！大夫在哪裡！治不好他，我就要整個迦蘭城的人陪葬！」
救命啊！那位赫赫有名的迦蘭城天才少城主，和女子相處時居然是這種性格嗎？
真正的江肆與玄燁之前的那張假臉長相沒什麼不同，氣質卻大相徑庭。
不知從哪裡響起一道陌生的男音，冷厲如凜冬寒風，帶著些許輕蔑的嗤笑，把僵局驟然打破：「我的城，你還動不了。」
寧寧守在裴寂身邊，費力抬頭。
「你為何騙我？」
一絲絲影子似的黑色霧氣纏繞而上，依次攀上少年的腳踝、脊背與脖頸，他一定疼得厲害，後背時常難以抑制地輕輕顫。但也正是這份刻骨的疼痛催生出無窮鬥志，讓他不至於分心。
這是多麼史無前例究極油膩的台詞。
他說著哈哈大笑，不知道是在對誰講話，大喊一聲：「出來！」
鄭薇綺：「呵。」
他多麼想說，女人，不要挑戰我的極限。
「道歉？」
玄燁暗自催動所剩不多的靈力，拼盡全力朝裴寂猛攻而去。這一擊對方必不可能躲避，尋常劍氣也無法將其刺開，到時候這小子無計可施，只能被捅破肚子。
如同一場蓄謀已久的報復。
一半的牆體不堪重負陡然坍塌，而玄燁不慌不忙地站直身體，從空隙里騰空而起，足尖恰恰立在房檐頂端的凸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