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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成了白月光

作者:紀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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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概是一顆糖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概是一顆糖

因著那塊紗布,裴寂眉宇間的深黑色戾氣要小上許多,寧寧看不見他的雙眼,只能瞧見高挺的鼻樑,以及習慣性緊抿著的薄薄唇瓣。
曖昧到惹人臉紅心跳。
在寧寧掌心上,那道劇烈的力道不斷變沉。
她的輕笑猶然回蕩在耳邊,裴寂喉頭艱澀滾動。
他突然開口,嗓音是被火焰灼燒后的喑啞,沉聲道:「寧寧。」
被白布蒙住雙眼的少年深呼吸,把腦袋埋進她頸窩。
有人靠近了,將腦袋趴在床頭,把床褥壓得微微下沉,他聞見熟悉的梔子花香氣。
他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在漫無止境的黑暗裡,他快要承受不住這樣明麗的色彩。
關於她接下來的動作,裴寂一無所知。
一旦視覺消失,其餘感官就顯得格外敏銳。
骨節分明的右手無聲下落,輕輕握住女孩纖細手腕。
只需要她簡簡單單一個微笑,就能將他這麼多年來強撐出的冷漠全然擊碎,連心臟也軟綿綿化作一灘水,被風一吹,慌亂得難以適從。
……還有耳朵。
沒有人回應。
最為古怪的是,那道自小便存在於他腦海里的聲音……
臉上從來都帶著笑,優秀到能讓他從心底里為她感到驕傲,她只需要站在那兒,就是一片光芒萬丈。
秋風吹過敞開的窗戶,惹來一聲吱呀輕響。
裴寂耳廓通紅,想必是用盡了畢生所有的柔情與漂亮話,才終於說出這最後一句:「這是你的。」
她的身體在那一瞬間迅速發燙,強忍著怯意告訴他:「我不討厭……像那樣。」
為防止醒來后被強光刺|激,療傷的長老特意在他眼前蒙了層白布。
因為那句話,後背每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都漸漸沒了痛楚,溫暖的氣息席捲全身血脈,將他的心臟渾然包裹,溫柔得令人想要落淚。
想到這裏,寧寧又忍不住鼻尖一酸。
他聽見寧寧繼續說:「以後不要再獨自做那麼危險的事情,好不好?我看見那道雷劈下來的時候……」
他眼前一片漆黑,識海亦是渾濁,寧寧卻居高臨下看著他,將所有舉動盡收眼底。和-圖-書
她說到這裏,便哽咽得吐不出任何字句。
喜歡上那樣一個遙不可及的人,他的心思稚拙且卑怯,從來都只敢站在寂靜的陰暗角落,一言不發注視她的影子,如同遙遙望著天邊瑩白的月亮。
這三個字被她不經任何思考地說完,話音落地,寧寧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裴寂是個自卑怯懦、把自己縮在殼裡的膽小鬼,月亮太遠,他有時徒勞伸出手去,卻總是夠不著。
咚咚咚跳個不停,那是他的心跳。
手掌用力往下按壓,指尖摩挲在凸起的蝴蝶骨,極盡柔和地,一點點勾勒出骨骼的痕迹。
寧寧渾身發熱,只想哐哐撞大牆。
裴寂乖了很多,一動不動抱著她,很認真地應聲:「嗯。」
房屋裡幽謐寧靜,在經歷過無數恍惚的夢境之後,裴寂是被疼醒的。
寧寧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低不可聞。
兒時的辱罵毆打不算家,後來遇見親生父親,那樣畸形扭曲的關係,更配不上這個字。
當日天雷大作,哪怕晃眼一望都會覺得無比刺痛,裴寂硬生生迎上道道雷光,雙眼理所當然受了重傷。
「你總是這樣。」
寧寧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
一想到這個念頭,他就情不自禁心臟狂跳。
