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最好的禮物
他的神色仍舊很淡，如同深冬里每一處寒冷的角落，然而在長袖之下，裴寂卻反手一握，用指尖勾住她指頭。
小姑娘「哎喲」了一聲。
裴寂體寒，近乎于渴求地索取著她周身的熱量，手心冷得像鐵，覆在脊背上暗暗用力。
「生辰」這兩個字，對於裴寂而言，無異於一種惡毒的詛咒。
也出於這個原因，往日每到這個時候，裴寂都會消沉許多。
因為在距離極近的地方注視著裴寂，寧寧能將他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
天羡子忿忿然瞪向自己的乖徒孟訣。
最後當然是天羡子不舍晝夜地把它看完了。
裴寂已經不止是眼眶發紅了。
這是個類似於引導的動作，裴寂不明所以，只能順著她的力道步步後退。
承影陪著他長大，親眼見過那個女人怒火焚身、狀若癲狂的模樣，每到裴寂生辰之日，她的瘋勁都會猛然暴增，憤怒到頂點。
寧寧又慌又窘：「那、那也要你先把手鬆開啊。」
寧寧兀地抬起腦袋，引得雪屑嘩啦啦往下落：「上面寫了什麼？」
腰間的承影悄聲開口：「你沒事吧？」
鄭師姐幽幽盯著他：「這是你。」
寧寧很聽話地沒有動彈，由於微微低著頭，裴寂只需要一垂眼，就能見到她頭頂的雪花。
在這樣的動作下，寧寧成了稍微高出一些的那一方。
「等等。」
寧寧：「那、那我先走了？」
那時他手上滿是紅腫的凍瘡，每當觸碰到雪花，都會被冷得刺痛不已，好在裴寂早就習慣了疼痛，看著白花花的雪團逐漸添上腦袋與五官，心裏總會浮起異樣的感受。
那個雪團並不大，落到她頭頂時轟然碎開，變成了四分五裂的小球。他伸手將其一一拂下，聽見寧寧小聲道了句：「好冰哦。」
黑髮傾瀉在他側頸與肩頭，寧寧的薄唇輕輕貼著他耳廓，如同情難自禁，啟唇一抿。
裴寂「唔」了聲：「我小時候常會堆著玩——腦袋做成什麼形狀，這樣行嗎？」
「裴寂。」
這是他曾經萬萬不敢奢求的一切。
他有些遲疑地開口：「這個雪團里……有張紙條。」
原本清明的思緒變成一片空白，整個世界里，只有他心臟怦怦跳動的聲音。
有人溫柔地喜歡著他，對他這樣好。
劍芒無形亦無蹤，如飛箭掠過裴寂耳邊，毫無徵兆地，忽然有道劍氣悠悠停下，在他頭頂打了個旋兒。
鄭薇綺兩手一拍，突然就來了興緻：「你們不知道，師尊不但劍術超群，做雪雕也很有一手的！」
「這是送給你，還有承影的。」
他覺得這人就是故意的！孽徒，這幫孽徒！
雖然她也是這樣。
他說罷化出本命劍，正色咳了聲：「今日心情不錯，就讓你們看看罷。」
一些被埋在記憶深處的往事淺淺浮現，裴寂眸光一黯，恍惚之際，忽然察覺近在咫尺的女孩低了頭，毫無徵兆地欺身向前。
林潯滿臉通紅，帶了歉意地低下腦袋。
道謝？收禮？亦或是用更加珍貴的禮物作為回贈？
那耳垂看上去紅得幾欲滴血，觸碰到了，果然也帶著滾燙的熱度。
裴寂斂眉低頭，視線掃過紙條上的雋秀小字，即將要出口的字句全被堵在喉嚨裡頭。
逼仄和*圖*書空間里出現了一瞬的寂靜。
天羡子笑得做作：「其實稱不上『很有一手』，略懂，略懂而已。」
這是個極盡親昵的動作，彼此間間距為零，更何況寧寧還跨坐在他大腿上，兩隻腳稍一動彈，就能引出說不清道不明的燥熱電流。
「什麼！」
他聽見寧寧靠在耳邊說：「生辰快樂。」
在洞口之內，赫然裝著他與林潯準備的一個深黑色長箱。
這兩位堆出的雪人堪稱面目模糊、手腳畸形，整個身子歪歪扭扭如同爛泥，偏生嘴巴上還塗了紅色顏料，擺在地上一放，像是誤入某個恐怖片片場。
「堆一個老和尚，彈他腦門；再堆一個小和尚，也彈他腦門；最後堆一個梵音寺，吃我天馬流星拳！」
她的觸碰像是鑰匙，將裴寂從混沌的記憶里一把拉出，終於回到現實。
……在她身下。
她說著一停，把唇從他耳垂移開，換了個姿勢，兀地抬起雙手，將少年的面頰捧在其中。
裴寂坐在木椅上，手中緊緊握著她送的那把劍鞘。
其他小孩不願帶著他玩，裴寂遠遠地看，多少學到一些技巧。
寧寧勾了唇，尾音炫耀般上揚：「而且啊，像我們裴寂這樣厲害的劍修，佩劍和劍鞘也一定要是最好的。」
漫無盡頭的深黑色漩渦，在頃刻之間將他俘獲。
鄭薇綺若有所思：「師尊，你看到雪瀟被真霄劍尊剜去心頭血了嗎？」
她心情不錯，一路上哼著小曲，把盒子放在書桌后眉梢一揚：「裴寂，你不想知道我準備了什麼禮物嗎？」
她揚起唇角，臉頰現出小小的梨渦：「想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
——這丫頭就是想要套他的話！孽徒，這幫孽徒！
他的聲線很啞：「你告訴他們的？」
前面這三位都是為劍痴狂的窮光蛋，掏空了私房錢，才終於湊出幾件禮物來。
「堆雪人哦。」
在靜謐的大雪裡，寧寧一言不發地伸出手去，輕輕攥住他衣袖，安慰似的晃了晃。
前者看得興緻勃勃，嘴裏叭叭叭沒停下：「薇綺的這隻小豬也不錯，圓眼睛圓鼻子圓耳朵，挺可愛。」
賀知洲咧嘴傻笑：「我和林潯師弟沒什麼錢，湊著靈石買了件冰蠶衣，你穿上肯定不錯。」
他實在看不出那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想了半晌，也只能用「娃娃」來指代。
天羡子咽下一口老淚，再走到賀知洲與林潯跟前時，總算學了乖不做出頭鳥，把第一個發話的機會讓給自己乖徒：「孟訣，你覺得這個……娃娃如何？」
那雙黑眸里染了薄薄淺粉，紅暈盪開，浸透眼眶和眼尾的淚痣，像是動了情，隨時都會掉下眼淚。
「你們不懂，這才是咱們劍修的情調。」
林潯看著他跟前兩團畸形的橢圓雪球，小心翼翼安慰：「賀師兄別難過，雖然我們那幾日過得苦，但也的的確確錘鍊了品性，有失必有得。」
這是《修真風月錄》里的情節，當初鄭薇綺在學宮上課時悄悄翻閱，被他收繳過一本。
「它寫——」
要說它不擔心，自然是假的。
奇怪的、異樣的感覺。
——所以她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胸腔里的糖罐被這四個字撞翻，酸澀與羞怯剎時ｈｔｔps://ｍ.hetubook•cｏm•ｃoｍ退去。
她時刻關注著裴寂的舉動，因而能十分明顯地察覺到，對方手上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今日師尊來了，不如為我們表演一手劍法吧。」
然後小腿撞上了硬質的物件，身體被寧寧輕輕一推。
「我還是覺得，我想的那個法子最好。」
「我的天，終於不用裝了！來來來，看看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那是一把純黑色劍鞘，檀香環繞、靈氣四溢，只需瞧上一眼，就能明白並非凡俗之物。
潮水般的窘迫攜來源源不斷的滾燙，他低頭抿了唇，勉強發出一聲喑啞的「嗯」。
深邃瞳孔好似漆黑的墨，眼尾內斂著向上微挑，勾出一抹奪人心魄的清淺弧度。
裴寂隨身帶著劍，因而能聽見承影的聲音，那道大叔嗓說了一半忽然停下，好一會兒才唏噓開口：「當年的裴小寂多可愛啊，不像現在，只會對著寧寧可愛，叫我好傷心好傷心。」
就連她綿軟的嗓音，也攜了惹人心焦的熱意。
寧寧對這件事興緻勃勃，奈何生在南方，連雪都沒見過幾次，對於打雪仗堆雪人，就更是陌生。
在他向來岑寂荒蕪的心裏，甜糖灑了滿地。