他的呼吸和吻細細密密,盡數落在最為敏感的位置,寧寧淺淺吸了口氣,竭力綳直脊背:「癢。」
如果沒有那條紗布,她必然會對上少年烏黑的眼瞳。
「家」是他從來不敢奢求的東西。
而寧寧並未停下,貼著他的耳朵,極低極輕地出聲:「我們要是有了家,大概每天都會這樣相處吧。」
「噯。」
無比溫柔地,像是夢裡才會發生的事情那樣,寧寧一步步靠近,來到他身旁。
他聲音啞得厲害,停頓好一陣子,才以生澀卻無比珍惜的語氣輕輕念:「我們的家。」
一隻手不由分說罩在她脊背,順勢一按,便讓她落進裴寂胸膛。
可忽然有一天,那輪明晃晃的月光悠悠一晃,白芒如水傾落,照拂在這片昏暗角落。
……真是一根筋的笨蛋。www•hetubook.com•com
他感到開心,可一旦想到這便是自己所能得到的全部,喜悅就嘩啦啦碎成銳利的片,片片都刺在胸口上。
她說得很快,因為輕微的顫抖,整句話都變成零碎字句,尾音繾綣,柔和綿軟得過分。
那些話一定都被聽見了。
寧寧說話很小聲:「雖然你就算睜了眼,我也看不出來。」
而她居然如此正大光明說了出來。
裴寂想,他至少還有她。
寧寧在因為他哭。
「你說說話。」
原本趨於平緩的呼吸因為他的動作,再度變得零碎紊亂:「雷劫之後,你身旁出現了一把劍,長老說……長老說那是名劍承影,裏面蘊含著一位劍靈。它以往居於你的識海,此番承受天雷,被巨力逼了出來。」
直至此刻,籠罩在心頭的困惑與憂慮終於消散,裴寂蹭蹭她下巴:「嗯。」
被她那樣一說,他如今的動作近乎于小心翼翼了。
——原本一動不動平躺在床上的裴寂倏地轉了腦袋,白玉般的面龐正好對上她鼻尖。
比之前所有時候都更想,他已經一個人太久太久了。
耳邊掠過一道輕盈的風。
「……我知道。」
他聽見衣物摩擦的窸窣聲響。
裴寂眼前儘是漆黑,唯有屏住呼吸,聽她繼續說:「也好燙哦。」
裴寂這才意識到,他被布蒙了雙眼,哪怕此時此刻恢復意識,也不會立即被發現。
他之前一句話也沒說,其實早就規劃好了一切,想用自己的身死殞命,來成全她。
落葉好似飄蕩的小舟,打著旋兒闖進房屋,即將落上床頭少年鼻尖時,被一隻纖細的手輕輕握住。
心口上的顫動倏地蔓延。
她動了動腦袋,聲音悶在他單薄的衣衫中:「等以後,我們去八方遊歷,然後選個漂亮地方住下來。你做飯那樣好吃,我可以教給你我家鄉的菜式……雖然我不太會做。」
如今和以前全然不同了。
裴寂認出那是某個人的指尖。
他聽見又一道陡然加重的呼吸聲。
她像是有些氣惱,加重了語氣:「什麼事情都想要一個人擔,明明我和*圖*書和大家也能幫上忙啊。如果你出了事,我——」
至於現在,距離那日已過了七天七夜,他們一行人回了玄虛劍派,除開受傷最重的裴寂,其餘人都已醒來。
少女柔軟的唇瓣悄悄落在他耳垂,抿了抿那處幾乎要滴出血的紅。
寧寧把腦袋放得更低,幾乎是貼在他耳邊出聲:「你說,這個夢會不會變成真的?我們的家——」
那時他靜靜躺在床上,被女孩柔和的力道撫摸得有些癢,寧寧的話彷彿帶了溫度,順著耳朵淌進他心裏,帶來前所未有的安心。
鼻尖縈繞著屬於她的梔子花香氣,並不濃郁,裹挾著逐漸升溫的熱氣,如同一把纖細的小鉤,毫不費力便套在他身上。
可裴寂還是聽清她所說的話。
寧寧只想把自己縮成一個球,再也不出聲。
她的手也仍然放在裴寂臉上,沒有移開。
那根指尖冰冰涼涼,像沁開的一汪春|水,自他的臉頰向上移,來到眼尾淚痣上,又戳了戳。
寧寧不明白他的用意,輕輕應了聲:「嗯?」
裴寂說:「我想多聽聽你的聲音。」
心口沉甸甸一跳,在那片荒蕪寂靜的荒漠里,忽然開出一朵小小的花。
少年看不見她的模樣,只能笨拙吻去簌簌下落的淚滴:「我知道。」
寧寧多好啊。
後背被天雷劈出的條條血痕仍在發疼,他的意識與神識皆是虛弱不堪,想要動一動,卻發覺渾身上下都用不上力氣。
裴寂毫無徵兆地開口,忍著疼向上伸了手,指腹按壓在她的骨節。
「我昨晚做夢,居然夢見你了。」
裴寂動作兀地停下,耳朵紅得更厲害。
裴寂願將一切贈予她,也同樣地,替她悉心保存。
裴寂抬起手,順著她臉頰向上撫去,觸碰到帶了熱度的水珠。
寧寧說著一頓,咬了牙深吸一口氣:「我該怎麼辦啊。」
「對了……賀知洲說,那日天雷來臨,你展開了上古劍陣。」
裴寂的嘴唇似是張了張,欲言又止。