道道劍氣如光似影，不過須臾，便將堆積的雪團削砍出栩栩如生的稜角與輪廓，原本空蕩的天地間，突然多出幾隻不會動的兔子、貓和飛鳥。
話音落下，寧寧卻沒得到應有的回答，在轉身面向他的剎那，落入一個帶了寒氣的擁抱。
「能遇見裴寂，我真的很開心。」
賀知洲癟著嘴冷哼。
她剛停下動作，就聽見身後傳來喜出望外的熟悉嗓音：「哇——寧寧和裴寂這個雪人，堆得堪稱大師級別啊！」
正因遇見她，裴寂才不再是所謂「離群索居的怪物」或「連出生都是錯誤的怪胎」。
耳邊響起的聲音都格外模糊，裴寂怔怔站在原地，不知應該作何表示。
賀知洲穿得厚實，把自個兒裹成了一個白蓬蓬的球，一邊蹲在雪地里堆雪人，一邊齜牙咧嘴面目猙獰地念念有詞。
「還有我我我這個！」
從樹梢落下個圓滾滾的雪團，恰好砸在寧寧腦袋上。
裴寂抿了笑，低聲道：「別動。」
若不是承影在進屋時就被他放在客房裡，此時裴寂耳邊一定會響起癲狂的鵝叫。
寧寧仰頭看了須臾，踮起腳尖，吻上他的薄唇。
她動了動雙腿，讓身子向前更靠近一些：「謝謝你願意到這兒來。因為有你，每年的今天對於我來說，都是令人高興的日子。」
他應答得艱澀：「……喜歡。」
用了叫人無法抗拒的力度。
裴寂何曾在他人跟前露出過這般神色，只有面對她，才會收好周身尖利的刺，顯出最為隱秘和脆弱的那一面。
——它靜靜立在原地，彷彿是個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的人。
此時此刻它提心弔膽，好在這份擔心似乎有些多餘。
實在是溫柔得過分。
與娘親住在一起的時候，哪怕到了最為寒冷的隆冬，他也從來得不到禦寒的衣物，往往只能在角落裡蜷縮成一團，從而留住稀少的熱氣。
參加佛法大會後，他雖失去了身為一名鹹魚菜狗的快樂，卻以此作為代價，得到了實打實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痛苦，好一個有失必有得。
只是那樣的情感太過熾熱，身為容器的他狹小又破損不堪，幾乎無法承受如此濃烈的情愫，一時間惶恐到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哪怕是平日里再弔兒郎當的劍修，一旦長劍出鞘，那便是另外一種渾然不同的氣場了。
明明是在冬天，周圍卻四散著火一般滾燙的熱氣，熏得他頭腦發懵。
以這種姿勢坐在他身上，就已經是寧寧耗盡勇氣所能抵達的極限。
他才不厲害，也並不好。
怎麼會不喜歡。
其實對於裴寂來說，下雪稱不上多麼美好的事情。
在清冽的木植香氣里，寧寧能感受到他胸膛隨著呼吸的起伏。
她臉色通紅，尾音里是緊張的顫抖：「想看看我的禮物嗎？」
陽光墜落在她長睫上，如同破碎的浮光掠影，在那雙漆黑瞳仁里，笑意幾乎要滿滿溢出來。
那張藏在雪團里的紙條，白紙黑字、一筆一劃地認真寫著：【祝裴寂生辰快樂】。
她的情緒向來不加遮掩，開心時就會下意識咧開嘴笑，一面與他對視，一面伸出手，露出瑩白手心裏的幾顆豆子和幾根樹枝：「這些可以用來當眼睛和手臂，你覺得怎麼樣？」
而寧寧的動作稍稍一頓，順勢坐上他大腿。
這臭小子說得一氣呵成，天羡子隱約察覺到一點不對勁：「這個東西，該不會，也是我吧？」
寧寧抿唇笑笑，不著痕迹向他靠近一步：「你是從哪兒學來的堆雪人？看這手法，不像是第一次。」
天羡子作為師尊，在今日總算大方了一回，聲稱要在夜裡帶大家去山下最好的酒樓胡吃海喝，慶祝小徒弟生辰。
裴寂無聲笑笑，後退一步，示意她上前：「你來。」
她在心裏默默表示一番同情，旋即低頭打量自己面前的雪人，戳戳裴寂肩膀：「你的手是不是挺冷的？」
他坐在木椅上，頭一回羞到尾音顫抖：「你先……起來。」
裴寂近乎于慌亂無措了。
寧寧一邊越發嫻熟地親吻，一邊向前邁開腳步。
裴寂應聲後退一步，保持著雙手仍然摟在她后腰的動作，與寧寧四目相對。
而她的鼻尖，正正好貼在裴寂鼻尖。
熱氣像是散開的火星，自他耳邊徑直蔓延到寧寧唇瓣，再經由薄唇侵入血液，席捲全身。
這道下意識發出的嗓音又輕又細，聽得他心口也隨之一動。
他們這邊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來吵去，而那陣由天羡子掀起的風雪，已經不知何時靜下了。
對小課名冊做手腳的計劃宣告破產，賀知洲與林潯被萬惡的標題黨矇騙，在寒風裡瑟瑟發抖念了好幾天佛經，到頭來也沒能把誘惑制服。
頭一回和裴寂一起造小雪人，寧寧只覺身負重任，認真得不得了，不但仔仔細細放好了豆子與木條，事成之後思考一番，還從儲物袋裡拿了個小斗篷披在它身上。
過往的陰翳在那一瞬間倏然消散。
天羡子道：「這祝福吧，就應該用劍氣傳達——來來來，裴寂乖徒，快看看為師給你準備的禮物，千年結成的蘊神花，對修行絕對大有裨益。」
他的手大且修長，出乎意料地十分靈活，白玉般的手指將雪團捏成各種形狀，稍稍用力時，骨節hetubook.com.com會泛起漂亮的白色。
孟訣點頭：「師尊至今沒有道侶，的確是時候被帶壞一下了。」
天羡子訝然驚呼，條件反射地應聲：「想要她心頭血的，不是迦蘭少城主江肆嗎！」
今天的雪下得格外大，恰好鄭薇綺等人需要發泄滿心鬱悶的情緒，大家一拍即合，來到望月峰上堆雪人。
「寧寧。」
天羡子義正辭嚴：「鄭薇綺，你作為師姐，絕對不能帶壞師弟！今日情況特殊，以後若是再讓我見到這種東西，可就全部沒收了！」
裴寂茫然抬頭，見到寧寧晶亮的眼睛。
四下紛亂飄飛的雪花陡然安靜了。
陡然長龍一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前行，所過之處白芒紛飛。
他有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
天羡子嘴角狂抽，看著自己兩具無端慘死的屍體，心頭劇痛。
裴寂呼吸陡然凝固。
於是身側的小姑娘興緻勃勃伸出手，捏了捏被他捧住的雪團，而那個關於「堆雪人」的話題，自然被她拋在腦後。
同樣地，因為那個女人的緣故，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固執地認為，自己的降生是個令人厭煩的、不可挽回的錯誤。
寧寧看得滿心驚訝，聽他低低應了聲：「不冷。」
都是可憐人，真真慘到不行。
「……裴寂？」
鄭薇綺嘿嘿兩聲：「小師弟，獨家孤本，你懂的吧。」
這會兒距離晚上還有一段時間，眾人先行回了院落歇息，寧寧幫裴寂抱著兩個禮物盒，來到他房屋裡。
寧寧繼續向前挪，想親一親他眼尾的微紅，然而還沒來得及靠近，忽然察覺不太對勁。
寧寧卻將它們帶來他身邊。
天地何其浩渺，只有它願意陪在他身邊。
……這算個鎚子的解圍啊！
寧寧起身離開的時候，那陣彼此貼近的感覺緩緩散去，取而代之的，卻是另一種更為隱秘、更加不可言說的濃郁曖昧。
她不敢胡亂動彈，只得低頭尋找禮物，不消多時，儲物袋中微光一現。
寧寧對他說：「裴寂能降生在這個世界里，對於我來說，是最好的禮物。」
「林師弟的策略也挺不錯啊！」
天羡子劍勢清絕，洶湧澎湃的靈力帶起陣陣呼嘯不止的疾風，漫天大雪肆意翻湧，於半空凝成龍騰之貌。
夜深的時候，大雪和暮色一起沉甸甸壓下來。四面八方皆是他所畏懼的黑暗，在裴寂被凍得意識恍惚的時候，只有承影會陪他說說話。
鄭薇綺一劍把雪人劈成兩半，裏面也藏了個頗為精緻的小盒。
「站在那裡太累了。」