她的呼吸順著耳垂,一直蔓延到脖子上,像是一點點炸開的花火,肆無忌憚途經他身體每一處角落m.hetubook.com.com
可她總不能讓氣氛更加凝滯,只得稍稍把頭埋得更低,繼續開口:「你的傷勢最是嚴重,近日來絕對不能起床亂動,知道嗎?」
心臟慌亂無措地顫了一下。
反正他睡著沒了意識,寧寧乾脆放飛自我胡言亂語,把心裏的話一股腦說出來。
這是一個被動至極的狀態。
當寧寧對他笑或觸碰他,那便是月華灑了瑩輝,柔柔幾縷,溫和落在他身上。
那嘴唇蒼白得過分,微微向下壓,因久病的乾澀,裂出幾道白色淺痕。
「裴寂。」
再加上撒嬌一樣的語氣,聽上去實在有些,過於曖昧。
最後幾個字哽在喉嚨里,沒說出來。
裴寂早就做好了孤身一人的打算,未曾想象過會在某一天,因為一個簡簡單單的漢字而眼眶發紅。
可世上沒有誰,能比裴寂待她更好了。
他忍不住揚起唇角,不可遏制地低下頭去,用嘴唇觸碰女孩柔軟細膩的頸窩:「嗯。」
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起女孩細微的抽氣音。
寧寧用空出的左手撐著腮幫子,右手慢慢往下覆,將整隻手掌都蓋在他臉上。
眼睛看不見,那就用其它感官去感受。
裴寂聽見寧寧的聲音,在很近很近的地方響起。她答非所問,噙了淡淡笑意,吐出的詞句一點點落在他心口上:「你的耳朵好紅。」
這具殘損的身體,已經不單單為他所有。
裴寂聽見寧寧的呼吸,有時被他觸碰得發癢,會不自覺發出一道低低氣音。
房屋裡的氣息在這一瞬凝滯下來。
得不到也觸不著,思之如狂,卻也習慣了壓抑本能,佯裝出不甚在意的模樣。
他無法繼續忍受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前所未有地,想要緊緊抓住她。
寧寧的心臟一個猛頓,繼而瘋狂跳動,重如鼓擂。
好在有那幫沙匪相助,一番曲折之後,總算把所有人送回平川鎮療傷。
她說到這裏,總覺得不太好意思,被自己的話弄得紅了耳朵,一邊說,一邊又捏了捏裴寂臉上的薄肉:「我們養了好多好多寵物,有天我回到家,發現兔子鴨子多到聚成了浪,你被夾在中和_圖_書間衝來衝去,也像個白色的球。」
「裴寂,溫長老都醒了,你怎麼還不睜眼啊?」
她不敢用太大力氣。如今的裴寂面色比紙白,好像稍微用力地一碰,就會嘩啦碎掉。
這是他最喜歡的小姑娘。
只要對象是她,哪怕僅僅是個純粹的擁抱,也如此令人著迷。
「你要是想繼續……沒關係的。」
在這一刻,寧寧完完全全屬於他。
顯而易見地比「喜歡你」更叫人害羞,無異於最最直球的表白。
「聽到了嗎?」
「裴寂。」
如今再也聽不到了。
承影消失了。
「還不睜眼的話,」寧寧一眨不眨看著他的側臉,指腹擦過眼尾深紅的淚痣,「就變成最後一名了哦。」
乖巧得讓她心裏發澀。
哪怕是為了寧寧,他也要好好活。唯有變得同她那樣熠熠生輝,才有資格站在她身旁。
裴寂帶著她逐漸上移,指尖掠過柔軟單薄的衣物,最終來到他胸前。
難以言明,當他聽見那段話時的感受。
那聲音像火,將他耳根灼得滾燙。
他幾乎要以為自己仍在做夢。
當初死劫來臨的時候,她被裴寂餵了迷|葯、蒙上眼睛,雖然目不能視,卻能無比清晰感受到蔓延的血氣,以及他身體劇烈的顫抖。
「你之前不是說兔子鴨子嗎?我夢到很久以後,我們倆住在一個種滿花的院子里——那裡只有我們兩個,是屬於我們的家。」
忽然有什麼軟軟的東西,戳了戳他臉頰。
他用無比認真的語氣再度重複,嗓音喑啞,卻也有止不住的柔情。
眼睛上像是被蒙了層布,他睜不開雙眼,也無法用神識感知周遭景象,四周都是黑漆漆,伴隨著撕裂般的陣陣疼痛。
「然後呢?」
「想和你有個家」,這樣的話……
他們的大漠之行可謂損失慘重,一伙人好端端地去,回來時要麼重傷昏迷,要麼靈力乾涸殆盡。
彷彿有無數野草在胡亂瘋長,撩得胸腔止不住發癢。洶湧的情感難以抑制,即將衝破桎梏,破心而出。
她突然很想抱抱他,想問裴寂是不是很疼,無論答案如何,都要告訴他,有她陪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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