寧寧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興高采烈堆著雪人，聞言抬頭一望，繼而噙了笑地對裴寂道：「幸好咱倆沒去參加小課，不然得多慘吶。」
賀知洲拍拍小白龍肩頭：「用雪堆出祝福語，浪漫死了。」
他們一行人在昨日回了玄虛，經過整整一天的休憩與調養生息，寧寧已經恢復了絕大部分精力，然而其他幾位的狀態，就顯得不那麼盡如人意。
鄭薇綺輕哼一聲：「試想一下，當裴師弟早上起床出門，一抬眼，就能看見我們每個人抱著禮物——多震撼啊。」
對於這種毫無經驗的事情，他全然不知曉下一個步驟。
孟訣頷首：「醜陋中帶著一絲變態的美麗，猥瑣里藏了幾分不可言喻和-圖-書的性感，很少能見到如此有動態感的雪人，彷彿隨時都能大笑出聲，在地上爬來爬去。」
「什麼獨家孤本？」
她說著笑了笑：「它陪了你這麼多年，可不能再穿之前那把舊劍的衣服啦。」
清澈的少女音將他拉回現實，裴寂循聲垂眸，正好撞上寧寧含笑的眼瞳。
她的吻細密纏綿，在冬日寒冷的空氣里，哪怕是如此淺嘗輒止的觸碰，也顯得格外溫暖且撩人。
忽然耳邊傳來屬於她的聲音：「裴寂。」
她還以為按照裴寂的性格，會對這種有些幼稚的消遣方式敬而遠之。
於是一來二去，做雪人的重任就落在了裴寂身上。
啊哦，暴露了。
賀知洲爆發出驚天狂笑，毫不留情地伸出右手，把自己堆的雪人肚子破開大洞。
天羡子的微笑凝固在嘴角，孟訣習慣性解圍：「這個師尊其實挺好看的，就是有點丑。」
女孩的手掌緩緩撫過他蒼白的皮膚，逐步勾勒出稜角分明的面部輪廓。
從屋外帶來的冷氣已經漸漸消退，裴寂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不斷升溫。
「裴小寂。」
她一定是想起他的娘親，才用這樣的話來安慰他。
她也想起來啊！
天羡子與孟訣不知什麼時候來到這兒湊熱鬧，白衣盡數落了雪，像兩個行走的大雪團。
她嘗試像電視劇里那樣將雪聚攏成圓球，結果每次都按不嚴實，剛把雪球拿起來，球體就不受控制嘩啦啦碎開，化作滿地白屑。
「紙條？」
打罵之餘，那些令人噁心的、滿含羞辱性的言語，饒是承影也不願去回想。
鄭薇綺被迫苦讀佛學經典小故事，很長一段時間里，只要同旁人講話，就能從嘴裏蹦出三個以上的佛道哲理。
今日是佛法大會結束后的第二天。
從沒有人為他慶賀過生辰。
有時娘親氣急，甚至會將他帶出地下的小房間，讓裴寂置身於滴水成冰的雪夜裡。雪華一片片落下，像床厚厚的棉被鋪在地面上，可當他跌落在雪中，感受到的只有刺骨寒涼。
她緊張得想要哐哐撞牆，在腦海里拚命組織語言，到了嘴邊的時候，全變成零散的詞句：「那個，先，我走了，你可以慢慢來，不急，等晚上——」
裴寂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還環在她腰上。
孟訣笑得溫和，充分展現了有錢人的基本素養：「裴師弟，聽聞你得了承影劍，我已向鍛劍堂報備，今年你去鍛劍，靈石都算在我頭上。」
裴寂無法動彈，渾身上下都像沒了力氣，只能獃獃睜著眼睛，注視著眼前人含笑的黑瞳。
他順勢坐在書桌前的木椅上。
寧寧情不自禁地想，他的臉簡直是宇宙爆炸級別的超超超超級紅。
身體四處皆是冰涼，屬於女孩的唇瓣帶來令他著迷的熱量，如同一個小小的鉤，毫不費力，就能牽引所有雜亂思緒。
旋即耳邊傳來踏踏腳步聲，寧寧在臨走之前，吧唧親在他臉上。
她說：「生辰快樂。」
後來他就開始堆雪人。
因為她一直在往裴寂身體里輸送靈力，讓他能暖和一些嘛。
這是與擁抱截然不同的感受，更為曖昧，也更為熾熱。隔著一層衣物，裴寂能感受到她身體的溫度。
「師尊。」
她喜歡這股氣息，用臉蹭蹭裴寂胸口：「嗯。你不喜歡？」